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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 程
(南京師范大學,江蘇南京210097)
文學作品素有關注邊緣的傳統,許多作家的生活經歷也帶有邊緣化的色彩。作為一名堅持文學服務社會的作家,威廉·沃爾曼(William Vollmann,1955-)的創(chuàng)作始終直面現實,他善于發(fā)現那些被主流社會所漠視、鄙夷和遺忘的小人物。沃爾曼筆下的邊緣人不只是懸浮于文化真空之上,而是掙扎在社會夾縫之間。對不同層面邊緣人的社會寫真彰顯了他的文學道德和責任感。1987年沃爾曼初登文壇便引起評論界的關注,《洛杉磯時報》雜志的書評家大衛(wèi)·尤林(David Ulin)曾這樣寫道:
[沃爾曼]看上去不像這個時代那些滿懷抱負的作家。他戴著棒球帽,套著黑T恤,穿著皺巴巴的牛仔褲,沉甸甸的背包壓彎了他的肩膀。他游走在舊金山海特街艷俗的阿什伯里區(qū),看上去活脫就像這個街區(qū)的老流浪漢。好多流浪漢聚集在這兒,他們卷著鋪蓋,沿街行乞。在很多方面,他們都是沃爾曼式的人物:局外人,處在邊緣,被社會漠視。”[1]
這段話形象地勾勒了執(zhí)迷于邊緣書寫的沃爾曼。他長期與形形色色的社會棄兒打交道:妓女、新納粹光頭仔、酒鬼、癮君子、越戰(zhàn)老兵,甚至還有在阿富汗戰(zhàn)斗的伊斯蘭叛軍。正是對邊緣人的專注使得沃爾曼在當代美國文學界特立獨行。
沃爾曼與邊緣人的不解之緣始于上世紀80年代中期,身為記者的他秉持一種務實的精神真實記錄了舊金山田德隆區(qū)光頭仔的生活點滴。光頭仔源于英國,是20世紀60年代青年亞文化的一部分,往往與長靴女、嬉皮士青年、朋克一族和飛車仔等聯系在一起。其特征極具辨識度:寸頭、黑夾克、背帶窄腿褲、馬丁靴和彰顯個性的紋身。他們喜歡聚在一起踢足球、聽音樂、喝酒、聊天,一起追求直率的生活。當然,光頭黨也有不同的分支,有的具有無政府主義的傾向,瀟灑交友、純真不羈;有的是極端種族主義者,具有很強的民族和本土意識,會因排外而使用暴力。由于其行為的邊緣性、顛覆性和對抗性,光頭仔被社會輿論貼上了愚蠢、暴力和種族主義者等負面的標簽。盡管大多人對光頭仔持不友好的態(tài)度,沃爾曼敞開心扉與他們聊心事,交朋友,并在自己的創(chuàng)作中顛覆了世人對他們的傳統偏見?!按蠖鄶档墓忸^仔都很熱情,也很慷慨。當我把自己寫的東西拿給他們看時,他們似乎也對我的工作表示尊重。事實上,我很享受跟他們在一起廝混的日子。當然,跟他們住在一起并不輕松,因為他們的生活簡直糟糕透頂。你無法躲避他們身上的跳蚤,得陪著他們喝得酩酊爛醉,還得和手上沾著糞便的人握手,因為他們有的連廁紙都買不起?!保?]301-334盡管光頭仔大都是年輕的無業(yè)游民,很多時候他們也很有趣,叛逆的外表下掩藏的卻是一顆顆真摯的內心。他們喝酒唱歌,尋歡作樂,在苦悶的環(huán)境下盡情演繹屬于自己的青春,可是如此放肆的青春帶來的往往卻是毀滅性的結局。撥開頹廢骯臟的生活表面,沃爾曼看到光頭仔比常人更豐富、更復雜的內心世界,他堅信關注光頭仔等邊緣人的生存狀態(tài)會讓讀者對當代社會有更深入的了解,對人性有更深刻的體察。
20世紀80年代以來,沃爾曼致力于塑造形形色色在社會邊緣掙扎的小人物形象:《妓女格洛麗亞》(Whores for Gloria,1991)中窮盡所有找尋一位叫格洛麗亞的妓女的越戰(zhàn)老兵吉米;《蝴蝶故事集》(Butterfly Stories,1993)中從小被伙伴們欺凌、最終染上艾滋病而悲慘死去的“蝴蝶男孩”;《歐洲中心》(Europe Central,2005)中倍受良心煎熬最終勇于揭發(fā)納粹種族滅絕惡行的德國黨衛(wèi)軍官庫特·格斯坦(Kurt Gerstein,1905-1945);《窮人》(Poor People,2007)中泰國洗衣女工、中國乞丐、日本妓女、烏克蘭核泄漏事故的受害者等等。這些作品雖然彌漫著淡淡的寂寥,卻深刻描繪了當代人的彷徨、無奈與內心的掙扎,無處不在令人刻骨銘心的喪失感,表達了作家對人類生存現狀和向何處去的擔憂和思考。
