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7991( 2015) 03-0123-06
DOI:10.3969/j.issn.1672-7991.2015.03.023
收稿日期:2015-09-06;修回日期:2015-09-14
作者簡介:宋 穎( 1979-),女,江西省新余市人,講師,碩士,主要從事翻譯理論與實踐研究。
On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 Xu Yuanchong’s Translation of Selected Poems of Mao Zedong——From the Perspective of George Steiner’s Hermeneutics
Song Ying,Liu Siqi
(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Beijing Information Science&Technology University,Beijing 100192,China)
Abstract:As studies on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n Xu Yuanchong’s translation of Selected Poems of Mao Zedong ( 1993) are still rare,this paper is to elaborate on this topic based on George Steiner’s fourfold Hermeneutic Motion,which includes trust,aggression,import and compensation.Through the case analysis,conspicuous influence of 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is found in Xu’s selection and understanding of the source text as well as the selection of his translation and expression strategies.
Key words:translator’s subjectivity; Xu Yuanchong’s translation of Selected Poems of Mao Zedong; Hermeneutics
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翻譯學科經(jīng)歷“文化轉(zhuǎn)向”后,譯者個體在翻譯過程中發(fā)揮的作用日漸受到學者們的關注。許鈞將譯者主體意識定義為:“譯者在翻譯過程中體現(xiàn)的一種自覺的人格意識及其在翻譯過程中的一種創(chuàng)造意識。這種主體意識的存在與否,強與弱,直接影響著整個翻譯過程,并影響著翻譯的最終結(jié)果,即譯文的價值?!^‘翻譯主體性’……是指翻譯的主體及其體現(xiàn)在譯作中的藝術人格自覺,其核心是翻譯主體的審美要求和審美創(chuàng)造力?!?[1]而譯者主體性是“作為翻譯主題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xiàn)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xiàn)出的主觀能動性,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chuàng)造性” [2]。
中國譯壇泰斗許淵沖先生的中國詩詞翻譯在中國乃至世界享譽盛名,譯學界對于他在古詩詞翻譯中的譯者主體性研究頗豐,但就其另一力作——《毛澤東詩詞選》英譯的研究多集中在譯者主體意識與社會主流意識的關系 [3]、權力與翻譯之間的操控與反操控 [4]、社會文化對譯者的規(guī)約 [5]等方面,而從喬治·斯坦納闡釋學翻譯四步驟論的視角探討其譯者主體性的研究則相對較少,筆者嘗試以從這一角度進行探究,以此擴大這一經(jīng)典譯作的研究視角。
一、喬治·斯坦納的闡釋學翻譯觀
