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霧迷蒙普洱茶

陳勇光

2015年的普洱茶市場，更加讓人看不懂。

按常理，古樹普洱茶引領(lǐng)著整個普洱茶的市場口碑與價格，從2008年開始直到2014年的這波漲勢，都讓人覺得古樹普洱是最好的收藏升值品，特別經(jīng)歷了2014年春古樹普洱風生水起、名山頭炙手可熱的過程，更加讓人加強了這個思維慣性，而這個“信念”，在2014年下半年開始悄悄逆轉(zhuǎn)，直到2015年的新茶季，就被輕輕打破了。

每一年我們都會深入到云南茶山，詳實記錄這個春季的熱度，不記錄就會遺忘，就不會對行業(yè)有思考。

倚邦的小產(chǎn)區(qū)：三月茶山熱如火

3月中旬，景洪市的人們已經(jīng)是夏天的著裝了。

在勐臘的象明鄉(xiāng)，重慶小伙子的小張在街上新開了一家批發(fā)茶行，小張來象明鄉(xiāng)已經(jīng)有六七年了，之前做的是副食品的批發(fā)生意，越來越覺得茶葉更有前景，總之比他之前做的事情更有發(fā)展?jié)摿?。針對前來尋茶的客商，小張熱情地介紹自己在倚邦麻栗樹茶山的普洱茶初制廠，或你需要什么山頭或不同價位的茶，他也可以幫忙尋找，他很實在地介紹說自己對茶不懂，對待客戶各種需求都盡自己所能來滿足。

雖然今年的行情撲朔迷離，但普洱茶依舊魅力強大、前景甚廣，每一年都會有新人介入這個市場。

象明鄉(xiāng)的老高是制茶世家，家門口不用懸掛牌子，每年茶季都有四方的朋友接踵而至。這個時候，他每天要派出近十個人去附近的蠻磚、攸樂、倚邦等茶山定點收購古樹鮮葉。這幾天正在幫助東莞的一個客商收購攸樂山的原料，說是每天至少要收到三百公斤的鮮葉，一直要到春茶結(jié)束。

每一年的市場形勢都不一樣，去年的高價到了今年竟然穩(wěn)定下來，老高相信這樣子生意會更好做些， “穩(wěn)一點最好，不要大漲也不要大落”。老高做茶很實在，有自己的風格，他說今年革登的鮮葉價格太高了，就不準備收料，經(jīng)過2007年的大漲大跌，他最怕那些被炒高的山頭茶。有客戶經(jīng)常問到易武麻黑寨的普洱，他今年就收一些那邊的鮮葉，“麻黑的名氣大一點，不過我還是喜歡倚邦這些山頭的茶”。

倚邦的麻栗樹、大黑山、龍過河都是海撥高的小茶山，也是倚邦小葉種的重要產(chǎn)區(qū)，從向明鄉(xiāng)驅(qū)車還需要一個小時才能到達。沿途山路崎嶇，但林木秀美，藤蘿滋長，正因為生態(tài)條件良好，茶的滋味清甜而厚醇，這也是古樹普洱茶的魅力所在，哪怕再深遠的山區(qū)，擁有優(yōu)良的品質(zhì)，就能吸引人。

在古六大茶山的倚邦茶山，最有名的就是曼松茶，因為有考據(jù)稱曼松王子山的茶是慈禧太后喝的貢茶，那里土壤成分特殊，會帶上特殊的香氣，稀缺并神奇的曼松古樹茶，價格已高過冰島而成了普洱茶中第一奢侈品。真正的曼松古樹茶非常難找，極少有人能夠說得清曼松古樹茶的滋味，但它就這樣流傳著。

彝族人小魯在2008年后就在曼松山上開了一片茶地，雖然多為小茶樹，但一年比一年賣得好，現(xiàn)在年收入也有一二十萬了，他有相信以后可以賣出好價格。在這個茶山，茶樹長到二三十年就算是老樹了。前來曼松寨收茶的人很多，有人專門為了幾兩葉子在等待。寨子里也有古茶樹，種在屋前屋后，那是茶農(nóng)前幾年從山上挖回來的，但收茶的人，最喜歡還是王子山上那個一天采不到幾兩的古樹茶。

