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手（外一題）

陳先鵬

一時間，“胖媳婦”牛肉面館變得門前冷落鞍馬稀，無人問津了。

在這個僻遠的小鎮(zhèn)上，“胖媳婦”是第一家主營牛肉面并兼及各種當(dāng)?shù)孛媸车拇蟊娀堭^。由于是第一家具有蘭州特色的牛肉面館，開張那天，小鎮(zhèn)上的食客們隨著噼里啪啦響個不休的爆竹聲絡(luò)繹不絕地從四方涌來。

人們品嘗著熱氣騰騰散溢出牛肉骨頭、蒜苗及芫荽香味的牛大碗，心情甭提有多高興了！盡管排了好長好久的隊，才算吃到了平常只在省城才能見到的牛肉面;雖然當(dāng)?shù)氐慕阉]有地道的黃河水才能煮出的正宗牛肉面的味道來，但這也足以使小鎮(zhèn)人大快朵頤了！

然而，好景不長。一個多月后，又一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又一次給小鎮(zhèn)平添了幾分熱鬧與喜慶。又一家名為“好人緣”的牛肉面館在毗鄰而居的“胖媳婦”邊開業(yè)了。

開業(yè)當(dāng)天，“好人緣”打出了當(dāng)日消費一碗牛肉面者可獲贈一個茶葉蛋的消費禮遇。小鎮(zhèn)上的食客們猶如潮水般紛擁而至。他們望著細(xì)滑嫩白的牛肉面條，聞著撲鼻而來的濃郁的牛肉骨頭、蒜苗及芫荽香氣的熱湯，不時用筷子搛起幾個牛肉丁來。

食客們的心陶醉了。

人們源源不斷地從四鄉(xiāng)八鄰慕名而來，在“好人緣”門前排了好長好久的隊，才吃到了比“胖媳婦”還要可口實惠的牛肉面及各種面食。

從“好人緣”出來，食客們競相議論著牛肉面的湯鮮、牛肉丁又多，而“胖媳婦”的湯只有調(diào)料味、肉丁又少之類的話題。“胖媳婦”牛肉面館顯然成了人們茶余飯后消遣的談資了。

一連幾個月，“胖媳婦”的盧老板只有眼巴巴地望著食客們興沖沖地直奔“好人緣”以及那日進斗金的喜慶場景，他的眼中隱約透出一絲無奈與嘆息。

光陰如梭，轉(zhuǎn)眼間又過去了幾個月。

在一個旭日東升、朝霞燦爛的清晨，小鎮(zhèn)的人們被一陣陣振聾發(fā)聵的爆竹聲和熊熊怒放的煙花聲，還有那驚天動地的社火鑼鼓聲震動了。他們猶如洪水般從四鄉(xiāng)八鄰洶涌而來。

原來，又一家名為“好多多”的牛肉面館隆重開業(yè)了。與前兩家牛肉面館不同，“好多多”首先打起了價格戰(zhàn)，比前兩家牛肉面便宜了五毛錢，而且還發(fā)布了在此消費可享受一人一蛋的折扣。此布告一周內(nèi)有效。

與“胖媳婦”一樣，“好人緣”也變得冷冷清清了。而“好多多”門前是車水馬龍的熱鬧景象，還有絡(luò)繹不絕的食客，他們開心地品味著鮮香純正的牛肉面，高聲熱烈地議論著……

喉癌患者

老雷的喉嚨被切除了五公分，大夫給他安裝了一個鋼制的咽喉模具，以彌補他喉部腫瘤被切除的缺陷。

他的脖子也不是從前那樣靈活了，轉(zhuǎn)動一下都十分困難，顯得很機械。

老雷沮喪極了。

一個多月前，他還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到一個自己看上去極不順眼的英俊小伙，他沒好氣地一連朝那小伙身后吐了幾口尖銳的濁痰。他感覺自己的痰液都是極具殺傷力的武器，不僅驚動了周圍的人，而且還砸得大地都戰(zhàn)栗不已。

我他媽的！老雷從心中發(fā)出一聲聲嘶力竭的嘆息。

老雷曾經(jīng)是一個嗜煙如命的“光榮煙民”，幾乎每天都與其形影不離，難舍難分。假如遇到與人打麻將、耍沙子，一天沒個三五盒他是熬不過來的。在單位上，老雷是一個帶班的小班長，官雖不大，但也管著十幾號人，還是有點威風(fēng)的。

平日里，如果有人不聽話或?qū)λ惺裁床粷M，老雷便首先啟動他那“威力無比的武器”，在那人面前或身后連吐許多口撕心裂肺的濁痰，等到那人被嚇懵或惡心極了，他就乘勝追擊，將那人制得服服帖帖。

有一次，老雷派小彭去修一家住戶的變電箱。小彭竟用反抗的口氣說：哎！班長，我昨天剛出外修過電路的，今天咋不安排別人去干哩呢，怎么老盯著我呢？

老雷猛吸一口煙，嗆咳了幾聲，向小彭面前連吐了幾口濁痰。然后，他才笑瞇瞇地說：小伙子，我見你能干，才這么信任你，給你多派些活干，年底能多發(fā)獎金多好！

小彭是個剛上班不久的人，先是被他那極不衛(wèi)生的習(xí)慣驚得不知所措，很快又被他的話給蒙了。

小彭只好且喜且驚得背著維修工具箱走了。

死黨老張則對老雷豎起了大拇指說：領(lǐng)導(dǎo)，高啊！實在是高啊！那傻小子出去干了活還能少了咱哥們的功勞？老雷吸了口煙，冷笑了幾聲說：年輕人嘛！他媽的鋒芒太露，該讓他多學(xué)點東西——

現(xiàn)在，老雷住院動了手術(shù)，除了幾個“特別的狐朋狗友”，居然再無一人去看他，甚至連科長也未去看他，更別說提著禮品慰問了。

老雷想：我到底哪兒做錯了呢？

記得去年夏天，老雷所住的城市城關(guān)區(qū)開展了一項“小手牽大手、爭做文明市民”的活動。凡是遇到那些隨地亂扔?xùn)|西、隨地吐痰等不文明的行為，衛(wèi)生監(jiān)督員或志愿者們有權(quán)對他們當(dāng)場進行教育、罰款。

而老雷與一些“母牛不下仔——牛逼哄哄”的牛人一樣，對此則表現(xiàn)得十分不屑。一天上午，當(dāng)他在大街上隨意地吐出幾口濁痰、正覺神清氣爽時，突然，從身后竄出一個戴著紅袖章的老太太。老太太一邊對他喋喋不休地進行教育，一邊毫不客氣撕下罰款單，準(zhǔn)備對他進行罰款。

老雷卻毫不留情地將她一把推倒在地，惡狠狠的丟下幾句話：你們這些老不死的，你們都在隨地吐痰，還敢管老子！

事后，他還感覺自己挺英勇。

孰料，“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保虑椴胚^了不到一年工夫，老雷居然得了喉癌，居然只有動刀子才能解決。

他悶悶地靠在床頭，從心底發(fā)出一聲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