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初年云南軍政府對滇東南邊疆的首次調查——《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介紹

摘要：《云南南防調查報告》是民國元年云南軍政府對云南南防駐兵情況的調查。該報告是軍政府鑒于臨安反正后，滇東南地區(qū)局勢混亂，各屬軍營叛亂無常、軍紀不嚴的情況下，為進一步了解該區(qū)局勢所進行的調查，內容涉及軍營建制裝備、交通、地理環(huán)境、民族、教育、語言、生產生活等方面。由于種種原因，該報告至今湮沒無聞。通過初步考訂調查時間及人員，并探討南防調查的原委及調查內容，認為其是清末民初軍政府對滇東南地區(qū)之軍事、經濟、文化、教育、民族進行的系統(tǒng)調查，是研究云南近代化的寶貴史料。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9200（2015）05-0050-06

收稿日期：2015-03-21

作者簡介：聶　迅，云南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博士研究生。

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義爆發(fā)，云南作為最先響應武昌起義省份之一，于10月30日在滇軍將領蔡鍔、唐繼堯等人的領導下，在昆明舉行起義，隨即宣布云南獨立。早在1901年初，清王朝就在全國范圍內展開了涉及政治、經濟、文化、軍事等方面的新政建設，企圖挽救腐朽的封建王朝統(tǒng)治，而在這場新政建設中，云南的早期現(xiàn)代化也隨之啟動，在軍事上表現(xiàn)為編練新軍。自1904年起，云南陸續(xù)添設新軍步隊、炮隊、輜重隊等，將云南的防軍、土勇改為巡防隊，編為南防十營、西防十營、開廣邊防五營、普防五營、江防五營、鐵路五營，后又于1909年改編巡防隊營制，編為南防十營、西防十一營、普防三營、江防五營、鐵路巡防十四營、開廣邊防二十營，此制直至清朝滅亡。

昆明重九起義后，云南巡防隊被保留下來，但由于史料所限，導致我們無法清晰認識云南各巡防隊的具體情況，目前僅能從《新纂云南通志》之《軍制考》中的記載略窺一二?，F(xiàn)筆者有幸從國家圖書館中抄出《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一書，該書不僅詳細記錄了民國元年滇東南巡防隊及國民軍的駐防情況，且對該地區(qū)的地理環(huán)境、交通、民族、教育、生產生活等記載詳細。由于種種原因，該書陷入湮沒無聞的境地。我們認為，該書不僅是研究云南邊防近代化的寶貴史料，而且是民國初年云南軍政府對滇東南史地的一次系統(tǒng)調查。

一、《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之考辨

《云南南防調查報告》現(xiàn)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系手抄本，原書未注明調查時間及調查員，目錄與內容多有差異，報告中有多處錯、別字，疑為調查人員據(jù)調查筆記初步整理后上報云南軍政府的稿件，從第二章“沿途國民軍之概況”之“開廣國民軍”下有“該營系去年（陰歷辛亥年）九月初旬新募成軍”、“惟去年九月開化反正時”，可推該調查報告時間為新歷1912年。又，第四章“行進實施一覽表”下列有詳細的調查時間，自二月二十七午前七時自昆明起程，迄四月十九午前六時十分由阿迷（今開遠市）返回昆明。此仍以舊歷紀年，對應新歷為4 月14日至6月4日。據(jù)此可知，南防調查時間為新歷1912年4月14日至6月4日，至于成書時間，則應在此之后。

此行調查人員，書末記有“調查員三、衛(wèi)兵五、馬夫三、乘馬二、馱馬一（于途中有收蹄掌踏傷時則雇馬背馱）” [1]。又，書中提到四月初六“午后四時接總長東、江二電”，要“奉電回堂”。按：東、江是指民國時期電報的發(fā)報日期，東、江即指初一、初三日?！疤谩睉冈颇详戃娭v武堂，“總長”是對云南軍都督府下屬參謀部、軍務部、軍政部最高長官的稱呼，而參謀部為“凡關于計劃出戰(zhàn)、作戰(zhàn)、調遣、諜查、測地各事宜均屬之”， [2] 320時任總長為殷承瓛，也是云南陸軍講武堂的高級將領之一；又調查人員記錄三月二十七于“法國三千官營中午飯，宿營于該處正總阮錦堂家”，其調查費用由“何統(tǒng)領處領得一百二十三元八角八分”。據(jù)上述推斷，此行雖調查人員人數(shù)不多，但卻可以在官員處領經費并借宿在法國軍營中，可見地位不低，級別應在總長之下，可能是云南陸軍講武堂參謀部的高級教官。但筆者遍查史料，仍未找出具體的調查人員，只能據(jù)此推斷大概。

