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斯·哈林涂鴉藝術風格摭談

董可木

（安徽工程大學 藝術學院，安徽 蕪湖 241000）

基斯·哈林被稱為“后期涂寫派藝術家”，他于80年代開始在地鐵站中作畫，最初的創(chuàng)作是利用地鐵站里閑置的廣告招貼黑板，用彩色粉筆在板上作畫。哈林與同樣熱衷涂鴉的瘋狂少年不同，他讀過視覺藝術學校，受過正規(guī)的藝術訓練，因而他的涂鴉作品并非毫無目的的隨意涂抹，而是在依據(jù)藝術史思考的基礎上，通過具有代表性和暗示性的系列符號，表達自己對文化、社會和藝術家本身的反思。

1 在隨性中體現(xiàn)對文化及藝術本身的思考

基斯·哈林的涂鴉藝術之所以影響甚大，重要的原因是他的創(chuàng)作已不僅僅只是街頭的隨意涂鴉，而更多地體現(xiàn)出了觀念藝術的特征，是涂鴉世界與主流藝術之間的紐帶。在創(chuàng)作方式上，基斯·哈林最初在公共場所用最廉價的工具進行創(chuàng)作，由于作品不能長久保存，后來哈林開始嘗試在畫布、陶瓶、T恤衫甚至人體等其他媒介上進行繪制，這種做法體現(xiàn)了打破藝術與生活界限的波普藝術的特征。在創(chuàng)作語言上，哈林創(chuàng)造了一系列獨特的視覺符號，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些只有頭和身體而沒有五官的小人。他用幽默而直接的方式傳達觀念，其畫面中的小人動作往往夸張而滑稽，有時甚至采用類似連環(huán)畫的形式，在幾個畫面間建立聯(lián)系，使觀者就像在欣賞一串漫畫作品，用想象揣測著其中的內容和意義?；埂す值姆栒Z言易于與公眾交流，如發(fā)光的兒童、狂吠的狗、飛碟等形象，它們與一些生活中可讀解的標志混合在一起，諸如十字架、圣光、金字塔、美元等，構成了富有影射意義的圖像。這些視覺形象在富有藝術性的同時擔負著意義的暗示作用，是傳達作品背后意涵的中介，許多研究者對哈林的作品進行了符號學的分析，例如其畫中飛碟的出現(xiàn)代表著未知的、最終的權力。

基斯·哈林的涂鴉作品有著多樣的文化來源，作品中的意象是從不同種族和文化史料中提煉出來的，并不適合于某一特定的文化背景。他的創(chuàng)作受到中國書法、杜布菲的頹廢藝術，以及觀念藝術的影響，與主流當代藝術一樣，哈林的涂鴉對社會問題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關注。他通過自己的作品對冷戰(zhàn)、同性戀、艾滋病等主題進行了表現(xiàn)，他將冷戰(zhàn)時期美國和前蘇聯(lián)的化身、坦克、爆炸的原子彈等表現(xiàn)成惡魔或怪獸的樣子，使畫面?zhèn)鬟_出不安的情緒。涂鴉藝術本就是大眾文化的一部分，因為哈林的作品體現(xiàn)出了對大眾文化很強的參與性。他于1981年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米老鼠的形象，哈林不斷重復逐步放大米老鼠的頭像，創(chuàng)作體現(xiàn)米老鼠的美國文化的象征意義。瘋狂與熱情是涂鴉者最為鮮明的情緒，而畫面中扭動著身體狂舞的人物本身便是涂鴉創(chuàng)作者的狂熱精神的體現(xiàn)。

行動繪畫的特征在基斯·哈林的作品也有所體現(xiàn)。哈林在創(chuàng)作的時候，從不打草稿，而是任由頭腦中的形象流淌到畫面上，因此畫面中的每一根線條都體現(xiàn)出身體的運動和思想的運轉。其1978年創(chuàng)作的《無題》讓人聯(lián)想到波洛克的行動繪畫，畫面中沒有具體的形象，看似凌亂的點線體現(xiàn)出哈林在創(chuàng)作時思維的瘋狂跳躍，盡管沒有表達具體意涵，畫中的線條本身就是藝術家最直接的情感流露。許多研究者將基斯·哈林的涂鴉視為行為藝術，哈林這樣描述自己的創(chuàng)作：“一個真正的藝術家僅僅是傳達他所表現(xiàn)的那些東西的媒介?！紫?，我最感興趣的東西之一就是情境中的偶發(fā)作用——讓事物自動發(fā)生?！@種偶發(fā)情境的公開性要求藝術家具備一定的表演水平。……圖像直接從心中傳達到手上，表現(xiàn)僅僅存在于那一刻，藝術家的表演是至高無上的?！币蚨埂す值耐盔f藝術創(chuàng)作已是對藝術和藝術家本身的思考，涂鴉是其表現(xiàn)形式，其中的思想與內涵足可體現(xiàn)出當代主流藝術的發(fā)展。

