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柳林“婚禮”習俗的民俗模式解讀

武原春

一、山西柳林“婚禮”的模式

婚姻是人生中“四大禮儀”之一，古往今來受到人們極大的重視。它是維系人類自身繁衍和社會延續(xù)的基本的制度和活動?；橐龆Y儀是婚姻作為一種民俗現(xiàn)象的主要內(nèi)容之一。在中國古代，民間就流傳著“婚禮”的程序，即我們說的“六禮”，包括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而體現(xiàn)在山西柳林的婚禮過程的“小習俗”，基本上是延續(xù)了中國古代歷史上的“大習俗”。

為了方便考察和介紹，按照從擇偶到結(jié)婚的先后順序，劃分為:婚前準備禮儀、嫁娶禮儀和婚后禮儀三個階段，具體的過程如下所示:

1.．婚前準備?；榍暗臏蕚渲饕侵冈谟H前的所有一系列準備，雙方父母見面訂婚期等，在“六禮”中的表現(xiàn)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和請期等。有“訂婚”“納彩”兩個步驟。

訂婚，山西柳林古代訂婚時會有很多繁文縟節(jié)，比如所謂的“看八字”“換庚”等程序。“問名”與“六禮”中的“問名”一致。在柳林的婚禮模式中，看“八字”，即看男女雙方出生年月日是否相沖。柳林當?shù)鼐土鱾髦恍┱f法，“蛇盤兔，一定配”意思是說屬相是蛇的和屬相是兔子的結(jié)婚，日子一定幸福美滿。還有“一山不可容二虎”指的是夫妻倆人不能都屬老虎。“換庚”是在男女雙方互看過生辰八字之后，如果沒有相沖的情況，就交換年齡的資料，作為訂婚的依據(jù)。民國年間男女互看生辰八字的現(xiàn)象的現(xiàn)象已經(jīng)取消了。在建國初期，男女雙方訂婚的方式也是非常簡單的，男方隨便買一件禮品送給心儀的女子。女方在受到禮品時候需回饋禮品給男方，作為男女雙方的一個約定。八十年代時候，在柳林的大部分農(nóng)村，訂婚就是由男方選吉日。女方的直系親屬由介紹人帶著去男方家，之后的儀式在男方家舉行。酒席間，未婚的女子必須向公婆敬酒雙手捧上，叫爸爸媽媽，當?shù)胤Q為“滿盅”。在酒席過后，男方會向女方贈送一些禮物。如幾件衣服褲子，或者皮帶，鞋襪之類。屆時公公婆婆等男方的長輩會送給女方“滿盅”的錢。隔天之后男方再到女方家進行回禮的儀式。斟酒，給滿盅錢和送禮等的方式與女方到男方家大致相同。訂婚禮成，雙方有了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關(guān)系。

納彩，納彩禮，也就是我們老百姓說的送錢。這項禮儀在古代時候是買賣婚禮中最重要的一個環(huán)節(jié)。近年在當?shù)赜钟信d起，具體時間是在雙方舉行訂婚儀式之后，舉行迎親儀式之前的這個時間段。選定一個好的時間，寫請?zhí)ㄖ獙Ψ?。介紹人帶領(lǐng)新郎去女方家舉行這個儀式。男方給女方送去出嫁時準備穿的，襯衣、外套以及皮鞋，單鞋等等物品，全拿去女方家。同時當?shù)剡€流行送數(shù)十斤的面食，形式各異。有面魚、面石榴等等。

2．迎娶階段。迎娶階段才是當?shù)鼗槎Y的“重頭戲”。過了婚前的這個階段，就迎來了這個重頭戲。這個階段有“迎娶”“拜天地”“待客 發(fā)客”三個程序步驟。

迎娶，在五十年代，當?shù)氐男履镒哟降墓ぞ呤遣兽I，由鼓樂在轎子前面做一個引導，接著就是由引客三人的轎子和馬，隨后跟著由壓轎童子一個人壓定的新人的彩轎子，最后接著是送客的四人轎子和馬。在五十年代之后就廢止了坐轎子的習慣城川內(nèi)外均騎自行車，農(nóng)村還是騎馬。八十年代之后，迎親的大隊伍大都都乘坐汽車，但是彩轎子還有一些地方又興起。無論春夏秋冬，新娘子在過門的時候都必須穿棉衣。以表示“厚成”。新郎的雙肩披掛的紅色綢子，到了岳父家之后就會又贈送綠色綢緞一條，用來更換。女婿在岳父家時候必須坐在首席，吃過飯之后偕同新娘子一起啟程回家。

