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中國現(xiàn)代小說的別樣情結(jié)

司新麗

中國現(xiàn)代小說中涌現(xiàn)的流浪者是文學史中一道獨特而壯麗的景觀。我對此給予過關注，也曾震撼于流浪精神昂揚前行的力量，感動于伴隨流浪的孤獨和渴望回歸的思念。

據(jù)《舊約·創(chuàng)世紀》記載：人類的始祖亞當和夏娃結(jié)合生了亞伯和該隱兩個兒子，亞伯靠養(yǎng)羊為生，該隱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兩個人都向上帝耶和華貢獻了自己的禮物。上帝喜歡亞伯的禮物，由此該隱嫉妒亞伯并殺死了他。上帝為了懲罰該隱便將他流放。于是該隱成了基督教文化史上的第一個流浪者。中國神話中也有一位永遠不知疲倦為追求太陽而奔走的人?！渡胶＝?jīng)>載：“夸父與曰逐走，入日，渴欲得飲，飲于河、渭，河、渭不足，北飲大澤。未至，道渴而死?！保?）這分別是中西方第一個流浪者。流浪的緣由雖有所不同，卻使流浪和悲壯相聯(lián)系。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家園”是一個人的根，是一個人的生命所在，因而成為一種價值的象征。離開了故園，便失去了根和生命的慰藉，將遭受孤獨和痛苦，會有回歸的念想。流浪也因此更顯示其艱難和不易，愈見其頑強和悲壯。

中國現(xiàn)代小說傾力傾情書寫和記錄了這樣文化背景下的流浪者和其流浪過程，勇往直前的悲壯、痛徹心扉的孤獨以及纏綿悱惻的思念融合成的別樣流浪情結(jié)，如同一幅幅石雕駐刻在文學史上。這已經(jīng)遠遠超越了流浪作為一種存在方式的意義和價值。

20世紀20年代的流浪者形象有文學研究會成員潘漠華、王任叔、王以仁筆下的“阿貴”和“我”：創(chuàng)造社成員郭沫若、郁達夫、成仿吾筆下的“愛牟”“他”；左翼作家蔣光慈、洪靈菲筆下的“汪中”“沈之菲”等。這些流浪者由農(nóng)民、知識分子和革命者組成，他們或是沉默憂傷或是神經(jīng)質(zhì)地彷徨或足無余痛苫地反抗。艾蕪《南行記》中的流浪漢系列成為30年代流浪者形象的主體，另有茅盾、朱平君、張勉寅、賀宜等筆下的流浪兒形象。這是一群遠離時代潮流沖擊圈的人物，由盜馬賊、私煙販子、賣藝人、小偷、打團伙的行竊者等組成，他們具有強烈的反抗意識、積極進取的精神以及美好善良的品質(zhì)。40年代路翎用他的筆奉獻出了像魯迅筆下的“過客”、負著挫折和孤獨、勇敢前進的大批流浪者形象。他們中有工人流浪者、投機流浪者、知識分子流浪者，展露了民族救亡者的靈魂和人民心靈的創(chuàng)傷。上述流浪者流浪的共通之處在于：勇往直前的悲壯、痛徹心扉的孤獨、纏綿悱惻的回歸。

一、勇往直前的悲壯

流浪意味著對故土及一種熟悉生活方式被迫或主動的放棄以及對未來世界的探索。流浪的方式分為生活流浪和精神流浪。所謂生活流浪，指的是為了生活被迫離開故土，從不停息輾轉(zhuǎn)于不同的地方，目的在于生命的存續(xù)。所謂精神流浪，指的是精神無所歸依，為了尋找一種精神支柱和方向，進行永不停息的長途跋涉，目的在于精神的安寧。生活流浪未必有精神流浪，但精神流浪必定伴隨生活流浪。從生活流浪到精神流浪，是流浪者對牛存的物質(zhì)需要的追求到對自在的精神追求的重要過渡。精神流浪比生活流浪更見其悲壯性和超越性。人類正是因為有了生活流浪和精神流浪的存在方式，生命才得以延續(xù)，精神才逐步向前。

