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玉芬/問,林文照/答
科研、編輯兩相宜,苦在其中,樂在其中*——林文照先生訪談錄
韓玉芬/問,林文照/答
[編者按]:林文照先生1964年畢業(yè)于廈門大學物理系,分配到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長期致力于科學外史、物理學史、技術(shù)史、科學史學史等不同領(lǐng)域的研究工作,發(fā)表專業(yè)論文數(shù)十篇.歷任副研究員(1986)、研究員(1988),先后擔任《中國科技史料》常務編委(1984-1986)和常務副主編(1987-1996);《自然科學史研究》副主編(1985-1987)、主編(1988-1998).第四屆全國古籍整理出版規(guī)劃小組成員.協(xié)助籌建中國科技史學會,曾任中國科學技術(shù)史學會常務理事兼綜合研究委員會主任委員,是全國STS學術(shù)討論會的最早發(fā)起組織者之一.先后擔任大型工具書《中國歷代文獻精粹大典》副主編兼科技卷主編、《中國科學技術(shù)典籍通匯》副主編兼綜合卷主編.1992年起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
科學外史;物理學史;技術(shù)史;中國科學史學史;編輯
韓玉芬(韓):林先生您好!非常感謝您能接受我的訪問.作為中科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的前輩,您和學界其他同仁有些許不同之處.您做過不少中國科技史的研究工作,成果頗豐.與此同時,您還長期主持《自然科學史研究》和《中國科技史料》的編輯工作.我偶然在《錢學森書信補編》里發(fā)現(xiàn)他于1990年9月24日寫給您的一封信.信里提及每期《自然科學史研究》他都如期收到,對此表示感謝.在信里,他還向您推薦一位作者的文章.①錢學森.致林文照[M]//錢學森書信補編3(1987.10-1991.11).北京:國防工業(yè)出版社,2012:292.您跟錢老熟悉嗎?
林文照(林):1978年,錢老曾給我的一篇文章審過稿.當時我寫了篇題為《科技史上三大發(fā)明的重要意義》的論文②杜石然,林文照.科技史上三大發(fā)明的重要意義[J].歷史研究,1978(6).,對人類使用蒸汽機、電力和原子能的技術(shù)歷史作了系統(tǒng)的梳理,著眼點在于技術(shù)進步與經(jīng)濟發(fā)展的相互促進關(guān)系.文章投到《歷史研究》雜志社,雜志社請錢老評審.錢老的審稿意見是“此稿甚好,同意刊用”.整篇稿子一字未改,只是用鉛筆在某段話旁寫了一句:“此處為什么不加毛主席語錄呢?”
韓:真有意思,那時候文章里加毛主席語錄的風氣還在.您怎么會想到寫這篇文章呢?
林:1978年春天,《歷史研究》雜志社向所里杜石然先生約寫科技史主題的稿子.杜先生之前曾看到過我在《科學家小傳》中所寫的《近代電磁學的奠基人法拉第》以及在1978年4月3日《北京日報》“理論戰(zhàn)線”上刊登的《談談自然科學基礎(chǔ)理論對實踐的指導作用》兩篇文章,從內(nèi)容到文筆都有較好的印象,所以特地找到我,問我是否有興趣撰寫這次約稿.對于《歷史研究》雜志社約稿,我當然非常樂意;如果是給他們投稿,能否錄用發(fā)表就難說了.由于當時雜志社沒有給明確的選題,所以只能自己定.我花了幾個星期時間最終寫成這篇文章.署名時我沒和杜先生商量就加了他的名字,并且將其放在了前面,直接把稿子寄到了雜志社.當時我的考慮有二:一,這次寫稿機會是他給的;二,論資歷,杜先生比我大8~9歲,又比我先到所里8~9年,這要是在大學里就應該是老師了,因此杜先生應該算是我的老師輩.
由于杜先生是第一作者,《歷史研究》得到錢老的審稿意見后就把稿子寄給了杜先生.杜先生對文章里瓦特蒸汽機的提法作了些修改,用鉛筆對署名作了“乙轉(zhuǎn)”,即將他的名字移到后面,把稿子給了我.我拿到稿子后,根據(jù)錢老的意思,在文章里加了一句毛主席語錄.①關(guān)于這段語錄引文,文章中的原文是:偉大領(lǐng)袖毛主席指出:“技術(shù)革命指歷史上重大技術(shù)改革,例如用蒸汽機代替手工,后來又發(fā)明電力,現(xiàn)在又發(fā)明原子能之類.”該文腳注所標出處為:轉(zhuǎn)引自《中共中央關(guān)于召開全國科學大會的通知》(一九七七年九月十八日).然后又對杜先生在署名上標的乙轉(zhuǎn)符號再來個“反乙轉(zhuǎn)”,仍然把杜先生的名字放到前面,將稿子寄回了雜志社.
