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海狼》中杰克·倫敦的浪漫情懷

梁 萍

（蘇州職業(yè)大學(xué)，江蘇 蘇州 215007）

杰克·倫敦是十九世紀(jì)末二十世紀(jì)初美國的著名小說家，同時也是一位多產(chǎn)作家，他一生共創(chuàng)作了19部長篇小說，150多篇中短篇小說和大量文學(xué)報告集、散文集和論文?！逗＠恰肥撬拈L篇小說之一。該書出版后，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的反響，人們對其褒貶不一，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中外關(guān)于《海狼》的研究也是層出不窮，大部分研究都是從自然主義觀點、生態(tài)主題或復(fù)雜的哲學(xué)思想出發(fā)，而很少探討他的浪漫主義情結(jié)。本文從浪漫主義角度來分析杰克·倫敦在《海狼》中所流露的向往自然、推崇個人英雄主義和追求真愛的浪漫主義情結(jié)，展現(xiàn)他獨樹一幟的浪漫情懷。

1 杰克·倫敦的傳奇人生

杰克·倫敦的一生頗富浪漫傳奇色彩。他是私生子，養(yǎng)父是個貧民，這種身世使倫敦過早地品嘗到人間的疾苦。為了生存，他11歲就開始賣報紙，做過罐頭廠的工人，搶過牡蠣，當(dāng)過捕獵海豹的水手，失業(yè)后加入了去華盛頓請愿的隊伍，請愿失敗后過起流浪生活，甚至因流浪罪被捕入獄。為了一夜暴富，他去阿拉斯加淘金，卻空手而歸。最后憑驚人的毅力，半工半讀，刻苦自學(xué)，最終成為取得巨大成就的作家。他一生充滿冒險浪漫的傳奇色彩，生活經(jīng)驗之豐富在世界作家之中是不多見的。他的小說，大部分都可說是他短暫一生的生動寫照。豐富的人生經(jīng)歷及對人生哲學(xué)的深刻思考，使杰克·倫敦的小說獨樹一幟，具有鮮明的個性，充滿著浪漫主義色彩，受到了社會各個階層的歡迎，多年來一直深深吸引著不同時代、不同經(jīng)歷的讀者。

2 《海狼》中的浪漫主義

2.1 厭惡城市，熱愛自然

杰克·倫敦性格中最具浪漫主義特征的一點就是他對大自然的深切熱愛和對城市文明的厭惡。倫敦所處的年代是資本主義四處擴張、高歌猛進的時代，高度的工業(yè)化大生產(chǎn)和日新月異的科學(xué)技術(shù)，促進了物質(zhì)的繁榮和消費品的極大豐富，導(dǎo)致了人類欲望的無限膨脹。對此，倫敦在《海狼》中對人們無盡的貪欲進行了無情的揭露與批判?！拔覀冏分１合虮焙叫校瑸E捕它們，殺死它們，把剝光的尸體扔給鯊魚吃，把皮用鹽腌起來，這樣它們以后就可以在城市的風(fēng)騷的女人肩上做裝飾品了。那可是肆無忌憚的屠殺，一切只是為了女人……剝皮刀揮來舞去，把他們殺死的可愛的海豹的皮生生地剝下來?！保?］133人們在險象環(huán)生的大海上捕獵可愛的海豹，對其肆無忌憚地屠殺，不是為了滿足基本的生存需要，吃它們的肉，而只是用來滿足城市女人的虛榮和狐媚打扮。這種殘酷自私、庸俗丑陋的生活是倫敦所不齒的。同樣讓他厭惡憎恨的是城市生活的荒謬和不公。倫敦借狼·拉森之口，做了如下的控訴:“你從來沒有用你自己的汗水制作過什么東西。你依靠一份你父親賺的收入生活……你穿戴暖和的衣服。他們制作了這些衣服，可是他們卻衣服襤褸瑟瑟發(fā)抖，向你、向律師、向代理你的錢財?shù)臉I(yè)務(wù)代理人討要一份工作?！保?］45借拉森之口，作者遣責(zé)了這個社會的種種荒謬和不合理性，靠辛勤勞動工作的人們得不到溫飽，面臨著失業(yè)的生存危機，而不勞而獲的寄生蟲卻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