曼松的一個茶廠剛剛結(jié)束了他們熱鬧的“茶山行”活動，他們想做是普洱茶中的奢侈品，有好的山頭概念，再加上現(xiàn)代的品牌運作思路與營銷模式，這是他們的商業(yè)模式。

尋訪這個有來歷的茶，就像當年的這位王子一樣撲朔迷離。前往曼松王子山的路稱得上漫長，過了寨子須換乘摩托車上山，在長滿飛機草和橡膠林的中途，溪流斷了，土層裸露，會發(fā)現(xiàn)自己是不是走錯了地方，氣溫越來越高，進山的人多，曬裂的路面卻也磨得黝亮發(fā)光。再往里走，沿途可見開滿白花的大樹與象耳朵菜以及苦果，這是云南茶季最常吃到的野菜，也是入山人感受到與春茶同步的氣息。步行一個多小時，就是王子山了。林中紅色壤土松軟，林下的茶樹正適采摘，茶芽吃起來香甜。

小魯一家每天要帶著幾桶的水到山上，這里找不到水源，一天的茶采下來，沒有水喝是不行的。據(jù)稱山坡頂上就是王子墳，看不到碑石，只能看到隆起的地表與周邊的溝渠，一樹高大的松樹上表注著“曼松-3”，訴說著這里曾經(jīng)發(fā)生過什么。

倚邦的茶山越來越講究小產(chǎn)區(qū)的概念，新的茶山不斷被人關(guān)注，前往嶍崆老寨的路只能容得下一輛皮卡，狹窄的土路不斷有枝條打到擋風玻璃前，底盤也偶爾被蹭到，從低海撥密集的橡膠林一直到高海撥的原始林，從沮喪到喜悅，就是這一帶茶山的寫實。越往里走，原始的植被越讓人喜歡，空氣也被得清甜涼爽起來了。茶地里的青苔蕨草與大樹共生，上百年的茶樹安靜生長，若不是采茶的季節(jié)，這里靜得就只有清風流水的聲音了。藍天下的新芽如黃金般的色澤，采茶人也是這樣快樂，大樹枝頭的鳥雀啾啁，一切看起來如此和諧。

架布老寨與嶍崆相鄰，它們的滋味都甜美柔細，因為是小葉種.香氣的表現(xiàn)優(yōu)異，但耐泡程度并不輸于一般的普洱。類似這樣還能保留原始植被的村寨，已經(jīng)很稀少了，也因此，這幾年來，易武的刮風寨、薄荷塘、彎弓寨等等價格一路走高，哪怕再深山，茶季里也一樣熱鬧。只是這些被迫逐的茶區(qū)更難找到正宗的古樹茶，畢竟古樹茶稀少，采摘困難，產(chǎn)量小，名聲大，掛著這些寨子名字的茶也越來越多，即使在產(chǎn)區(qū)，沒有一定的鑒別力以及與茶農(nóng)的“深厚感情”，要找到好茶還是非常難的。

布朗山：事件的中心

事件的中心其實在布朗山。

因為布朗山有老班章，老班章依舊是王者，它的地位與傳奇還沒人可以撼動，哪怕你對它有再多的抱怨和不解，茶樹依舊如期發(fā)芽。

今年的老班章終于沒有再漲了，老班章最大的廠家陳升號給出的鮮葉收購價也在下降，這也是市場的方向標。來老班章收茶的各地茶商還是非常多，但成交情況比去年要差一些。盡管如此，古樹與小樹混采的情況依舊嚴重，當然你給得出好的價格，就可以收到“純純”的古樹茶，如果你想要最便宜的價格又想要最好的大樹茶，難度就會非常大。

茶季剛開始，茶農(nóng)與茶商都在等待，茶農(nóng)不愿降，同時茶商擔心價格繼續(xù)下跌也不敢大量訂貨。到了清明節(jié)左右，很多人還是下手了，茶價與去年相比沒有大的變化，或略低一兩成，茶農(nóng)也不得不接受略微下降的事實。