韓:最終,雜志社還是采納了您的意見.
林:是的.杜先生很耿直,他愛才,對陳美東、金秋鵬、范楚玉都很器重,對我也比較重視.那時,他要編一部大的“中國科技史”,所以要網(wǎng)羅一批人才.
韓:您跟錢老后來還有過交往嗎?
林:有過交往.那時錢老的學術(shù)報告很多,我也聽了幾次,但因都是在大禮堂,我所在的聽眾席距錢老較遠,無由與他交談.1984年春節(jié)前后,錢老在中南海懷仁堂又作了一個報告.那次我也有幸參加了.由于場所比較小,我離錢老較近,在報告中間休息時,就上前去主動向他作了自我介紹.我跟錢老說,我是林文照,就是那個寫蒸汽機、電力、原子能三大發(fā)明對社會發(fā)展的重大作用并發(fā)表在《歷史研究》上那篇文章的作者.雖然已時隔六年,但錢老馬上就回想起來了.這讓我感到驚訝.我知道錢老關(guān)心現(xiàn)代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對科技史研究也比較重視,在他的許多報告中,都可以看出這一點.但他這么快就想起這篇文章來,還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說明我這篇文章在他的腦子里頭還占有小小的位置.他對我說:“這篇文章寫得很好.你還可以在這些方面繼續(xù)做下去,比如計算技術(shù)、生物技術(shù)等等”.那次,他跟我談了將近二十分鐘.
后來我做了《自然科學史研究》主編,就給錢老寄雜志,并附上簡短的問候信.由于錢老對我還算熟悉,因此有時就給我寫信.
韓:原來是這樣.我注意到您對民國時期中國科學的建制化歷程也有過專門的研究,包括中國科學社、中央研究院、北平研究院的歷史等等.您怎么會想到研究這方面的題材呢?
林:我關(guān)于民國期間科技史的研究開展得比較早.1977年初夏的一天,我到王府井北口中國科學院圖書館去借書,順道去郭永芳先生那里聊了一會兒天.郭先生在院圖書館工作,學問很好,對科學技術(shù)史也很有興趣,所以我若有機會總會去找他聊天.那次他跟我說,隔壁社科院近代史所的民國史研究又開始了.我說:“這是應該的,后代研究前代,是史家的職責.民國時期的科學研究、科學建制究竟是個什么樣的情況,都取得了哪些成就,也是我們應該弄明白的問題.”我跟郭先生說想看看民國時期科學技術(shù)史方面的資料.他就給我找出了早些年《文史資料選輯》上任鴻雋先生那篇回憶中國科學社的文章.②任鴻雋.國科學社社史簡述[M]//史資料選輯(第15輯).北京:中華書局,1961.此篇文章除前言和結(jié)語之外的主體內(nèi)容后以同樣標題在《中國科技史料》1983年第1期再次刊發(fā).我認真閱讀了此文,感覺內(nèi)容比較豐富.中國科學社這個機構(gòu)很龐大,歷史也比較久,查下去一定是富礦.于是我把我們所和中科院圖書館里幾十卷《科學》雜志都借來,粗粗地瀏覽了一遍;后來,我還到國圖進一步查閱資料.同時還看了中國工程師學會的刊物和其他一些雜志,做了很多筆記,光卡片就有好幾個抽屜.那時做學問一個非常辛苦的地方是所有的資料都得靠手抄,當時國內(nèi)還沒有復印一說.看了這些資料之后,發(fā)現(xiàn)任的文章中還有一些問題沒說到.中國科學社在60年代初“自動消亡”了,有些成果和觀點是中國科學社創(chuàng)始人任鴻雋當時不便也不敢言說的.因此我決定也寫一篇關(guān)于中國科學社的文章.經(jīng)過努力,于1978年夏寫成《中國科學社的建立及其對我國現(xiàn)代科學發(fā)展的作用》③林文照.中國科學社的建立及其對我國現(xiàn)代科學發(fā)展的作用[J].近代史研究,1982(3).一文,對中國科學社作了充分的肯定.文章后來發(fā)表在創(chuàng)刊不久的《近代史研究》上.
韓:文章發(fā)表以后,有反響嗎?