生活流浪最具代表性的是艾蕪筆下《南行記》中那群可歌可泣的流浪者，他們的流浪是積極的_?；盍骼??！洞绱蟾?中流浪者寸大哥有這樣的語言：“我們趕馬人，過是過的苦，可是真夠快樂。今天走在這兒，明天又走在那兒，別個人聽都沒有聽過的地方，我們卻熟得來，就像自己的家里一樣。到處都有朋友，到處都有人打招呼。喜歡在哪里住下，住下就是。林子里也有，荒山里也好，房屋用不著，沒人煙也沒關系的。只消一床簔衣，一根煙桿就夠了！告訴你，我們趕馬人，真是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保?）對生活流浪的描述如此樂觀豁達，生活是苦，而感覺是樂。生活流浪者在險惡的生存環(huán)境中表達的心聲不是絕望，而是熱切的希望，這緣于流浪者極為強烈的求生欲望，要頑強活下去。《人生哲學的一課》是《南行記》中奠定基調(diào)的一篇小說，同時也是強烈求生欲望的明證：“我心里沒有悲哀，眼中也沒有淚。只是每一條骨髓中，每一根血管里.每一顆細胞內(nèi)，都燃燒著一個原始的單純的念頭：要活下去！”（3）《偷馬賊》中的老三說：“這世道簡直巖石一樣，總是容不下你我干雞子！……你想，我該怎么樣呢？那還消說，只要裂出一條縫，我就要鉆進去?！保?）正是流浪者堅不可摧的生存信念使其憂郁失落的情感以放達壯烈的方式表達出來，也正是因為堅不可摧的生存信念和生活流浪的惡劣環(huán)境之間的競爭和較量，使生活流浪有了勇往直前的悲壯?！端蓭X上>那位白發(fā)蒼蒼、和藹可親的老人，因為生存環(huán)境的極為惡劣，殺死了地主的全家，并殺死了自己的妻兒，孤身一人在萬念俱灰中走上蒼茫的山嶺，開始了他未曾回歸的流浪。流浪過程的艱辛和險惡，沒有阻礙流浪者向前流浪的步伐，甚至不惜弱肉強食，《山峽中》那群強盜，為了生存，把傷痛中的小黑牛這樣一條生命交給了江濤怒號的水流。令人發(fā)指的殘忍背后是無奈，其實是生存的決心和意志。正是因為走得艱難和決絕，流浪過程的艱辛和險惡，才有了《人生哲學的一課》中“我”的撼動人心的喊聲：“就是這個社會不容我立腳的時候，我也要鋼鐵一般頑強地生存！”（5）總之，一方面，生活流浪的起點是被迫的，過程充滿了曲折和艱辛；另一方面，流浪者具有存活下去的無比決心和堅定意志。兩個方面持續(xù)的斗爭和較量使生活流浪體現(xiàn)出一種勇往直前的悲壯感。

