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開東/蘇州一中副校長
中國的《歌德談話錄》
王開東/蘇州一中副校長
朱永新老師的新作《致教師》出版后,很快成為各大圖書網的暢銷書。
《致教師》以朱老師解答教師的問題為主線,一篇文章,解決一大難題。朱老師娓娓而談,弦歌不斷,答疑釋難,辨正解惑。在我眼里,這是中國式的《歌德談話錄》。
在“給我一個做教師的理由”中,朱老師提出,做老師必須要有一個說服自己的理由,所見即世界,所選即生活。有所敬畏,有所信仰,有所執(zhí)著,方能有所成就。
歐洲偉大詩人里爾克在《給青年詩人的十封信》中這樣寫道:“沒有人能給你出主意,沒有人能夠幫助你。只有一個唯一的方法,請你走向內心。探索那叫你寫的緣由,考察它的根是不是盤在你心的深處;你要坦白承認,萬一你寫不出來,是不是必得因此而死去。這是最重要的:在你夜深最寂靜的時刻問問自己——我必須寫嗎?你要在自身內挖掘一個深的答復。若是這個答復表示同意,而你也能夠以一種堅強、單純的‘我必須’來回答那個嚴肅的問題,那么,你就根據這個需要去建造你的生活吧?!?/p>
大詩人談的是寫作,但和我們所談教書沒有什么兩樣。我們也要回答,萬一不讓我們教書,我們是不是必得因此而死去。如果是,那么我們就獲得了做教師的最大理由。剩下來的全部工作,就是怎么把自己“雕刻”成一名好教師。
如何“雕刻”自己成為一名好教師呢?朱老師的回答是——“借我一雙好教師的慧眼”。好教師最重要的是要有慧眼,但慧眼首先要來自于慧根,有慧根才能有慧眼,有慧眼才能有獨到的發(fā)現。教育就是不斷有所發(fā)現,師生的共同發(fā)現與互相編織,就一定能夠結出慧果。好教師的慧根首先要扎根在泥土中,能夠提出有價值的教學問題,能夠在破譯教育的疑難雜癥中進行教育創(chuàng)新。其次才是重返童心世界,獲得一雙慧眼,了解孩子,引導孩子愛上閱讀,成為優(yōu)秀的“舌耕者”,讓教育生活更完整、更充實、更幸福。最后就是結成慧果,能夠形成自己的教學風格,打造自己的學海方舟,出版自己的教育專著。
好教師不僅要自己成名成家,更要培養(yǎng)出值得彼此崇拜之人。這就有了“愿我書寫一部好教師的生命傳奇”。好教師的生命傳奇不是單獨的個體現象,而是成群體集中出現,其中“種子”教師和“榜樣”教師的作用不容忽視。但最最重要的是,教師生命傳奇的書寫,一定伴隨著學生生命傳奇的書寫,這是兩個傳奇的互相灌溉、互相編織和互相照亮。
唯有在這樣的過程之中,我們才可以說師生“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所謂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就是我們愛教育,愛自己,能享受教育的完整,也能享受教育的幸福。我們帶著使命,帶著愛,在漲潮的海上,堅信每一朵烏云的背后都有陽光,堅信每一個孩子都是上帝賜予人間獨一無二的天使,我們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讀完這樣一部解決一線問題的大作,猶如陶淵明所說,“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新教師從中會找到自己的努力方向,用盡全力,向世界開出自己的花來;老教師會有效祛除職業(yè)倦怠感,重整旗鼓待后生;優(yōu)秀教師會從中找到專業(yè)發(fā)展的地圖,“通天的大道九千九百九十九”;卓越教師也會因此獲得精神同盟,不至于在“鐵屋子鬼打墻”,從吶喊走向彷徨。
掩卷之后,我的頭腦中突然出現三個畫面,這也構成了我對朱老師的形象判斷。
第一,種樹者。朱老師是一個種樹者。作為一個理想主義者,朱老師永遠充滿激情,用自己如火的激情,倡導理想主義的教育和堅守,感動中國。
朱老師的《我的教育理想》一書,在960萬平方公里的大地上,種下了一棵“理想主義”大樹,朱老師把理想一詞擦拭得锃明瓦亮。
他始終堅信:“一個理想的教師,應該是個天生不安分、會做夢的教師。教育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的內涵與主題都不同,只有具有強烈的沖動、愿望、使命感、責任感,才能夠提出問題,才會自找‘麻煩’,也才能擁有詩意的教育生活。真正的教育家永遠憧憬明天,沖動停止,教育就會終結。”
