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為何迷信屬羊女性“命不好”？

倪方六

辭舊迎新，生肖話題又熱。羊年到底好不好？對女性來說，這似乎是一個問題。過去老皇歷認為，生肖屬羊的女性“命不好”，有所謂“十年九不全”、“屬羊女人守空房”等等說法。顯然，這樣的說法并不可信，那此類說法是怎么來的？

古人為何說“十羊九不全”？

其實，如果在十二生肖中，評選最吉祥的動物，非“羊”莫屬。古時“羊”通“祥”，羊年吉祥呢。但過去對于女性來說，生肖屬羊卻頗為尷尬，甚至比屬虎的還糟糕。最典型的說法是，“十羊九不全”。用過去的老話來說，就是屬羊的女性“命不好”。

屬羊的女性何以“命不好”？這里面的民俗學成因較為復雜，從唐代一則故事中可以找出端倪。

《新唐書·方技列傳·張璟藏》記載了這么一件事：郎中裴珪妻趙見之，憬藏曰：“夫人目修緩，法曰‘豕視淫，又曰‘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夫人且得罪?！?/p>

張璟藏是與袁天綱齊名的唐代相面大師。這條記載的大概意思是，郎中裴珪妻子趙氏找張憬藏相面，張璟藏說，夫人的眼睛長得不好，相法認為，豬眼看人淫亂；黑眼珠小，眼睛四周露白，是“五夫守宅”之命。

張憬藏的話說得比較婉轉，這樣面相的女人不守婦道，對丈夫不利。張藏璟推測趙氏將因淫亂被治罪。不久，趙氏果因為通奸，被罰充到皇家宮廷做勞役。此事被唐人張鷟寫入筆記小說《朝野僉載》中，趙氏的妻子身份演變成了美貌的侍妾。

《新唐書》中并沒有交代趙氏的生肖屬相，但張璟藏所說的“目有四白，五夫守宅”出于相書，也說成“眼露四白，五夫守宅”，后來這話成了屬羊女人“命不好”的常用語。趙氏“豕視淫”，“眼露四白，五夫守宅”用在屬豬女性的身上似乎好理解，為何成了屬羊女性“命不好”的理由？

原來，“眼露四白”過去相書上稱為“四白眼”，四白眼以羊的眼睛最為典型，上下兩邊都露白眼球。 古人總結十二生肖中的12種動物各有一缺，羊之缺就是眼不好使，即所謂“羊無神”，羊的眼珠子不動，俗稱“死羊眼”。

過去相書上，都認為“四白眼”不好，如托名宋人陳摶的《神相全編》稱四白眼不吉，“愚玩兇敗”；明王圻、王思義父子編集的《三才圖會·身體七卷》釋“羊眼”：“黑淡微黃神不清，瞳人紗樣卻昏晴；祖財縱有無緣享，晚歲中年又且貧”；民間流傳甚廣的《麻衣神查》亦認為，“羊眼兇惡，半世破祖?！?/p>

民俗學上有一種“交感巫術”，喜歡將動物身上某些不好的特征，移植到相應屬相者的身上。屬羊女性“命不好”，正是這樣流變而來的，由此“目有四白，五夫守宅”便傳開了，進而又生出“十羊九不全”這類說法。

想來古代民間早知道這說法是迷信，往往將“十羊九不全”改口為“十羊九福全”，給屬羊女性以一種心理上的安慰。

“女人屬羊守空房”，真的嗎？

屬羊女性“命不好”，到底不好在哪兒？過去是這么說的：“女屬羊，命根硬，克夫克爹又克娘?！边@“克夫克爹又克娘”，民俗上稱為“三妨”，其中以“克夫”最為不幸。

“克夫”，意指妨害丈夫的健康和壽命，用俗話來說，就是屬羊的女性是“寡婦命”。這是屬羊女性在婚姻上的不幸，民間便有了“女人屬羊守空房”的說法。

晚清屬羊的慈禧，就是最有名的“寡婦命”女人之一。

慈禧即西太后，清宮里通稱“老佛爺”，她是晚清的實際執(zhí)政者。慈禧生于道光十五年十月十日，對應公歷是1835年11月29日。1835年與2015年一樣，陰歷都是“乙未羊年”。

慈禧于咸豐二年（公元1852年）被選入奕詝（清文宗）的后宮，成為“貴人”，時奕詝22歲，慈禧18歲，但僅10年后奕詝便駕崩了。時奕詝31歲，慈禧27歲，未到30歲皇帝老公就去世了，前后守活寡48年，慈禧不可謂不是“寡婦命”。

有民俗學者認為，就是因為“老寡婦”慈禧，人們開始相信屬羊女性是寡婦命，在之前古人是不提“女人屬羊守空房”的。實際并非如此，此說早已存在。

慈禧出生前，在清代小說家李汝珍的《鏡花緣》中，便提到了女性屬羊不好的“俗弊”。第十二回“雙宰輔暢談俗弊，兩書生敬服良箴”里稱：“俗傳女命北以屬羊為劣……人值未年而生，何至比之于羊？”

