智力前所未有的重要。我們對智力測驗軟件瘋狂成癮,對來自硅谷的精英們嘖嘖稱奇,為各種智能儀器所環(huán)繞。這究竟會為我們帶來什么?
在生活中,人們最感興趣的3件事情是:我被愛嗎?我有吸引力嗎?我對世界有多了解?而目前我們在第3個問題上耗費精力最多,這也表現(xiàn)在,2014年智力對決應用軟件(Quizduell)在德國一共被加載了900萬次,是最受歡迎的軟件之一。游戲規(guī)則很簡單:兩個玩家競賽,回答政治、技術、流行文化等領域的問題,累積分數(shù)。獲勝者可以贏得一枚電子金牌,并在一個數(shù)據(jù)頁面看到結果,例如某人戰(zhàn)勝了75%的對手,在哪個領域還很遺憾有所欠缺。軟件還出具了一個全德國的排行榜,冠軍戰(zhàn)勝了25000多個對手。在酒吧和俱樂部里可以觀察到,人們怎樣試圖用自己的智力對決名次給約會對象留下好印象。IQ變得比身體質(zhì)量指數(shù)和銀行賬戶余額更加重要,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21世紀的新美學典范讓我們倍感壓力(例如成為新美體標準的“大腿間距”,即雙腿站直,左右腳和膝蓋都并攏,如果兩條大腿之間彼此碰觸不到,就被認為擁有好身材),而現(xiàn)在我們甚至還要應付智力典范方面的新要求。越來越多的人在關乎知識和信息的崗位上工作,就連農(nóng)民和其他傳統(tǒng)行業(yè)從業(yè)人員也得接觸到電腦控制的系統(tǒng)甚至數(shù)據(jù)庫分析工作。想在知識社會和網(wǎng)絡時代獲得職場成就的人,要有快速處理信息的能力和足夠的大腦內(nèi)存。心理學和大腦研究學者伊麗莎白·斯特安認為,IQ就是人們在生活中取得成就的基礎:高智商的人賺得更多,有更快樂的家庭生活和更長的預期壽命。
智力的社會地位從未如同今天這般高,大腦訓練師和智力顧問受到大力追捧,“聰明藥”利他林代替搖頭丸和大麻成為流行毒品。在《神探夏洛克》《硅谷》《生活大爆炸》等電視劇中,一幫高智商的家伙成為我們時代的英雄。美國作家戴夫·艾格斯在其《圈子》一書中稱電腦專家為“聰明的男人”。他說:“我們稱其中一個為尼亞加拉。他的新想法從頭腦中噴涌而出,每天每秒,從不間斷,令人傾倒?!?/p>
一個由最聰明的人,而不是繼承王位或擁有最牛大炮的人管理的社會,聽起來很棒,不是嗎?但是這樣的話,在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之外,社會上是否又會出現(xiàn)一種名為“智力歧視”的新偏見?那些無法跟上“智力對決社會”步伐的人會怎樣?或者說,那么看重智力的我們究竟又有多聰明呢?
在探索自己的大腦之前很久,人類就已經(jīng)開始研究智力了。更矮、更慢、更弱小的人類卻能戰(zhàn)勝很多動物,并不是因為身體條件,而是由于強健的大腦?!爸橇κ且环N能夠保證生存的特征?!焙5卤ご髮W心理學家約阿希姆·馮柯說,“只有愚蠢的人才會掉進陷阱,石器時代便是如此?!卑⒗锸慷嗟戮鸵呀?jīng)開始試圖尋找人的面相和精神力量的聯(lián)系——據(jù)說蠢人大多長了一張蠢臉。希臘神話中英雄的最主要特征并不是肌肉和使用武器的水平,而是更加聰明。古希臘史詩《奧德賽》講述的實際上就是對一位來自伊薩卡的戰(zhàn)士進行的長達十年的智力測試,而中世紀學者更愿意探討上帝的無盡智慧,文藝復興之后人們才又將目光聚焦在人的身上,開始強調(diào)個體差異。1800年左右的顱相學根據(jù)大腦容量和頭骨形狀來估算,頭腦中用作智慧思考的空間大小。直到20世紀初法國心理學家阿爾弗雷德·比奈才發(fā)明出現(xiàn)代的智力測試,主要測試理解力、數(shù)學和語言能力。
IQ并不像體重或血壓一樣可以清晰度量?!段覀儽任覀兿胂蟮穆斆鳌芬粫髡?、腦研究專家翠西·艾洛威寫道:“如今,智力的關鍵特征在于聯(lián)系事實、加工信息和分清輕重緩急的能力?!卑逋敢夥Q之為“工作記憶”或“實踐智力”。我們可能得知道,艾洛威靠出售工作記憶測試題賺錢,但她的理念聽著還是很有道理的:我們用維基百科、印象筆記等筆記本軟件和云服務完成復雜數(shù)據(jù)的儲存,隨時隨地調(diào)出它們。艾洛威寫道:“谷歌對人類認知具有非凡意義。”
如果你向漢莎航空求職(這個公司具有全球影響力和高科技裝備,非常適應時代發(fā)展),就得先在電腦的監(jiān)視和嚴格的時間控制下完成一份在線測試。在美國,智力測試已經(jīng)成為雇傭制度的固定組成部分。德國心理學家約亨·克拉梅爾也表示,測試能在極大程度上預測出一個人的職場成就。然而這種做法讓人有點不寒而栗?!皼]有相應IQ的人,”腦專家伊麗莎白·斯特安說,“也無法為公司帶來相應的專業(yè)技能成果。”在這個過程中,經(jīng)驗、團隊合作精神、加班和繼續(xù)教育都不再被納入考慮范圍內(nèi)。
牛津大學生物工程學家朱利安·薩烏勒斯庫致力于研究影響母體中胎兒智商的各項因素,并在必要時用基因或激素療法予以改進。他認為,這種產(chǎn)前教育體系在技術上是可行的,為何不竭盡全力來“提升人們擁有更好生活的機會”呢?