二、《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之原委

前述及南防調查開始時間為1912年4月14日，距騰越起義、昆明重九起義、臨安起義爆發(fā)后僅不到6個月時間，而就在臨安光復后，蒙自、個舊地區(qū)也隨之光復，進而南防各屬均舉旗反正，但這期間曾發(fā)生了開化叛亂和蒙自兵變，雖然南軍軍政府很快平復，但是叛亂卻對南防各屬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因此，《云南南防調查報告》當與此有關。

1911年10月30日昆明光復后，時任臨安七十五標教官趙又新、朱朝瑛接省垣光復電后，密議于11月1日晚九時起義，軍中推舉趙為臨時統(tǒng)領，朱為副統(tǒng)領以圖率軍光復臨安，但遭到滿清官吏蒙自關道龔心湛的反抗，但迫于壓力，其雖明遣李曰垓詣臨安光復軍表示同意，但暗遣孔繁琴率領防軍三營自個舊攻打臨安，至11月3日光復軍節(jié)節(jié)敗退至攀枝花，朱朝瑛電請省軍政府求援，省軍政府回電云：“能戰(zhàn)則戰(zhàn)，否則固守臨城” [3] 116，隨后派羅佩金統(tǒng)領南征軍進攻蒙自，在聯(lián)合大軍的壓制下，11月5日孔繁琴于旅舍被擊斃，龔心湛逃走，次日臨安反正。

就在臨安反正的當夜，開化知府石受銘準備募兵一營響應起義，但其下管帶余樹松帶兵叛變，“石屯洋油燃火自燒死，余匪遂搶掠城中府上”，后開化鎮(zhèn)臺夏文炳督軍彈壓，“變兵潰散，余樹松懼罪潛逃”，后余樹松被獲解省，繩之以法，開化叛亂遂平。雖然此次叛亂規(guī)模不大，但卻看出南防各屬軍營人員混雜、軍紀散漫，也為后來的蒙自兵變埋下了伏筆。蒙自為滇南要地，其周邊為礦產富聚區(qū)，易滋生匪徒，“個舊一邑，尤為滇財富要區(qū)，平時匪類麇集，比聞臨軍舉事，即嘯聚思逞，商民惶懼”，且臨安反正時，由于新軍缺額綦多，趙又新辦理不善，倉促招募軍隊，濫招匪人成軍，“盜犯、痞棍、土匪悉羼入。且軍紀不嚴，賭風甚熾”。 [3] 117時河口對汛副督辦許德芬以署中所存湖北協(xié)款以二十萬留作蒙自軍餉，“營中賭而輸者，窺道署多金，已萌搶劫之意”，至12月3日（舊歷十月十三）全營叛變。這次兵變不僅震動了整個南防，且使法國商人受到損失，驚動了在越南的法兵，他們“調集沿邊，勢將借口侵入，事機危甚”， [3] 119在此緊要關頭，云南軍都督蔡鍔一方面派人與法國領事交涉，在滇越鐵路一帶派兵駐扎保護法國商人的安全，另一方面電飭臨安、開廣各軍嚴加防堵，以朱朝瑛星夜趕到蒙自撫慰叛軍，又以羅佩金趕赴蒙自處置，并派陸軍憲兵隊前往彈壓。12月6日，羅佩金、朱朝瑛抵蒙后，調個舊民軍第四營、第五營及臨安民軍第二營扎守要隘，對肇事的罪魁禍首李鎮(zhèn)邦擊斃并梟首示眾，蒙自兵變遂平。

