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便可忘“形”
——論語言層面的不可譯現(xiàn)象
楊巍
(重慶文理學院外國語學院,重慶永川402160)
摘要:翻譯的最理想效果是實現(xiàn)譯文的音美、形美、意美。然而由于英漢語分屬兩個不同的語言體系,互譯中常常很難做到對等轉(zhuǎn)換,這就是所謂語言的不可譯性。擬從語音、詞匯和句法結(jié)構(gòu)三個立體層面來分析這一問題,以尋求解決途徑。
關(guān)鍵詞:語言層面;不可譯性;對等轉(zhuǎn)換
文章編號:1672-6758(2015)07-0101-4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Abstract:A desirable target text should bear beauty in meaning, sound and form. However, as English and Chinese belong to two different language systems, equivalent transformation would often be impossible, and untranslatability appears. In this paper, the author tries to solve the problem by exploring from such three dimensional levels as phonology, word formation, and syntax.
面對不同文化語境下的受眾,同一信息采用兩套完全不同的語言系統(tǒng),卻要產(chǎn)生大體近似的效果,這就是等效翻譯的主要原則。然而,由于特定的語言結(jié)構(gòu)和表達形式通常是某個民族文化的集中體現(xiàn),源語語篇的詞法、句法未必完全適用于譯語,生搬硬套的機械語碼轉(zhuǎn)換只會造成語義空缺,產(chǎn)生解釋力不足或完全不能解釋的現(xiàn)象,從而造成翻譯的失敗。
當然,物質(zhì)世界在人腦中的反映不會因人所操語言不同而在內(nèi)涵上相悖。作為一條“信息轉(zhuǎn)換通道”,雖然語言在形式上、在語法規(guī)則上表現(xiàn)為封閉系統(tǒng),但它作為動態(tài)的使用卻是多樣的、開放性的。[1]里斯(Rush Rhees)在深入分析老師維特根斯坦的后期理論的基礎(chǔ)上提出,話語實際上是“共曉性”(common intelligibility)的聯(lián)合,而不是形式或規(guī)則的聯(lián)合。[2]這就是說,任何一種話語形式既是通向共曉性的途徑之一,又是生活形式或各種話語可能性的一種顯現(xiàn)。我們不妨把里斯的這一觀點作為翻譯的指導(dǎo)思想,先透過語言現(xiàn)象去揭示事物本質(zhì),然后再回歸到其形式上來進行翻譯。何況,在對一種語言進行解碼、重新編碼的轉(zhuǎn)換操作中,需要翻譯的是命題的成分,而不是每個完整的命題。劉宓慶將翻譯思維過程可依次分為淺層原語信息系統(tǒng)、深層原語概念系統(tǒng)、深層譯語概念系統(tǒng)和淺層譯語信息系統(tǒng),可見翻譯實質(zhì)上就是把一種語言表達的內(nèi)容與其形式剝離,再用另一種形式表達出來的過程。盡管內(nèi)容與形式結(jié)合得比較緊密,二者的剝離存在一定的困難,但根據(jù)Nida的“功能對等”理論,我們擺脫語言本身的束縛,在譯語中用最切近而又自然的對等語再現(xiàn)原文的信息,實現(xiàn)語義層面的對等轉(zhuǎn)換是可能的。
根據(jù)語言本身的構(gòu)成機制,本文擬從語音、詞匯和句法三個層面逐一做出分析,以尋求實現(xiàn)動態(tài)對等的各種翻譯策略。
一語音層面的等效
