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失明（六首）

阿毛

吹往故鄉(xiāng)的風

沒有繁葉

風打過枯枝

有人

于曠野獨自踏雪

我注定是一個由北向南

將白霜吹成青絲的夢者

集結(jié)夾道的油菜花

滿耳的鳥鳴

和石頭一起記下這個愛者一一

由北而來的風

率領(lǐng)一群落葉和幻影中的兒女

在你的膝下承歡

空巢

“起床了！鳥叫了，太陽也曬進來了！”

他在陽臺上晨練……

“我開夜車了。睡下后

又掉進童年的雞鳴寺和青春的搖滾里

“……現(xiàn)在無需繡花、趕考、猜火車

所以要一直睡！”

像合上兩扇門那樣，她以雙手束長發(fā)

他以厚重的呼吸當節(jié)奏，練啞鈴

陽篷下的衣衫婆娑恍惚

見過經(jīng)幡的靈魂供著風

風吹動了床上的頭發(fā)

又去吹床下舊年歷的灰塵

如你所聞：電話響起一一

飛機上要下來看望空巢老人的子孫

流水

如果寂靜的晨考爆出驚堂木

如果午睡的陽臺響起驚天雷

（……我站在下午的江邊

看千帆駛過一一）

如果離別的火車不再眷念黃昏

如果不是在夢里，我也仍然在你懷中

（……暮年的煙卷

要回到年輕的唇邊）

如果她們織毛衣

他們傳看兒孫的照片

（……江水一浪蓋一浪

歸者深一腳淺一腳……）

流年

從詩歌朗誦會后回來

月亮好圓

月亮好圓

也照不到這世上我愛過的人

愛過的人

常令我跟隨街心飄落的樹葉

不管它去哪里

雨點都會滑入我的雙眼

不是它，而是風

不讓我說：“回到樹上！”

果回到花的粉嫩

黃金回到白銀的純潔

故鄉(xiāng)的少年用竹竿

敲下或青或紅的棗

等我在他鄉(xiāng)寫滿日志的背面

頭發(fā)已花白

往，返

哪條路都是走到黑

通往武漢的大路、回到毛場的小途

貨車、轎車和火車

進城的魚米、回鄉(xiāng)的兄弟

風中飄霜，飄雪

飄鵝毛，也飄蘆葦花

天鵝在如鏡的水面上睡眠

或在起伏的波浪上游弋

行吟者走出邊境線

夢回故園

我眷戀背影里的純真和古代

堅守非物質(zhì)和走夜路的勇氣

后面是滿懷激情的高音童聲

前面是深沉悲傷的低音老聲

可以盲聽

可以節(jié)外生枝、死后復生

將失明

飛機在藍天上畫白線

風箏模擬它

風車在時代廣場旋轉(zhuǎn)

滑冰鞋模擬它

孩子追著一觸即破的肥皂泡

少年的快艇剪破摩天大樓的倒影

而青苔用綠色天鵝絨裹著

一角銹跡斑斑的黃昏

知識分子沉睡已久

鐵鋪已關(guān)閉多年

惟一的失眠者撕日記

像撕日歷一樣遲疑而緩慢

午夜像廣場一樣寬闊而憂傷

好眼睛看見更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