除了塑造眾多邊緣人物以外,沃爾曼在不同場合不止一次表達了自己對邊緣書寫的獨到見解。1993年,沃爾曼接受了拉里·麥卡弗里(Larry Mc-Caffery,1946-)的采訪,曾解釋自己為何偏愛陌生而邊緣的題材:
事實上,我對很多普通人已有點厭倦。不是因為我覺得自己比他們更好(在某些方面,他們或許比我更好,他們過著自己想要的生活,比我更容易開心,而我不知為何似乎總不能從自己的生活中嘗到快樂的滋味。我總覺得自己要探尋新鮮而不凡的素材。)基于此,我試圖找尋看似不尋常的人物。這常常將我置于一個近乎夢幻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孩童時代才有此經歷,因為經歷越極端、越奇異,遇到的人越難相處,我學到的越多。就是這樣,追尋奇異甚至成了我的習慣。像夢一樣。[2]
拉里是最早關注沃爾曼的評論家之一,他曾問沃爾曼,多年來的努力是否旨在架起人與人之間溝通的橋梁,沃爾曼覺得為讀者打開世界的另一扇窗才是一切付出的真正價值所在。拉里接著追問,沃爾曼選擇打開的窗戶往往給讀者留下怪異、暴力和令人不安的印象,并質疑他讓讀者面對陌生、丑陋甚至惡心的題材意義何在。沃爾曼給予了肯定的回答。“因為你這樣做無疑是在給自己增加籌碼。讓別人接受不同的事物而不覺不安,這本身就是一種進步。但是如果能讓他們從丑陋中發(fā)現其存在的美和尊嚴,甚至意識到其實它和自己有那么一絲相似,那將是向前邁出了更勇敢的一步。”[2]
與拉里的訪談讓讀者進一步理解沃爾曼對邊緣書寫的執(zhí)著。在隨后的歲月,沃爾曼創(chuàng)作出諸多充滿抱負、令世人驚嘆的作品。值得敬重的是,沃爾曼周游世界,不斷跨越國家、階級、文化等界限,試圖如實再現世界的另一面。沃爾曼對異域題材的投入和他對邊緣人的同情引起了評論界的廣泛關注,被譽為“自坡和梅爾維爾以來最瘋狂、最有自殺式浪漫想法的作家”。[3]22-30.然而,美國文學界對沃爾曼褒貶不一。一方面,《華盛頓郵報》將沃爾曼稱為“美國所造就的八到十位最偉大的作家,堪與梅爾維爾、霍桑、沃頓和福克納媲美”。[4]另一方面,沃爾曼的書幾乎無人問津。許多讀者閱讀后發(fā)現自己根本不喜歡沃爾曼的書。評論家也為沃爾曼的邊緣題材和洋洋灑灑幾百頁的小說感到困惑和沮喪。對沃爾曼作品中反復出現的妓女題材,《紐約時報》曾批評“如此著魔甚至損毀了他的其他幾部小說?!保?]如果把沃爾曼和他記者出身的背景聯系起來,細細揣摩還是不難理解他的創(chuàng)作理念的:沃爾曼以開明和包容的心態(tài)采訪處于世界邊緣的人,極力保證創(chuàng)作的真實性和完整性,讓筆下人物的行為為自己辯解,并設想每個人的初衷都是善良的,直到有證據顯示他們并非如此。在他看來,每個人物都有趣,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故事,每個人物都有多面性。沃爾曼曾談到,希特勒(Adolf Hitler,1889-1945)能善待小動物,但這不足以削減他的邪惡,而是讓他更像個真實的人。這讓我們開始認真思考究竟是什么讓希特勒如此邪惡,畢竟他生活的某些方面還是有善的一面的。所以,沃爾曼認為,這個世界里界限無處不在,它是人際關系的一個必要元素,是我們與整個世界聯系的紐帶,連接著我們內心世界乃至我們生存的大千世界。[6]然而當代社會的人對世界其他角落發(fā)生的事情知之甚少,這讓他感到憂心忡忡,甚至對文學的發(fā)展去向感到沮喪。
綜上所述,邊緣有著多重意義,既有地域的,也有社會的。沃爾曼筆下的人物從小就沒能在闊大的城市中找到歸屬感,也始終看不到清晰和光明的未來。邊緣是流動的,高度透明的。它享有不歸屬、不順應、不按章出牌帶來的優(yōu)越和自由,這對作家的創(chuàng)作至關重要。沃爾曼生來即被社會邊緣人所吸引,他渴望聽到他們被湮沒的聲音。經過多年的投入和付出,沃爾曼將敵對、偏見、歧視、貧困和剝削等現象置于大眾視野。沃爾曼強調邊緣,甚至贊美邊緣。對他來說,處在邊緣即擁有可辨識的特征,而非一粒微塵。