整個春季，來收茶的人將戰(zhàn)期拉長，大廠的春茶原料收購會一直持續(xù)到五月底，這樣做才會有足夠的量。

老班章依舊是整個古樹普洱茶的方向標，進山的路依然艱難，茶農(nóng)相信“路越難走，價格才越好”。

品飲老班章與名山頭的人群向北方轉(zhuǎn)移，北方不產(chǎn)茶，更容易受消費趨勢的影響。如果在茶季，這些知名的茶區(qū)，很容易遇到來自北京、山東、河南、遼寧等地的茶客與茶商。

離老班章不遠處的賀開茶山，古茶園成片成林，而針對將古茶園開發(fā)成旅游景區(qū)導致部分古茶樹死亡的爭議也浮到水面。古茶園追求更合乎自然的環(huán)境，越少的人為干擾，越能保持它的自然原貌，這一點，應(yīng)該成為人們的共識。

普洱產(chǎn)區(qū)：用心做得出好茶

從勐海到景邁，依舊是山路彎彎，不過景邁茶山與其它云南古茶山相比，卻是交通最為便捷的地方了。

景邁山海撥在一千米以上，紅椿樹與木姜子樹，蕨革與蘭花科植物就與茶樹共生，清晨云霧深籠，可以領(lǐng)略到早晚的溫差與較好的生態(tài)環(huán)境，這片茶園也是傣族、布朗族人的驕傲，他們相信人與天地應(yīng)該和諧相處，他們信奉萬物皆有性靈。敬畏與信仰，是最好的通往幸福生活的規(guī)則。這里綿延數(shù)千畝的古茶林，依舊是熱點的中心，“骨灰級”的玩家要來，“菜鳥級”的茶友也要來。

重慶來的一位茶友，連續(xù)幾年在這里收購最好的古茶樹，他說：“我只要最好的景邁古樹，我們自己喝的”。到茶山找最好的茶，這個圈子的人群不大，但從南到北的茶區(qū)都會有這波愛茶人。茶季最熱鬧的不僅僅是云南，在武夷山、潮州、黃山、西湖龍井這些知名的產(chǎn)區(qū)，每一年來的玩家人群都不少，好茶是用時間和心力來沉淀的，找得好茶并會欣賞它的人太少了。人們尋找的有時候只是幾兩的好茶，這就是茶的魅力，不計成本，只為好茶，這也是只關(guān)心經(jīng)濟利益的人難以理解的。

能夠影響茶價不是這一批人群，而是整個市場的趨勢，高走或下行，既有整個社會經(jīng)濟大環(huán)境的影響，也有個別莊家與大資本的影響。

這個春天，景邁古樹茶的價格也略略下降，誰都扛不過市場趨勢。特有蜜香與蘭香，是景邁茶的迷人之處，哪怕舌底留著微微的澀，也不妨礙它成為“萬人迷”。

景邁茶山在行政規(guī)劃上屬于普洱市。普洱市行政規(guī)劃內(nèi)的古茶山并不出名，困鹿山，因為曾經(jīng)的歷史與有限的古茶樹資源使它的茶價能處于高位，其它產(chǎn)區(qū)就乏善可陳了。在景谷的文山頂，來自澳門的蘇先生在幾年前放棄原來的事業(yè)來茶山耕耘，從茶園管理到毛茶的采摘、萎凋、殺青、曬干等等工序無不傾盡心血，比如茶園的草必須一點點鋤，采摘與收納每一片鮮葉都要有標準，曬茶必須在空氣最好的山頂攤在竹篾上曬干，他用心做出來的茶，帶著異常的清甜與長久回甘，價格也比景谷其它茶區(qū)高出許多，這是茶對人的回報。

從文山頂?shù)揭邪畹揭孜?，“小產(chǎn)區(qū)”茶，成為一個時期的重要開拓方向。而一些知名的品牌，因為堅持茶的品質(zhì)與資源的掌控，逐漸在市場上靠口碑越過越好。另外一些僅僅靠資本運作和拼配技術(shù)的企業(yè)，咿怕市場營銷手法再好，卻也感到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茶倉臨滄：變局與守望

