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軾軻的詩

情書

你寄希望

于某于某某

于某某某于某某某某

云云

我寄絕望

于你

云

精衛(wèi)之歌

大海倒過頭來要填我

我只能閃躲

這可連累了人類

不僅僅是九族

上百個民族

飽受了海嘯的折磨

我躲進山洞

躲進森林

躲進指甲縫

可及時趕到的浪花的刺

總能準(zhǔn)確的把指頭扎破

怎么說？

人間已窩藏不下我

我躲到中國的陰間

和西方的天堂

躲進油鍋

躲進浮士德

可海風(fēng)總能準(zhǔn)時把我翻閱

好腥咸的海風(fēng)呵

我不再閃躲

照準(zhǔn)大海的鼻子

沖進大海的鼻子

嗆得它直打噴嚏

海呵

從此以后

你每天流鼻涕

咳嗽

偏頭疼

后悔找上這塊鼻息肉

恨不得用輪船割掉它

這

可不能怪我

戒指還有另外一種用途

雷群剛出生時被一名護士打了一巴掌

他剛從子宮出來從未見過這么大的陣勢

在親友團的歡笑鼓掌聲中他不好意思去哭

一名年輕的護士很職業(yè)地拍了下他的左屁股

他很配合地哭了不僅是因為巴掌

還因為護士指頭上的戒指劃了他嬌嫩的肌膚

長大后還留有劃痕不過你得趴在他屁股上才能看清

二十五年后他又邂逅了一名年輕的護士

這次不是從子宮中來而且要聯(lián)手到愛情的宮殿中去

在宮殿門口護士遞給他一份進宮須知

在鉆戒的價位上兩者發(fā)生了嚴(yán)重的分歧

像路線之爭那樣難以調(diào)合的分歧

八十張老頭票就能填補他們的心理差距

但倔強的雷群這次一咬牙犧牲掉了自己的生理

戒指又一次在他身上留下劃痕不過這次劃破的是心臟

至今思項羽

春日清明適合寫詩

提筆四顧不知從何說起

如霸王在烏江拔劍四顧

面對黑壓壓的追兵

不知從何斬起

索性就從自己斬起

開了一個好頭

臭皮匠

三個臭皮匠，用皮條

把自己捆在了一起

只有這樣，他們才能氣死周瑜

才能勝過諸葛亮

平時他們在相鄰的地攤上

張羅生意，皮笑肉不笑

為行人補破鞋，補破包

一有風(fēng)吹草動，就抱作一團

揮動起了羽毛扇

但是今天舌戰(zhàn)的不是

群儒，而是善于閃電戰(zhàn)的城管

他們不看三國，只會三下五除二

補老拳，補小拳，再補上幾拳

浮雕

本來我已鉆進了石頭

只可惜回了一下頭

一個島的可能性

一個島，可以做鍋

煮熟滿島的花花草草

一個島，可以做船

載走滿島的飛禽走獸

不愿走的只好跳船

刻舟求劍，變成海獅

變成海馬，變成落湯雞

一個島，可以做一個國家

支起大炮，升起小旗

把魯濱遜星期五們都召來

按高矮個報數(shù)，報戶口

發(fā)身份證，發(fā)暫住證，發(fā)自閉癥

一個島，可以做一座監(jiān)獄

把密林漆成鐵柵欄

把烏云剪成鐵絲網(wǎng)