精神流浪相比生活流浪體現(xiàn)了一種更持久、更勇往直前的悲壯精神，洪靈菲《流亡》中的沈之菲痛苦地尋找著屬于他的精神家園，由C城去了H港，由H港到了S埠，由S埠去了偏僻的A地，又從A地去了新加坡，由新加坡到了暹羅國，然后又回到上海，由上?；氐搅薙埠，由S埠又回到了A地。精神流浪的過程中引起了生活流浪，而生活流浪又加重了他精神流浪的程度，持久流浪的途中似乎由終點回到了起點，但是“明天的早晨，他和王秋葉把行裝弄清楚了，悄悄地離開他的家庭，再上他的流亡的征途去！”（6）流浪之路，高昂著戰(zhàn)斗的生命力，勇往直前。最具代表性的精神流浪當屬路翎筆下的流浪。籠罩在“原始強力”和“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沖突之中的路翎筆下的流浪者具有更深刻的內(nèi)涵和意義，更見其悲壯和超越。路翎筆下每一個精神流浪者都具有生命的原始沖動，《饑餓的郭素娥》中那個被禮教浸染的郭素娥，不能得以麻痹，原因在于“原始強力”的爆發(fā)，使其用精神和肉體的雙重饑餓去撞擊黑暗社會的鐵壁，企圖用流浪的方式尋找生命的亮點?！敦斨鞯變号畟儭分械氖Y純祖同樣帶著“原始強力”開始了艱難的流浪。甚至連《羅大斗底一生》中那個卑劣墮落、可憐軟弱的羅大斗也不例外?！霸紡娏Α辈粌H是生命的原初形態(tài)和生存權(quán)利，而且是個體生命反抗現(xiàn)實、追求超越現(xiàn)實的終極價值。當人的基本權(quán)利受到阻遏和挑戰(zhàn)之時，必然要進行抗爭，流浪作為一個拯救的必然途徑而發(fā)生?！霸紡娏Α弊鳛榱骼说男睦硎及l(fā)動力。“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則成為流浪最終圓滿完成的阻礙?！霸紡娏Α迸c“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沖突交織的流浪充滿了艱難、復雜與悲壯。不是所有以“原始強力”為心理動因的流浪都有一個完滿的結(jié)局，《卸煤臺下》中，許小東家唯一的鐵鍋被打碎后，他重新改變命運的目標就是再得到一只鐵鍋。因此許小東用犧牲自己的清白去偷盜埋在卸煤臺下的鐵鍋，用“原始強力”去實現(xiàn)一個卑微的理想，落得被開除、賣妻最后走向瘋狂的下場。《財主底兒女們》中，金素痕自幼喪母，又遭受父親的亂倫，失去了安全感，在后來的婚姻生活中她把占取蔣家財產(chǎn)作為唯一的追求，這是她童年心靈傷害和不安全感的延伸。她精明強悍“原始強力”的爆發(fā)，并沒有給她帶來幸福，而因這種“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使她失去了一切，包括丈夫和兒子?！读_大斗底一生》中的羅大斗在破落戶的家庭背景和鄉(xiāng)場文化背景下，形成了下流、卑怯、怨恨、謊騙、諂媚和驕橫的奴才性格，在被打上這種“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的羅大斗身上成功的流浪注定不可能?？梢姟霸紡娏Α币獜氐讘?zhàn)勝“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走完精神流浪的旅程，注定充滿了煎熬與痛苦。尤其當“原始強力”和“精神奴役的創(chuàng)傷”處于一種力量均衡、不分勝負的狀態(tài)時，精神流浪會愈見其悲壯和慘烈?！敦斨鞯變号畟儭分械氖Y純祖從南京到上海，沿著長江到武漢、重慶，最后到達四川偏僻的農(nóng)村。歷盡了肉體和精神的磨難。他站在個性解放和民族解放兩股歷史的沖擊點上，難以做出自己的選擇，在異常強烈的沖突中，清醒與迷亂、高傲與謙遜、真實與虛偽、悲天憫人與孤獨自私糾纏地攏在一起?！霸紡娏Α焙汀熬衽鄣膭?chuàng)傷”在他身上的較量異常殘酷，他用全部的牛命呼喚斗爭的風暴，而種種創(chuàng)傷又糾結(jié)在他身上，因而屢遭失敗。他信仰“人民”卻又要抓住“個性解放”的精神不放，以致貧病交加、精神極度焦慮痛苦，最后死亡宣告了他痛苦流浪的結(jié)束?！霸紡娏Α焙汀熬衽蹌?chuàng)傷”之間的沖突和矛盾依然無法阻止精神流浪的勇往直前。從魯迅的過客到路翎的《財豐底兒女們》，無論時代風云如何變幻，生命不息、跋涉不止、悲壯的流浪精神從未停止。很多年前梁遇春曾說過：“無論如何，在這麻木不仁的中國，流浪漢的精神是一股極好的興奮劑，最需要的強心針?！保?）流浪作為一種頑強的精神力量，以其強大的生命力延續(xù)至今，人類歷史、人類文明也因流浪精神而牛動輝煌。endprint