經過開化叛亂和蒙自兵變后，南防各營軍隊并沒有因此好轉，反而更加混亂，事實上，自臨安反正以后，南防各軍營便土匪縱橫，到處滋事，云南軍都督蔡鍔更是深有感知，從其電文中可見一斑：“南方防務交涉，關系大局安危。散兵攜槍為匪，極為可慮，務希設法布置” [2] 321，“近聞省城內外，竟有身著軍服，手持槍械，借搜索逃官滿人為名，任意闖入民居官宅，肆行騷擾者” [2] 346，“各散營隊有在鐵路一帶擾害治安一節(jié)，查遣散之兵，漫無約束，必至流為匪類，若任分聚沿路，誠為可慮” [2] 348。軍營混亂，民間亦是如此，在滇越鐵路沿線，工人甚多，“月來曾出殺斃、殺傷安南工人三案，已獲二案正兇，俟訊明即行正法，以昭炯戒” [2] 528。由于事發(fā)地與法屬越南接壤，而法國時刻覬覦侵略中國，便借口蒙自兵變和芷村搶案之機，擬于宜良、婆兮、阿迷、壁虱寨、芷村五處添駐法國警兵八名，安南駐守二十名，蔡鍔意識到這是法國借口侵略我路警權限，在與外交部商議后回電法國：“只允劃清權限，縮短日期，各車站所屬法、越捕兵，由法委給予切實訓條，不使敢于車站外籍華人行旅滋事。議定限壹個半月以內，如路線平安，即將該添駐警兵及助手一并撤去” [2] 362。至此，南防的混亂已經引起云南軍政府的高度重視，再加上由于兵變后蒙自兵餉支出巨大，云南各處軍餉均撥付蒙自， ①已經入不敷出，因此對南防各屬軍營的裁減和改編已刻不容緩，此時正值滇軍援川黔回師，便以凱旋滇軍為主，對防軍進行了裁減，“以兵多餉絀為慮，擬裁撤巡防隊，分配凱旋軍隊于迤西南各要隘，以資捍衛(wèi)。計反正以來，已裁去防營不下三十營矣” [2] 593，又以巡防隊改編為國民軍，“更正服裝禮節(jié)”， [3] 21“其服制餉章，均與省城國民軍一律” [3] 69。經過改編后的巡防隊，雖然面貌煥然一新，但又引發(fā)了新的問題，營中軍人多從粵、兩湖、川、黔招募而來，邊疆地區(qū)瘴癘嚴重，導致無法適應環(huán)境而引發(fā)事端，南防開化地區(qū)“所部粵勇，人地終不相宜，難保不滋事端”， [2] 472“頗與土著不甚相能，誠恐別生事端” [2] 477，因此開化各營伍多無法再堅持下去要求退伍，省軍政府為了撫慰只能繼續(xù)加發(fā)恩餉，致使南防軍餉不僅沒有減少反而增加。

針對上述情況，作為云南軍都督的蔡鍔為了穩(wěn)定邊防，不得不尋求新的辦法來處理南防局勢，雖其本人并未親自前往南防各屬地區(qū)，但對南防地區(qū)的混亂局勢已深有感觸，1912年4月29日蔡鍔復李鴻詳?shù)碾娢闹?，稱南防各隊“習氣甚深，難期振作?，F(xiàn)雖選練模范隊，以資整頓，成效仍難以大著”，建議將南防軍營“陸續(xù)遣裁，逐漸推及于西、普各防，用節(jié)糜費”，若營中有達到退伍年齡之時，應“擇其壯健可用，能寫報告者，選入巡警學堂肄業(yè)，以便分派各屬充當警士，月薪較優(yōu)；其性質良善，兼有家業(yè)者，則給予賞金，俾其歸農；其無家可歸，無業(yè)以謀生活者，則就個舊開礦，或廣南、丘北一帶邊境土曠人稀之處，給以田地，屯聚耕種”， [2] 592并親自派人出巡南防進行調查，稱“現(xiàn)已派員詳查妥議辦法矣”。后蔡鍔又于1912年9月初親自出巡滇南防務，前往臨安（今建水）、個舊、蒙自、阿迷（今開遠）進行考察。關于此次蔡鍔南巡，外界多揣測是其借此機會離開云南，但其本人指出是由于“前本委任之羅總長（按：羅佩金），乃羅遲遲未往。嗣經迭次催促，勉強就道，乃僅赴蒙自，隔宵即行，于南防重要各問題毫未處理，故不得不親自一行” [2] 725，可見蔡鍔對南防軍務是十分重視的，只可惜其在1913年10月被袁世凱調往北京，被袁籠絡與監(jiān)視，但即便如此，身在北京的蔡鍔仍心系云南，從其電文中看出仍關注云南態(tài)勢的發(fā)展。 ②后蔡鍔于1916年7月6日被任命為四川督軍兼省長，但聞“南防變亂，盜風尤熾”，毅然再次南巡，以期能夠“永靖亂源”， [2] 1464但不幸的是蔡鍔身體每況愈下，于當年11月8日逝世于日本東京。