懷著對城市文明的深深失望與反感，倫敦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大自然。他熱愛大自然，崇拜大自然。《海狼》這個故事就發(fā)生在浩渺無邊的大海之上。他筆下的大海時而靜謐壯美，讓岸上長大的“我”連做夢也想不到這世界會有這般美景。天空像大海一樣碧藍，海水呈現(xiàn)出藍色緞子般的色彩和光澤，使“我”一時忘記了身居何處。時而又狂野粗暴，具有摧毀吞沒一切的力量?！拔覀冺旓L(fēng)停船又開船而去，聽?wèi){那條苦苦掙扎的舢板的影子拋向天空又落回到呼嘯的浪谷。在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一陣密集的暴雨把舢板籠罩起來了，舢板再也沒有出現(xiàn)。海風(fēng)把空氣再一次吹得清清爽爽，但是舢板的影子沒有在激蕩的海面上出現(xiàn)。”［1］161

倫敦筆下的大自然往往是冰天雪地的阿拉斯加的荒野或是酷熱狂暴的大海。在倫敦看來，未受文明污染的大自然雖不是人們生存的理想之地，但和腐朽荒謬的城市相比，它顯得分外的壯美清新和無私公正。在這里，懶惰懈怠、怯懦畏縮就意味著死亡，要想生存就必須勇敢堅強，自強不息。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不僅能改造人的肉體，更能激發(fā)那些潛伏在我們體內(nèi)的堅韌隱忍，昂揚我們在舒適安逸的城市生活中逐漸淡忘的斗志，幫助我們成長為適應(yīng)環(huán)境的奮發(fā)向上、積極進取的強者。

2.2 超人情結(jié)

杰克·倫敦的浪漫還體現(xiàn)于他對個人英雄主義的極力推崇，他塑造的人物往往以不屈不饒，不受命運擺布的超人面目出現(xiàn)，是力量與意志的完美化身?！逗＠恰返拇L狼·拉森就是這樣一位另類的超人。他出生在目不識丁的漁民之家，剛滿十歲就去做艙室打雜工，憑著強壯的身體、聰慧的頭腦和無窮的野心，沒有人同情，沒有人幫助，最終當(dāng)上了船長。長年的海上生活使他體格強健，力大無窮。在城市里長大的“我”對拉森的第一印象是他的力量和原始性。拉森沒上過學(xué)，卻靠自學(xué)通曉了數(shù)學(xué)、天文學(xué)、航海學(xué)和文學(xué)等領(lǐng)域的知識。他獨特的見解，即使“在我”和莫德這樣的專業(yè)作家和批評家面前，也毫不遜色。他甚至還發(fā)明了一種為船員節(jié)省勞力的裝置，使航海變得像幼兒園活動一樣簡單。他意志超群，無人與之匹敵。反抗他專制統(tǒng)治的船員聯(lián)合起來，七八個人一起上陣，在漆黑的船艙中準(zhǔn)備趁混亂干掉他，狼·拉森單打獨斗，無論肉體遭受到多大的打擊，他決不倒下，決不驚叫，在與船員的反復(fù)較量中成功逃脫。

受原始性和野蠻性支配的狼·拉森強大得如一頭大野獸，更像荒原上的一匹狼，他殘暴自私，不講倫理道德，以暴力來奴役、統(tǒng)治船員，敢反抗的絕沒有好下場。船員稍有差錯閃失，他便不分青紅皂白，一頓拳打腳踢。他把敢于向他挑戰(zhàn)的約翰遜和利奇活活累死在大海上。但倫敦認為拉森絕非惡人，因為他的世界里沒有良心道德的概念，也就無所謂違背自己的良心干壞事?！八且粋€返祖現(xiàn)象的極好例子，一個純粹原始的人，是那種在人類演化出道德天性之前便來到人世的人?！保?］75拉森的親屬眾多，忙于生計，無法給他足夠的教育和關(guān)愛，惡劣的生存環(huán)境和殘酷的現(xiàn)實造就了他的野蠻性和原始性，漸漸形成了弱肉強食的人生信條。“大吃小才可以維持他們的活動，強食弱才可以保持它們的力量。越蠻橫吃得越多，吃得越多活得越長久?！保?］40

