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南詔大理國時期南方絲綢之路的文化特點

朱安女

（大理大學，云南大理 671003）

中國南方絲綢之路是20世紀80年代四川和云南學者對中國西南陸上通往境外的古代商道的命名〔1〕。南方絲綢之路在漢代以前已存在，歷經(jīng)秦漢、唐宋、元明清各代而不衰。這條商道開始于成都，進入云南之后有兩個去向：一是從云南西部接通緬甸北部和印度東北部；一是從云南中部南下進入越南及中南半島〔1〕。云南在這條商道中扮演了聯(lián)系中原及東南亞、南亞的重要角色，在中國西南地區(qū)各民族的融合，中外經(jīng)濟和文化的交流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

唐宋時期，白族作為主體民族在中國的西南地區(qū)建立了南詔與大理國兩個獨立的民族政權(quán)，促進了西南民族經(jīng)濟、政治、宗教、文化等方面的進步，實現(xiàn)了與中原的唐、宋王朝幾乎相始終的統(tǒng)治時間?？疾炷显t、大理國時期留存文獻可見，這一期間南方絲綢之路延續(xù)，借助南方絲綢之路的暢達，南詔、大理國境內(nèi)境外的經(jīng)濟、文化交流頻繁，南詔、大理國成為東亞僅次于唐朝、宋朝的外交大國。

一、絲路文化：空間交匯

南方絲綢之路的兩個路向形成了三條主要線路，分別為通往緬甸、印度的線路，通往越南的水路兼程線路和連通尼泊爾、印度的茶馬古道線路，這三條不同的線路在大理形成了交匯。仔細來看，通往緬甸、印度的線路，分為西線靈官道（即牦牛道）、東線五尺道和“蜀身毒道”。西線靈官道走向如下：自成都西至邛崍南下，經(jīng)名山—雅安—滎經(jīng)—漢源—甘洛—越西—喜德—冕寧—西昌—德昌—米易—會理—攀枝花—云南永仁—大姚—大理。東線五尺道走向如下：自成都沿岷江南下，經(jīng)樂山—犍為—宜賓—五尺道—云南大關(guān)—貴州威寧—云南昭通—曲靖—昆明—楚雄—大理。西線和東線兩道在大理會為一途，西行至保山—騰沖—緬甸密支那（或從保山南下瑞麗進入緬甸八莫），再西行經(jīng)印度東北阿薩姆至恒河平原，經(jīng)巴基斯坦、阿富汗至中亞和西亞，這就是歷史上著名的“蜀身毒道”。通往越南的水路兼程線路分東路和西路。東路進桑道：由蜀入滇中部，經(jīng)彌勒渡南盤江，經(jīng)文山出云南東南隅，經(jīng)河江、宣光循盤龍江，抵達河內(nèi)。西路步頭道：由蜀入滇西部大理，沿紅河至越南河內(nèi)，由河內(nèi)出海，此即溝通云南與中南半島的最古老的一條水道。連通尼泊爾、印度的茶馬古道線路分四川川藏路和云南滇藏路。四川川藏路即成都—雅安—康定—西藏—昌都—尼泊爾—印度。云南滇藏路即普洱—大理—麗江—香格里拉—邦達—昌都—尼泊爾—印度〔1〕。

從以上南方絲綢之路三條線路的梳理中可見，大理在三條路線中均具有重要的樞紐地位。南詔、大理國時期，大理又是兩個政權(quán)國都的所在地。因此，大理具有了南方絲綢之路上的其他城市所不具備的“雙重身份”，使其成為南詔、大理國時期南方絲綢之路經(jīng)濟、宗教、文化等多方面交流的特殊空間。