據(jù)此可以推斷，由于臨安反正后南防局勢混亂，在經裁軍和改編仍無果的情況下，身為云南軍都督的蔡鍔為了解南防局勢的情況，因而派員巡查南防，由此便有了《云南南防調查報告》。后蔡鍔因故被袁世凱調往北京，但其仍心系云南局勢，這份報告便隨之傳入北京，只因蔡鍔英年早逝，使得《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也被收藏進了國家圖書館，成為了僅有的孤本。

三、《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之內容

《云南南防調查報告》共分四章，計二萬一千余字。

第一章《例言》，指明調查人員對南防兵力駐屯點兵力配備的選擇、兵力屯駐種類及調查往返情況作了簡要敘述：“書中兵力駐地點之配備系按新軍一混成協(xié)而定”，“南防地勢不適于馬隊之運動，故馬隊不必編成大集團部隊”，“兵營地點、屯駐地點之選定，系以步兵為標準”；“此項偵查為時太促，凡偵查所關事項，不過于戰(zhàn)略上而概言之”。

第二章《調查事項》，下分十節(jié)。 ③第一節(jié)“兵營駐屯地點之選定”，南防兵營屯駐點應駐于“開化府附近、蒙自、河口、臨安、馬白、富州、廣南府”，并順帶提及應“增加對汛兵力”。第二節(jié)“集中地點之選定”，以“開化府附近為適宜”，并從敵情之關系、地形之關系、集中前后道路之關系、輸送之關系、物資之關系五個方面具體分析原因。第三節(jié)“集中時掩護陣地之選定”，以“馬白最為適宜”，并分析理由。第四節(jié)“集中后前進方向及一次作戰(zhàn)目標之選定”，主力部隊“由馬白、都龍而出箐門，其一由麻栗坡而出天保，取河陽為第一次作戰(zhàn)目標”。第五節(jié)“集中后第一次之防御陣地”，調查稱“南防國境，自蠻耗及田蓬皆屬天然險要，到處可以據(jù)守，但欲出擊方便，易于主力之作戰(zhàn)者，惟都龍附近”，并從敵情、地勢、集中之關系三個方面來分析原因。第六節(jié)為該行調查人員通過分析后，認為開化至省垣應設陸路兵站之路線有二：一則“由省城往宜良、彌勒、大江邊、架衣、馬塘而至開化”，一則“由省城經呈貢、晉寧、通海、蒙自、馬塘而至開化”。第七節(jié)“道路偵查”，分條調查了蒙自至蠻耗、蠻耗至河口、河口至南溪及馬白、南溪至新店、新店至馬白、馬白至都龍、馬白至麻栗坡、麻栗坡至董干、董干至普棒、普棒至田蓬、田蓬至富州、富州至廣南、廣南至開化、開化至蒙自的道長、路幅、傾斜、山川、河流、沿途房屋、民居、建筑、軍隊給養(yǎng)等情況。第八節(jié)“河川偵查”，以紅河、南溪河、開化河（南溫河）、南利河（普梅河）、西洋河于戰(zhàn)略、運輸之便利情況。第九節(jié)“沿途國民軍之概況”，調查了駐扎于滇南地區(qū)之蒙河、開廣國民軍各營的軍備、操練、軍紀等情況。第十節(jié)“統(tǒng)計偵查”，為南防區(qū)各點之調查，以蠻耗、河口、小南溪、新店、木廠、仁和、馬白、都龍、麻栗坡、董干、普棒、同文、田蓬、木央、里大、響水、西洋、杉木橋、廣南（寶寧）、板郎、阿基得、阿基、江那、開化共二十三個地點，調查了各地的方位、里距、人口、房屋結構、物產、氣候、教育、官署、民族，敘述十分詳盡。