作為語言的物質(zhì)外殼和載體,語音賦予書面語言的“默讀”過程以“音響效果”,在言語交際中具有豐富的表意傳情等語用功能,往往“言在此而意在彼”。[3]英漢語分屬印歐語系和漢藏語系,前者是拼音文字、語調(diào)語言,基本上以意義為單位(一個單詞可能包含多個音節(jié)),沒有聲調(diào)變化,只有語調(diào)的升降;而后者則是表意文字、聲調(diào)語言,基本上以音節(jié)為單位(一個音節(jié)就是一個漢字),有四個影響韻律、節(jié)奏和意義的聲調(diào),音、形、義結(jié)合,重聽覺效果。盡管語音和音韻系統(tǒng)上的巨大差異決定了兩種語言之間難以找到對應(yīng)的形式,只要譯者明白語音信息側(cè)重于聽覺的刺激,把焦點放在意境、氣氛上,并追求形式上的近似,就有可能傳遞出源語篇的風格韻味,喚起譯文接受者的共鳴。
1.通過模擬并再現(xiàn)原語篇音韻和節(jié)奏來生成近似的聽覺效果。某種語言之所以能夠成形,是因為它具有一套獨一無二的語音、語素和語法系統(tǒng)。以音系層為例,除了小部分跟別的某種語言或同一語系內(nèi)的其他語言共有或相互接近之外,大部分都是沒有可比性的。當這些獨特的東西被用來構(gòu)詞造句時,往往產(chǎn)生其他語言無法準確表達的內(nèi)容。不過,由于語言這個封閉的符號系統(tǒng)又具有一定的開放性,彼此間卻是可以模擬的。例如,有一句描述多次摘得奧斯卡影后桂冠的Meryl Streep的標題:“Magnetic, Magnificent Meryl.”有人譯作:“美貌動人、美名高筑的美瑞爾?!蓖ㄟ^連用三個“美(mei)”字,不僅再現(xiàn)了原句的節(jié)奏感和連貫性,而且還保留了原文用三個相同的輔音字母“m”構(gòu)成的韻頭,可謂語音翻譯的妙句。又如“He described the claim in alliterative fashion as a composite of ‘fantasy, fallacy and fiction’.”這句話,曾有人將其譯成“他用押頭韻的方式把這種要求描繪成‘虛幻、虛妄和虛構(gòu)’的混合物?!币匀齻€“虛”字再現(xiàn)原文的三個輔音/f/構(gòu)成的語音復(fù)現(xiàn),巧妙地傳遞了原文中的音和意。從理論上講,雖然這種兼顧音、義的佳譯要求極高,但只要譯者用心斟酌、推敲,還是完全可以再現(xiàn)源語篇的美感和意蘊。
2.通過轉(zhuǎn)換形式做到音韻上的呼應(yīng)。雖然英漢語在疊韻、對偶、回文、頂真等等修辭手法上有著不盡相同的構(gòu)成機制,離開了原來的語音便無以成文,但從語用等效的角度講,重音、聲調(diào)、語調(diào)、停頓和音長等表達說話者感情色彩、感動讀者(聽眾)的語音特征卻并非不可轉(zhuǎn)換。而且,形式上的悖離恰恰能實現(xiàn)聽覺效果上的契合。例如,對于北宋著名詞人李清照的《聲聲慢》中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連用七組共十四個雙聲疊字,林語堂先生連用七個“so”和七個壓頭韻的形容詞,譯作“So dim, so dark, so dense, so dull, so damp, so dank, so dead!”雖然沒能百分百地再現(xiàn)原文疊音詞、雙聲,卻也是語音流暢,一氣呵成,無論從聽覺效果還是情感深度都能與之呼應(yīng)。類似的情況在公示語中也很常見,如著名護膚品大寶的廣告詞“要想皮膚好,早晚用大寶。”有人譯作了“To gain an ideal complexion ? Use ‘Dabao’ with no hesitation.”雖然語音未能百分百轉(zhuǎn)化,但是兩句的尾韻/?n/卻基本實現(xiàn)了跟源語篇尾韻“ao”的等效。真正的等值并非對語碼做機械轉(zhuǎn)換,而應(yīng)該以語碼激活的抽象圖式的相似性為目標。因此,即便在原語篇處于語言結(jié)構(gòu)各個單獨要素中是無法翻譯的東西,在復(fù)合的整體中都可以找到翻譯的辦法。
3.通過舍形取意,舍形取神。英漢語中都有很多成語、俗語、典故、歇后語和繞口令,它們在體式、格律、節(jié)奏等方面極具特色,翻譯中要想做到面面俱到難度不小,甚至不可企及。以“A cook can cook a cock, but a cock can’ t cook a cock.”這個利用語音構(gòu)成練習該種語言發(fā)音、辨音的繞口令為例,它前半句和后半句各有四個反復(fù)、重疊、繞口的輔音/k/,如果按字面意思直譯作“廚師能煮雞,但雞不能煮雞?!比菀谆焱穆?、韻、調(diào)等繞口令的主要特征喪失殆盡不說,更成了一句形同廢話的注釋。