林:這篇文章1982年發(fā)表以后,在社會上反響還比較大.沒多久就有刊物向我約稿.后來,上??萍汲霭嫔邕€希望我寫一本關(guān)于中國科學社的書,但我從1985年起就擔任《自然科學史研究》副主編、主編,稍后又接管《中國科技史料》,實在無暇顧及于此.又過了幾年,大概是90年代初,高教出版社編審胡南琦先生也看到了這篇文章.他父親胡剛復先生是中國科學社的早期成員.他找到我,跟我說嚴濟慈先生要見我.嚴老當年是胡剛復的學生,民國時期曾經(jīng)做過北平研究院鐳學研究所所長,是中央研究院院士,也是中國科學社的成員.他很關(guān)心中國科學社的事,非常希望中國科學社能夠恢復活動.當時嚴老已經(jīng)是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他找我,就是想認識認識我,了解我做中國科學社歷史的過程,看看我之前都看了哪些材料.于是胡南琦先生就帶著我去了嚴老家.嚴老是浙江義烏人,說話口音很重,聽起來非常吃力.胡南琦就在一旁給我做翻譯.談話結(jié)束之后,嚴老專門送我們到門口.從那以后,我跟嚴老就有了比較多的交流.
韓:哦!當時關(guān)心中國科學社的人還不少.
林:是的.中國科學社是民國時期至解放初期我國重要的科技社團.深入研究后我就發(fā)現(xiàn),關(guān)于中央研究院、北平研究院的材料跟中國科學社的材料都有關(guān)聯(lián).中國科學社成員和中研院、北平研究院的成員很多都是交叉的.于是,我就順藤摸瓜,接著往下做.
韓:聽說您還曾替周培源先生代寫過回顧中國現(xiàn)代科學發(fā)展歷程的文章?
林:是的.那是1979年的事了.1979年5月4日是五四運動六十周年.成立不久的中國社科院要召開紀念大會,邀請周培源先生參加,并請他寫一篇大會發(fā)言文章.當時,周老已近八十高齡,同時兼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和中國科協(xié)主席,工作繁忙,寫這篇文章有些力不從心.經(jīng)過研究,最后確定由我和中國科協(xié)研究室的林京耀研究員合作替周老完成這項任務.林京耀先生是一位大才子,早在“文革”前就是中宣部于光遠手下的筆桿子.我能同他合寫文章,感到很榮幸.起先,周老定的題目是《中國科學六十年》.這個題目實在太大太硬.我們兩人商量后,把它軟化為《六十年來的中國科學》,得到周老的首肯.即便如此,這篇文章寫起來仍然很不容易,限于篇幅,既不能太細致,也不能太簡略;既要表明這六十年中國科學發(fā)展的連續(xù)性,又要顯示階段性;既要有綜合的概括,還要突出重點人物與事項;既要總結(jié)出一般規(guī)律,還得寫出具體特點.時間緊迫,從3月初接受任務開始著手,我們跑圖書館、查資料、跑訪談,連寫帶改前后花了一個半月時間,于當年4月中旬完成任務把文章送給周老.周老看了很滿意.之后,他還專門征求了王竹溪、李寶恒、杜大公、郭羅基等諸位先生對稿子的意見.紀念大會結(jié)束之后,這篇文章發(fā)表在當年的《紅旗》雜志上①周培源.六十年來的中國科學[J].紅旗,1979(6)..文章署名是周老,但幾十元的稿費由我和林京耀對分.這次經(jīng)歷,使我對近代以來的中國科學技術(shù)發(fā)展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增強了我研究民國時期科技史的興趣,為以后進一步的研究打下了基礎(chǔ).我后來所寫的有關(guān)中央研究院、北平研究院以及中國近代科技體制化、中國近代科技社團等文章均植根于此.
韓:我注意到在《中科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五十年論文選》(2007年)中,您選的文章是《磁羅盤在中國發(fā)明的社會因素》.您比較看重這篇文章,對嗎?
林:是的.之前,大多數(shù)從事中國古代科技史研究的學者做的是對具體事物的考證,也就是研究“有什么”或“是什么”的問題;較少從社會、經(jīng)濟、文化的角度來分析科學技術(shù)的發(fā)展,也就是“為什么”的問題,但我認為這些問題很重要.況且,從科學史學史的角度上說,我的這篇文章是較早的②這篇文章最初發(fā)表在《自然辯證法通訊》1985年第5期.,所以我便選了它.
韓:您還專門寫過一篇《近代科學何以未在中國產(chǎn)生之若干原因的分析》③林文照.對近代科學何以未在中國產(chǎn)生之若干原因的分析[J].自然辯證法通訊,1983(1)..
林:對.我這篇文章是1982年10月份在“中國近代科學落后原因”學術(shù)討論會上宣讀的.那次會議在成都召開,由《自然辯證法通訊》雜志社主持.文章后來發(fā)表在1983年第一期的《自然辯證法通訊》上.
韓:1997年,范岱年先生在《關(guān)于中國近代科學落后原因的討論》④范岱年先生此篇論文原載香港中文大學中國文化研究所主辦《二十一世紀》1997年12月號,后收入《中國科學與科學革命——李約瑟難題及其相關(guān)問題研究論著選》(劉鈍,王揚宗編,遼寧教育出版社,2002年.)一文中,特別提到了成都會議,還專段提及了您的這篇文章.他說有的人關(guān)于這個問題的研究是重復了您的觀點或者稍加發(fā)揮.