第三章《調查之意見縣申》。 ④本章是調查人員對現(xiàn)時南防各屬之改良對策。第一節(jié)“改良對汛”，其認為南防各對汛“腐敗庸愚，部下兵卒到處閑游，形同無賴”，又“越境苗民，時相逾界搶奪邊境，邊民交化不開，常思蠢動”，地勢崎嶇險阻，在戰(zhàn)略上難以利用，而更甚“法國普棒、同文、田蓬等對汛皆系軍事學堂出身”，我方對汛相比之下“未免相形見絀”，因而提出要改良對汛，并列出了相應的改良辦法。第二節(jié)“改編對防營”，其認為“防營應改為新軍人”，建議以臨安、開化二處為改編點，以模范大隊為標準進行改編。第三節(jié)“整飭交通”，南防區(qū)域道路崎嶇難行，其認為交通阻塞則“交戰(zhàn)兩時均有妨礙”，并以鹽運為例，認為民間之所以盜買交鹽是因為“道路險阻，搬移之費過大所致也”，并由此致“土匪嗇民搶掠盜案層見疊出”而官兵捕拿無效，是為“官兵至而匪徒散，官兵去而匪徒聚也”，鄰村近寨也因“道路難行之故彼不能援助所致也”，因此提出了具體的修通道路之策。但土匪縱橫，不得不處置，因此第四節(jié)“現(xiàn)時對土匪之處置”便提出應迅速“委派新軍協(xié)同民軍痛剿以絕亂源”。第五節(jié)“速測南防軍用地圖”，由于自滇越鐵路開通后，與法交涉之事較前為多，而“法人經營越境，欲擴張領土之心亦較前為雄”，況且軍隊之操練，“非有地圖不能計備施行”，而“法人于邊境沿邊皆測十萬分之一及五萬分之一軍用地圖”，因此應速測南防軍用地圖。第六節(jié)“事權統(tǒng)一”及第七節(jié)“調回各防營中未畢業(yè)之學生至省授入學堂”，認為南防軍事之管理甚屬雜亂，“關道有干涉之權，總鎮(zhèn)有干涉之故，各長官亦有干涉之權，其余副督辦分統(tǒng)督帶，亦均有干涉之，謀亂無章，莫知所是”，若要整頓南防，非統(tǒng)一事權不可。又各屬民軍多有學堂未畢業(yè)之學生充當教習或哨官，風氣漸壞，應令其接受系統(tǒng)之軍事學習方可擔任。第八節(jié)“清移內地居民以實邊”及第九節(jié)“清查戶口及私槍”，是為對南防地區(qū)大量游民之處置，認為移民之策一為“按正當辦法給以資本使其留邊”，一為“流內地罪民以實邊”，又南防沿邊一帶，戶口不清，“盜賊因以匿跡其間，鄉(xiāng)紳因而舞弊，以故盜風莫可或戢，國家歲入因而減少”，而“查明私槍亦屬戢盜之要著”，其認為當責成各地團長、鄉(xiāng)約及地方官督率查明戶口及清理私槍。第十節(jié)“重修界碑”，南防沿邊一帶界碑已壞，以新店地帶尤多，調查人員認為界碑損毀將致“外人每以此漸侵我疆土，若有狡猾者出其間，則即移動此石，我亦莫可得而知”，因此修理界碑不可或緩也，其當務之急應“急宜照會法國，于界之測出詳細地圖，正嚴其界線，再于各處查界碑之損壞者，重加修理，以鞏邊疆杜后患”。