相反,在影片《國王的演講》中的繞口令: “I am a thistle sifter. I have a sieve of sifted thistles and a sieve of unsifted thistles because I am a thistle sifter.”鑒于它主要是個語音游戲,有人完全拋開字面意思,譯成了“四是四,十是十,十四是十四,四十是四十?!弊g文每個字都有相同的韻母,而且卷舌音和非卷舌音交替使用,很好地保持了源語篇的語音效果——繞口。既然譯出語言符號全部意義的翻譯是不可能的,譯者就應(yīng)該大膽擺脫不合理的條條框框。對于這類以語音占主導(dǎo)的語句,我們絕不能過分拘泥于意義內(nèi)核的“信”或“忠實”,而必須為了文字優(yōu)美而對內(nèi)容加以“靈活”地修改或增刪。如此才能做到“傳神”,得出與原作在意境上一致的上品。
對于以上這些語音特質(zhì)(即語言的美學功能),我們無法強求它們等值,只能根據(jù)不同的翻譯目標選擇一個側(cè)重點,并傳達原文的意味或精神實質(zhì),做到“基本”對等。譯者必須不露痕跡地(就是不依靠個別成分的對等)在譯文中達到同樣的效果,這就是“化”。朱光潛在他的《談美書簡》中也說到:“節(jié)奏主要見于聲音,但也不限于聲音,形體長短大小粗細相錯綜,顏色深淺濃淡和不同調(diào)質(zhì)相錯綜,也都可以見出規(guī)律和節(jié)奏?!币苍S源語語篇中的語音信息難以一一再現(xiàn),但譯者不妨以此為方向,只要用心去探索,總能找到某種理想的處理方法的。
二詞匯層面的等效
每種語言都有其獨特的詞匯結(jié)構(gòu)形式,這些表層特征本身就很難用另一種語言文字形式表現(xiàn)出來。漢語詞以形表意,常常具有象形、指事、會意等形義結(jié)合的特點;而英語從楔形文字過渡到拼音文字后,其象形的表義功能基本喪失。如作為印歐語系的英語是由詞素構(gòu)成,并沒有漢藏語系的“字”這個多層結(jié)構(gòu)特點,因此“字”所反映的語言現(xiàn)象,即語音、語義、詞匯、句法的交匯點,變得不可譯。徐通鏘認為,“字”不是單層次的結(jié)構(gòu),而是語音、語義、詞匯、句法的交匯點,需同時接受各個結(jié)構(gòu)層面的結(jié)構(gòu)規(guī)則的制約。[4]雖然漢語的部首、偏旁與英語的詞素之間無法在翻譯中進行直接轉(zhuǎn)換,但是根據(jù)世界可知論的哲學觀點,任何事物都是可以被認知、被表達的,都具有“可譯潛勢”。
1.字/詞形結(jié)構(gòu)的處理。美國著名漢學家Fenollosa認為,漢語文字的圖像性使它具有一種天然詩意。根據(jù)他對“人見馬”三個字的分析,它們不像“man sees horse”三個英文單詞那樣,與其所指的互動過程之間僅存在著一種任意性的關(guān)系,而是為描述的情景畫了一幅惟妙惟肖的圖畫:“第一個字是人用兩腿站立。第二個字是他的眼睛在空間運動,一個由眼睛下面有兩條腿在奔跑來表示的醒目形象……第三個字是馬用四條腿站立?!盵5]這也就是漢字象形的特點??紤]到漢字的部首偏旁和筆畫都具有不可譯性,對于“人曾為僧,人弗可以成佛;人卑是婢,女又何妨稱奴。”許淵沖并沒有煞費心機地苛求形式上的模擬,而是拆字成句,巧譯作“A Buddhist cannot bud into a Buda, a maiden may be made a house maid.”在英語中,類似的情況也不少,如電影《當幸福來敲門》中,當克里斯·加德納看到托兒所墻上的“happiness(幸福)”被錯誤地拼寫為“happyness”時,他說了一句:“There is an ‘I’ in ‘happiness’, There is no ‘Y’ in ‘happiness’, It's an ‘I’ ”被譯作:“幸福里面是一個‘幸’,不是一個‘辛’?!辫b于詞語通常并不是語篇的核心概念,我們不必苛求原汁原味,而采用歸化原則,將其引申義譯出即可。
