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非遺大觀園

謝凱

在青州非遺之旅啟程前，仍像往常一樣翻開了地圖。青州是一座很小的城市，隸屬于山東濰坊，在地圖上毫不起眼。在查閱了相關(guān)資料后，卻發(fā)現(xiàn)它“來頭不少”：大禹治水后分天下為九州，青州位列古九州之首，“面山負海古諸侯，信美東方第一州。”近年來，青州又打造了“東方花都”、“中國書畫之鄉(xiāng)”的新名片，尤其是新近推出的古城非遺民俗旅游，吸引了四面八方的游客前去參觀體驗，獲得頗多贊譽。

了解之后，不禁對本次非遺之旅充滿期待。身未動，心已遠。

宋城：移步換景看非遺

到達青州已是深夜，入住古城一家客棧。是夜，推窗望去，整個古城已經(jīng)安靜下來，天上一輪明月照著空曠的街上幾個晚歸的行人?！皣R——嘡——嘡——平——安——無——火——”更夫？沒錯，一位老者打扮成更夫敲著銅鑼，喊著悠長的號子從街道上走過。此情此景，讓人感覺仿佛穿越到了古代，不由得嘣出三個字：“有意思！”

次日起床，吃過早飯后直奔位于青州風(fēng)景名勝區(qū)范公亭公園內(nèi)的青州非遺博物館，該館與李清照故居毗鄰，是全國第一家縣級非遺博物館。館內(nèi)以文圖加實物的方式集中展示了上百種青州非遺項目，確實值得一看。“如果要看‘動起來的非遺，就去宋城非遺表演一條街?！辈┪镳^講解員給我們支招。宋城以《清明上河圖》為藍本而建，擁有和畫中一樣的景致：街鋪沿南陽河兩岸鋪開，城依水，水繞城，兩岸垂柳掩映，再加上歡騰的噴泉，別有一番韻味。

雖然十點不到，但是整條大街已經(jīng)沸騰起來。循著悠揚的琴聲望去，前面一面飄揚的大旗上赫然寫著四個字：青州挫琴。只見一位身著古裝的老人正在游客的圍觀中演奏。老人懷抱中的樂器十分特別，正面呈弧形，背面有一個小洞，整體像一個半圓的竹筒。更奇怪的是，老人使用的琴弓竟然是一根高粱稈！

一曲終了，上前與老人攀談。老人叫趙興堂，是青州挫琴的唯一傳承人。據(jù)老人說，挫琴是一種在中國古代樂器史上瀕臨消失的樂器，被稱為拉弦樂器中的“活化石”，目前僅現(xiàn)于青州，是省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說著，老人將手中的高粱稈遞過來，盡管只是在弦上蜻蜓點水似地碰了幾下，但能親自“演奏”，仍讓人十分激動。

挫琴表演不遠處，圍觀的人群中不時傳來一陣陣喝彩。只見三名腳蹬特制毽靴的青州花毽藝人圍成一圈，時而躍起飛踢，時而身后鉤踢，色彩鮮艷的毽子如同彩蝶上下翻飛。青州花毽是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花樣繁多，有天罡36式和地煞72式?！斑@招叫‘李清照穿線，這招叫‘唐賽兒跨馬，這招叫‘毽穿云門洞……”花毽傳承人耐心地表演著經(jīng)典踢法。游客們紛紛上腳嘗試，有的一蹴而就，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有的屢試屢敗，不由得嗔怪花毽的“淘氣”，人群里始終笑聲不斷。

一位身穿紅色開襟大褂、翠綠色褲子，頭戴花帽，耳邊掛著兩個鮮紅辣椒的老太太正在追隨著一只花蝴蝶手舞足蹈，原來是在表演撲蝴蝶。在休息間隙，才猛然發(fā)現(xiàn)表演者并不是老太太，而是一位老大爺。他叫李光武，今年68歲，是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撲蝴蝶”的傳承人，有近60年的表演經(jīng)歷?！敖裉煳乙呀?jīng)表演過三次了。”李光武樂呵呵地說，很多游客都喜歡看他的表演，甚至有的還正式向他拜師學(xué)藝?！耙郧氨硌輬龅夭还潭?，現(xiàn)在不僅有了，每個月政府還給我發(fā)補貼，心里美滋滋的！”

接著看下去，山東快書、滿族八角鼓、撂棒槌……在非遺表演一條街上，數(shù)十個非遺項目一一上演，移步換景，好不熱鬧。雖然整條大街只有500米長，等逛完后才發(fā)現(xiàn)，一上午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過去了。

紅絲硯：昔日榮耀今何在

離開宋城，一路向北，前往位于青州古城中“大明衡王城”內(nèi)的紅絲硯文化園。該園建于2012年，占地兩萬多平方米，目前已有40多家經(jīng)營戶入駐。園區(qū)的商戶全都采用“前店后坊”的經(jīng)營模式，游客走進店里，除了欣賞到一方方精品紅絲硯外，還可以到里間觀看紅絲硯的制作過程。

和如今人們耳熟能詳?shù)亩顺?、歙硯、洮河硯、澄泥硯這“四大名硯”相比，紅絲硯就像一個養(yǎng)在深閨的女子，不為外人所知。然而文化園里廣告牌上一句句“曾為中國四大名硯之首”的廣告語又在提醒人們：紅絲硯絕非無名小輩。

走進一家名為“硯藝齋”紅絲石藝術(shù)館的門店，里面裝飾得古色古香，各種紅絲硯藏品琳瑯滿目。館主呂永劍是一個30歲出頭的年輕人，性格開朗、熱情大方。一陣寒暄，話題便圍著紅絲硯聊開了。