第四章“附錄”下共“行進實施一覽表、調查部隊之編制、調查部隊之給養(yǎng)、調查住費”四節(jié)，列出此行南防調查的人數(shù)，調查經費的來源及使用，調查之起止時間、路程及備注信息。

四、《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之價值

《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一書是對民國元年滇東南地區(qū)邊防、基層社會等詳細調查及總結，其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該報告詳實地記錄了南防各點兵營的駐防情況，并對其布防理由均有詳細解析，對民國初年滇東南地區(qū)邊防情況有了明確的認識。例如，蠻（耗）河（口）段是南防重點區(qū)域之一，報告中提及蒙自之駐軍為“1.標工部（附機關槍一中隊）；2.步隊一營；3.馬隊一大排（排長以下共四十騎）；4.山炮隊一中隊；5.工程隊一中隊”，其屯駐理由有三：首先，蒙自既為鐵路經過之地，且有溪河 ⑤可以利用，作為后方之連續(xù)；其次，山勢險阻，軍隊不便運動，故刺斷敵人之侵入地區(qū)，以馬白、開化一帶為第一，而以蒙（自）、河（口）一帶為第二。因此，蒙自一帶不可無重兵；再次，處地給養(yǎng)、衛(wèi)生、參演均屬良好，故宜屯駐重兵。此外，對駐屯于滇東南的開廣、蒙河二國民軍之各營也有詳細記錄，對各營的駐屯、編制、武器、操練、內務、軍紀、伙食都有描述，例如蒙河國民軍第十二營，“駐于蠻耗之武廟，內兵舍及窄狹，該營系五哨編成，在蠻耗者只有兩哨，其余三哨分駐于新街、南屏沿紅河一帶。官長學術甚淺，兵之教練、操課皆未見諸施行，所用兵器除有一百桿曼利雙槍外，皆系九響毛瑟。服裝系舊式號衣，包巾、彈袋甚不整齊。給養(yǎng)發(fā)給各棚伙食，就地購買”。

第二，該報告是對民國初年滇東南地區(qū)的地理環(huán)境、民族、教育、語言、生產生活等綜合調查，為研究清末民初滇東南地區(qū)社會變遷補史料之不足。目前研究民國年間滇東南基層社會的史料大多依據(jù)尚未出版的地志資料，但對民國初年尤其是清末民初交替之際的基層社會研究，卻因史料的缺乏而很難推進，而此份報告恰可補之。例如，馬白，“人口約有八百五十六戶，其房屋雖多瓦房，但狹窄不堪。此地所出糧食以包谷為大宗，米甚少。馬白天氣不良，微有瘴毒，天陰則異常之冷，天晴則異常之熱，四季難分，其飲用水則東方之小龍?zhí)锻狻５诎藸I后面有小井，不敷引用。惟此地有中國藥店一小所。此地商店甚少，工人無多，可征發(fā)騾馬甚多，有官之郵便電信局，足通于各地。有廳長及團總駐于此……此外，有稅務分局一所，有官立兩等小學堂一所。此地多漢人，其附近村落內則多夷人，語言則概用官話?！?/p>

第三，該報告對民國元年滇東南之邊防、交通、流民等問題提出了具體的改良意見。面對晚清民初滇南對汛督辦、巡防隊腐敗及道路交通阻塞、土匪流民橫行等弊端，作為代表云南軍政府的調查人員在該報告中面對種種問題，一一闡述弊端緣由并提出詳細的解決辦法。例如，對土匪的處置，“查開化反正時，第九營及八營之一半，搶掠民財后即攜取軍裝逃散?，F(xiàn)時富州所屬那南、花甲一帶，途中搶奪及搶掠村落之事層見疊出，雖曰粵邊游勇，而經調查之情報，散兵亦多混跡其中。此項土匪若不嚴行懲治，則該方面在民，值此農忙之時不及耕種，恐將來饑餓漸臻，游民遍野，禍亂之熾尤不可收拾。故當此富州未屯新軍以前，宜調蒙民軍一營屯富，分于各處要隘駐扎以資鎮(zhèn)攝，若不能鎮(zhèn)攝，當有聚眾搶掠之事，委派新軍協(xié)同民軍痛剿以絕亂源”。