把那些島外來客關(guān)成

黑客，政客，不速死之客

一個島，可以漸漸遠(yuǎn)去

成為一個黑點，在視野里

在地圖上，最終消失在水面

在人間觀雨

在人間觀雨甚好，但雨會停

在城頭觀山景甚好，但山會崩

在時局觀棋不語甚好，但棋會輸

在東窗觀飛鳥甚好，但鳥盡會銜走良弓

在山東喝酒甚好，但魯酒不可醉

在橙果放歌甚好，但農(nóng)藥直嗆喉嚨

在臺上發(fā)笑甚好，但笑容已被戳穿

在民間哭泣也好，但哭聲往往雷同

在產(chǎn)房稱帝甚好，但帝制已被推翻

一個個小皇帝，被接到子宮外

在山寨稱雄甚好，但世已無英雄

一個個豎子，被發(fā)射成流星

在秋天收獲甚好，但秋后總要算賬

生米做成的熟飯又被插進稻田

在馬前潑水甚好，但潑出去的水

總是澆滅馬后的炮聲

在都市出游甚好，但游子的心

已被安居工程砌成了地基

在曠野飛翔甚好，但賒來的翅膀

已被討薪的天使搶回天空

在凡間修煉甚好，煉成鋼鐵煉成機器

煉成人精雞精馬屁精白骨精

在禪房凈身甚好，先把腦殼剃光

再把思想剃光，然后順勢剃掉了小命

在情場動情甚好，先動真情虛情

再動身體最后連身體也一動不動

在戰(zhàn)場立功甚好，先啟功再鄭成功

把宣紙當(dāng)封地把海浪訓(xùn)練成家丁

在古幽州臺信仰甚好，可以仰視可以仰首

可以仰天長嘆前不見古惑仔垮掉

在新烏有鄉(xiāng)信教甚好，信正教信邪教

信自創(chuàng)的教可惜后不見來者效忠

在圍城穿墻甚好，穿過防火墻紅成火焰

在平地登高甚好，登樓頂?shù)欠屙數(shù)胚M了雪崩

在市井隱居甚好，隱進蝸居從牛逼縮成蝸牛

在江湖低調(diào)甚好，低到無病呻吟真有了絕癥

在人間驕傲甚好，欲與天公試比高

最后被雷公一閃電抽成了低碳

在人間謙虛甚好，像劉謙虛虛實實

把腐敗變成果實把污染變成環(huán)保

在人間前進甚好，進到未裝修好的未來

在人間后退甚好，退到已被拆遷的陰曹

在人間呼嘯甚好，變成旋風(fēng)旋進了緋聞丑聞

在人間靜止甚好，靜成了止水凍住打來的水漂

在人間喘氣甚好，喘粗氣喘小氣喘不過來氣

在人間心跳甚好，跳黃粱跳高崗最后跳進來生

在人間生也好，死也好，一條命轉(zhuǎn)瞬即逝

在人間寫也好，不寫也好，一首詩可短可長

短到露出魚藏劍的把柄把專諸反扣在湯盆

長到?jīng)_破了全唐詩的封底把東坡撞進了南明G區(qū)13號樓

頂樓的主人去了新加坡，把房子租給了一位詩人

他的筆名叫西坡，符合垃圾派詩人的一切標(biāo)準(zhǔn)

前憤青，前職工，后現(xiàn)代，無后代，三十多未婚

不到四十又離了，著作頂多等腳踝，等鼠標(biāo)墊

每天他都趴在一臺破電腦上，修改詩稿，更新博客

用不同的馬甲出入各大小論壇，有時也為自己拉票

聽到咚咚咚三聲敲門，他就知道剛煮的紅燒肉到了

送肉的是對門的主婦，一位在家留守的遲暮美人

丈夫在南寧做瓷器生意，兒子在南理工讀鋼結(jié)構(gòu)碩士

她把母愛和對夫君的恩愛合二為一，一股腦噴向了詩人

每次一打開防盜門，詩人都像是過上了傣族的潑水節(jié)

