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雨天

賴佳純

又是一個臺風天。在抄筆記的阿三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還掛在陽臺，她停住筆，低聲抱怨了一句“該死的天氣”后，側(cè)臉對身邊的阿四說：“我回樓上收一下衣服?！卑⑺膹臅锾痤^，問：“要不要我陪你去？”

“不用了。”阿三隨手拿起一件開衫套在身上，一邊攏著頭發(fā)一邊往外走。打開門的瞬間，一股涼風猛地沖進來，重重地拍打在阿三的臉上。阿三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攏緊了外套，加快了腳步，往樓上走去。

不一會兒，她就站在421宿舍的門口。走廊的燈很暗，風夾著雨，呼呼地灌滿了整條走廊。阿三的鑰匙還沒插進門鎖口，門突然就被打開了，阿三的舍友阿琳帶著一股混雜了各種食物的味道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隨即狹窄的空間里便響起阿琳高調(diào)的聲音：“阿三你回來啦！”

坐在桌子前擺弄化妝品的阿鈺立馬停下手中的動作迎了出來，拉著阿三的手往里走，說：“我們來化妝吧?！?/p>

阿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jīng)坐在阿琳搬來的椅子上了，阿鈺的臉近在眼前。阿三錯愕地看著認真給自己上妝的阿鈺以及站在旁邊的盛滿笑意的阿琳，恍惚之間，仿佛回到了一起同宿的那段時光。

那個時候，阿鈺、阿琳、阿三像是從同一個母胎里掉出來的姐妹，一起上課、一起吃飯、一起去操場遛圈，恨不得直接黏在對方的身上不分開，也經(jīng)常收到“你們關系真好啊”的評價。

矛盾是什么時候產(chǎn)生的，阿三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只記得某一天起，阿琳和阿鈺開始在她面前說起對方的“壞話”，不愛干凈、小氣、用便宜貨、穿衣服土等等。阿三又聽到阿鈺和阿琳說起她的壞話，假清高、愛撒嬌、脾氣壞。這樣的字眼兒就像是夏日發(fā)臭的豬肉里蠕動的蟲子，鉆進了阿三的耳朵里，慢慢游遍她的整個身體。阿三從來不否定她性格上的缺陷，但是她同樣不迎合，默默從“三人行”之中退了出來。她在一個落滿陽光的午后把自己的大部分東西搬到阿四的宿舍，除了洗澡，偶爾回去拿點東西，幾乎不會去那個曾經(jīng)裝滿她快樂的宿舍。而阿鈺和阿琳從頭到尾，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

“阿三，這個眼妝適合你欸?！卑⒘盏穆曇舭寻⑷乃季w拉了回來。

“是嗎？”阿三湊近阿鈺遞來的鏡子，細細研究了一番，真心真意地說了一句，“真的欸，阿鈺！”

“也不看看我是誰?！闭f這話的阿鈺臉上有一股掩不住的“驕傲”，薄而滑的皮膚下泛著一層淡淡的粉色。阿三的心“咯噔”一下，又產(chǎn)生時間在慢慢地往回走的錯覺。

“天天發(fā)呆，腦子里裝的都是什么？快起來，輪到我啦！”阿琳嗔怪地推著阿三往一邊去，眼里含著深深的笑意。

到這里，阿三就真的覺得她們?nèi)齻€又回到了以前那種親密無間的時光。她剛剛進宿舍時一直緊繃的身體一下子就放松了下來，臉上慢慢地浮出笑意。

“這里。”

“這個眼影的顏色要深一點?！?/p>

……

阿三是真的快樂，聽著阿鈺嘹亮而清冽的歌聲，她的手腳不自覺地跟著拍子動起來，化妝化一半的阿琳也扭起了她靈活的腰肢。雨天的風從沒有關緊的窗戶吹進來，三個女孩的長發(fā)在半空中劃出了美麗的弧線。

歷經(jīng)了一個半小時，三個女孩的妝終于都化好了。她們歡呼雀躍，在黑暗中擺奇怪的姿勢，拍出自詡港風的照片，為這難得的三人同妝。歡笑聲一直盤旋在421的半空之中，久久不散。

回到阿四宿舍的阿三，纏著阿四，要分享她的喜悅。阿四看著阿三因為開心而泛紅的臉，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把手機遞到阿三的面前。

阿鈺把一個小時前發(fā)的朋友圈刪掉了，是她們?nèi)齻€人剛剛拍的照片，還有她們?nèi)齻€人親密的互動。阿三笑著摁掉手機，聳聳肩，說：“我又沒當真?！比缓笈郎洗?，鉆進自己的被窩里，偷偷地哭了起來。

夜很長，風很大，嗚嗚的風聲一直撞在阿三的心上。

“睡醒了，雨就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