第四，該報告是研究清末民初云南邊防近代化（早期現(xiàn)代化）的寶貴史料。近代化或稱早期現(xiàn)代化是研究清末民初云南歷史之重要問題之一，針對云南近代化問題的研究，潘先林教授提出了“邊疆民族型”近代化模式的概念， [4]認為邊疆民族地區(qū)近代化起步晚，隨著邊疆危機的出現(xiàn)，資本主義沖擊力加強，促使了邊疆民族地區(qū)的社會變遷，主要表現(xiàn)為近代化潮流影響下邊疆地區(qū)各民族向資本主義工業(yè)化、民主化方向轉變，以及與此相關的觀念轉變、習俗變遷、文化進步、經濟發(fā)展和民族團結等，后針對“邊疆民族型”近代化模式存在的缺失和困惑，潘教授又提出了“沿邊型”近代化模式， [5]其文認為少數(shù)民族社會的近代化，應指“近代化”視野下的少數(shù)民族社會變遷及國家認同。潘教授的觀點指出了云南近代化的研究應從政治、經濟、文化、基層社會及少數(shù)民族之觀念、習俗、國家認同等方面進行關注。但本文認為，清末民初云南邊防的轉型也應是云南近代化研究的內容之一，但有關滇東南邊防的相關史料較為匱乏，而該報告對滇東南巡防隊及國民軍各營之駐屯均有詳細的記錄，從中可梳理出由綠營兵向新軍轉變的線索。

綜上所述，我們得出如下初步結論：第一，《云南南防調查報告》一書的調查時間為1912年4月14日至6月4日，而成書時間應在此之后，調查人員系由時任云南軍都督的蔡鍔派出，其可能隸屬云南軍政府參謀部，身份為云南陸軍講武堂的高級教官。第二，臨安反正后，南防各屬軍營混亂不堪、軍紀不嚴，以至于擾亂了地方社會秩序，經軍政府對南防改編和裁軍仍無果的情況下，云南軍政府為進一步了解滇東南地區(qū)的局勢而派人進行調查。后蔡鍔調往北京，該報告隨之被收藏于國家圖書館。第三，該報告中不僅詳細記錄了滇東南地區(qū)各屬巡防隊及國民軍之駐防情況，而且對該地區(qū)之地理環(huán)境、民族、教育、語言、生產生活也有詳細調查，并對當時滇東南地區(qū)所存在的問題弊端提出了具體的改良策。第四，《云南南防調查報告》是對清末民初滇東南邊防的一次系統(tǒng)調查及總結，是研究云南邊防近代化的寶貴史料。

注釋：

①1911年12月28日蔡鍔致羅佩金等電文稱：“前李大松來省請領銀四萬兩，除該員親領一千兩外，叁萬玖仟兩于初一派員解送到蒙。嗣蒙餉緊急，故著暫留蒙用”；12月29日蔡鍔致張世勛電文稱：“至蒙餉截留一事，緣九月以來，撥解開餉已合五萬數(shù)千兩，曾飭軍務部核算豹翁（按：夏文炳）所部各營應支餉額，已足關發(fā)至第十二屆。適接蒙電需餉甚殷，不得不先其所急，故著暫留蒙用”；1912年3月3日蔡鍔致梁啟超函稱：“光復以來，政費驟增，收入較減（蒙關每月截去三四萬所謂賠款之用，川、黔不靖），而蒙自兩次變亂，所失幾百萬，竭蹶情形，雖局外人亦可揣想而得”。

②　1915年11月1日致張子貞電文稱：“聞南方各省人心不靖，亂象潛滋。滇狀如何？希實告”；1916年5月26日致其配偶潘蕙英函稱：“滇省近狀如何？米價如何？有何種風說？凡可告之事，均望寫信以告，用慰遠懷”。

③　目錄為九節(jié)，但書中內容又為十節(jié)。

④ “ 縣”應為“現(xiàn)”之誤。

⑤　疑應為“南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