在眾多作品中,《彩虹故事集》(The Rainbow Stories,1989)在邊緣人的塑造上脫穎而出?!恫屎绻适录啡〔挠诂F實,沃爾曼前所未有地觸及和發(fā)掘了現代社會存在的問題,其主題涉及吸毒、暴力、邪教、犯罪、種族歧視、宗教等等,足以形成對現實的反思和追問。小說由13個故事組成:“可見的光譜”、“白騎士”、“紅手”、“女士們和紅燈”、“閃爍的桔子”、“黃玫瑰”、“黃糖”、“綠裙子”、“藍錢包”、“藍色彼岸”、“靛藍的工程師”、“紫頭發(fā)”和“X射線的幻覺”。盡管這些故事并不相關,沃爾曼巧妙借用彩虹的意象將它們著以不同的顏色,賦予各自特殊的含義。白、紅、橙、黃、綠、藍、靛藍和紫色依次排列,構成了絢麗多彩的彩虹??梢哉f,顏色布局成了貫穿小說始末的重要創(chuàng)作策略和獨特的精巧構思。事實上,彩虹傳遞了沃爾曼更深層的用意。彩虹的意象頗受愛倫?坡(Edgar Allan Poe,1809-1849)的短篇小說《貝瑞尼斯》(“Berenice”,1835)的啟發(fā),沃爾曼在扉頁中這樣引到:“塵世的苦難多種多樣,不幸卻如出一轍,宛如那道在寬廣地平線上伸出的彩虹。它的顏色就和那弧的一樣,七彩斑斕,色澤分明,卻親密交融?!保?]i-531沃爾曼游走舊金山的每個角落,感受城市邊緣人的孤獨與困苦及他們內心的恐懼,精心選取符合這一構思的素材。
作為開篇,“可見的光譜”以灰暗而毫無生機的醫(yī)院為背景,聚焦無名患者的獨特經歷。故事沒有傳統小說的情節(jié),只是熟悉的場景:放射室,候診室,靜脈注射室,毒品病房。透過醫(yī)院這一窗口,讀者可以看見五顏六色、奇形怪狀的病人,可以感受到世上的快樂與悲傷、溫情與殘酷、責任與冷漠,也可以見識悲歡離合與生生死死。在這小小的醫(yī)院里,有人因肺衰竭而被歸為“無代碼”狀態(tài),有人因受盡日軍戰(zhàn)俘營的折磨而終生無法逃離戰(zhàn)爭的夢魘,有人因吸毒而無奈用盡身上所有好扎的血管,還有人為了騙賣美沙酮而不得不花錢買健康人的小便。沃爾曼筆下的醫(yī)院其實就是微縮的美國社會,在這里一切看似井井有條,高效便捷。醫(yī)院里不時傳來“錄音天使”的播音:“沿著白線走吧”,“你有興趣做檢查嗎?”[7]此外,地上不同顏色的線標識醫(yī)院不同功能。
你得先沿著紅線從分診處走到掛號臺,后再回到總候診室等叫號,然后再沿著紅線到放射科候診室,然后沿著靛藍線到X光室,再依次回到放射科候診室、分診處和總候診室。最后,如果獲準沿著橙色線或紫色線往前走,你就進入看病的單間……這里將決定一個人的命運。病人是接受藥物治療還是被趕回殘酷的世界,在這里將見個分曉。[7]i-531
病人們仿佛機器人般,除了焦急的等待只能無所事事:“他們多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呀!……不過,他們所能做的只是從輪床上往下看,看自己是沿著哪種顏色的線條走;然后便知道他們究竟會活還是會死……”[7]。依照???Michel Foucault,1926-1984)的理論,作為現代社會的重要部分,醫(yī)院履行著規(guī)范社會秩序的功能。在這里,身體被系統地規(guī)訓,身體的活動被掌握權力話語權的醫(yī)務人員做了精心安排,病人絲毫不能越雷池一步。沃爾曼筆下的人物被整個社會淹沒而顯得微不足道,只有遵守社會的規(guī)范和準則才能生存下去。放射科那家伙說,“有時病人沒有注意到說明,該走橙線時卻走綠線,該走紅線時卻走藍線。既然這樣,醫(yī)院就無須再承擔什么責任了。真出了事就不是小事?!保?]這種規(guī)制的力量逐漸內化,以至于大家都失去了追尋個性的欲望。故事中一個女子為了避免孩子知道自己的吸毒史的尷尬,在醫(yī)生面前表達了類似的訴求:“我只想讓它們跟常人的一樣?!保?]她希望自己的血管像正常人那樣,希望自己也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幾乎能與之媲美的是地上五彩繽紛的線條。紅線通往亞特蘭蒂斯,橙色線通往北方樂土,黃線通往極北之地,綠線通往天堂,藍線通往地獄,靛青線通往煉獄,而紫線通往只有上帝才知道的地方。”[7]彩虹多姿多彩,象征著形形色色的邊緣人,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特殊顏色,借著彩虹的意象,沃爾曼表達了營建和諧社會和包容生存空間的渴望。