比老班章價格更高昂的茶山冰島老寨，在這個茶季還在修路，需要在中午前開車上山。冰島老寨屬于臨滄地區(qū)雙江縣的勐庫鄉(xiāng)，從明朝成化年間傣族土司開始的史詩般的種茶史，到這幾年又再度輝煌。冰島老寨原來最大的茶號已經(jīng)撤出茶山，古茶樹上掛的舊牌子換了其它品牌，知名的冰島古樹茶面臨著另一次格局的變動。茶山上每一天都有新的事件發(fā)生，有人歡喜有人憂，茶山只是一個時代的縮影。

在這個普洱茶盛名的中心，還面臨著冰島老寨與“冰島山寨”的矛盾，大量的從數(shù)十元到數(shù)千元的仿冰島茶充斥于茶市。在批發(fā)市場，拋卻信任感，純粹以口感可以鑒定出山場的人微乎其微。而某個茶山的茶葉品質(zhì)，還與整個環(huán)境的生態(tài)、土壤品質(zhì)、種植管理、采制工藝存在著極大的相關(guān)性。

古茶山焦點中的冰島老寨，今年的茶價也開始下跌，那里的新老品牌企業(yè)、越來越多的大小初制廠、富起來的茶農(nóng)，開始了另外一場旅程，迎接未卜的市場命運。

其實誰都知道，再有名的茶山到最后靠的還是茶本身的品質(zhì)。

臨滄地區(qū)的昔歸一帶價格跌幅略大，人們并不知道明年會如何發(fā)展，更多人還是堅信，只要是古樹茶，就是值得收藏的珍品。

在茶葉市場，愛茶人僅為少數(shù)，大多數(shù)的人，只是在重復(fù)買茶與賣茶這兩件事，爭取最低的進貨價，爭取最佳的利潤空間，當然也包括可持續(xù)的發(fā)展。

小李是福建人，在昆明的茶葉市場已經(jīng)呆了五六年了，去年的經(jīng)濟形勢對他并沒有影響，“我們做自己的茶，客戶渠道都很暢通”，他一年的批發(fā)生意可以做到一千多萬，量大的還是幾十上百元的大眾茶。 “去各個產(chǎn)區(qū)找到品質(zhì)好價格又便宜的茶，幫全國各地的商家定制，我們留的利潤不高，他們信任，每次的量都很多。”今年他再次來到勐庫，尋找壩糯，大戶賽等等產(chǎn)區(qū)最具性價比的茶葉，找的就是商機。

網(wǎng)上流傳的“大益六條”關(guān)于普洱熟茶降低銷售價的新聞，在前期對茶農(nóng)與茶商都形成了一定的影響，小李說，“我們還是以觀望為主，看到形勢可以再下手?！?/p>

對小李來說，價格是最敏感的指標，除了頂級的古樹茶，他也在找30元以內(nèi)的臺地茶來制作熟茶，當然茶的品質(zhì)也要挑選過得去的——顯芽毫、外形過得去，有香氣，口感沒有明顯缺點。

臨滄地區(qū)的鳳慶縣，是滇紅的主產(chǎn)區(qū)，老陳專門來這里找尋古茶樹， “我剛剛看完香竹箐那顆茶祖，有幸喝到了一泡，真是太好了”。既有對茶的喜愛，也有很深的感情成分在里面。才三四年時間，老陳已經(jīng)對整個云南茶山很熟悉了，他把北京的事業(yè)全部放下，一個人開著車幾乎走遍云南的各個茶山。他喜歡新班章寨子的茶，他說： “又便宜又好，沒必要一定要老班章。我還在勐庫找到兩百多元一公斤的古樹茶，香的不得了?！泵康揭坏?，老陳都要交待當?shù)夭柁r(nóng)： “這些茶千萬不能用草甘磷和化肥，你們祖輩都靠茶為生，你要是把這些茶弄壞了，看你們靠什么吃飯？”

清明始，萬物生。在中國的大地上，在同一個時期，龍井、碧螺春、黃山毛峰、都勻毛尖……還有諸多不為人知的茶區(qū)，都開始新的茶季征程?？傮w上，春茶的價格相比去年略有下降，這是市場的趨勢，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茶是一件平和的飲品。

云南的普洱最令人牽念，山林彌漫云霧，然后漸次隱去，最喜歡就是清晨的陽光，掉落到林間，就看得清那些碧翠、愉悅?cè)诵牡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