斯坦納在《通天塔之后:語言與翻譯面面觀》( After Babel:aspects of language and translation)中明確指出:“理解便是闡釋,領悟一種意義便是翻譯。” [6]2在“闡釋的運作”( The Hermeneutic Motion)一章中,斯坦納通過闡釋學陳述了翻譯的本質(zhì),他用闡釋運作的四重奏模式說明了翻譯行為——信賴( trust)、侵入( aggression)、吸收( import)和補償( compensation)。具體來說,首先,譯者相信在源文本中一定有能夠可以理解的意義,“所有的理解,以及作為翻譯的對理解的外在描述,都起始于信任行為。” [6]312其次,作者開始對原文理解,挖掘其中的含義,在這一步驟中主觀性是不可避免的。斯坦納指出:“是海德格爾讓我們認識到理解、認知和解釋是一種密集緊湊、無法避免的攻擊行為。” [6]313闡釋運作的第三個行為就是譯者把原文的意思和形式移植到譯文中。斯坦納分析道,在吸收融合的過程中,目的語和文本都有所變形,從而為了平衡這種關系,保持翻譯的道德,彌補意義的流失和暴力的遷移,就必須要進行互補行動 [6]316。也就是說,譯者最后要補償翻譯中遺失的東西,恢復失去的平衡。
譯者在文化、社會背景、詩學及其個人經(jīng)歷的影響下,不自覺地形成其獨特的文化與語言能力,以及對源語文本的主觀判斷和理解,從而完成了信賴和入侵這兩個步驟,接下來譯者進一步運用其獨一無二的主動性選擇以何種形式將源語移入目的語,與此同時對翻譯的策略和技巧進行權衡,而譯者在這種權衡中無疑也會以已有的翻譯實踐甚至是自己的翻譯理論為參考。最后在對語言損失進行補償時,譯者也無不受自己的生活和教育背景及其翻譯動機的影響。因此可以說,譯者主體性在斯坦納的四個翻譯步驟中得到了充分的彰顯和發(fā)揮。
二、《毛澤東詩詞選》許淵沖英譯本中的譯者主體性
(一)信賴
“首先是初始的信賴,一種信任的投入,以過去的經(jīng)驗為保證?!?[6]312在外因和內(nèi)因的共同作用下,譯者和源文本之間建立起信賴,譯者決定在源文本上傾注時間和精力去研究并翻譯之,翻譯的工作此時才算起步。許淵沖與毛澤東詩詞之間信賴的建立也可以從內(nèi)外因兩方面來分析。
外因方面主要涉及毛澤東詩詞翻譯的社會文化背景以及源文本的價值。在許淵沖的毛澤東詩詞英譯本問世之前,從美國記者德加·斯諾在1937年對《長征》的英譯開始,羅伯特·佩恩(白英)、威利斯·巴恩斯通( Willis Barnstone)、安德魯·博伊德( Andrew Boyd)及格蘭蒂斯·楊( Gladys Yang,中文名戴乃迭)、作家聶華苓( Hua ling Nieh Engle)及其美國丈夫、詩人保羅·安格爾( Paul Engle)等許多英語世界學者都曾經(jīng)正式出版過毛澤東的部分詩詞英譯本,而由葉君健、錢鍾書主譯,袁水拍、喬冠華、趙樸初、周玨良等一批行家里手合力定稿的1976年北京外文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詩詞》英譯本更是被視為“官方定本”。在對諸多譯本進行欣賞和評價的基礎上,1978年許淵沖在洛陽外國語學院完成了《毛澤東詩詞四十二首》的英法格律體譯本,1993年適逢毛澤東百年誕辰,又適逢中國改革開放的全新社會背景,為“使英語世界對這位偉人、對他所繼承發(fā)揚了的中國文化,有‘更上一層樓’的了解” [7]13,許淵沖決定再增譯八首毛澤東詩詞,于同年出版了《毛澤東詩詞選》漢英對照版。
而許淵沖本人的語言文化造詣及其對毛澤東詩詞的熱愛則構(gòu)成主要內(nèi)因。他自小熱愛中國文化,并對英語有強烈的興趣,學生時期在當時名師薈萃、學風民主的西南聯(lián)大受到了聞一多、卞之琳、葉公超等文學大師的熏陶,1941年應征在美國志愿空軍任英文翻譯,后赴法國巴黎大學深造。扎實的語言文化功底和豐富的求學和工作經(jīng)歷是他翻譯毛澤東詩詞的實力所在,而從他在《毛澤東詩詞選》譯序中對毛澤東詩詞的評價——“毛澤東詩詞是具備意美、音美、形美的藝術高峰?!?[7]5從中可以看出,他對毛澤東詩詞的藝術價值是高度認可的。
(二)侵入
“侵入”即滲透,理解。走出了信賴的第一步,譯者接下去開始運用自己的文化意識和語言能力去“侵入”原文。譯者的“侵入”即是要打破差異的“外殼”,剝離出其有共性的“內(nèi)核”,為目的語讀者掃除理解的障礙。
1.以文化意識侵入
中西方文化差異巨大,毛澤東詩詞作為中國傳統(tǒng)文化和個人強烈抱負的結(jié)合體,對于外國讀者可能會構(gòu)成很多欣賞障礙。而作為深諳中國文化的學者,許淵沖在翻譯中對于毛澤東詩詞中的各種文化元素具有強烈的意識,主要包括以下幾類:
( 1)公眾信仰。公眾信仰指某一特定社會中公眾所持有的宗教、迷信、文化觀念以及其他相關的思想。例如:
要似昆侖崩絕壁,
又恰像臺風掃寰宇。
重比翼,和云翥。(賀新郎·贈楊開慧)
Just as Mount Kunlun thrusts its cliffs asunder,
Or the typhoon sweeps the world under.