如果說十三個故事是一顆顆散落的珠子的話,那么彩虹就是將它們串聯起來的紐帶。
“紅手”將恐怖主義者謝默斯和科學家奧利弗的故事作比,探討了殺人和以動物為試驗品相似的血腥本質?!芭總兒图t燈”則是舊金山妓女日常生活的真實記錄。
“白騎士”是關于一群以宣揚種族純潔為己任的光頭仔和長靴女的故事?!鞍昨T士”由一系列小故事組成,描寫的對象是一群生活在舊金山邊緣地帶的光頭黨。準確意義上來說,白騎士包括以戴格、迪基和雅瑪為代表的光頭仔和以丹·L、迪和瑪麗莎為代表的長靴女。這群青年人瘋狂崇拜著納粹的法西斯思想,他們行納粹軍禮,立志弘揚民粹主義,并時刻期望將所有的外來移民驅逐出美國。故事中的青年日常聚集在一個臟亂不堪的荒廢庭院,在那里他們享受著無所不為的自由:用酒精和毒品麻醉精神、用性表達叛逆和顛覆傳統禁忌、用暴力發(fā)泄不滿情緒,打發(fā)生活?!白鱾€光頭仔意味著你游走在城市最黑暗的街巷間。作個光頭仔意味著你為自己感到驕傲和尊重。作個光頭仔意味著在你失落的時候能在朋友的庇護下得到安慰和安寧。作個光頭仔意味著即便世界末日來臨也有所值得慶祝的。作個光頭仔意味著對各種壓迫的憤怒反抗。作個光頭仔意味著你有屬于自己的自由。”[8]126-127
在“藍錢包”中,韓國女子珍妮的錢包在一次聚會上不翼而飛,于是怪罪男朋友的光頭仔伙伴。這是一個探討種族偏見和人的主觀臆斷的故事?!叭绻@是契訶夫式抑或是莫泊桑式的故事,藍錢包最終總會出現。無論是出于情理還是道義,它都會固守原地,讓所有的猜疑都不攻自破。”[7]同為藍色系列故事,“藍色彼岸”取材1986年金門公園多名流浪者被殘忍殺害的真實案例,故事中沃爾曼將這位變態(tài)殺手取名“僵尸”,細致分析了他以凈化人類為目的的殺人動機。盡管“僵尸”被標示為惡魔,沃爾曼將他凄慘受虐的童年前景化,使得故事多了一層人性的解讀。在沃爾曼看來,在充滿仇恨的歧途上,只有愛才是化解它的最好方式。“藍色彼岸”的創(chuàng)作頗有威廉·巴勒斯(William Burroughs,1914-1997)的風格。
“紫頭發(fā):一個海德格爾式的悲劇”圍繞一個叫凱瑟琳的紫發(fā)女人,實為一個幽靈。故事的敘述者是圣靈,時常造訪她家,他們一起看電視并討論電視節(jié)目?!皠P瑟琳一生中大部分時間都在閱讀,有時她帶著書到寒冷而霧蒙蒙的天堂找我,她躺在沙發(fā)上,身上裹著厚厚的毛衣和馴鹿皮。”(485)凱瑟琳其實看不見圣靈,只是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某種奇怪的感覺告訴她空氣中莫名的東西試圖和她說話。”[7]凱瑟琳有個男朋友叫魔王,終日研讀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1889-1976)的作品。凱瑟琳也會借用海德格爾的話來解釋身邊發(fā)生的事情:“世界就是一個建筑物……當你觀察它的構造時會發(fā)現就是一級一級的臺階?!保?]從比喻的層面解讀,“凱瑟琳或許就是一個在蕓蕓眾生里迷失方向的行尸走肉:沒有職業(yè),沒有目標,沒有未來”。[9]22-30
在“靛藍的工程師”中,沃爾曼再次以記者的視角聚焦美國行為藝術家馬克·波林(Mark Pauline,1953-)和他的生存研究實驗室,深刻反思了人類對現代科技既依賴又恐懼的矛盾心理。
通過十三個故事,沃爾曼展現現實世界如何一步步背叛、遺棄主人公甚至將其逼入絕境,放逐邊緣。這些流浪漢式的邊緣人都被置于模糊的狀態(tài)中,他們在現實社會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然而,正是他們的邊緣性犀利地反映出真實的社會現實,作家的筆觸慢慢伸及人類社會最黑暗、最深遠的角落。