拜天地，入洞房伴娘牽著新娘的手，帶著倆位新人到天地牌位前奠酒、跪拜，就是我們俗稱拜天地。在房間里面設置有“燈斗”，插上紅蠟燭。在新娘走進洞房之時，必須有樂手拿著大號朝著洞房里面猛吹，來表示嚇唬小鬼，是用來“避邪”。然后新人在伴娘護扶下走進洞房，坐定在炕頭嶄新的被疊上，由新郎上前去揭去新娘頭上的“蓋頭”。用嶄新的發(fā)梳在新娘的頭上梳理三下稱之為“破頭”。從此之后新娘就開始改梳媳婦頭的發(fā)式。

待客、發(fā)客，女方送走女客稱之為“大客”，首次登門時候受到男方的優(yōu)禮厚待。用飯時候樂隊走到門前“送戲”。飯后由鼓樂前導歡送大客到村中的路口，然后新郎倒?jié)M“攔路盅”向大客行餞別之禮。大客中的長輩(一般是娘舅)一人掏出裹有人民幣的紅包，隔著桌子扔進新郎彎腰撩起的袍子之內(nèi)，這就是老百姓說的“滴包錢”。這時候，大客只能由他人握手告別，新郎扭頭跑進洞房。

3．婚后禮儀。婚后就已經(jīng)標志著婚禮儀式進入了尾聲，包括有“見大小”“回門”兩個步驟。

見大小:娶回新娘子，必須當院子擺設桌椅和酒具，新婚夫妻居下首必須拜見父族的諸位親戚和母族的諸位親戚稱之為“見大小”。在舉行這個儀式前必須先擬好一份名單，司儀按遠近親疏的輩分大小為順序，依次呼叫邀請到新人面前，這時候新郎倒酒而后放好碗筷，在樂隊伴奏的陪同下，雙雙逐漸依次的拜見父族和母族的諸位親戚。向長輩磕頭行大禮，以表示對長輩的尊敬。對同輩作揖打躬以表示打招呼。受禮者須要贈送新人喜禮，來表達對新人的美好祝愿。

回門請女婿:夫妻倆相隨相伴著去女方家拜見女方親戚，新媳婦稱之為回娘家、回門。這時候岳父家就需要盛宴款待新女婿。新女婿頭次上岳父家須代上酒、肉、粉、點四個顏色的水禮，岳父在家設盛宴款待。

二、“婚嫁”習俗的民俗學分析

1．“婚嫁”習俗的民俗模式性。模式性，指的是民俗具有相對穩(wěn)定的結(jié)構(gòu)和形式，能夠被這種民俗所流行社區(qū)的人們在生活中無數(shù)次的重復。一定的文化因素構(gòu)成了民俗的模式性。柳林縣農(nóng)民在結(jié)婚前后流傳的“婚禮”習俗中的各項，如在“破頭”結(jié)拜天地牌位上香和婚禮中的一些禁忌，也都是為他們所普遍遵守和執(zhí)行的。以“上喜墳”和“納彩”為例，在對當?shù)剡M行的田野考察中發(fā)現(xiàn)，柳林當?shù)氐娜藗冊诮Y(jié)婚時候非常重視祭祀祖先，這叫做“上喜墳”?！吧舷矇灐弊畛醯膩碓词亲嫦瘸绨?，后人希冀逝去的祖先能保佑子孫后代家畜興旺、和諧吉祥?！吧舷矇灐焙蛡鹘y(tǒng)的祭祀祖先的方式是有很大的區(qū)別的，“上喜墳”在柳林縣是要在祖先墳頭上壓鳴鞭、紅紙。來“通知”“祖先”后記有人，家里添了新的人口，家族香火得以延續(xù)了。在“上喜墳”時候柳林的習俗是只可以帶領(lǐng)兒子。拜訪供品和燒高香。在別的地區(qū)，也有男方帶領(lǐng)女方上墳塋地燒高香的習俗，側(cè)面反映的男尊女卑的社會現(xiàn)實，父系社會，女子入男子族譜。這與山西柳林的地理位置也有一種關(guān)系，地處晉西邊界，南山直接與石樓相連，北邊與臨縣相連，民風淳樸，思想傳統(tǒng)。故“上喜墳”時候是在男方家上祖墳而不帶著女方去，參加的只有男方父親和男方。

在當?shù)?，還有一些婚禮上的習俗是正在被民眾所遺棄，正在小化的民俗模式例如婚禮的“媒介”古時候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詩經(jīng)》曰“取妻如何，匪媒不得”。媒人在中國古代的婚姻制度中有非常重要的地位。由于封建社會自然經(jīng)濟條件等決定“小國寡民”的社會，“雞犬之聲相聞而民老死不相往來”。因此就造成了古時候家長即使知道自己的兒女長大成人，但是也不知道哪家也同樣是這樣的一種情況，需要婚嫁。有了這樣的需求，于是媒人的誕生就成了必然。