二、痛徹心扉的孤獨

流浪在體現(xiàn)其勇往直前悲壯精神的同時，多數(shù)伴隨著痛徹心扉的孤獨。孤獨在讓人痛苦的同時，往往給予人沉靜、思考和力量。流浪中注定了孤獨的伴隨，因為孤獨，流浪中才有了纏綿悱惻的同歸，也正是因為痛徹心扉的孤獨，流浪才永不會停息。郁達夫《沉淪》中的“他”從中國到日本，在日本，從東京到N市，從N市又到山上梅園，孤獨一直相伴，對同情、理解和友情的渴望之所以用一種變態(tài)的方式來表達，是因為存在于兩種文化夾縫中內(nèi)心深處那種痛徹心扉的孤獨和憂郁。郭沫若《漂流三部曲》和《行路難》中的主人公愛牟，雖比郁達夫筆下的“他”多了一些明朗的氣息，但流浪中的孤獨是同樣的。愛牟離開四川到日本，從日本回到上海，從上海又去日本，精神無時無刻不處于孤獨的狀態(tài)，找尋不到精神的家園，伴之而來的物質(zhì)的困頓深深地折磨著他。成仿吾《一個流浪人的新年>中的“他”被孤獨深深地折磨，“一天去了，兩天去了，這樣的生活還要過幾多時，那只有上帝知道?！保?）表達了那種無法壓抑的來自于流浪中孤獨的痛苦。其實，遭受孤獨的同時，也收獲了勇往直前的流浪。因此流浪中孤獨的意義在于痛并收獲。尤其精神流浪的過程，孤獨始終為伴，沒有因孤獨的永不停息的追尋，流浪就不能夠完成。路翎筆卜那個舉起自己整個生命在呼喊著的蔣純租在現(xiàn)實生活中無法忍受污穢，他是孤獨的。因為痛徹心扉的孤獨，開始了他的流浪。流浪的過程中，極端的個人英雄主義使他不能屈服于權(quán)貴，但又無法融合到群眾中去，于是落入了悲劇的夾縫中，靈魂深處伴隨的是漂泊、孤獨、絕望。為了拯救這種絕望和孤獨，才使得他的流浪不能停止，直到生命終止的一刻。流浪是一個過程，追尋是其核心，孤獨是其陪伴，回歸是其暫時的?？?。弗洛姆在淡到現(xiàn)代人如何擺脫軟弱無力和孤獨絕望的狀態(tài)時，提到了兩種途徑：一是“向‘積極自由發(fā)展……在不放棄自我尊嚴和獨立性的前提下實現(xiàn)現(xiàn)自我、自然、他人三者的融洽”；二是“向后倒退，放棄自由，通過填平自我與世界之問已形成的鴻溝來克服孤獨感”（8）其實流浪和回歸就是解決孤獨的途徑。流浪是解決孤獨的終極途徑，而回歸只是解決孤獨暫時的途徑。流浪過程中孤獨的情懷豐要針對精神流浪而言，洪靈菲筆下的沈之菲、路翎筆卜的蔣純祖?zhèn)?，永無停息地將精神流浪進行到底，一次次試圖接近自己的精神家園，這個追尋的過科，孤獨棚伴，孤獨在給予痛苦的同時，也在給予力超。