南詔與婆羅門、波斯、昆侖等國均有貿(mào)易往來?！对颇现尽份d：“銀生城在撲賧之南，去龍尾城十日程，東南又通鄧川，又直南通河普川，又正南通羌浪川，卻是邊海無人之境也。東至送江川，南至鄧鵝川，又南至林記川，又東南至大銀孔，又南有婆羅門、波斯、阇婆、勃泥、昆侖數(shù)種。外通交易之處，多諸珍寶，以黃金麝香為貴貨”〔2〕239。從這段文字可見，南詔與婆羅門等國的貿(mào)易多為交換各國的珍奇物品，其中以黃金和麝香最為貴重。小婆羅門（今印度之曼尼普爾一帶）與南詔也有通商?！对颇现尽份d：“小婆羅門國，與驃國即彌臣國接界，……出齒貝、白蟲葛、越諾布?！U夷善之，信通其國”〔2〕323-324。依據(jù)《中國印度見聞錄》記載，公元9世紀中葉，一批阿拉伯人經(jīng)印度，長途跋涉進入云南。書中記述了這批阿拉伯人來到南詔時的觀感：“在這些國王中，蒙舍（Moutcha）族是一個白人部落，衣著和中國人相似，這個部落擁有豐富的麝香，境內(nèi)遍布白雪覆蓋的大山，高聳云霄，世所罕見。蒙舍部落經(jīng)常向周邊的國王發(fā)動戰(zhàn)爭。這里出產(chǎn)的麝香極其優(yōu)良，療效極好”〔3〕。從這則記載可見，當時這一批阿拉伯人來到南詔是出于經(jīng)商的目的，對南詔麝香尤有興趣。《紀古滇說集》中較為全面地列舉了南詔時期與之有往來的國家。文言：“唐玄宗開元十五年（公元727年）也，五詔即平服，唐冊王為特進云南王越國公，開府儀同三司。自唐進封之后，永昌諸郡、緬、暹羅、大秦，此皆西通之國；交趾、八百、真臘、占城、撾國，此皆南通之國，俱以奇珍金寶、鹽、錦、氈布、硨磲、巴貝歲進于王不斷，于是國漸有昌也?！边@里所言的“緬”“ 八 百 ”“ 暹 羅 ”“ 大 秦 ”“ 交 趾 、占 城 ”“ 真 臘 ”“ 撾國”。其中“緬”“八百”在今緬甸境內(nèi)，“暹羅”在今泰國，“大秦”在今印度，“交趾、占城”在今之越南，“真臘”在今柬埔寨，“撾國”在今之老撾。大理國時期，《南詔野史》中多次提到緬人、波斯、昆侖諸國前來貢物，說明大理國與這些國家的經(jīng)濟文化交往很頻繁。《馬可波羅行紀》載：“此州亦產(chǎn)良馬，軀大而美，販售印度”〔4〕。這里，“此州”指的是哈剌章州，即大理府。大理盛產(chǎn)馬匹，依《云南志》載：“尤善馳驟，日行數(shù)百里”〔2〕276。從這段記述可知，大理馬遠售印度。

由上可見，南詔、大理國與諸多國家如驃國（緬甸），彌臣國、彌諾國（均在緬甸西部），大秦、婆羅門國、小婆羅門國（均在印度），女王國、真臘國（柬埔寨），波斯（緬甸勃生，或古波斯國），勃泥（今印度尼西亞），昆侖國（馬來半島）等產(chǎn)生了經(jīng)濟往來，形成了遠近親疏不同的文化關(guān)聯(lián)。不但中國的物產(chǎn)與歐亞大陸的物產(chǎn)互換交流，南詔、大理國成為了接受朝貢的宗主國。明代《三迤筆記》記載南詔、大理國君主在太和皇城五華樓召見異邦使者的場景。“余觀蒙段諸史，至大理國初為三十六洞主，二十二鬼主，大小部族五十八。多者數(shù)萬眾，少者三五百。每三年朝王一次。段氏以三月會而待諸洞頭人、鬼主于五華樓，待客一旬?？蛠沓R，多以珠寶、山珍、奇花異草、異獸獻于皇室禮部慈爽。并待諸洞主、鬼主于東門法王寺。不分禮制輕重、地位尊卑，皆以素食待客。也許諸朝賀主于寺外草坪、林叢結(jié)棚，茹葷腥。蓋大理國中王室眾臣多素食，又待客于佛地。每年的三月十六，大理國國王均要在五華樓召見各部落和異邦的使者。三月十六，王見諸部酋、異邦使臣于五華樓。始賜以酒席佳肴，奏以《奉圣樂》《錦江春》等詔樂、段氏名曲 ”〔5〕87。

