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江華瑤歌文化探微
——以平地瑤為例

龍仕平 李玉香

（吉首大學文學院，湖南湘西民族語言研究基地，湖南吉首 416000）

湖南江華瑤歌文化探微
——以平地瑤為例

龍仕平 李玉香

（吉首大學文學院，湖南湘西民族語言研究基地，湖南吉首 416000）

瑤族既古老又神秘，古老在于它是一個具有悠久歷史的古樸民族，神秘在于它形成了充滿深刻內(nèi)涵、豐富多彩的瑤寨“邊疆文化”。這一切都存在于它內(nèi)容豐富、旋律優(yōu)美，頗具獨特民族傳統(tǒng)藝術(shù)特色的瑤歌之中。研究湖南江華瑤歌文化可以揭開其神秘的面紗，可以不斷地豐富和傳承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

瑤族；平地瑤；瑤歌；瑤歌文化；傳承

一、瑤歌的歷史起源及其變遷

湖南江華瑤族是一個非常擅于唱歌的少數(shù)民族，他們的瑤歌種類豐富且獨具匠心，上至天文地理，下至細小瑣事；遠及盤古開天辟地，近則眉毛眼前之事；大到改朝換代歷史變遷，小到農(nóng)事婚喪喜慶。這些歌謠表達的思想內(nèi)涵極為深厚，充分體現(xiàn)了瑤族人民的精、氣、神，成為這個堅韌而又龐大瑤寨民族的活化石。江華瑤歌又堪稱瑤寨的“邊疆文化”，不僅是瑤族人民生產(chǎn)、生活中最重要的組成部分，而且是本民族口頭文學的核心所在。因此，研究江華瑤歌的歷史起源及其變遷、瑤歌的種類及其特色、瑤歌的思想內(nèi)容及其表現(xiàn)、瑤歌的作用及其影響等，可以揭開其古老而又神秘地層層面紗。

瑤歌的起源得先從瑤族起源說起。瑤族起源于哪里？這個問題至今眾說紛紜，學者們各持己見。明末清初學者顧炎武依據(jù)史書記載指出：“瑤乃荊蠻，壯則舊越人盡職盡責?！盵1]2-3他認為瑤族與先秦時期楚國境內(nèi)的荊蠻有關(guān)，所以斷定瑤族的發(fā)祥地應當在湖北境內(nèi)；民國時期的徐松石先生則認為瑤族起源于今江、浙一帶的“搖民”。[1]2-3到20世紀五六十年代后，大多數(shù)學者根據(jù)歷史材料主張瑤族最早發(fā)源于黃河流域，后漢時代遷徙到江漢地區(qū)和長沙、武陵蠻一帶，后來慢慢遷徙到零陵、嶺南和桂北地區(qū)，在中唐之前，瑤族稱作莫徭?！读簳埨y傳》云：“零陵衡陽等郡有莫徭者，依山險為居，力政不賓服?！盵2]300唐憲宗時期，著名宰相李吉甫在《元和郡縣圖》里第一次提到了“瑤”字：“潭州，春秋時期為黔中郡，楚之南境……自漢至晉屬荊州……漢晉以來，亦為重鎮(zhèn)。今按其俗，雜有夷人，名瑤。自言祖先有功，免徭役也?！盵3]95-96《宋史·蠻夷列傳》說：“蠻徭者，居山谷間……不事賦役，謂之徭人?！盵2]300宋末元初時期，瑤族遷徙最為頻繁，由于戰(zhàn)爭影響，瑤族被迫大量南遷，不斷深入廣東、廣西兩地。到明朝時期，湖南和廣東、廣西已經(jīng)成為瑤族主要分布區(qū)。因此，有些學者把瑤族的起源地視為在今湖南的湘江、資江、沅江流域和洞庭湖沿岸地區(qū)是錯誤的觀點。

瑤族又分為高山瑤、花瑤、過山瑤等等，其中有一類是平地瑤?！督A縣志》載：“明洪武初，招撫大崗頭，旦久，竹子尾三宿瑤民（平地瑤）下山，計有李東力等三百余人、四十五戶，落戶在上五堡、濤圩一帶，準買上五堡民田耕種?！盵2]302可知平地瑤的產(chǎn)生是由于階級矛盾和民族矛盾不斷激化與調(diào)和，新舊戰(zhàn)爭使瑤族人民的生活陷入艱難困苦之中，被迫起義反抗，反抗被鎮(zhèn)壓，部分瑤民受招撫定居于平地，創(chuàng)基立業(yè)，被稱之為平地瑤，也稱為“良瑤”、“撫瑤”。