林:范岱年先生評價是中肯的.說起來,我這方面的研究還是受了杜石然先生的影響.早在1977年,杜先生就找到何紹庚和我,說要一起寫一篇關(guān)于清代科學技術(shù)的綜合性文章.這就涉及中國近代科技落后原因的探討問題.落后問題當時還是個禁區(qū),只在新中國成立以前討論過.新中國成立以后,為了提振中華民族的自尊心和自信心,一直都是在講中國古代科技偉大的發(fā)明發(fā)現(xiàn).誰敢講落后?盡管那時“文革”已結(jié)束,但人們的思想還不是那么解放.杜先生這個想法是相當大膽而且也是有遠見卓識的.于是我們?nèi)齻€人分了工,杜先生寫順康時期,我寫雍乾時期,何紹庚先生則寫嘉咸以后.后來因篇幅實在太長,便分為三篇發(fā)表.我問杜先生,我那篇文章的題目該怎么起.他回答說:“《清中期的中國科學技術(shù)》⑤林文照.清中期的中國科學技術(shù)[M]//科技史文集,第3輯(綜合輯).上海:上海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1980.”.三篇文章寫的時間并不長,發(fā)表的時間倒拖了很久.刊載我們這三篇文章的那本《科技史文集》直到1980年才出版.從那以后,我就開始關(guān)注中國近代科學落后的原因,這個在學術(shù)界也是比較早的.所以,我在成都會議上提交的那篇論文不是即席而作的.這就不難理解范先生對我的文章作這樣的評價了.
韓:您后來同范岱年先生還有學術(shù)交流嗎?
林:有,應該說還不少.1987年秋天,在中國科技史學會常務理事會的“綜合組”會議上,范先生說:“這十來年國外關(guān)于STS(科學、技術(shù)與社會)的研究開展得很活躍,這幾年我國也開始有人做這方面工作了.”并說:“老林,你寫的好幾篇文章也都屬于STS的范疇.我們綜合組是否也可以開一次這方面的全國學術(shù)討論會?”范先生的這一提議得到與會的丘亮輝等先生的贊同.我當時是綜合組的組長,對此也表示同意.但是我說,現(xiàn)在諸事較忙,不妨先籌備著,等來年開春再落實.在這一次會上,丘亮輝先生提議把綜合組改為“綜合研究委員會”,以與其他各專業(yè)委員會的稱呼統(tǒng)一.這一提議也得到與會者的贊同.
第二年春天,在綜合研究委員會的會議上,我與丘亮輝、高之棟兩位先生商定,于1989年在西安召開全國第一屆STS學術(shù)討論會,后因故改在1990年召開.由中國科技史學會綜合研究委員會、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技術(shù)哲學委員會、陜西省科技史學會、西安石油學院、陜西省機械工程學會聯(lián)合主辦.第二屆、第三屆的會議分別于1991年、1994年在武漢和深圳召開;第四、五、六屆先后于1995、1996、1999年在貴陽-安順、南京-連云港、福州等地召開.當時于光遠、朱厚澤、童大林等老先生亦受邀參加,還做了大會發(fā)言.在第三屆討論會上,由我主持成立了全國STS研究會籌備委員會,李寶恒先生為主任委員,袁正光、殷登祥、魏宏森和我為副主任委員.理事三十多名,由國內(nèi)各所大學的相關(guān)教師組成.原則上,一所大學一位理事.籌委會掛靠在中國科協(xié)科普研究所,實際負責人是袁正光先生;其后一直掛靠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哲學研究所,實際負責人為殷登祥先生.
韓:您是學自然科學的,做科技史研究困難大嗎?
林:困難當然大.那個時候我們搞科技史研究,不像現(xiàn)在的研究生那樣有人指導,基本上都是自己摸索.理工科出身的人,古文的功底通常比較薄弱,讀古籍斷句就是個大問題.有一次我到所圖書館借了本鄭復光的《鏡鏡詅癡》.之前有人在書上用鉛筆作了斷句符號,但斷得亂七八糟.好在我童年時曾經(jīng)在蒙學館讀了幾年私塾,成年之后對古文也一直有所留意,所以略有一點古文基礎(chǔ).像《鏡鏡詅癡》這樣的書,慢慢地看,還是能看得懂的.
韓:后來您寫了一篇研究《鏡鏡詅癡》的文章①林文照.十九世紀前期我國一部重要的光學著作——《鏡鏡詅癡》的初步研究[M]//科技史文集,第12輯(物理學史專輯).上海:上海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1984..
林:是的.《鏡鏡詅癡》是一部非常值得研究的著作,但在1978年我對它進行研究以前,學術(shù)界對它是漠視的,認為它沒什么學術(shù)價值.