每三年一次的朝見，成為南詔、大理國與各族的首領及天竺、波斯、阿拉伯、驃國、真臘等地的異域使者相聚交流的一次盛會。各國使節(jié)帶著他們的珍寶物產(chǎn)來大理交流，五華樓成為了外交的“國賓館”，各族的使節(jié)與南詔、大理國的君主貴族一邊品嘗美酒佳肴，一邊欣賞南詔、大理國的名曲《奉圣樂》《錦江春》，可謂其樂融融的文化盛宴。

二、絲路文化：并行共生

南詔、大理國時期，多種文化沿著南方絲綢之路而來，它們之間相互激蕩發(fā)展。南詔、大理國以開放的文化胸懷接納不同的文化，諸種不同的文化也形成了并行共生的格局。

南詔、大理國深受儒家文化尤其是德治思想和禮樂文化的影響〔6〕54-90。南詔國的統(tǒng)治者奉行“德化”〔6〕66-74治世的理念，大理國的君主則標榜“德運”〔6〕78-91的治世思想。白族民間自漢代便注重學習儒家文化。《滇史》載：“及元狩間，相如入滇，有葉榆人張叔者天資穎出，見土俗不知書，心每疾之，思變其俗。聞相如于若水造梁，遂往求授經(jīng)，歸教鄉(xiāng)人。又盛覽字長通，亦葉榆人，學于相如，所著有《賦心》四卷”〔7〕27。這段文字記載了張叔、盛覽師從司馬相如，主動學習儒家經(jīng)典的事跡，揭開了白族古代民間士人學習儒家文化的序幕。漢桓帝年間，“滇人有尹珍者，字道真，牂牁毋斂人也。自恥生于荒裔，不知禮儀，乃負策遠游，入中國，從汝南許慎應奉受經(jīng)書圖緯。學成，還鄉(xiāng)里，于是南土之人始知學焉。珍又勸諭蠻夷，倡興詩禮，漸遷其俗”〔7〕60。這里記載了尹珍為改變家鄉(xiāng)文化落后的現(xiàn)狀，長途跋涉到中原，拜許慎學習經(jīng)書圖緯一事。其學成以后歸家，積極向鄉(xiāng)里傳播儒家思想文化。大理國時期，據(jù)《宋史》載：“乾道九年，大理人李觀音得等二十二人至橫山砦求市馬，知邕州姚恪盛陳金帛夸示之。其人大喜，出一文書，稱‘利貞二年十二月’，約來年以馬來。所求文選、五經(jīng)、國語、三史、初學記及醫(yī)、釋等書，恪厚遺遣之，而不敢上聞也”〔8〕。大理人李觀音得、董六斤黑、張般若師等本為商人，借販馬之機，購買大量的書籍，涉獵廣泛。其中所購儒家的典籍頗多，有《五經(jīng)廣注》《春秋后語》等，足見民間人士學習儒家文化孜孜以求的進取心態(tài)。南詔、大理國亦將儒家文化推廣至周邊地區(qū)。南詔國第一代國王閣羅鳳在這方面堪稱帝王表率。南詔立國以后，其勢力達今怒江以西的大片土地，向東將勢力推及今曲靖與建水。南詔國對于邊境落后民族地區(qū)采取“革之以衣冠，化之以禮儀”的方式招化。如“尋傳”乃處“南通渤海，西近大秦”之地，自“開辟以來聲教所不及，羲皇之后兵甲所不加”的蠻荒之地，南詔國以禮樂教化的方式使之復歸，推進當?shù)匚幕倪M步。