瑤歌的起源在瑤族人民歷史變遷過程中，它反映了瑤族的歷史由來，戰(zhàn)爭時期苦難的生活，還有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特別是生產(chǎn)勞動。在每年的農(nóng)歷二月初一、六月初六或中秋，是他們的歌節(jié)，男女青年身著盛裝，成群來到山坡上用瑤歌表達自己對所愛之人的愛慕之情，即興而起，歌來歌往。內(nèi)容豐富多彩，有勞動歌、禮儀歌、愛國歌和情歌等多種形式。所唱的瑤歌句式結(jié)構(gòu)形式各種各樣，句式上有五言、七言、曲牌體、長短句等，以長短句為主，沒有一定的章法，可以說是自由體。

二、瑤歌的種類及其特色

江華瑤山山清水秀，瑤胞居住分散，導致瑤族支系多，形成形態(tài)各異的習俗，因此瑤歌的種類也多。平地瑤瑤歌主要是在江華嶺西的地方流傳，但是由于族系不同和語言差異，使得平地瑤村落流傳和歌唱的瑤歌與相鄰（或相隔）村莊截然不同，表現(xiàn)出多種格調(diào)色彩和音樂風格。因此，可以把平地瑤的瑤歌劃分為梧州瑤歌、八都瑤歌、上五堡瑤歌三大類，它們都有各自的特色。

第一，梧州瑤歌，全部都是用“梧州話”來歌唱，它有明快活潑、極富流動感的“蝴蝶歌”，因在歌的襯字詞中常出現(xiàn)“蝴的蝶”、“蝶的蝶”、“黃蜂”之類襯詞，故稱為“蝴蝶歌”，此歌曲調(diào)清新優(yōu)美，宛轉(zhuǎn)悠揚，悅耳動聽，一般在每年春天花開的時候唱；還有循環(huán)反復、上下呼應的“嘞嘞嘿”，演唱速度比較慢，旋律柔和抒情的“留西拉咧”，迂回曲折、抒情優(yōu)美的“咿呀咧”，以及通俗、簡潔的哭嫁歌、講歌等種類[4]。它主要分布在濤圩、尖山一帶。

第二，八都瑤歌，只流傳于八都瑤寨，因使用當?shù)氐牡胤椒窖浴鞍硕荚挕备璩妹ò硕荚捴傅氖菑V西東部的一種未歸類的土話）。主要有旋歌、哭嫁歌、喇支香、喇格哩等種類。旋歌即依次歌唱某些同類事物。唱旋歌的人一般是那些合作多年、配合默契、經(jīng)驗豐富的中老年歌手，而且唱旋歌需要有廣闊的知識面和即興編詞的才能[5]，能看見什么就唱什么，出口成章的人才。還要唱大段詼諧流暢的襯詞花腔，來贏得主人和聽眾的贊美、掌聲?？藜薷鑴t是少女出嫁時歌唱的瑤歌，其大概意思是向自己的家人訴說離別的傷感，感謝父母的養(yǎng)育之恩，“一唱三嘆”曲調(diào)悲戚。

第三，上五堡瑤歌，主要流傳在上五堡一帶的瑤寨，歌詞為七言，一般四句一節(jié)，很少使用“咿”、“呀”等襯詞，內(nèi)容非常廣泛，包括歷史、民間故事、傳說、知識、勞動生產(chǎn)、愛情等方面[5]。唱歌特點：一般是大嗓門，音調(diào)高，聲音尖細，明亮高亢，因此又俗稱為“高聲歌”。

這三種分類，多樣的音階、調(diào)式，風格獨特、種類多樣的二聲部歌唱形式，構(gòu)成了平地瑤鮮明突出、多姿多彩的民歌特色，展現(xiàn)了一個民族的精神面貌和風采。

三、瑤歌的思想內(nèi)容及其表現(xiàn)

在日常生活中，瑤族人民經(jīng)常是以歌代語，以歌傳情，以歌交流情感，瑤民生活在歌的海洋里。正如屈大均在《廣東新語》中說：“趙龍文云‘瑤俗最尚歌，男女雜沓，一唱百和。其歌與民歌，皆七言而不用韻，或三句，或十余句，專以比興為重，而布格命意，有遠出于民歌之外者?！盵6]148可見男女老少皆是唱歌能手?，幐鑳?nèi)容包羅萬象，有記述民族源流歌、勞動歌、訓教歌、熱愛民族歌、情歌、待人接物和孝敬父母的歌、講天文地理和猜字謎的歌、習俗歌、小說故事和神話傳說方面的歌……初步統(tǒng)計有三十余種內(nèi)容。