他相信真理是時間的孩子,而不是權威的孩子;相信理想是生命的底色,也是教育的底色;相信今天種下一棵蘋果樹,有朝一日會有蘋果掉到另一個人的頭上。為此,他癡心不改,相信種子,相信歲月許下的諾言。
終于,蘋果掉到了全國優(yōu)秀語文教師李鎮(zhèn)西老師的頭上,也掉到了新教育基金會理事長盧志文老師的頭上……于是,一幕幕改革的幕布被掀開,春雷乍起,萬馬奔騰,“新教育”星光熠熠。
第二,盜火者。朱老師是中國教育的“盜火者”。 希臘神話中的普羅米修斯為了給人類造福,冒著生命危險,從太陽神阿波羅那里盜來火種,寧肯忍受被蒼鷹啄食肝臟的痛苦,但卻把溫暖帶給人間,從此黑暗的世界,有了一線光明。
當下的教育也是,學生很苦,教師很累,教育也很危險。在無路可走的時候,朱老師“盜來火種”,倡導過一種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作為一個“盜火者”,朱老師上下奔走,把新教育的“火種”播向全國各地。正如媒體人所說,“新教育是一個傻子帶著一群瘋子”。
中國歷來就是聰明人太多了,我們缺少一種“傻子精神”。
魯迅先生說:“我每看運動會時,常常這樣想:優(yōu)勝者固然可敬,但那雖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終點不止的競技者,和見了這樣競技者而肅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國將來的脊梁。”
什么是“傻子精神”?“傻子精神”就是摒棄了小聰明式的精明,將圓滑精致的利己主義遠遠拋在腦后,把一種國家和未來的使命扛在自己的肩上,“我以我血薦教育”!自加壓力,負重前行,教育興亡,我的責任!“新教育”把一種理想主義播散到了祖國各地,星星之火,已經燎原。他們的理想彼岸是:一群又一群長大的孩子。從他們身上能清晰地看到,政治是有理想的,財富是有汗水的,科學是有人性的,享樂是有道德的。
第三,擦星者。在朱老師看來,總得有人去“擦星星”。當那些八哥、海鷗和老鷹都在抱怨,當“星星”又舊又生銹的時候,朱老師早早帶上水桶和抹布去“擦星星”了。朱老師是一個“與黎明共舞”的人。
《致教師》中每個問題的解答,都是在“擦亮”一顆星星。
在解答老師們的提問中,朱老師身體力行,不斷強調“擦星星”的重要意義:“我們積極一點,就向周圍多傳達一份正能量;我們消極一分,就向周圍多傳達一份負能量。正負的比例,就是我們活著的價值。生命的意義不僅是活著,而是我們給別人的生命帶來了何種不同。這決定了我們人生的意義。”
是的,教育需要“烏托邦”,需要“田園牧歌式”的價值追求,需要一種癡迷,一種瘋狂,一種“雖九死其猶未悔”的執(zhí)著精神。教育不是飯碗,不是差事,甚至也不是職業(yè),而應該是也必須是一項偉大事業(yè)。你選擇了在黑板前的站立,你就選擇了一種永恒的姿勢,一種責任,一種使命,一種宗教的狂熱,一種默默無聞光明磊落的情懷。
正是在這個基礎上,朱老師提出,教師要用心做人,用腳做事。用心做人,即尋找人生的意義;用腳做事,即提高人生的價值。人一旦尋找到人生的意義之后,就會義無反顧,就會把畢生的生命、鮮血投入到一個事業(yè)之中。
如何腳踏實地地投入到一個偉大的事業(yè)之中呢?這就需要教師不斷提高境界。在朱老師看來,境界提升的路徑是:第一是做讓學生瞧得起的教師,第二是做讓自己心安的教師。第三是做讓學校驕傲的教師,第四是做讓歷史銘記的教師。
每個境界的提升,既是理想主義的一種指引,也是實證精神的一種踐行。尋階而上,步步驚云,一覽眾山小。教育需要夢想家和詩人來經營,需要信徒和殉道者來朝圣;需要肉體的投入,靈魂的參與,精神生命的極度支撐。熱血注定要燃燒,靈魂必須要在場。唯有用熱情和汗水的實踐,才能涓涓細流匯成大河,最終黃河入海流。而這,就是《致教師》的全部意義所在。從有限的自我做起,樹立自己的職業(yè)尊嚴,提高自己的專業(yè)水準,升華自己的道德境界,我們是人民教師,我們?yōu)樽约捍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