韓:什么原因呢?
林:因為沒讀懂.其實我這篇文章的價值在于對許多學者原先沒有看明白的含義作了正確的解釋.鄭復光在書里實際上是對透鏡的焦點、焦距等問題進行了闡述,但他書里用的那些語言和術(shù)語和現(xiàn)在人們使用的完全不同,很多人都不明了其確切含義.當時我到圖書館借這本書時,也不是一定要探究其中的重要價值,只是想隨便看看,因為很多人都說它無甚價值.沒想到大有收獲.1978年夏秋之間,戴念祖先生著手編《科技史文集》的“物理學史專輯”,請錢臨照先生做主編,陸學善先生擔任顧問.戴要我也寫篇物理學史的論文.于是我就把研究《鏡鏡詅癡》的心得寫成論文交給他.1979年春,戴把我這篇稿子送給錢臨照先生審閱.錢老評價很高.他專門寫了很長一頁的評語,說此文對他有很大啟發(fā),改變了他以前認為《鏡鏡詅癡》僅是舶來品、無甚學術(shù)價值的看法等等.他還特地通過戴先生約我去談話.見面后,他詳細詢問我研究《鏡鏡詅癡》的方法,特別問我是否做了實驗.我回答說做了,即用透鏡按鄭復光所說的反復操作了好多遍,才慢慢理解書里的內(nèi)容.他點頭稱是.
這篇文章1979年送出版社,可是那本《科技史文集》直到1984年才出版.
韓:您還專門研究過司南,有沒有專門做實驗?
林:做過.當時我向中國歷史博物館借了王振鐸先生制作的整體天然磁石司南I型和勺體天然磁石配勺柄木質(zhì)司南II型,先后放在光滑的漆木地盤和銅盤上做了定向?qū)嶒灒炞C了天然磁體司南在地盤上定向的有效性.
韓:我注意到您對王振鐸先生非常敬重,對他的研究尤其推崇.
林:我的確很欽佩也很敬重王振鐸先生.王先生的功底、學養(yǎng)極為深厚.他為中國歷史博物館展品撰寫了大量說明,特別是對很多中國古代器物做了深入考證研究和復原工作,但那些都是不署名的.因為20世紀五六十年代不興個人署名.這也是我們國家的特色.以至于現(xiàn)在許多人到博物館看到這些精美的古器物復原件時,都不知道是誰考證復原的.
韓:您的研究涉獵面很廣,還寫過火器史的文章.
林:對.這是技術(shù)史范疇的問題.1981年,我和郭永芳兩人一同開始對西方傳入我國的火炮火槍的歷史進行研究.在經(jīng)過對大量史料做了分析研究后,決定寫兩篇論文.第一篇《明清間西方火炮火槍傳入中國歷史考》①郭永芳,林文照.明清間西方火炮火槍傳入中國歷史考[M]//亞洲文明(第一集).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6:199-214.,由郭永芳執(zhí)筆;第二篇《明清間中國對西方傳入的火炮火槍的制造和研究》②林文照,郭永芳.明清間中國對西方傳入的火炮火槍的制造和研究——我國早期火器專題研究之二[M]//亞洲文明(第二集).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2:195-216.,由我執(zhí)筆.第一篇完成于1982年初,第二篇完成于1983年中.兩篇文章都由我修改定稿.在論文討論和撰寫的過程中,郭永芳的老朋友黃盛璋先生去到他的辦公室.黃先生是學養(yǎng)深厚的歷史地理學家和古文字研究專家.當時他正在籌辦大型文集《亞洲文明》.在我們論文還沒寫出來之前,他就說好要把兩篇論文分別發(fā)表在他的《亞洲文明》第一和二期.我們很高興,1982年初,第一篇一寫好,立即就給了他.第二年,又把完成的第二篇交給他.沒想到,好長一段時間,《亞洲文明》的出版毫無進展.那時,我們也是江湖義氣,為了學術(shù)上的誠信,沒有一稿兩投,即便后來我做《自然科學史研究》的副主編、主編.要知道這兩篇文章可是我們的得意之作??!直到1986年,《亞洲文明》第一集才出版,登了我們的第一篇文章;第二集則拖到1992年才出版,登了第二篇文章,整整拖了近十年!此時郭永芳先生已經(jīng)作古好幾年了③郭永芳先生于1989年2月去世..我想,黃盛璋先生大概也是很無奈的?。?/p>
韓:這幾篇文章,花了您和郭先生很多心血.回頭來看,您怎么評價當初的這項研究?