第一，民族源流歌。所謂的民族源流歌主要記錄的是平地瑤人演唱民族來源，民族斗爭，民族苦難史，歷史和民族的遷徙的歌，有《盤古歌》、《瑤人遷徙歌》、《十二月生活歌》等。如表現(xiàn)瑤人困難的歌謠：“瑤人窮，瑤人窮，掛起鋤頭米桶空，鼎鍋掛起當鐘打，山主逼債到年終……?！?/p>

第二，勞動歌。是指傳授農(nóng)耕、林耕等生產(chǎn)知識技能的民歌。這類歌在男女對唱中相互問答，把這些知識融入到歌中，例如《十二月生活歌》，就把從正月至十二月每月的節(jié)氣農(nóng)事等知識唱進歌中，還有《伐木歌》、《打獵歌》等等。表現(xiàn)了瑤民勞動生產(chǎn)情趣和戰(zhàn)天斗地的大無畏精神。

第三，訓教歌。這類歌是平地瑤民用以規(guī)范道德唱的歌，比較流行的有《二十四孝比古今》、《行孝訓》等。例如：“久不唱歌難起頭，江華松樹綠油油。青山峻嶺望不斷，河邊盡是吊腳樓。江華好來江華樂，江華資源實在多。杉松茶桐名江南，金礦稀土滿山坡?！边@是江華瑤族人民在稱贊自己故鄉(xiāng)的歌，也是熱愛民族的歌謠。

第四，情歌。有關(guān)愛情方面的歌，即情歌。愛情婚姻是歷代文人著墨的重彩，是詩人詠嘆的主旋律，是古今中外永恒的主題，也是瑤族民歌的重頭戲，它又可分為引情歌、戀歌、分別歌、寄情歌、愛憎歌、自由歌、盤歌……演唱時相當優(yōu)美，氣氛熱烈，動人動情，諸如《十杯酒》、《十二月戀妹》、《敬酒歌》、《送嫁歌》等等。

第五，待人接物和孝敬父母的歌。這種歌很多，例如：《十孝圖歌》、《十月懷胎歌》，就是歌頌母愛，倡導孝敬父母的；《哭嫁歌》中就是教育新嫁娘如何孝敬公婆、和睦妯娌，處理好人際關(guān)系。有客人來時的待客之道之類的民謠。

第六，講天文地理，猜字謎、物謎，傳授文化知識和讀書識字等方面的歌。這些歌有趣而有內(nèi)涵，如：“曹操門內(nèi)布干戈，可恨云長把弓奪?？酌饕蝗擞靡挥?，害得周瑜把衣脫。這是一組成語字謎，謎底為‘開張大吉’”，[7]233包含了古代的文化知識；又如《拆字歌》一次把五十三個字的寫法融入歌里，瑤歌文化可謂博大精深。

第七，習俗歌。這類歌包含婚姻方面的、喪葬方面的，還有廟會等活動的歌?；橐龈栌小蹲杼谩?、《趁歌堂》、《趁新郎》，喪葬歌有《十送科》、《超度歌》、《送花樓》，唱歌有《踏堂歌》、《踏鼓歌》等。

第八，小說故事和神話傳說的歌。這類歌有《薛平貴回窯》，唱述了薛平貴的故事，《盤王歌》歌唱瑤族的祖先盤王造世的神話傳說事跡。

瑤歌能夠長久不衰，代代相傳下來，這得利于它的優(yōu)美、充滿人生智慧哲理的歌詞，好的歌詞總能振奮人心，引起共鳴。例如：“伶俐也是妹伶俐，聰明也是妹聰明，我兩哪樣比得你，你兩才是唱歌人?！盵8]瑤歌的對歌有個特點，開頭先習慣稱贊對方，這是對別人的尊重，體現(xiàn)了瑤民禮貌、尊重他人的良好美德。此段歌詞對仗工整，歌詞中透露出瑤族人民的謙虛，熱愛唱歌的情感。例如：“正月里來正月香，龍燈獅子情義長，大家有談又有笑，有談有笑有商量……”[8]此段歌詞字里行間濃濃地表達了瑤族人民的樸素真摯、不加掩飾的感情，它唱出了十二個月大自然的變化和一年中的民族節(jié)日，有農(nóng)事方面的，也有節(jié)日里的相關(guān)習俗，還有一些諺語。也表現(xiàn)了瑤族人勤勞、過節(jié)時熱鬧的場面。又如：“正月比古正月正，楊廣漢在柳州城，多多拜上楊八姐，多帶人馬殺進城，……”[8]十二個月，十二個歷史人物事跡，編成歌謠，流暢而有深意，充分顯示了瑤族人尊重、牢記歷史的使命感。瑤族人的智慧不言而喻是值得敬佩的。例如：“……，當兵之人用大炮，當官之人用大刀，衙門之人用鎖鏈，裁縫師傅用剪刀。……”[8]