拉森犯病時，遭全體船員的遺棄，最終孤獨病死在船上。倫敦通過這樣的安排來表達他對極端個人主義的超人哲學(xué)的反思:人不等同野獸，人類社會也不等同于叢林。在人類社會中完全遵循大自然的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必定會走進死胡同，最終遭到人們的反對與唾棄。強大如拉森的超人，其身上的原始性、野蠻性導(dǎo)致了他最終被社會所拋棄。從書中，我們可以看出，倫敦并沒有完全否定超人，他只是通過批判超人的恃強凌弱，損人利己的極端個人主義，來進一步完善他的理想超人。

凡·韋登就是倫敦心目中完美的超人。他本是文明社會的強者，衣食無憂，過著悠閑自在的生活。當(dāng)他被救上“幽靈號”后，他立即變成了弱者，被強迫留在船上干最低賤的粗活，遭受著屈辱和挨打，連廚子都敢欺負他。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之前對暴力聞所未聞的學(xué)者，在海狼和其他船員的熏陶下，慢慢接受了殘酷的事實：在這兒，傳統(tǒng)的正義、道德毫無用處，要想生存，只能憑武力來解決問題，他從文弱書生變成了兇悍的野獸。新手哈里森在八十英尺高的桅桿上不幸被掛住，嚇得瑟瑟發(fā)抖，廚子托馬斯卻認為可笑好玩，幸災(zāi)樂禍，凡·韋登看到廚子的丑惡嘴臉，生平第一次有了殺人的沖動。托馬斯欺負凡·韋登，整天在他面前磨刀霍霍，受盡凌辱的凡·韋登不再示弱，也拿出刀與他對磨，廚師從此不敢再滋事。

一開始，凡·韋登和狼·拉森還為生命的價值、理想、正義而爭執(zhí)，但后來為了生存，他退縮了，屈從了狼·拉森的淫威。莫德的出現(xiàn)，使他頓感找到了志同道合的知音。狼·拉森意欲用蠻力霸占莫德，暗戀莫德的凡·韋登被激怒了，他不再懼怕拉森，勇敢地拔刀刺向拉森。此時，他已不再是茍且偷生、忍辱負重的文人，他已成長為弱女子的保護者、正義道德的捍衛(wèi)者。為了保護莫德，凡·韋登趁拉森犯病時，駕了一艘小船，帶著莫德逃離了“幽靈號”。他們在酷暑難耐的大海上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在一個荒島上安定了下來，邂逅了身患重病的拉森。拉森屢次破壞他們修復(fù)船只，凡·韋登卻克制了殺他的沖動，并和莫德不計前嫌照顧他直至生命終點。憑借著愛情和堅定的信念，他們經(jīng)受住了種種磨難，最終獲救回歸大陸，同時也收獲了純美的愛情。在這個過程中，凡·韋登的意志和能力都得到了鍛煉，對世界、人性有了更全面、更深刻的了解。凡·韋登從一個文明社會的學(xué)者，狼·拉森眼中的不勞而獲的寄生蟲，在狼·拉森營造的只信奉叢林法則的幽靈號上，為了生存，迅速成為和狼·拉森相似的野性十足的蠻漢。莫德的出現(xiàn)，激起了他原有的正義感和信仰。在荒島上求生的過程中，他展現(xiàn)出了一個勇敢剛毅、不屈不饒的強者形象。在狼·拉森屢次毀掉他們辛苦修復(fù)的船只時，他克制了殺掉他的沖動，并和莫德不計前嫌照顧他直至生命終點。在凡·韋登身上，倫敦詮釋了他全部的超人理想。