Then like two birds we’ll fly.
And cleave the clouds on high.( To Yang Kaihui,Tune:“Congratulating The Bridegroom”)
《賀新郎·贈楊開慧》作于1923年,當時迫于嚴峻的革命形勢毛澤東夫婦面臨分離,“重比翼,和云翥。”表達了詩人對妻子的深愛以及對未來團聚的期待?!氨纫?鳥)”是中國神話中一種雌雄并飛的鳥,喻夫妻恩愛,廝守不離。許淵沖破除了其異族文化的外殼,直接將其本義“l(fā)ike two birds we’ll fly”譯入目的語,使目的語讀者能夠準確地想象出詩人的用意。例如:
彈指三十八年,
人間變了,
似天翻地覆。(念奴嬌·井岡山)
Thirty-eight years have gone by,
In the twinkling of an eye.
The despot overthrown,
The sky was turned upside down.( Mount Jinggang,Tune:“Charm Of A Maiden Singer”)
“彈指”是佛家用語,比喻極短的一瞬間。自1927年秋收起義后,詩人時隔38年重回井岡山,這期間經(jīng)過詩人及其同志們的共同奮斗,中國獲得了獨立,詩人由衷感嘆新舊社會的強烈對比而寫下此詩,許淵沖領會了詩人對時光飛逝的感念,用“In the twinkling of an eye”準確詮釋了“彈指”的喻意。
( 2)成語。中國成語主要來源于古代文學經(jīng)典著作、歷史故事或口頭傳說,一般都短小精辟,從字面上很難準確理解其義,對于外國讀者更是如此。如以下兩例:
汽笛一聲腸已斷,
從此天涯孤旅。(賀新郎·贈楊開慧)
The whistle shrills and broken is my heart.
From now on,we’ll be lonely,far apart.( To Yang Kaihui,Tune:“Congratulating The Bridegroom”)
灑向人間都是怨,
一枕黃粱再現(xiàn)。(清平樂·姜桂戰(zhàn)爭)
Sowing on earth but grief and pain.
They dream of reigning but in vain.( The Warlords Fight,Tune:“Pure Serene Music”)
例3中的“腸已斷”源自成語“肝腸寸斷”,表達的是與愛人離別的極度傷悲,例4中的“一枕黃粱”源自文學典故,比喻虛幻不能實現(xiàn)的夢想。這兩處都不能從字面意義來直接傳達,因而許淵沖都采用了直指本質(zhì)含義的譯法。
( 3)生態(tài)聯(lián)想。此處的“生態(tài)”是指植物、動物和其他生物及其生活環(huán)境,包括山、河、城市等。不同的文化傳統(tǒng)賦予生態(tài)不同的聯(lián)想意義,因此當涉及到此類情況時,譯者所起的作用就非常重要。例如:
江山如此多嬌,
引無數(shù)英雄競折腰。(沁園春·雪)
Our motherland so rich in beauty,
Has made countless heroes vie to pay her their duty.( Snow,Tune:“Spring In A Pleasure Garden”)
“江山”指的是中國的廣袤領土,本可以直譯為“rivers and mountains”,但許淵沖并沒有選擇這種客觀死板的直譯,他領會到詩人字里行間對這片國土的熱愛,將其譯為“our motherland”不僅很好地傳達了詩人隱匿在該詞背后的愛國深情,并且還巧妙地通過增加“our”一詞縮小了詩人與讀者之間的距離感。例如:
暮色蒼??磩潘桑?/p>
亂云飛渡仍從容。(七絕·廬山仙人洞)
A sturdy pine,as viewed in twilight dim and low.