幽默風趣、詼諧的句子，揭示了瑤民具有一定的社會知識，速算知識，能運用自己的才智，觸景生情、逢物唱物，即興創(chuàng)作，出口成章，運韻成律；我們從中也可以看出瑤族人注重日常生活的微小細節(jié)。

四、瑤歌的正能量及其影響

瑤族的歌謠是瑤族人民日常生活中的一種重要的交流娛樂形式，是瑤族人民彼此溝通心靈，慰藉心靈，交談經(jīng)驗，抒發(fā)和表達自己情感的重要方式方法。它對瑤族人民的生活、勞動等產(chǎn)生了無數(shù)正能量和積極影響。

第一，瑤族人民通過歌謠來傳遞信息?，幾迕耖g相互傳遞的信息是以歌謠這一方式寫信給遠方親友或情人的，瑤族把這種歌謠稱為“信歌”。[9]在瑤族民間，用這種方式聯(lián)系的歷史已經(jīng)很久遠了，是瑤族社會歷史特有的產(chǎn)物，這與瑤族長期的頻繁遷徙有關(guān)。

第二，瑤族人民通過瑤歌來表達愛情。最能體現(xiàn)這一作用的是情歌，它起到了男女戀情婚嫁的橋梁作用，具有特殊的社會功能，為瑤族人民所鐘愛。男女青年通過歌謠來認識了解對方，凡是在對歌中若是對得情投意合，便可以私定終身，父母不予以干涉。瑤歌在婚禮儀式上也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基本上婚禮所有程序都是以民歌形式來完成的。

第三，瑤族人民通過瑤歌來表達喜慶和祝福。一般瑤族有喜事時，主人家會邀請村里或附近村的年輕人來對歌，從而活躍喜慶的熱烈氣氛，給主人家增添快樂，表達了無限喜悅之情。

第四，唱瑤歌還可消除疲勞，愉悅心情，老人們還可以通過它來排遣寂寞，消磨漫長的歲月等，使得瑤鄉(xiāng)壽星最多，曾被譽為中國“壽星——瑤鄉(xiāng)”。

總之，瑤族人民寓教于歌，寓歌于樂；通過瑤歌的傳承、傳唱，來進行本民族家規(guī)教育，來傳授各種生產(chǎn)、生活知識等；瑤歌不斷地鼓舞了瑤族人民世世代代熱愛生活、戰(zhàn)勝自然的精神家園。其獨特的瑤歌形式和豐富地文字載體記錄了瑤族人民的歷史發(fā)展，表現(xiàn)了瑤族人民極其深厚的文化積淀。因此，瑤歌是瑤族人民的一部百科全書，是瑤族人民長期社會生活與自然斗爭的歷史寫照，它的傳承將形成與中國文化一脈相承且獨具豐富歷史內(nèi)涵的一個民族思想之魂。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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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澤槐.古今永州[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3.

[3]吳永章.瑤族史[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3.

[4]黃華麗.江華瑤歌《拉發(fā)》和《蝴蝶歌》的異同關(guān)系[J].零陵學院學報，2002（9）：147-149.

[5]唐曉君.解讀江華瑤歌[J].民族論壇，2002（7）：5-7.

[6]李本高.瑤族評皇卷牒研究[M].長沙：岳麓書社，1995.

[7]李祥紅，任濤.江華瑤族[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

[8]石鼓寨歌隊與東遼歌隊.石東對唱[Z].李榮攝影，2013.

[9]盤承乾.談談瑤族的《信歌》[J].中央民族學院學報，1981（3）：39-40.

（責任編輯：張新玲）

A Research on the Song Culture of Yao Minority: with Special Reference to the Yao Minority in Pingdi

LONG Shiping LI Yuxiang
(School of Literature, Jishou University, Hunan Xiangxi National Language Research Base,Jishou, Hunan 416000)

The Yao Minority is time-honored as well as mysterious with a long history and a profound and colorful frontier culture, which can be found in its rich, melodious and minority-characterized artistic lyrics. A study on the song culture in Jinghua of Hunan can unfold the mystery and enrich and inherit traditional Chinese culture.

the Yao Minority; Pingdi Yao Minority; Yao Minority songs; song culture of Yao Minority; inheritance

J602

A

1009-8135（2015）01-0124-04

2014-06-17

龍仕平（1968-），男，湖南鳳凰人，吉首大學副教授，博士，主要從事簡帛、碑刻文字文獻研究。李玉香（1991-），女，湖南江華人，吉首大學文學與傳播學院學生，主要研究先秦諸子文獻、文學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