2 通過原始圖形表達對社會現(xiàn)實的思考

基斯·哈林出生于1958年，新文化事物相對哈林，具有一個發(fā)展的時代背景。哈林是在電視、電腦等科技產品的發(fā)展中成長起來的第一代。在他的作品中，電視、電腦、電話等電子通訊是重要元素。哈林常常把電視、電腦與十字架等符號組合在一起，在科技產品的下方的小人高舉著雙手歡呼，電視被固定在一個更大的十字架上閃閃發(fā)光，享受著至高無上的追捧。電視中十字架上垂著頭的小人暗示著舊的信仰正在消亡，人們正狂熱地沉浸在電子時代的新信仰中，這種現(xiàn)象是喜是憂，哈林并未給出答案。

信仰的缺失是信息時代的不容忽視的現(xiàn)象，在表現(xiàn)人們對于電子產品的瘋狂崇拜和對金錢迷戀的同時，哈林還在作品中追溯了原始宗教的圖騰?；埂す謩?chuàng)作的藝術形象顯示出泛神信仰，即萬物皆有靈魂的原始觀念，他“徘徊在洞窟藝術和卡通世界之間，他在捕獲遠古宗教藝術的秘密，同時又對高科技社會充滿了困惑”。對哈林產生鮮明影響的是印第安人的圖騰，特別是一種類似狼的符號。哈林還創(chuàng)作了一些面具雕塑，面具上的犄角，以及頭頂?shù)男∪硕寂c古代東方的饕餮相似。在1984年創(chuàng)作的人體繪畫上，哈林的描繪流露出濃厚的原始氣息，人物的頭飾和衣物都類似原始部落的裝飾。他的創(chuàng)作常常把人和動物結合在一起，這是天馬行空的涂鴉，還是自然界原始生命的象征符號，哈林給觀眾留下了充足的想象空間?！逗镒用詫m》創(chuàng)作于1988年，畫中彩色的猴子手舞足蹈，契合成一個圈，正在跳著某一種舞蹈，令人想起馬蒂斯的《舞蹈》，充滿了粗獷而原始的生命力。

可見基斯·哈林的涂鴉繪畫與其他大眾藝術不同，他并未因后現(xiàn)代藝術中五花八門的表現(xiàn)媒介而眼花繚亂，而選擇了涂鴉來表達自己對藝術家、社會現(xiàn)實與當代文化的思考。涂鴉藝術本身是大眾文化的一部分，哈林的實踐使創(chuàng)作者和觀者都更加身臨其境地參與到波普藝術之中。

3 以玩笑方式表達對對社會問題的擔憂與嘲諷

對于波普藝術而言，20年前從事它的人是以某種客觀的姿態(tài)喚起人們對新文化的注意，而基斯·哈林則將自己視為波普文化的產物，他不僅僅喚起人們關注它，還用實踐使自己和觀眾置身其中。如上文所述，哈林的涂鴉藝術在創(chuàng)作方式上具有多樣性，且有著一套獨特而意義豐富的符號語言，在內容上則有著多種文化背景，并對社會問題和大眾文化形象有著極大的關注，足可被視為主流藝術的一部分。哈林對信息時代的新文化甚至有著超越其他觀念藝術的思考，并在創(chuàng)作中探尋遠古藝術的秘密，以此表達對高科技的困惑。哈林用涂鴉的方式在公共場所表達當代藝術的觀念，更接近人們的日常生活，也與觀眾獲得了更多的交流。

盧西―史密斯認為基斯·哈林 “將藝術帶上大街是一種觀念姿態(tài)”，他的作品并不像其他涂鴉藝術那樣隨意，而有一種內在秩序。的確，涂鴉藝術其實是一種精神，它游戲的姿態(tài)表達對一切事物的渴望，它隨性而變化多端的形象看似一場惡作劇，實際以玩笑的方式表達對社會問題的擔憂和嘲諷。正如哈林自己所說，冒著因毀壞公共財物而被捕的危險進行創(chuàng)作的涂鴉藝術家喜歡這種冒險的因素，“這是創(chuàng)作于隱藏著險惡可能性的環(huán)境中的藝術作品內容里，加入了一種基本成分?！比绱丝磥?，涂鴉者可謂是一個獨特的探險群體。

當基斯·哈林在紐約名聲大噪之后，他的作品和其他涂鴉藝術家一樣，被“嚴肅”地請進了博物館，但這一做法似乎使他的涂鴉失去了最原初的波普精神，將原本在人們身邊的藝術再次搬到了美術館。涂鴉的語言和形式用感情力量消解了理性與判斷，用一種新的理解方式來表現(xiàn)世界。涂鴉繪畫將藝術創(chuàng)作與內心形態(tài)更緊密聯(lián)合起來，實現(xiàn)藝術形式與內容的新生。從這個角度想，涂鴉藝術雖出自草根，更直接地表達創(chuàng)作者的情感，更大程度上體現(xiàn)了個體精神的自由，相比部分自詡為精英的藝術形式，涂鴉作為一種更真誠的視覺表現(xiàn)方式，如何得以正確對待并發(fā)展，則是一個值得探索的新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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