林:要知道我們這項研究是在20世紀80年代初做的.從時間上說,在學術(shù)界應當算是比較早的了.研究過程中的艱苦程度也難以言表.雖然,當初我和郭先生都很看重這兩篇文章,但實際上它們在學界的影響相當小.一方面是因為出版的時間實在拖延得太久;另一方面,兩本《亞洲文集》的發(fā)行量都很小,范圍又窄.所以,很多人都沒見到過我們這兩篇文章.我在這里說早在80年代初就寫成了這兩篇文章,還有兩個旁證.其一,1982年春,受錢臨照和張秉倫兩位先生之邀,我去中國科技大學講學,講的就是佛郎機等西方火炮、火槍傳入中國及對其仿制的歷史.其二,1983年冬,我投給第三屆中國科技史國際會議的論文《佛郎機火銃最早傳入中國的時間考》④林文照,郭永芳.佛郎機火銃最早傳入中國的時間考[C]//第三屆國際中國科學史討論會論文集.北京:科學出版社,1990:216-221.就是取自第一篇《明清間西方火炮火槍傳入中國歷史考》的一小部分,不過又作了增補而已;而這次會議是于1984年夏在北京召開的.
韓:您還寫過中國科技史研究歷程的文章,那又是什么原因促成的呢?
林:其實這也是因為需要.1980年,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負責籌備成立中國科學技術(shù)史學會.研究所所長倉孝和先生要在當年8月份的成立大會做一個回顧總結(jié)中國科技史研究歷史與現(xiàn)狀的報告.是年4月初,倉所長把這個任務交給了我.這意味著我要進入一個新的領(lǐng)域——中國科學史學史的領(lǐng)域.毫無疑問,難度是相當大的.此前這方面的研究相當少.嚴敦杰先生有一篇兩三千字未成文的草稿,內(nèi)蒙古師范大學的李迪先生發(fā)表過一篇四五千字的文章,內(nèi)容都較為簡單.因此這項工作注定非常辛苦.80年代,資料找起來很困難.那時,嚴敦杰先生主編的那本《中國古代科技史論文索引》⑤嚴敦杰.中國古代科技史論文索引(第一版)[M].南京:江蘇科學技術(shù)出版社,1986.還沒編輯,所圖書館只有一本十分簡單的論文索引打印本.其實即便有了索引,還必須到報紙雜志上把論文找出來看才行.更難的是還得看得懂才好.隔行如隔山,要看懂并不容易.另外時間也不允許.
經(jīng)過三個月的連續(xù)奮斗,我總算按時交出了三萬多字的稿子——《中國科學史研究的幾個發(fā)展階段》.我把中國科技史研究的歷程分為三個階段.第一階段是萌芽階段,從春秋時期的《世本》記載的“誰造車”、“誰做酒”開始,到后來沈括的《夢溪筆談》,李濂的《醫(yī)史》,直到晚清的《疇人傳》,包括《二十四史》里的記載等等.總之是一些對科技史實的記錄或記載.第二個階段是開創(chuàng)和形成階段,從21世紀初到新中國成立前.第三階段為繼續(xù)發(fā)展階段,從新中國成立后到1980年.這一階段雖然有十年因“文革運動”而停頓和破壞,但總的來說比新中國成立前還是有較大的發(fā)展.后面兩個階段有不少研究專著,論文也相當多.前面說的找原文看原文,指的就是這些論文.不過,有些論文還是來不及看.
進一步豐富農(nóng)業(yè)物質(zhì)產(chǎn)業(yè),促使其向著多元化方向發(fā)展,促使鄉(xiāng)村旅游具有豐富的觀光特色,促使鄉(xiāng)村旅游氣氛更加活躍。將鄉(xiāng)村種植經(jīng)濟進行轉(zhuǎn)型,使其發(fā)展成第一、二、三產(chǎn)業(yè)模式,對這些產(chǎn)品進行統(tǒng)一加工,借助消費者旅游口碑,對農(nóng)產(chǎn)品進行進一步推廣[5]。
這篇稿子經(jīng)研究所學術(shù)委員會討論通過以后,就作為中國科學技術(shù)史學會成立大會主題報告的唯一參考文獻.后來倉所長希望大會主題報告的稿子仍由我來起草.他構(gòu)思了大會主題報告的框架,與我一起討論.兩人前后花了大約十來天時間,最后完成了一萬多字的主題報告稿.
韓:您長期主持《自然科學史研究》和《中國科技史料》的編輯工作,一定有不少值得說的故事.
林:故事還真不少.我先跟你說說我是怎樣到編輯部當學報《自然科學史研究》主編的.
1985年4月底,李佩珊副所長找我談話.她說:“我們所領(lǐng)導考慮讓你當學報《自然科學史研究》副主編.過兩年,現(xiàn)任主編王奎克先生退休后,就由你來繼任主編.”
韓:這么直接?您當時答應了嗎?