2.獨有構(gòu)詞法的處理。作為綜合型語言,英語重形合,有豐富的曲折變化,詞語的結(jié)構(gòu)關(guān)系是靠詞本身的形態(tài)變化來表現(xiàn)的。例如“I notice that you used ‘walked’ in the park instead of ‘walk’ just now, but it can not be true.”這個句子雖然很好理解,但翻譯起來卻并非易事。英漢兩種語言在時態(tài)概念上的不對應(yīng),決定了句中的“walk”和“walked”在語言層面上不可譯。[6]筆者建議譯作:“我注意到你剛才說到‘走’字用了過去時而不是現(xiàn)在時,但這根本不可能。”以補償?shù)姆绞綄⒂⒄Z動詞的特征表現(xiàn)出來。至于漢語中所沒有的、帶有強烈語義色彩的英語詞匯,如描述各種“走”的“stride”“trudge”“saunter”和 “tiptoe”等,我們則可以通過添加描述性的成分,分別譯作“大踏步地走”“步履艱難地走”“悠然自得地走”和“踞著腳尖走”等,以釋義使抽象詞具體化。而漢語是分析型語言,重意合,無曲折變化,在構(gòu)詞法上的差異十分明顯。我們不僅可以重疊部分或全部詞素,構(gòu)成諸如“看看”(AA式)、“悄悄話”(AAB式)、“熱乎乎”(BAA式)和“高高興興”(AABB式)等新詞,也可以通過聯(lián)邊的方式構(gòu)成“洶涌澎湃”“崢嶸嶙峋”和“蒹葭蒼蒼”,甚至還可以通過音義結(jié)合的方式構(gòu)成“蜘蛛”“枇杷”“玲瓏”和“逍遙”等雙聲疊韻詞。不但聽覺效果獨特,而且還體現(xiàn)了漢字的形體美。顯然,英譯時我們也只能犧牲詞匯層的近似和貼切,以語義層的對等為終極目標。
3.詞性轉(zhuǎn)換。由于分屬不同語言系統(tǒng)的英漢語在詞匯之間沒有完全對應(yīng)的關(guān)系,各自的人稱、時態(tài)、語態(tài)、語氣、性、數(shù)等表現(xiàn)手段存在很大的差異,翻譯過程中往往必須借助于詞性轉(zhuǎn)換才能完成語義表達。據(jù)統(tǒng)計,一篇優(yōu)秀的譯作中,做了詞性轉(zhuǎn)換處理的句子可達原作1/3—1/2以上。這在名詞、動詞和形容詞等實詞中體現(xiàn)得尤為普遍,如“This watch never varies more than a second in a month.”和“Give me liberty, or give me death.”前者被譯作“這塊表一個月的誤差從不超過一秒。”劃線部分由動詞變成了名詞;而后者被譯作“不自由,毋寧死?!眲澗€部分的名詞一個變成了形容詞,一個變成了動詞。事實上,詞性轉(zhuǎn)換在副詞、連詞和介詞等虛詞中也時有發(fā)生,如“The Times today editorially rejected Smith’s proposal that…”和“Everyone in the room was greatly surprised at what he said.”前者被譯作“今日時代報在其社論中駁斥史密斯所提之……建議?!眲澗€部分由副詞變成了介詞;而后者被譯作“聽他這么一說,房間里的每個人都大吃一驚?!苯樵~變成了動詞。靈活改變詞性恰恰是為了避免翻譯中的外國腔,使譯文通順自然,符合譯語文化的表達習慣。任何抑義就詞、片面追求譯文形式類似的做法只會導(dǎo)致譯文與原文的貌合神離。
當然,對于一些內(nèi)容與形式結(jié)合得極為緊密的情況,將二者剝離的難度也就大大增加,要把一種內(nèi)容用另一種形式表達出來甚至變得幾乎不可能。例如:“What makes a road broad? ”“The letter ‘B’.”由于關(guān)鍵性的“road”“broad”和“B”都無法譯成漢語,我們最多能將字面意思譯出來:“什么讓道路變寬?”“字母‘B’”,源語篇的意蘊可謂喪失殆盡。同樣,利用同音(或諧音)、同形(或異形)、異義而構(gòu)成“隱語”的雙關(guān)語通常也只能犧牲音、形,以求在語義層面上實現(xiàn)對應(yīng)。然而,盡管目前還沒有好的辦法做到兩全其美,但隨著翻譯理論的完善,相信這些問題也必將逐一得到解決。
三句法層面的等效
英漢語分屬印歐和漢藏語系,前者重形合,是靜態(tài)型語言;后者重意合,是動態(tài)型語言,這也就導(dǎo)致兩者在句法結(jié)構(gòu)和語義結(jié)構(gòu)等方面出現(xiàn)了巨大差異,如前者造句慣用營造學手法,而后者造句慣用編年史手法。根據(jù)Nida的觀點,翻譯中過于追求語言形式上的對等會扭曲譯語的語法和語言風格,不僅影響該文化信息的傳遞,而且容易引起譯語讀者的閱讀困難甚至誤解,從而導(dǎo)致語言交際的失敗。[7]針對這些難以調(diào)和的差異,譯者只要充分掌握兩種語言符號之間的轉(zhuǎn)換規(guī)律,以語義對等為核心,并在語境適應(yīng)的基礎(chǔ)上做出能動的轉(zhuǎn)換和調(diào)整,就會得出通順、流暢、自然的譯文。