元代《典章》中記載有記載“媒妁由地方長老，保送信實婦人，充官為媒”而媒人這一行業(yè)的主要組成部分是婦女。古代媒人有男也有女，在古代媒人分為官媒和私媒。許多老人回憶說，在舊社會，一般男女雙方之間沒有機會相處，更不用說結(jié)婚談戀愛了。所以認識只可以通過媒人與父母的安排與現(xiàn)在的丈夫相識、相知，生兒育女、度過余生。而現(xiàn)如今很多的是自由戀愛，已經(jīng)再需要媒人和父母介紹了。

有一些在歷史上存在，但是在如今生活中已經(jīng)組織不起來，在今天的生活中早已經(jīng)找不到的某些民俗模式，叫做廢式。如“六禮”中的一些步驟和程序?！皢柮薄案钡鹊取６际怯捎谔囟ǖ纳鐣h(huán)境，當時的政治，思想意識和經(jīng)濟來決定的，當時的人們不知姓名與生辰年月。而這些繁文縟節(jié)隨著歷史的變遷，與經(jīng)濟的發(fā)展退出了現(xiàn)在日常生活的禮俗。

從柳林的結(jié)婚禮儀模式中的遺式和廢式中可以看到當?shù)氐娜藗儗τ谏畹男枨笫钱數(shù)孛袼仔纬傻牡谝煌苿恿?。當物質(zhì)生活條件，如經(jīng)濟的發(fā)展等發(fā)生變化時候，人們對外界物質(zhì)的價值觀和對生活的需求也隨之發(fā)生了改變，于是就從當時候比較穩(wěn)定的民俗模式中開始重現(xiàn)再一次的組建和選擇，從而就導致了民俗模式的變化。廢式與遺式這兩種形式對于民俗變遷有重要的影響。民間習俗是一個在穩(wěn)定的繼承發(fā)揚中不斷發(fā)生著變異。它不是靜止和停滯的，在新的時代的到來，在傳承中變遷中被賦予了時代的特色。一直不斷地為其既定的模式注入新鮮的血液，加入了新的內(nèi)容。“民俗模式是超歷史的形態(tài)，這一性質(zhì)使得民俗模式在生活世界里起既往開來的作用，保證生活的傳承和連貫，它們既是對過去活動的文化結(jié)晶，又是新活動的文化依據(jù)和藍本”

柳林縣的婚禮習俗中有一種單行形式，單行形式是指“具備某種功能的唯一模式和模素，有時候是因為它們無可取代，人們生活中不存在第二種選擇”通常表現(xiàn)為，婚禮中的“禁忌”。如結(jié)婚時候，在“鬧洞房”時候，新娘忌生氣;在新娘進臥室時候，忌腳踩地，忌沾到灰塵;婚禮的婚車不能沒有后備箱。例如，新人新郎在接新媳婦回家的時候，是不能走回頭路的。這樣做，人們也是為了討個好彩頭，象征新的開始，一路向前。結(jié)婚的領(lǐng)路的頭車和尾車必須是白色，寓意“白頭偕老”。在抱新娘子進門的時候腳不可以著地，不可以沾有塵土。象征媳婦純潔美好，白璧無瑕，日子一切都是新的開始。新娘不能站在門檻上，必須跨過門檻。寓意在今后的日子中，沒有過不去的檻?？傊?，在婚禮中，新人包括新人的親友們都極力討一個好彩頭。

選擇形式，在民俗活動中有這樣一種方式，人民根據(jù)自己的需要和條件，來選擇一種民俗活動。例如，在婚禮中人們會有很多的向親人表達祝福的活動形式。古時候一般是親自登門表示對新人的祝?！，F(xiàn)在有很多通過手機，手機發(fā)送祝福短信或者視頻成為首選。為出門在外，不能及時向新人送上祝福提供了條件。

通過以上對柳林婚禮模式的分析，個人認為，節(jié)日模式的本質(zhì)是社區(qū)群體的行為習慣以及心理定勢影響與約束個體的行動。在柳林模式中，從婚禮前的準備到婚禮的結(jié)束，其實質(zhì)的一切儀式與禁忌無不透漏這種群體模式的影響力?？傊?，大趨勢就是討個“吉利”，盼望新人“和美幸?！?。