林:對,就這么直接.李佩珊是個學者型的領(lǐng)導,工作能力很強,作風直截了當,不拖泥帶水.當時我沒有馬上答應.我跟她說:“學報副主編要由研究員,至少副研究員來擔任.我現(xiàn)在還只是助理研究員,不想做副主編、主編.我還想做副研究員、研究員.”
韓:李先生怎么說?
韓:做學術(shù)期刊的主編、副主編工作,知識面寬和文筆好很重要.當時所領(lǐng)導為什么還特別強調(diào)“為人公正”?
林:這里的公正是有它的含義的.當時在科學史所里,因為彼此之間的研究方向相互有別、學術(shù)觀點各有不同,研究中國古代科技史的與研究世界科技史的常因怕被對方排擠而發(fā)生爭論,不可避免地產(chǎn)生了一些矛盾.而我那時比較超脫,不明顯偏向哪邊,所以領(lǐng)導覺得我比較公正.
韓:后來您就答應下來了,對嗎?
林:對,答應了.1985年5月,我正式就任學報副主編.那時,學報主編是王奎克先生.他治學態(tài)度嚴謹,自然科學、史學和文字學功底深厚,為人也很公正.他對稿件要求很高,改稿幅度特別大.一篇稿子改下來,常常是一片一片的紅.有的地方就是一大段直接劃掉,他自己重新寫過.他當時已年近七十,有時候改稿子改到半夜兩三點鐘,還讓他夫人不睡覺:他改好一頁,就讓他夫人當即就謄抄出來.
韓:那樣做,王先生很辛苦,他的夫人也辛苦.
林:是啊.我最初做編輯就是向他學,像他那樣對待作者稿子的.后來,我覺得這樣做似乎也有不妥之處,每個作者的文風各不相同,還是要盡量保留,能不改的就不改.但我認為,在《研究》上發(fā)表的文章一定要有論,而論證要有一定的邏輯性.有的作者論說能力比較欠缺一點,編輯就要幫助改.
做學術(shù)期刊的編輯不容易,尤其是科技史這個學科,要求比較高.有時還要向編輯部外的專家請教,特別是研究外國科技史的稿子.有一次,我就請北大哲學系翻譯歐洲哲學史的專家王先睿先生幫忙,做一篇關(guān)于牛頓哲學思想論文的編輯加工工作,因為里頭涉及對牛頓文獻的翻譯.他還真的發(fā)現(xiàn)了不少問題.當時他要求作者提供外文文獻的復印件,因他覺得有些地方好像翻譯得不太對.
韓:作為主編,您對期刊上論文選題的把握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傾向性?
林:這個是有的.學報上發(fā)表的論文主要是中國科技史研究和世界科技史研究兩大部分.頭兩年我組稿對兩大部分是平等對待,后來逐漸地還是更傾向于前者,即中國科技史研究的題材.這是因為,當今中國正在崛起,肯定會引起世界越來越多人的關(guān)注,并且從中國的昨天看中國的今天;從中國的今天預測中國的明天.他們需要研究中國的歷史,而科技史是歷史的一個有機組成部分.人們從中國古代的科技成就可看出中國人的聰明才智和性格,看出中國人的特點和民族性.從這個意義上看,我們也只有做好關(guān)于中國的科技史內(nèi)容才能夠引起國際上的重視,才能提高我們刊物的國際地位.因此,我要在《研究》上為中國科技史研究者提供更多一些的機會.當然,對外國科技史研究較為深入的學者撰寫的研究文章我也是十分歡迎的.
韓:您的傾向是明顯的,也是有原因的.請您再說說您后來接手的《中國科技史料》的情況吧!
林:《中國科技史料》的情況有點不同.這是中國唯一一份系統(tǒng)匯集中國科技史料的學術(shù)性期刊,兼具資料性與學術(shù)性.和《研究》相比,資料性的色彩更濃.我其實很在意這份雜志.我認為其最重要的價值和意義是搶救性地保存中國的科技史料,尤其是民國以來的材料,包括新中國成立以后的這段時期.這份雜志上的文章不要求作闡發(fā)性的論述,主要是對珍貴一手科技史材料的辨析和解讀.不過后來我不再負責這份雜志的編輯工作,之后的情況我就不太清楚了.
韓:除了負責這兩種期刊之外,您還做過其他的編輯工作嗎?
林:做過.早在1975年,我就做過《科學家小傳》的編輯工作.其后,還斷斷續(xù)續(xù)地編過一些論文集、傳記、辭典等,其中值得一提的有兩部書.一部是《中國歷代文獻精粹大典·科技卷》,由我做主編,汪子春、郭書春兩位先生擔任副主編.另一部是《中國科學技術(shù)典籍通匯》,此書是由河南教育出版社向我們所提出編寫的,由華覺明副所長牽頭負責這個事,書名也是華先生定的.華先生覺得我的科技史知識面較寬,他要我同他和陳久金先生共同做全書的副主編.華先生這么器重我,我當然是盡心盡力的.出版社要求主編要由全國知名的學者來擔任.于是我們?nèi)松潭ㄕ埲卫^愈先生做主編.任先生欣然答應.這套叢書分為綜合、天文學、數(shù)學、物理學、化學、生物學、地學、農(nóng)學、醫(yī)學、技術(shù)共十大卷,外加《索引》一卷.綜合卷的主編由我兼任,副主編則由汪前進先生擔任.