Remains at ease while riotous clouds come and go.( The Immortal’s Cave)
松樹在中國文化中淵源頗深,中國文學作品中常松樹來用來象征堅強不屈的強者。詩人使用松樹的形象自然會令人聯(lián)想起共產(chǎn)主義戰(zhàn)士在艱苦的斗爭歲月的光輝形象,但是“勁”這個形容詞的字面意義并不能引起外國讀者同樣的聯(lián)想,因此,許淵沖譯文中的“sturdy”顯然是通過一番斟酌而得,其“堅強、堅定”的含義符合該詩詞的意境。
2.以語言能力侵入
語言能力是指以某種語言為母語的人對該語言的語言知識體系的掌握。每一種語言都有其獨特的詞法、句法及語篇特點,譯者在“侵入”源文的過程中要洞悉其間的差異。在毛澤東詩詞中,多義詞和數(shù)詞是理解詩意的兩大難點。
( 1)多義詞。
丈夫何事足縈懷,
要將宇宙看稊米。(七古·送縱宇一郎東行)
For nothing burdening his mind a man should sigh.
But see the world as if it were a grain of sand.( Seeing Luo Zhanglong Off To Japan)
俱往矣,
數(shù)風流人物,
還看今朝。(沁園春·雪)
They have passed away,
Brilliant heroes are those,
Whom we will see today! ( Snow,Tune:“Spring In A Pleasure Garden”)
以上兩例中的“丈夫”和“風流人物”都是多義詞。“丈夫”既可指“已婚女子的配偶”,也可指“有志氣、有作為的男子”;“風流人物”既可指“對一個時代有很大影響的杰出人物”,也可指“舉止瀟灑或慣于調(diào)情的人”,在許淵沖的譯文中準確地選取了多義詞的正確意義。
( 2)數(shù)詞。毛澤東詩詞中的王者氣概少不了氣勢恢弘的數(shù)詞來映襯,這類數(shù)詞常常都不是確指,因此在譯者也要處理得當。如以下兩例中,“千里”和“萬千重”的譯文中使用了英語中的名詞疊用法來地道地表達龐大的數(shù)量;“三軍”指的是構(gòu)成整個紅軍主力部隊的紅軍一方面軍、二方面軍、四方面軍,許淵沖在充分了解詩作背景的情況下靈活地以“our warriors”來虛化“三軍”的概念,但實際上這樣一來“三軍”所指卻更為明朗化了。例如:
更喜岷山千里雪,
三軍過后盡開顏。(七律·長征)
Glad to see the Min Range snow-clad for miles and miles,
Our warriors who have crossed it break into broad smiles.( The Long March)
敵軍圍困萬千重,
我自巋然不動。(西江月·井岡山)
Surrounded ring upon ring by the foe,
Aloft we still stand fast.( Mount Jinggang,Tune:“The Moon Over The West River”)
(三)吸收
經(jīng)過了信賴和侵入兩個步驟后,譯者完成的輸入階段的準備工作。但是,翻譯中最具挑戰(zhàn)性的程序還在后頭,即吸收這一步驟。斯坦納認為,“對原文意義及形式的引進和接納,并不是在真空中進行,也不是要把它們引進或吸納到真空中去?!?[6]314譯者需要將在目的語的語言體系中表達原著的思想,而目的語的語言體系中已經(jīng)存在著各種與源語相沖突的語法規(guī)則。因此,譯者需要采取多種翻譯策略和技巧使兩種語言體系中的形式與意義互相融合,而譯者的主體性也得到了充分體現(xiàn)。
1.對形式的吸收
英語和漢語語法差別迥異,體現(xiàn)在語言形式上也就截然不同,如英語重結(jié)構(gòu),漢語重語義;英語多長句,漢語多短句;英語多從句,漢語多分句等等,這些差異都是譯者必須充分考慮到的。在許淵沖的“三美論”中,雖然“形美”居于最后,但其重要性也不容小覷。形式之于內(nèi)容猶如衣裝之于容貌,以好的形式來包裝好的內(nèi)容,會令詩作更加賞心悅目?!耙獋鬟_毛澤東詩詞的‘形美’,主要是在句子長短方面和對仗工整方面,……” [7]12
( 1)詩行長短。詩行長短是形式吸收的一大重要方面。至于詩歌的“形美”,許淵沖認為“最好能做到“形似”,至少也要做到“‘大體整齊’” [7]10。如《十六字令三首》中的一句:
山,
倒海翻江卷巨瀾。
奔騰急,
萬馬戰(zhàn)猶酣。
Peaks,
Turbulent sea with monstrous breakers white,
Or galloping steeds
In the heat of the fight.