雖然說“女人屬羊守空房”一說的出現(xiàn)與慈禧沒關系，但因為慈禧守了近半個世紀的活寡，放大“女人屬羊守空房”的影響是客觀存在的。

認為屬羊女性婚姻不幸的觀點，到底起于何時？筆者研究發(fā)現(xiàn)，在西漢時可能已出現(xiàn)。在時人的著述中，羊已與寡婦相提并論。漢昭帝時著名易學家焦延壽，在《易經(jīng)》64卦的基礎上，進一步演繹，每一卦又增64 條卦變之辭，共計4096條。

其中“坎變革”條稱，“東行亡羊，失其羝牂；少婦無夫，獨坐空廬?！币馑际?，向東放牧丟了羊，失掉公羊和母羊；少婦沒了丈夫，只好獨守空房。

這里，羊便與少婦守空房類比到了一起，雖然沒有說明寡婦是屬羊的，但很容易讓人在“羊-少婦-空房”三者之間產(chǎn)生某種不妙的聯(lián)想，流傳出“女人屬羊守空房”的說法。

婚姻禁忌“鼠羊不到頭”，可信么？

對屬羊女性的忌諱，北方盛于南方，有“南方忌虎，北方忌羊”之說。尤其是老北京，過去相親時，一聽說女方是屬羊的，扭頭便走，因此出現(xiàn)了一句歇后語：“屬羊的——甭提了”。

既然認為屬羊女性“命不好”，有“克夫”之虞，但屬相是客觀存在的，無法改變，怎么辦？古人遂提出了趨吉避兇、近利遠害的建議，以保住婚姻，留住幸福。

簡單的辦法是，女性談屬相時避開生肖羊，往前后兩年份的生肖上靠：在羊年上半年，即元月至六月出生的，說成屬馬的；在羊年下半年，即七月至十二月出生的，則稱是屬猴的。

較為復雜的避兇趨吉，是通過生肖宜忌來選擇。

一般生肖婚配宜忌認為，屬羊的人最佳婚配對象是屬兔的、屬馬的、屬豬的。而最忌諱與屬鼠、屬狗和同是屬羊的結婚，因為“羊鼠相配一旦休”，“黑狗不能進羊圈”，“兩只羊活不長”。

其中最兇的是“羊鼠配”。民間說法多多：“白馬怕金牛，鼠羊不到頭”、“子鼠見羊萬年愁、不叫白馬見青?！?、“自古白馬不配牛，羊鼠相配一旦休”……固執(zhí)地認為屬羊的與屬鼠的婚配會亮紅燈。

這些說法顯然是荒唐可笑的，但是至今仍有人相信。屬羊的慈禧與屬兔的奕詝，從生肖婚姻宜忌上是“相生”，大大的吉利，但慈禧的婚姻生活事實上是很不幸的，不只早早守寡婦，奕詝生前最寵的是慈安，而不是她。而慈安屬雞，與屬兔的奕詝在婚姻宜忌上并不合。

既然如此，古人為何迷信“鼠羊不到頭”？這里又是“五行原理”在起作用。

五行，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概念，古人用水、火、木、金、土五種物質，來揭示自然界和宇宙的相生相克關系。

十二生肖前分別加一字：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共12字，即十二地支，由此形成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龍、巳蛇、午馬、未羊、申猴、酉雞、戌狗、亥豬十二屬相組合。

十二生肖分配到五行中，未羊屬“土”，子鼠屬“水”，“土”與“水”是相克的，并不和諧，推及兩種屬相，便是“未羊”與“子鼠”相克，屬羊與屬鼠的男女婚配便被斷為“不宜”。

男性屬羊有什么說法？

越往后生肖的宜忌范圍越擴大，最后甚至不只論五行，連真實動物之間的強弱、利害關系都要觀察考慮，以斷婚配宜忌。如在動物世界里，虎是吃羊的，于是女性尤忌找屬虎的男性，反之亦然。因為“羊入虎口，有去無還”、“羊落虎穴，必死無疑”。

而在生活中，屬羊的也忌諱提與自己屬相相克的動物，慈禧便忌諱“羊入虎口”。

據(jù)《中國京劇史》，慈禧很喜歡看戲，有一次，清末著名京劇演員孫怡云被召進宮，給她演《玉堂春》。孫怡云唱了“羊入虎口有去無還”一句后，即被叫停，驅逐出宮。原來慈禧動怒了，孫怡云不知道慈禧忌諱“羊入虎口”。之前，演員在清宮演戲唱時，每唱到這句時都會有意改詞，唱成“魚兒落網(wǎng)，有去無還”，以回避“羊入虎口”，但孫怡云仍照原詞唱了。

屬羊的女性“命不好”，那屬羊的男性呢？正好相反，民間的說法是，“男屬羊，黃金堆萬兩，出門不必帶口糧。”為什么屬羊的男性好？這又要從“陰陽概念”上分析了?！把颉蓖ā瓣枴保蚴且环N火畜，男人需要的正是一種“陽氣”，三陽開泰更吉。

與屬相分出好壞不同，就羊年的年景來說，卻是一個吉祥年，古人認為羊年往往風調雨順。如在河南、河北、山西等地，便有“羊馬年，廣收田，防備雞猴那二年”、“羊馬年，管種田；雞猴年，不收田，要吃好的等狗年”一類說法。

正因此，農(nóng)家對羊年的到來是喜悅的。過去羊年春節(jié)最流行的一幅對聯(lián)是：“未時驕陽艷，關歲淑景新”，把羊年美美地夸贊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