佛教文化對南詔、大理國的影響深遠。佛教自漢代傳入大理〔9〕，后至南詔、大理國時期，佛教信仰掀起熱潮?！赌显t中興二年圖傳·文字卷》記載了當時佛教傳入的途徑?！按蠓饷駠ソ膛d行，其來有上，或從胡、梵而至，或于蕃、漢而來，弈代相傳，敬仰無異?！贝颂幯阅显t隆舜時期有來自“胡”（即西域）、“梵”（即印度）、“蕃”（即吐蕃）、“漢”（即中原）的佛教，這些地方正是南方絲綢之路大理對外連通的地域。不同來路的佛教對南詔、大理國的影響是有差異的。南詔、大理國時期的佛教受到中原漢傳佛教的影響較大，可以說是中原漢地佛教在云南傳播的結(jié)果〔10〕。大理出土的大量梵文磚則說明印度的佛教文化對南詔、大理國時期的佛教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另外因地接南亞，小乘佛教（即南傳上座部佛教）與云南發(fā)生關(guān)系為時相當早，南詔時期應即已在邊境地區(qū)得到長足發(fā)展〔11〕。

漢魏時期道教已經(jīng)傳入云南。諸葛亮南征時，李恢的部將褚北元乃道教徒，隱退后在靈峰山麓建三清觀〔5〕75。其后，呂凱的部將何文通因年事已高遁身道門，在點蒼山的斜陽峰芭蕉箐建朝真觀〔5〕75-76。蜀國滅亡后，不少蜀將入點蒼山結(jié)棚建道觀修真。在他們的影響下，近百余人的士卒也隨之學道〔5〕76。“道衍至南詔，佛道大興，各演其說”〔5〕75-76。南詔時期，佛道兩家并行。豐佑時期，豐佑崇佛惡道，“至此，國人以佛為教，道教漸衰”〔5〕76。大理國時期推崇佛教，并給予道教較高的地位〔12〕392。

對南詔、大理國本土而言，儒、釋、道文化皆外來文化，它們與本土宗教形成并行共生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于南詔、大理國時期的大理劍川石窟中，我們可以找到最為直觀形象的例證。劍川石窟距離劍川縣城25千米，由石鐘寺、獅子關(guān)和沙登箐三個窟區(qū)組成，共有16個龕窟139軀造像。劍川石窟三個區(qū)域的造像中第3、4、5、6、7、10、12、13、14、15、16號石窟全都是由佛陀或是菩薩造像構(gòu)成，從數(shù)量上來看是整個石窟中最多的。而第1號窟“異牟尋議政圖”、第2號窟“閣羅鳳出巡圖”、第9號窟“細奴邏全家?！敝械闹飨穹謩e為南詔的三位國王，他們是白族本主崇拜的神靈。白族本主，習慣稱為本境之主，簡稱“本主”。本主崇拜是白族獨有的民族宗教信仰，“經(jīng)國內(nèi)外學者多年研究，在中國五十六個民族中，也僅僅白族有這種信仰”〔13〕5。如第9號窟“細奴邏全家?！痹煜裰械募毰壓秃箦晃∩揭妥寤刈遄灾慰h和尚灣村（該村多為白族）、劍川縣牟坪村供奉為本主。細奴邏的本主封號為白郎仁正護江景帝，每年農(nóng)歷正月十四為本主會期。“三公主金姑”則在每年農(nóng)歷二月十八至二十三為人們供奉。除了南詔帝王享受本主崇拜的待遇之外，大理國的國王不乏被民間供奉為本主的情況。如大理國開國皇帝段思平被“大理市喜洲鎮(zhèn)和樂村、鶴陽村，上關(guān)鎮(zhèn)部分村莊；洱源縣鳳羽鄉(xiāng)馬甲邑村、莊上村、鐵甲村、寺登村；麗江縣九河鄉(xiāng)龍登村、東河村；玉溪市元江縣因遠鄉(xiāng)9個白族村”〔13〕190等多個村莊供奉為本主，尊稱為“神武皇帝”“愛民皇帝”“國王武宣皇帝”“五峰建國皇帝”〔13〕190。