在這段譯文中,詩行長短、字數(shù)以及行與行之間的布局都與原文非常相似。原文每行各有1、7、3、5個字,譯文中相應的有1、6、3、6個字,且原詩中的押韻節(jié)奏也幾乎都保留了下來,做到了意、音、形的三美結(jié)合。
( 2)對仗工整。在許淵沖的《毛澤東詩詞選》譯本中選取了11首平行結(jié)構(gòu)豐富的律詩。平行結(jié)構(gòu)(或?qū)φ?是中國詩歌,尤其是律詩中的一種重要修辭格式,體現(xiàn)了詩歌均衡美的特色。例如:
金沙水拍云崖暖,
大渡橋橫鐵索寒。(七律·長征)
Against warm cloudy cliffs beat waves of Golden Sand,
With cold iron-chain Bridge River Dadu is spanned.( The Long March)
上例中“金沙(江)”和“大渡(河)”是紅軍在長征途中所越過的兩條險峻的大河?!芭庇髦傅氖菓?zhàn)士們克服艱難險阻后的激動心情,“寒”指的是戰(zhàn)士們所面臨的各種嚴酷考驗,這兩個詞不僅意義相對,且在讀音上也押尾韻,譯文中許淵沖利用英語狀語位置靈活的特點,將這“云崖暖”和“鐵索寒”譯為狀語并置于句首,從而使句尾能夠以“sand”和“spanned”押韻,這樣一來,雖然在形式與原詩有了些出入,但譯文不僅仍保留了原詩中“暖”和“寒”的對仗,還以另一種方式重建了原詩中的音韻效果,也不失為圓滿。
2.對語音的吸收
毛澤東說,詩要“精煉、大體整齊、押韻?!?[8]。魯迅說:“新詩先要有節(jié)調(diào),押大致相近的韻,給大家容易記,又順口,唱得出來” [9]。這兩位大家所提到的押韻和節(jié)調(diào)就是詩詞音韻的組成部分,在詩詞翻譯中應該得到足夠的重視。
( 1)押韻。許淵沖認為,“押韻,最好能夠做到‘音似’?!?[7]8例如:
暮色蒼??磩潘?,
亂云飛渡仍從容。
天生一個仙人洞,
無限風光在險峰。(七絕·為李進同志題所攝廬山仙人洞照)
A sturdy pine,as viewed in twilight dim and low.
Remains at ease while riotous clouds come and go.
The Fairy Cave’s a wonder wrought by nature’s hand:
The view from perilous peak is sublime and grand.( The Immortal’s Cave)
原詩中每行各7字,全詩的韻腳為AAAB式。許淵沖相應地將其譯為英語詩歌中較為常見的AABB式的抑揚格四行詩。為了將原詩的美感融入到目的語中去,許淵沖巧妙地利用英語語法規(guī)則進行語序顛倒,不僅實現(xiàn)了“l(fā)ow”與“go”、“hand”與“grand”的尾韻,還實現(xiàn)了“dim”、“come”和“sublime”三詞的尾韻效果,實屬佳譯。
( 2)疊音詞。疊音詞是重復同一個音節(jié)所構(gòu)造的詞,詩詞中一般使用疊音詞來增強語義,渲染感情,加強形象的效果。在對疊音詞的吸收中,許淵沖主要使用了押韻、雙聲、半韻等翻譯策略。例如:
高天滾滾寒流急,
暖氣吹。(七律·冬云)
steep sky cold waves are swiftly sweeping by;
vast earth warm winds gradually growing high.( Winter Clouds)
譯文中許淵沖使用了輔音組合[sw]( swiftly sweeping)和[gr]( gradually growing)雙聲來分別再現(xiàn)“滾滾”和“微微”這兩個疊音詞。此外,“暖氣”( warm winds)和“高天”( steep sky)的翻譯中還額外增補了原詩中所沒有的頭韻,使詩詞更具樂感。
3.對語義的吸收
“在‘三美’之中,‘意美’是最重要的,第一位的。” [7]12由于意象或典故常與文化關系密切,若直譯便會引起目的語讀者的困擾。因此,在對語義的吸收過程中,譯者需要運用相應翻譯策略做出適當?shù)恼{(diào)整,使它們的深層含義能夠被目的語讀者所領會。例如:
我失驕楊君失柳,
上重霄九。(蝶戀花·答李淑一)
You’ve lost your willow and I’ve lost my Poplar proud.