三、纏綿悱惻的回歸

流浪在以孤獨為伴，勇往直前的同時，也表達了纏綿悱惻的回歸。人類的文學史上流浪的古典形態(tài)包蘊著流浪和回歸兩種相對的基本觀點?；貧w的深層意義是精神的依托和靈魂的撫慰，是解決孤獨的暫時途徑?；貧w情懷的表現(xiàn)形式主要有：一是對故土和家的思念；二是對愛情的向往。故土難離，即使離開，心靈深處也難以割舍。盡管故土貧瘠而簡陋，故土家園的溫情卻會嵌入骨髓與血液。雖因為生活困頓或精神孤獨離開故土，但流浪途中思念故土和家園，會讓流浪者的身體和靈魂得以暫時的安歇。潘漠華《鄉(xiāng)心》中的阿貴，在生活流浪的過程中，無法切斷的依然是對故土的思念。他讓“我”捎的信中寫道：“父親大人膝下：男到杭州快一年。身體安好，勿要掛念。你不要時常寫信來，后來我會歸來?！薄爱敗拔覀儭毕蛩D(zhuǎn)達他父母對他的掛念時，他“兩次抬起頭來，想說話，眼眶滿含了眼淚；但都苦笑了一笑，又垂下去?！保?1）流浪途中，家的溫情猶如黑暗中的一道陽光，讓痛苦得以安撫。成仿吾《一個流浪人的新年》中的流浪者在過年的時節(jié)，追憶故土過年的快樂氛圍，以慰藉流浪途中渴望溫情的孤獨的心靈。路翎《卸煤臺下》的許小東，無時無刻不在做著“懷鄉(xiāng)”的夢，如果沒有這樣的夢，沒有對故土的思念，他的流浪將無法繼續(xù)，生命將無法存續(xù)。當然.他對故土的思戀，本質(zhì)上是對根深蒂固的傳統(tǒng)生活方式的眷戀。親情、愛情、友情是人需要的三種基本美好情感。人窮困潦倒時，需要的更多是親情；人孤獨寂寞時，需求的更多是愛情。愛情對流浪者而言，是一劑撫慰孤獨、漂泊、寂寞、痛苦的暫時良藥。王以仁《流浪》中的“我”渴求一個女子的愛情，想“只須有一個女人能夠真心真意的憐惜我，就叫我即使死在她的面前我也甘心?！保?2）郁達夫《沉淪》中的“他”在日記中寫道：“知識我也不要，名譽我也不要，我只要一個安慰我體諒我的‘心。一副白熱的心腸！從這一副心腸里生出來的同情，從同情而來的愛情！”（13）這是“他”對溫情的呼喚，對痛苦的抗議?！安抛蛹讶恕蹦Ｊ绞橇骼苏吲徘补陋氉罾硐氲姆绞剑麄儗で?、精心構(gòu)筑流浪沙漠中溫情的綠洲模式。蔣光慈“革命+戀愛”的小說模式即是對這種心理情態(tài)的解析。蔣光慈《少年漂泊者》中的汪中流浪途中念念不忘他僅有的一次戀愛，并以此慰藉他苦澀的心靈。路翎《饑餓的郭素娥》中的郭素娥遭受丈夫及其同伙殘酷的虐殺，拼死反抗，只是為了張振山對她沙漠中綠洲般的那點愛。路翎《財主底兒女們》中的蔣純祖追求個性解放的精神流浪中，先后和自己的外甥女傅鐘芬、演員高韻、鄉(xiāng)村教師萬同華發(fā)生戀愛關系，這些愛情確實成為流浪靈魂的安慰，成為暫時停泊的港灣。

流浪是永恒，回歸是暫且。纏綿悱惻的回歸成為流浪途中加油站。流浪者纏綿悱惻的思念和向往使其疲倦的軀體和精神可以得到暫時的安歇。無論思念和回歸是如何溫情款款，依然無法真正阻止流浪者勇往直前的步伐，郭沫若《漂流三部曲》中的愛牟，寧可忍受異地失業(yè)的痛苦，也拒絕接受家鄉(xiāng)一份優(yōu)厚的聘請。洪靈菲《流亡》中的沈之菲，關鍵時刻并未去T縣，只身一人去了新加坡，放棄了愛情，放棄了回歸。不可置否，流浪途中拒絕真正的回歸必定充滿了矛盾和痛苦，但流浪注定是起點，也是終點。

注釋：

（1）袁珂：《中國神話傳說詞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 985年，第147頁。

（2）（3）（47）（57）艾蕪：《南行記》，《艾蕪文集》（第一卷），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第335頁，第26、27頁，第318頁、319頁，第30頁。

（6）洪靈菲：《流亡》，《洪靈菲選集》，人民文學出版社，1982年。

（7）梁遇春：《春醪集·談流浪漢》，上海北新書店影印本，1983年，第222頁。

（8）成仿吾：《一個流浪人的新年》，《成仿吾文集》，山東大學出版社，1985年，第320頁。

（9）弗洛姆著、陳學明譯：《逃避自由》，工人出版社，1987年，第186頁。

（10）（11）潘漠華：《鄉(xiāng)心》，《文學研究會小說選》（中國現(xiàn)代文學流派創(chuàng)作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年，第191頁，第194頁。

（12）王以仁：《流浪》，《王以仁選集》，浙江人民出版社.1 984年，第77頁。

（13）郁達夫：《沉淪》，《郁達夫全集》（第一卷），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