韓:現(xiàn)在,關(guān)于您的工作,可以做點總結(jié)了.
林:好.回顧我自己的工作,總的來說,我的研究涉獵的面太寬太廣,所以不夠精深.我常常對史料有較為敏銳的洞察力和較為深入的分析能力,可是實際動手卻比較少.精力不足是原因之一;但惰性更是主要內(nèi)因,我好像對什么都覺得無大所謂,也就缺乏主動性.其實,我一生都是很被動的.就像是一個鐵球,讓我滾到哪里,就停在哪里,很沉.這個比喻之前誰好像說過,我覺得用在我身上也很恰當.
韓:您對自己的論文有一個怎樣的定位?
林:我對寫文章還是很重視的.我把寫論文當成制作藝術(shù)品來對待,每篇論文都是字斟句酌,字字推敲的.
韓:對學術(shù)文章的撰寫,您有什么特別的經(jīng)驗和體會嗎?
林:我認為,寫文章,要形成一條龍.這條龍是要活的,而不是一堆死材料.文章里的每一個材料都可以當作龍身上的一個脊椎骨發(fā)揮作用.同時,“問題意識”很重要.做研究要多問為什么,要想別人沒有想到的問題;對那些古代文獻的文字要有洞察的深度.很多人不會提問題.能提出問題,能發(fā)現(xiàn)問題,文章就有新意.我對《鏡鏡詅癡》的研究就是這樣.
我還可以再舉一個例子.《淮南子》里有一條關(guān)于磁石的材料,說是“取雞血與針磨搗之,以和磁石,用涂棋頭,曝干之,置局上,即排拒不休”.很多人弄不明白為什么磁石要用雞血與針搗磨,甚至覺得它荒唐.但是我讀到這條材料的時候,就想,這里頭肯定有原因.后來,我終于想明白了.其實這是中國古代物理學史的一條重要的史料.一般的天然磁石極性很混亂,搗碎以后,磁粉末就會因極性而排列.那為什么要用雞血呢?因為雞血一開始是液體,把它涂在棋子頭上,灑上磁粉,在雞血凝固前,磁粉在液態(tài)下按照極性可以自由排列,等雞血凝固后,磁極性就固定下來了.許多灑上了磁粉的棋子就跟有極性的磁石一樣,會因“同性相斥、異性相吸”而排拒不休.我還專門做過實驗驗證過,不過磁力很弱,排拒得很微小.由于磁鐵在水中可大大減少阻力.因此我把棋子用葫蘆瓢盛著,然后把葫蘆放在水盆里,慢慢地靜下來,就會有很輕微的排吸運動的發(fā)生.后來,我還到地質(zhì)博物館找來幾塊天然磁鐵,做靜止的定向?qū)嶒?不過這項研究最后沒有成文,因為當年較忙,做實驗、拍照、洗照片都很花時間.當然,歸根結(jié)底,還是因為我比較懶.
韓:這么好的材料沒寫成文章真可惜.聽您說下來,您對做實驗還挺在行的呢!
林:其實,我在工藝上的動手能力的確比較強.我父親是做金銀首飾工藝的.我從小就學會打戒指、手鐲、耳環(huán)等.還會鎏金和貼(包)金.鎏金是用水銀融化金粉涂在銀器上,再經(jīng)高溫讓水銀蒸發(fā),而后打磨拋光即可.貼(包)金則是把金打成非常非常薄的金箔,裁成5厘米見方,用鑷子屏息靜氣地輕輕鑷起,貼在銀器上,稍經(jīng)加熱,讓金箔貼緊銀器,再打磨拋光.
韓:原來您從小就受過專業(yè)訓練.
林:也可以這么說吧!
韓:再次感謝您先后騰出這么多時間配合我做這次采訪,讓我們年輕人對那個時代科技史學人的研究工作有了更為具體切實的認知與了解.謝謝!
致謝:感謝張柏春研究員對本次訪談所給予的大力支持與切實幫助!
[責任編輯 黃祖賓]
[責任校對 蘇 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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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3-8462(2015)02-0001-07
2014-09-10.
本篇訪談錄為訪問者在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訪學進修期間的成果.
林文照(1938-),福建永泰人,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退休研究員;韓玉芬(1972-),浙江長興人,湖州職業(yè)技術(shù)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