Their souls ascended the highest heaven,light as cloud.
( The Immortals-reply to Li Shuyi Tune:“Butterflies Lingering Over Flowers”)
上例中“楊”和“柳”都是雙關詞,一方面分別指代毛澤東的妻子楊開慧和李淑一的丈夫柳直荀,另一方面以潔白的楊花柳絮比喻二烈士生前的美好品質(zhì),為了保留雙關的修辭,許淵沖將“Willow”和“Poplar”以首字母大寫的形式出現(xiàn),且在第二行中增譯了“their souls”進一步暗示“Willow”和“Poplar”是指兩位偉大的英雄,這一點正如他自己談到的,“只要譯文不違背原文,那就可以用加詞法……等來傳達原文的‘意美’” [10]?!爸叵鼍拧笔侵浮熬畔觥?,在漢族傳統(tǒng)文化中以“九”來表示極多或至高無上的地位,而“九”是個虛數(shù),因此譯者將“九霄”的本質(zhì)含義——“天之極高處”( highest heaven)直接譯出,避開了目的語讀者的理解障礙。
(四)補償
斯坦納認為,“譯者頻繁地介入:他要么加入太多——填充資料,潤色渲染,曲解附會;要么省略太多——草率行事,刪減內(nèi)容或截去棘手難譯的部分”,而“真正的翻譯總是尋求均等的補償”。 [11]許淵沖采用的補償方式是從英語詩歌中借詞和增加注釋。
1.借詞
許淵沖在例16中用源自莎士比亞《麥克白》中的“strike the sky”翻譯“沖霄漢”,很好地補償了目的語讀者對紅軍極度憤怒的聯(lián)想缺失。
萬木霜天紅爛漫,
天兵怒氣沖霄漢。(漁家傲·反第一次大“圍剿”)
Under a frosty sky all woods in gorgeous red,
The wrath of godlike warriors strikes the sky overhead.
( Against The Second“Encirclement”Campaign,Tune:“Pride Of Fishermen”)
2.增加注釋
作為韻律派的代表人物,許淵沖翻譯受到格律的局限,因而有時會不可避免地造成意義的損失,因此他在這種情況下會使用注釋作為補償?shù)氖侄?。例?
今日長纓在手,
何時縛住蒼龍? (清平樂·六盤山)
With the long cord in hand today,
When shall we bind the Dragon Gray? ( Spiral Mountain,Tune:“Pure Serene Music”)
“蒼龍”此處指日本侵略者,許淵沖為了使譯文簡潔忠實,將其譯為“Dragon Gray”,同時在譯文末尾注釋:“The Dragon Gray refers to the Japanese aggressors.”
結(jié) 語
詩人賀敬之曾這樣評述毛澤東詩詞:“毛澤東詩詞以其前無古人的崇高優(yōu)美的革命感情、遒勁偉美的創(chuàng)造力量、超越奇美的藝術思想、豪華精美的韻調(diào)辭采,形成了中國悠久的詩史上風格絕殊的新形態(tài)的詩美,這種瑰奇的詩美熔鑄了毛澤東的思想和實踐、人格和個性?!睙o疑,要將毛澤東詩詞中的精髓和精神用另一種語言傳遞出去絕非易事。通過以上以闡釋學翻譯四步驟論為指導的實例分析,發(fā)現(xiàn)許淵沖在《毛澤東詩詞選》英譯中將譯者的主體性貫穿始終,憑借其對中國詩詞文化內(nèi)涵的深刻理解和對完美詩歌表達形式的執(zhí)著追求,在自我主體發(fā)揮和自我約束間尋找平衡,對毛澤東詩詞原作的內(nèi)容和風格都進行了經(jīng)典的重塑和再現(xiàn),獨樹一幟的譯文將毛澤東詩詞傳神地引介入英語世界,不愧為里程碑式的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