1.句型調(diào)整。英語句子的框架比較完備、嚴謹,而漢語句子的框架比較簡約、松散,重義不重形,這就要求譯者做出適當?shù)牟鸾夂鸵莆弧T谟⒄Z中,為避免頭重腳輕,句首使用形式主語“it”,而把真正的主語放在末尾,如:“It was very careless of you not to have locked the door.”而漢語中則不存在這種問題,可直接還原為:“你沒有把門鎖上,真是太粗心了?!睘橥怀鲋攸c、加強語氣或平衡句子結(jié)構(gòu),英語使用倒裝句的頻率也較高,如:“Slowly climbs the summer moon.”而漢語中則很少這么用,因此一般轉(zhuǎn)換成自然語序:“夏天的月亮慢慢爬上來了。”漢語句式也很有自己的特點。它在句法層的語義結(jié)構(gòu)機制上常形成強制配列式,甚至常采用“積詞組而成句”,如前文提到李清照的那句“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詞語之間因省去形式手段的連接而顯得簡潔利落。雖然林語堂先生巧妙地模擬了其音韻效果,但許淵沖先生以明顯語法標記來體現(xiàn)邏輯關(guān)系的譯文“I look for what I miss; I know not what it is. I feel so sad, so drear, so lonely, without cheer.”無疑更為地道。而且,漢語中無主語句十分普遍,要么省略,要么根本就沒有,如“弄不好,就會前功盡棄?!焙汀跋聝A盆大雨了。”根據(jù)英語以嚴格的規(guī)則來保證主謂間的語法一致和概念一致的要求,分別譯作:“if things are not properly handled, our labor will be totally lost.”和“It’s raining cats and dogs.”譯者只有克服這種表述角度上的差異,才能使意思的表達清楚流暢,符合譯語表達習慣。
2.意群重組。意群是指句子中按意思和結(jié)構(gòu)劃分出的各個成分。鑒于英語多竹節(jié)句,呈一種樹形結(jié)構(gòu),而漢語多流水句、省略句或并列句,呈現(xiàn)竹形結(jié)構(gòu),為了減少譯語讀者加工信息所耗費的時間,很多時候還需要打破原有的句式框架,對意群進行適應(yīng)性的重組。如影片《西雅圖不眠夜》中的一句臺詞:“I knew we’d be together forever, and that everything would be wonderful, just the way you feel about Walter.”根據(jù)漢語結(jié)構(gòu)特點,譯者將三個小句合并為兩個,譯作“我知道我們會幸福地廝守終生,就像你對沃爾特的感覺。”以更簡化的結(jié)構(gòu)凸顯了主要信息。又如影片《呼嘯山莊》中的一句臺詞:“He’s been using you, to be near me, to smile at me behind your back, to try to rouse something in my heart that’s dead!...”考慮到動詞不定式為英語特有,譯者將對三個動詞不定式短語作了歸化處理,改換成三個短句,譯作:“他一直在利用你,利用你來接近我,他背著你沖我笑,試圖從我心里喚起那種已經(jīng)熄滅的感情!……”明顯更容易被中國觀眾接受和理解。同樣,意群重組在漢譯英過程中也并不稀奇,如漢語句子:“對于過去的生活,老太太透露了幾個驚人的片段。”有人合二為一,譯作了簡單句:“The old lady made several surprising disclosures about her past life.”英漢語在句法結(jié)構(gòu)和表達思維上的差異,決定了翻譯中不能機械地照搬源語篇的結(jié)構(gòu)句式,否則就會令譯文生硬而無法理解。