如同在智力對決中一樣,人們在勞動力市場上也得戰(zhàn)勝對手,獲得高分。21世紀的理想人類思維越來越快,越來越高效,不久前被《紐約時報》專欄作家托馬斯·弗里德曼描述為“高智商并愿意承擔風險的人”和“將所有雞蛋都放在硅谷中的金鵝”。
我們吹捧數(shù)字化唯技術論,比如工作中使用的程序或根據(jù)心跳節(jié)奏告訴我們今天還必須走多少步的軟件,屈服于由臉譜網(wǎng)創(chuàng)辦者馬克·扎克伯格等人塑造的“智能生活”理想。著有《技術至死:數(shù)字化生存的陰暗面》一書的科技互聯(lián)網(wǎng)批評家、作家葉夫根尼·莫羅佐夫因此批評硅谷盛行的“技術至死”理念:人們不再喜歡思考或者從不同角度觀察問題,而是想找到技術上可行的快速解決方案。
我們社會真正意義上的智力測試是通過技術將我們的知識、巨大的計算力和認知可能性導向正確的道路。只因為某人熟知算法和數(shù)據(jù)分析,并不意味著他就一定是對的。例如波士頓市想用Street Bump軟件革新街道建設。汽車司機把這個程序下載到智能手機上,在行駛過程中計算機借助運動感應器自動向交通管理處報告地上的坑洼,此后工人就可以修復街道。然而開發(fā)者很快就注意到,報告地上坑洼的主要是富裕城市中的人們。年紀更大,更貧窮,受教育程度更低地段的人們更少擁有智能手機。因此如果只依賴聰明的軟件設計者和他們的產(chǎn)品,貧窮地區(qū)的糟糕街道狀況就會更加惡化。
一方面機器讓我們更加聰明,另一方面卻剝奪了我們思考的機會。蘋果公司用它的iPhone手機改變了世界,寶馬公司自2013年起制造i3系列電動車,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智能冰箱、智能家居和智能除草機,我們被能計算能思考的物體所包圍。但是這還不夠:耗資10億歐元的歐洲最大研究項目并不是能夠保證我們未來能源供應的國際熱核聚變實驗堆計劃,而是“人類大腦計劃(Human Brain Project)”,即對建立人工大腦結構的嘗試。在智能工業(yè)的心臟地區(qū)硅谷,人工智能公司Vicarious目前發(fā)展迅猛,據(jù)稱它試圖通過建立一種算法結構,使得機器“在語言和運動技能等方面達到人類智力水平”。然而,另一方面,人工智能的發(fā)展也令人害怕。美國在線支付公司貝寶CEO、百萬富翁埃隆·馬斯克建立起了特斯拉電動車公司和一個私人宇宙航行公司,看起來不像一個恐懼技術的人,卻在一次采訪中說,他投資Vicarious公司只是為了能夠控制那里的活動。他說,從電影《終結者》中我們就可以看到,人工智能會帶來怎樣可怕的后果。
高IQ平均值和優(yōu)秀的數(shù)學知識并不一定會造就一個運行更加良好的社會。根據(jù)Vicarious公司的項目介紹,超級大腦擁有幾乎全部人類能力,唯獨無法擁有正義感、同情心、勇氣、恐懼和愛。乍一看,這樣的超級聰明的無情機器人存在的缺陷令人不快,仔細一想我們卻要為人類的唯一性得到保證而感到欣喜。如果人類真的像我們想象的那么聰明,那么我們首先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不要把未來交到自以為是者、智力對決追捧者和超級電腦的手中。
[譯自德國《NE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