原來，紅絲硯在唐代的確被推崇為四大名硯之首，大書法家柳公權(quán)在《論硯》中就有“蓄硯以青州為第一”的評語。當(dāng)時的制硯石材全都取自青州黑山老坑，到宋朝時石材已經(jīng)開采枯竭，致使紅絲硯在四大名硯中的位置被山西澄泥硯所代替。直至上世紀70年代在青州發(fā)現(xiàn)了新的紅絲石脈，才使紅絲硯這一失落的瑰寶重新回到公眾的視野。近千年的斷檔，使得紅絲硯失去了昔日的榮耀。

真是榮也“紅絲石”，衰也“紅絲石”。這紅絲石到底是怎樣一種石頭，忍不住仔細端詳起來。紅絲石紋理如絲，紅黃相間，色澤艷麗。手摸之，石質(zhì)細膩，溫潤如玉。呂永劍說，用紅絲石制成的硯臺發(fā)墨既快又細膩且潤筆護毫，歷來備受書法名家的喜愛，歐陽修、米芾、王羲之等都是紅絲硯的擁躉。

在雕刻紅絲硯時，也要“因石而動”。紅絲石面有千姿百態(tài)的紅絲紋縈繞，因而在制硯時不能毀其色，損其紋。但凡名家雕刻紅絲硯，全都巧用紅絲石的自然形狀、顏色和紋理，盡量少雕或不雕，突出簡樸大方的魯硯風(fēng)格，達到天然與人工的完美結(jié)合。

近年來，青州市西南山區(qū)等多處地方又發(fā)現(xiàn)了品質(zhì)上乘的紅絲石脈，并且在久負盛名的黑山老坑附近開辟的幾處新洞中也發(fā)現(xiàn)了少許紅絲石資源。消息傳出后，吸引了眾多紅絲硯收藏愛好者，特別是北京、上海等地的書畫家來青州買硯。“他們肯出大價錢，紅絲硯的價格一下就漲上去了?！?010年10月，青州又被評為“中國紅絲硯之鄉(xiāng)”，進一步提升了青州紅絲硯的知名度?！凹t絲硯完全有可能恢復(fù)昔日的地位和榮耀?！眳斡绖Τ錆M信心地說。

告別呂永劍，又到園區(qū)其他幾家紅絲硯店面逛逛，店里全都冷冷靜靜，有些店面在大白天也上著鎖。這不禁讓人心生感慨：紅絲硯要想“東山再起”，還有漫漫長路要走。

隆盛糕點：從王府走向民間

造訪青州隆盛糕點廠，已近下午五點，此時正饑腸轆轆，還沒有走進廠門，誘人的香味早已撲鼻而來。隆盛糕點之于青州，猶如狗不理包子之于天津，過橋米線之于云南。雞蛋糕、蜜三刀、棗泥月餅、長壽糕，一口咬下去，從嘴里甜到心里。這是一種流淌在青州人血脈中的記憶，源遠流長，歷久彌新。

傳承人脫安利今年52歲，性情樂觀隨和。他說，隆盛糕點的先祖，曾是明朝衡王府的糕點師，后來衡王府被抄家滅族，后人潛逃到了民間?！敖o王府做糕點，不論用料還是工藝都特別講究，當(dāng)年的糕點不僅是王府盛宴的首道開席食品，也是衡王府四季向皇上敬獻的貢品。這些‘講究代代傳承，保留至今?！泵摪怖f。

走進制作間，看到工人們正在緊張地忙碌著。糕點一出爐，他們就飛快地抽出方形牛皮紙，把糕點整齊地排到牛皮紙中間，將紙角四折，用紅線系好，再貼上帶有隆盛標(biāo)識的大紅印子，一包有著隆盛特色的糕點便盛裝“出閣”了。

在隆盛糕點里，最有名的要數(shù)蜜三刀。在制作時，先在面粉里拌上油和飴糖，用力揉，再把和好的面搟至半厘米厚，刷一遍水，撒上事先炒好的芝麻，切成長方形小方塊，放進熱油里炸。面塊炸至金黃，夾起放進滾燙的糖漿里。糖漿不能太稠或太稀。遇見熱糖漿，面塊貪婪地吸收著，這叫沁漿，是最關(guān)鍵的步驟。從糖漿里撈出的蜜三刀放涼后，外面亮澤不粘手，里面滿滿的包漿，牙齒一咬，酥軟爆漿。

幾年前，日本安吉丸山東分公司老總小柳宏之曾到青州隆盛糕點廠，希望將隆盛糕點進行機械化生產(chǎn)，賣到日本市場。安吉丸是日本最大的食品生產(chǎn)企業(yè)，隆盛糕點若賣到日本商場，利潤將比在中國高20倍。但是，脫安利婉言謝絕了。

其實，一直以來，全國各地前來洽談合作的企業(yè)非常多，多數(shù)都是想在其他城市代理隆盛糕點或者開連鎖分店，但因為產(chǎn)量有限，無法實現(xiàn)。目前，隆盛糕點也只在青州火車站和青州東門兩家門店出售。

“對我們脫家來說，家族傳承的首先是做人，其次才是技藝。技藝掌握得再好，如果只想著賺錢，也能把牌子給砸了。”脫安利說。

走出隆盛糕點廠，脫安利的話一直回蕩在耳畔。其實，做糕點如此，非遺保護也如此，只有放眼長遠，才能把非遺“家底”很好地保護下來并傳承下去。在這方面，青州無疑是一個樣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