《彩虹故事集》是匍匐于地面的寫作,它浸潤著作家切身的生活經驗。在小說精心營構的藝術世界中,許多人偏離了正常的生活軌道,過著悖謬與扭曲的生活。小說中的主人公通常是孤獨的,沒有積極參與現實世界或者有所作為的想法,故而給人一種沒有方向的停滯感,甚至彌漫著沉沉的死氣。他們大多在現實世界面前顯得束手無策,不知該如何處理自己和世界的關系。因此,整部作品傳達出的與現實世界的疏離感和現實生活的絕望感相當濃厚??梢哉f,作為孤獨的個體,《彩虹故事集》中的邊緣人尚未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也尚未完成真正意義上的解放,但他們都在行動著,開始在多彩的人性光譜中尋找屬于自己的顏色。
綜上所述,受職業(yè)身份和人生體驗的影響,沃爾曼貼近現實、關注邊緣?!斑吘壢恕钡木窭Ь骋恢笔撬膶W創(chuàng)作的重點。多年來,沃爾曼呼吁社會給予邊緣人更多的人性關懷,期待人們以更寬容、更開明的態(tài)度接納他們。身處邊緣意味著對既定秩序合理維度的深刻反思,體現了沃爾曼作為記者和作家的擔當意識和內省精神。沒有對邊緣人生存狀態(tài)寬容的態(tài)度,作家就無從理解當下的現實生活,無從坦然面對大相徑庭的價值取向,無從認可天差地別的生活方式,無從接受形形色色的邊緣人。沃爾曼始終堅信即便是世界上最一無所有的人也會閃爍光輝和偉大。的確,我們可以不支持他們的價值取向,不踐行他們的生活方式,但要接受他人的存在,容忍他人的見地。唯此,有可能在創(chuàng)作中真正獲得普世的認識,建立起寬容多元的和諧社會。
[1]Ulin,David L.“William T.Vollmann:The Dispassionate Chronicler.”[DB/OL]<http://www.latimes.com/entertainment/arts/la-ca-vollmann1-2009nov01-story.html#page=1.>
[2]McCaffery,Larry.“Moth in the Flame:An interview with William Vollmann”.In Some Other Frequency:Interviews with Innovative American Fiction Writers[M].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1996.
[3]McCaffery,Larry&Michel Hemmingson,Ed.Expelled from Eden:A William Vollmann Reader[M].New York:Thunder’s Mouth Press,2005.
[4]Streltfeld,David.“Obscurely Famous”.[J]Washington Post Book World.April 10,1994:5.
[5]Parini,Jay.“PocahontasLovesJohnSmith?”[DB/OL]<www.nytimes.com/2001/09/30/books/pocahontas-lovesjohnsmith>.
[6]McGrath,Charles.“An Author without Borders”.[DB/OL]<www.nytimes.com/2009/07/29/books/29vollman.html?page>.
[7]Vollmann,William T.The Rainbow Stories[M].New York:Penguin Books,1989.
[8]Steinberg,Shirley R.,Michael Kehler,&Lindsay Cornish.Boy Culture:An Encyclopedia(Volume I)[M].Westport:Greenwood Publishing Group,2010.
[9]Hemmingson,Michael.William T.Vollmann:A Critical Study and Seven Interviews[M].Jefferson:McFarland&Company,Inc.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