三、絲路文化：有機共榮

南詔、大理國對南方絲綢之路文化不但以開放的態(tài)度面對，而且還以為我所用的實用精神接納，使得外來的物產(chǎn)成為當?shù)匕傩丈畹慕M成部分，科技、藝術(shù)在這里生根發(fā)芽，甚至異域人士也將大理作為自己的留居地，南詔、大理國的本土文化因南方絲綢之路變得豐富多元。

南詔、大理國時期，不少異域的農(nóng)作物品種得到了本土化的培植和發(fā)展。如中東的核桃傳入南詔后，南詔人受到啟發(fā)，對本土的野生核桃進行栽培〔14〕96-97。西域傳來的石榴在南詔時已有栽培，《酉陽雜俎》載：“南詔石榴，子大，皮薄如藤紙，味絕于洛中”〔15〕。唐代韋齊休的《云南行紀》中言云南出產(chǎn)蒲桃（葡萄），說明來自西域的蒲桃在南詔時期已有種植?！对颇现尽穭t記載了產(chǎn)自中亞的黃瓜在南詔時期已經(jīng)廣泛食用?！叭∩Z治如膾法，方寸切之，和生胡瓜及椒榝啗之，謂之‘鵝闕’，土俗以為上味”〔2〕293。這里的“胡瓜”就是黃瓜，《云南志》中所載的這種飲食方式在今天的白族民間仍有保留。來自印度的一些原產(chǎn)植物，如“訶黎勒”“波蘿蜜”被引種到了云南〔16〕22。

由絲路傳入的一些器物成為當?shù)厝碎L期使用的工具。來自印度洋的“巴貝”，在南詔境內(nèi)一直作為貨幣使用〔16〕22。在劍川石窟第2號窟中，閣陂和尚的頭上打有一把曲柄傘（即安扛傘）。這種傘并非南詔朝廷中的器物，它是吐蕃的特產(chǎn)。這一吐蕃的“曲柄傘”，不但是南詔與吐蕃通好的見證，而且成為南詔皇庭重要的儀仗器物〔17〕。產(chǎn)自中東波斯的“鍮石”在南詔時傳入云南，按照《南詔德化碑》的記載，南詔將“鍮石”作為賞賜給大軍將等的貴重裝飾物品。另外波斯的“瑟瑟”這種寶石也被南詔婦女作為裝飾頭發(fā)的飾物〔16〕25-26。來自印度的玻璃珠成為南詔、大理國時期的皇家寺院崇圣寺的重要裝飾物〔16〕168。

宋崇寧二年（公元1103年），高泰運奉大理國之命到宋朝取得藥書62部（胡本《南詔野史·后理國》）。印度的解剖學也傳到了大理國〔16〕65-66。來自中原的通醫(yī)之士也來到大理國行醫(yī)傳業(yè)。南詔、大理國的造紙技術(shù)有可能從越南、廣西一帶傳入〔16〕117。

公元801年，驃國王子舒難陀及其樂舞使團一行，從室利差呾開始，經(jīng)南詔向長安出發(fā)，到達南詔都城羊苴咩城時，受到南詔國王異牟尋的熱情歡迎。異牟尋派遣譯使陪同北上，半年多后到達長安，把驃國樂獻給唐德宗〔18〕，而驃國樂也傳入南詔?！缎绿茣を妵鴺贰份d，驃國樂后來被南詔改編為《南詔奉圣樂》，后又傳入唐朝宮廷。另外“亦有異域之音來自天竺、波斯，中有羅摩人，亦稱吉普色人之女?！渌需笄?、龜茲曲，善諸異域語，精通漢話”〔5〕169-170。可見天竺、波斯的音樂也傳入南詔、大理國。南詔、大理國時期洱海地區(qū)的建筑藝術(shù)，包括城鎮(zhèn)、宮殿、民居和佛塔在形式上都受到了中原建筑的影響〔16〕187-190。

從劍川石窟的造像中還可見絲路異域人士的身影。在劍川石窟中，有三個洞窟出現(xiàn)了外國人造像，分別是第4號窟華嚴三圣中普賢菩薩牽引坐騎六牙白象的昆侖奴、第10號窟觀音化現(xiàn)梵僧造像中的梵僧和第11號窟波斯國人造像。