2．民俗的功能——生活策略性。根據(jù)筆者在田野考察中，當?shù)氐拿癖妿缀跏前凑战Y(jié)婚的順序和步驟來安排家中的舉辦婚禮的程序的?！懊袼鬃鳛槊耖g的不成文規(guī)矩并非是雜亂無章毫無秩序的規(guī)定。相反，民俗卻是沒有異常明顯程式化合規(guī)范化的社會現(xiàn)象”也就是說民俗等同于規(guī)范人們生活的一整套的完整的表演的規(guī)范形式。

民俗來源于日常生活，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淘汰了那些繁瑣的、復雜的不利于日常生活和發(fā)展的廢式，保持住有效的和便利性的活動，用來應付那些反復出現(xiàn)的情況和需求。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日常的民俗，方便服務于人們的生活。古時候，結(jié)婚前后有太多太復雜的禮儀要去遵守，太多的步驟要去進行。經(jīng)過一個長期的生活經(jīng)驗，為了更順利的完成這個儀式，柳林當?shù)氐拿癖娍偨Y(jié)出了一套禮儀的先后順序和步驟，以適應現(xiàn)代的生活。在古代迎娶中，“拜天地”也叫拜堂，“拜堂”不是屬于“三書”“六禮”之中的禮儀，在宋代之后，世風非常流行。必須經(jīng)過“拜堂”這一項禮儀，女方才能正式成為男方家的一個家庭成員;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拜天地的儀式了，在柳林改成了一種那個中式與西式結(jié)合起來的一種宣誓儀式。這明顯受到西方文化的影響，使得拜天地成了一個中西合并的方式。“民俗是‘正確的’生活策略，它告訴人們在什么情況下怎樣正確的做事，賦予生活以規(guī)律。如果沒有民俗提供的程式解放了人們的大腦，人是不能承受的”。薩姆納說:“如果在我們可以動手之前我們必須對所有的局面都作出判斷，并不得不總是三思而后行，那么，這種沉重的負擔是難以忍受的”而“在經(jīng)驗中發(fā)展起來的民俗史應付生活中的關(guān)鍵時刻的便利方法”。

3．民俗功能——調(diào)節(jié)功能。民俗的調(diào)節(jié)功能是指通過民俗活動中的娛樂、宣泄、補償?shù)鹊鹊姆绞剑谷祟惿詈托睦肀灸艿恼{(diào)劑的功能。而婚禮中的“鬧洞房”有調(diào)節(jié)的功能?！棒[洞房”的形式有倆種，分別是“文鬧”和“武鬧”。柳林當?shù)赜懈鞣N形式，有的會拿繩子吊起一個蘋果，而后讓新郎和新娘一起咬蘋果。他們窮盡可能讓新郎新娘當眾表演，以逗樂愉悅大家;有話曰“三日沒大小，除了爹媽都能鬧”。在這時候，人們之間的關(guān)系可以打破很多禁忌，起到感情上的宣泄和調(diào)節(jié)親友之間關(guān)系的作用。在柳林縣“鬧洞房”表現(xiàn)出一種對新婚夫妻的祝賀。地方民間認為洞房里面有鬼魅、狐貍，所以鬧洞房的人越多越好。

因此，在婚禮這些比較穩(wěn)定的民俗模式中，人們熱熱鬧鬧的辦了一場又一場的婚禮?；槎Y的禮俗過程與過程，制約著人們在婚禮中的行動模式。這樣無意識的形成了一種不成文的規(guī)定。如果婚禮中沒有按照這樣的“規(guī)定”去辦事，人們往往會感覺到不痛快。筆者的一個女性朋友在結(jié)婚時候選擇了西式的白色婚紗。在選擇好了之后，家里的父母說結(jié)婚穿紅色的旗袍才是當?shù)氐牧曀?，最終換成了紅色的旗袍。我在事后問她，為什么沒有選擇白色婚紗。她說在父母說之后，總覺得穿白色的不自在。這些民俗模式在生活中不自覺的形成了，人們也在潛意識里去遵守，去維護。雖然，在這其中，有人們主觀大大小小、多多少少的不情愿的成分。但是作為中華民族文化共享的符號，它引導、規(guī)范著一代又一代的人們?nèi)グ凑账ヒ?guī)范自己的行為言語。

綜上所述，婚禮的禮儀流程是生活在社會中的人們在對社會深入了解的基礎(chǔ)上，創(chuàng)制的一種特殊的“時刻”，通過對這一“時刻”中的民俗內(nèi)容活動的演繹來更換自己的心理的時間，是“人對社會的利用和把握”?；槎Y的意義。人類學家認為，“婚禮時婚姻開始的社會方法。象結(jié)合這種個人生活的重大場合，通過很多的人履行儀式而隆重地加以慶賀”?；槎Y本質(zhì)是群體影響個人而形成的習俗與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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