3.修辭處理。遣詞造句的差異往往決定了英漢語在修辭手法上的不可譯性,但這種矛盾并非完全不可調(diào)和。以靠巧用同形異義詞或同音異義詞而構(gòu)成的雙關(guān)為例,有人將“Why is a room full of married people very empty?”“Because there isn’t a single person in it.”譯作“為什么一間滿是已婚人士的房間會很空?”“因為沒有單身人士。(取single另外一個含義‘一個,單個’,方可體會出此句所要傳遞的幽默)”[8]盡管譯文很難直觀地再現(xiàn)原文的修辭形式,通過加注的方式卻能傳遞原文內(nèi)涵,并不會造成語義缺失。又如講究詞序回環(huán)往復(fù)之趣、順讀或倒讀都可成文的回文(palindrome),如果簡單地將“You can cage a swallow, can’t you? But you can’t swallow a cage, can you?”譯成“你可以關(guān)住一只燕子,不是嗎?但你無法吞下一只籠子,不對嗎?”譯文當然會由于喪失了在原來文字游戲的特性而成了一句廢話,可如果在后面對“cage”和“swallow”這兩個多義詞分別加注,則可賦予其雙關(guān)義,仍可產(chǎn)生出新意,讓人獲得近似的閱讀體驗。雖然某些修辭對形式有特殊要求,但行文過分模仿源語篇就會顯得生硬別扭、詞不達意。相反,也許譯文與原文在形式上出現(xiàn)了嚴重的悖離,但是只要譯語讀者能順利地獲得跟源語讀者相同或基本相同的信息,包括主要精神、具體事實等,就可算是成功的翻譯。
總之,一旦遇到難以直接翻譯的句式,譯者往往需要舍形取義,通過借助譯語特有的語言表現(xiàn)手段來彌補解碼過程中所造成的語言效果方面的缺失,以盡量使譯文達到與原文大體相同的審美體驗。畢竟,句法層面的歸化,恰恰是為了語義層面的異化,原汁原味地保留源語語篇的整體效果。若不注意語境適應(yīng)、遷移,就很可能會造成語義的失真,這便是塞弗里所說的“假相等值”( illusory correspondence)。[9]
四結(jié)語
好的翻譯作品應(yīng)該是“讀起來不像翻譯”。譯者不能拘泥于形式上的機械對應(yīng),只有以保留共性的概念為核心,才能克服形形色色的具體差別,擺脫不合理的條條框框,以最巧妙、最精確地傳達原文的意境,使譯作具有與原作相當?shù)镊攘Α?/p>
翻譯從來都達不到一模一樣,要么不足,要么過剩,這種出入、損耗是不可避免的。我們所能做的就是進行適當?shù)娜∩幔M量降低“損耗”,以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文的內(nèi)容和各種審美品質(zhì)。因此,得“意”便可忘“形”也不過是一種折衷手段,并不能圓滿地解決好翻譯中的所有問題。采用歸化處理后,源語文化的多重意義無法一一再現(xiàn),甚至有些譯文僅僅是一種釋義而已。當然,承認客觀存在的不可譯現(xiàn)象恰恰是為了積極地尋求“可譯度”及其處理手段,從而實現(xiàn)最大限度的對等這一遠大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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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ntion” First, “Formation” Second——Untranslatability on Linguistic Level
Yang We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Chongqing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s, Yongchuan, Chongqing 402160, China)
Key words:linguistic level; untranslatability; equivalent transformation
Class No.:H315.9Document Mark:A
(責任編輯:鄭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