第4號窟牽象的“昆侖奴”來自昆侖國。昆侖國地處西南海，連接海島，盛產(chǎn)象牙、犀角?！稁X外代答》載：“西南海上有昆侖層期國，連接大海島……及產(chǎn)大象牙、犀角”〔19〕。昆侖國距離南詔、大理國約有近九十日的路程?！对颇现尽份d：“昆侖國，正北去蠻界西洱河八十一日程”〔2〕318?！对颇现尽酚涊d昆侖國曾與南詔通商，交易中以黃金、麝香最為貴重〔2〕239。昆侖奴是生活在昆侖國連接的大海島上的“野人”。他們有較為明顯的外貌特征，“又海島多野人，身如黑漆，拳髪，誘以食而擒之，動以千萬賣為蕃奴”〔19〕。可見昆侖國人膚色漆黑，頭發(fā)卷曲，被誘捕之后往往被販賣為仆役?！稁X外代答》中的記述與第4號窟中的昆侖奴造像的特征吻合。這些海島“野人”被誘捕之后變賣為奴，這可以解釋昆侖奴流落南詔的原因。

第10號窟中的梵僧來自天竺。《云南志》載：“大秦婆羅門國，在永昌西北，正東與彌諾江安西城樓接界，東去蠻羊苴咩城四十日程。蠻王善之，往來其國”〔2〕321-322。這里的“大秦”“婆羅門國”位于今天印度境內(nèi)。這是印度佛教傳入及僧侶往來的見證。

關(guān)于第11號窟波斯國人造像，學者對“波斯”究竟所指何地討論較多，迄今尚無定論。美國學者勞費爾認為《云南志》卷六、卷十和《南詔野史》中記載的波斯指的是馬來波斯〔14〕295。法國學者費瑯認為“波斯”在緬甸的Bassein和蘇門答臘東北岸的Pase，即今天緬甸的勃生一帶〔20〕，這一觀點為多數(shù)學者接受。中外交通史專家張星烺認為《云南志》中記載的“波斯”仍是指中東的波斯帝國〔21〕。依唐代的史籍記載，唐大和三年（公元829年）南詔攻入成都時，擄掠了一個“眼科大秦僧”〔22〕，這是一位來自波斯的眼科醫(yī)生。這位波斯眼科醫(yī)生在大理的經(jīng)歷如何，史書上沒有記載。李曉岑先生由此與劍川石窟的波斯國人造像進行聯(lián)系，引發(fā)了“劍川石寶山石窟上有‘波斯國人’的造像，是否就是對他的紀念呢？”〔16〕65之疑問。

雖然出現(xiàn)在第4、10、11號窟中的外國人造像的真實身份究竟為何不可詳考，但卻證明了南詔、大理國確是眾多異國人士匯聚之地。在明代文人的筆記中還記載了“羅摩人”以大理為家生活的具體情況：“亦有異域之音來自天竺、波斯，中有羅摩人，亦稱吉普色人之女。不分老少常至葉榆，以唱乞、巫卜為生。多賜以米糧。其部男子則以游牧為生，所至之地不入民舍。而結(jié)棚有水草之地，利于放牧。男者于棲地結(jié)棚，管家務、放牧牛馬駱駝、領嬰孩、侍老者。亦喜狩獵，不種禾稼?！擦骼?，賣唱、巫卜，皆女人之事?！渌需笄斊澢?，善諸異域語，精通漢話”〔5〕169-170。這些吉普色人來到南詔、大理國生活，一方面保留著獨有的民俗，另一方面，他們對音樂、語言等方面的傳播，又活躍了民間的生活。

綜上所論，南詔、大理國時期南方絲綢之路為西南地區(qū)境內(nèi)外的交流打開了通道，從商貿(mào)往來到文化交流等多個層面促進了西南境內(nèi)外民族之間的了解和融合。解讀南詔、大理國時期南方絲綢之路的文化特點是我們?nèi)?、歷時地認識絲綢之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重要的參鑒價值應受到學界的關(guān)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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