在那張快散架的單人床上大汗淋漓，只有像唐三藏那樣

在心里默念下半身的詩句，才能勉強使她達(dá)到第三次浪潮

每當(dāng)這個時候，樓板的咣咣聲總會驚醒樓下的住戶

她是一位小姐，夜里要在天上人間歌廳坐臺出臺

只有白天才能拖回玉體稍作休整，卻時常要聆聽到

上空比忐忑還高亢的花腔，一看到竹竿般拾級而下的詩人

她心里便涌出雨后春筍般的國罵，相反，對門同樣削

瘦的警官

卻贏得了她的好感，雖然職業(yè)勢同水火，但只是社會

分工不同

他對于她奉上的職業(yè)性的淺笑，并沒有報以職業(yè)性的冷漠

有次還給她塞了一張便條，弄得她很緊張，以為是個兇兆

松開手心一看，發(fā)現(xiàn)是一串吉祥號碼，撥過去幾次之后

手心里收到的就是嚴(yán)打前的情報了，每次她都能逍遙法外

看著姐妹們像垂頭喪氣的莎娃，鎩羽后從法網(wǎng)里歸來

下一次見到警官，她總是先送上一個熊抱，再平躺下

請他傳教

她也做過樓下個體戶的生意，不過是另一個客戶二傳來的

一見面還差點死機，不過馬上就正常運行了，熟人更

好辦事

處女航她為他打了半價，以后不論單飛雙飛都是八折，

個體戶

做的是超市生意，無以為報，總是分手前給她一大袋零食

當(dāng)她吐著瓜子皮走到四樓時，門口的老干部總要叫住

她，小同志

請注意公共衛(wèi)生，呸，你全家才是同志呢，心里生氣

歸生氣

在他那特濃的橫眉冷對下，她也不得不俯首甘為一下

秒點工

這時三樓的大嫂會上來打圓場，說好了好了，遠(yuǎn)親不

如近鄰

然后回屋去拿掃帚耙子，正在聽?wèi)虻睦瞎拖铀喙荛e事

老公姓孫，是地方劇團的演員，不過遠(yuǎn)不及孫紅雷孫海英

除了節(jié)日兩會期間偶爾參加義演，平時就呆在家里溫

習(xí)馬連良

有時也學(xué)著神筆馬良，揮毫來上一兩座潑墨山水

朝花盆里倒剩茶時，他總望一眼旁邊唱空城計的陽臺

既沒盆景也沒晾曬的衣服，后來才發(fā)現(xiàn)一位油頭粉面

的官員

不定期地來這里走訪，身旁玉立著左顧右盼的不同女人

一從門縫里看到演員，就拉黑粉面，用假睫毛撲閃撲閃

仿佛要將他扇向火焰山，其實樓下就有一位揮芭蕉扇的

他是一位退休的中學(xué)教師，夏天他穿著老頭衫要扇

冬天他穿著秋衣秋褲也要扇，他總是抱怨暖氣太熱了

因此常下樓走走，有時找一樓的老光棍下下臭棋

有時就沿著樓角拐出我們的視線，去了另一首不為人

知的詩

老光棍不是金岳霖，不會用邏輯學(xué)解析人間四月天

他也有過女人，不過還沒來得及走到老伴，他也有過孩子

不過還沒來得及走到成年，他總覺得工會舉辦的家庭

運動會

他的家庭才配得上短跑冠軍，前兩名早就跑進了公墓

所以他要讓自己慢下來，坐在老沙發(fā)上，聽著老唱片

看著老花鏡里的全家福，感受一下長跑運動員的孤獨

二樓斜對過的內(nèi)科醫(yī)生，隔段時間就會來給他做個體檢

每次都夸他零件運轉(zhuǎn)良好，還勸他更新一下觀念，續(xù)個弦

他總是續(xù)上一壺鐵觀音，搖搖頭說算了，然后推開房門

看見對門老張的小孫女搖頭晃腦，哼著傷不起，跑出

了樓道

賭徒、修女和收音機

就像東北軍、西北軍和紅軍

由于在一個鍋里抹勺子

經(jīng)過推搡和磨合，形成了三位一體

他們也被暴雨攆到了同一屋檐下

賭徒輸紅了眼睛，修女有一顆紅亮的心

而收音機的胸腔里

播出了洪水越來越近的消息

他們都聽到了窗外的波濤

和自己按捺不住的呼吸

整座房子馬上就要騰空而起

像蓮花缸一樣被漩渦卷走

現(xiàn)在是賭徒鉆進襁褓，還是修女變成母親

已經(jīng)變得并不重要

評書的黑匣子會在歷史上播放

空難是怎樣降臨了岳家莊

夜奔

草料場的火焰熄滅之后

他夜奔的腳步也慢了下來

總得有火光在后

他才會感到曙光在前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賣光的貨郎

如今肩上挑著的

一前一后

都裝滿了夜色

嫉妒

作為作家的格里耶嫉妒

作為園藝師的格里耶

于是他用橡皮擦掉了自己的另一半

不過他陽臺上院子里的植物需要捌飭

每當(dāng)澆花剪枝侍弄盆景時

他都要用速寫的形式勾勒出另一半

因為是簡筆所以后者的園藝技術(shù)也變得簡陋

甚至還不如作家格里耶的水準(zhǔn)

氣得格里耶連橡皮都不用了

直接把一把線條從左半身撕下來

從窗口扔進了萊茵河

現(xiàn)在半個身子的格里耶成了全職男人

上午寫作下午做園藝

漸漸地他熱愛上了園藝

才體會到園藝師格里耶的不易

他開始傾盡心血地描繪自己的另一半

血肉豐滿的園藝師又回來了

他們在后半生合作愉快

一起扛起攝像機

拍新浪潮電影

首都的發(fā)型

近百年首都的發(fā)型

一直很新潮

起先留光頭

把白云擦得锃亮

后來留大背頭

把烏云梳在腦后

再后來

把白云烏云都染黃了

直棒燙沙塵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