2.3 愛的力量

《海狼》的前半部分描述的都是男人的世界，充斥著赤裸裸的暴力和血腥，直到莫德小姐的出現(xiàn)以及她和凡·韋登之間的愛情故事，才使小說的風(fēng)格發(fā)生了重大的轉(zhuǎn)變，出現(xiàn)了一絲脈脈溫情，出現(xiàn)了文明社會中常見的倫理道德、信任與關(guān)愛。他倆之間惺惺相惜、患難與共的高尚、純潔、美麗的愛情是書中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莫德來自文明社會，溫柔高雅，“她的身上體現(xiàn)了人性的光輝，是書中文明的最高代表”［2］。狼·拉森一見到莫德就想據(jù)為己有，他平時的眼光是灰色的、冷冷的，但看莫德時眼里透出溫柔和欲望，凡是女人都能明白其中的含義。他對莫德這樣的知識女性只相信用暴力占有。

凡·韋登的愛情觀與拉森的截然相反，他對莫德的愛更多的是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自始至終，他和莫德的愛沒有越雷池一步。莫德的出現(xiàn)使一向認為不會愛上他人的凡·韋登開始相信：愛情在他身上降臨了，他改變了原先的愛情觀，重新審視女人在生活中的地位。在面對狼·拉森企圖霸占莫德時，他一改以往為了生存茍且偷生的態(tài)度，挺身而出，拿起了刀與拉森拼個你死我活。凡·韋登這樣表白自己的愛情：“莫德·布魯斯特闖進了我的生活，使我得以脫胎換骨。我想能夠愛人畢竟比為人所愛更好、更美妙，要是這愛戀能夠使人生變得有價值些，那就雖死而無憾了。在愛上另一個生命時，我舍身忘己?！保?］213

在逃離“幽靈號”后，他們在海上漂泊多日后，來到了一個荒島。在島上，他們尋找食物，搭建房子，儲存過冬糧食，與后來也到達該島的拉森作斗爭。他倆同甘共苦，患難與共，彼此越來越了解，越來越欽佩、愛慕對方。即便這樣，他們的愛也一直是保持最大限度的克制，凡·韋登對莫德小姐的愛也一直深埋心底，輕易不說出口。他認為在惡劣的環(huán)境中，女子依賴、需要男子的保護，這不是表達愛情的時候。最終，他們被美國緝私船發(fā)現(xiàn)，重回文明世界，他們在船上相擁相吻來宣布彼此的愛慕之情?！敖芸恕惗赜眠@個充滿愛與溫情的情節(jié)作小說的結(jié)尾，滿足了人類追求美、善的心理，更鮮明地表明：‘愛’是世間最純潔、最神圣、最永恒、最有力的東西！”［3］

杰克·倫敦的一生充滿了冒險浪漫的傳奇色彩，浪漫主義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們在研究分析他的作品時，不應(yīng)忽略他的浪漫主義情節(jié)。《海狼》是一部浪漫主義與現(xiàn)實主義相交織的作品，它寄托了作者身處城市、心系荒野的夢想，對自強不息、不向命運低頭的超人的崇拜，以及對極端個人英雄主義的反思，他肯定了愛的力量，表達了他對真愛的理解與追求。浪漫的杰克·倫敦以他營造的超人和美麗的愛情激勵著世人，去追逐人間的真愛，去把握自己的命運，爭做生活的強者，奏響生命的樂章。

［1］ 杰克·倫敦.海狼［M］.武漢：長江文藝出版社，2010.

［2］ 朱立明，郭英凱.簡析《海狼》中的唯一女性美諦［J］ .長春教育學(xué)院學(xué)報，2009，（4）：31-32.

［3］ 易建紅.海狗與海狼—從精神分析角度論《荒野的呼喚》和《雪虎》［J］ .四川外語學(xué)院學(xué)報，2002，（3）：49-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