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洪流
(1.華中師范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湖北 武漢430079;2. 貴州民族大學(xué) 文學(xué)院,貴州 貴陽550025)
在中國辭賦史上,有兩個不容忽視的文學(xué)集團:一個是西漢梁孝王的梁園文人群體,一個是建安時期以三曹為首的鄴下文人群體。梁孝王筑有梁園,延攬當時才俊枚乘、莊忌、鄒陽、公孫詭、羊勝、司馬相如等,相互砥礪,創(chuàng)作辭賦,為漢賦的定型與傳播作出了重要的貢獻。建安時期,曹操以鄴城為根據(jù)地,廣攬人才,培養(yǎng)自己的羽翼。由于曹氏父子雅好文學(xué),吸引了大批文士奔赴鄴城。鐘嶸《詩品》評曰:“降及建安,曹公父子,篤好斯文;平原兄弟,郁為文棟;劉禎、王粲,為其羽翼。次有攀龍托鳳,自致于屬車者,蓋將百計。彬彬之盛,大備于時矣?!北姸嗳瞬庞咳豚挸牵匀芎屯豸?、陳琳等為骨干的鄴下文人集團逐漸形成,創(chuàng)造了建安文學(xué)繁榮的局面。
由于文士們陸陸續(xù)續(xù)來至鄴下,故鄴下文學(xué)集團的形成有一個過程。建安十三年(208年),“七子之冠冕”的王粲歸附曹操,為丞相緣,鄴下文士集團正式形成。次年,曹軍北上,陳琳、王粲、應(yīng)玚、楊修等作《神女賦》,可看作為建安文士同題作賦的濫觴。自后三曹與鄴下諸子詩賦唱和,漸至高潮。建安二十二年(217年)王粲、徐幹、陳琳、應(yīng)玚、劉楨染疾疫相繼去世,鄴下文士集團逐漸解體,同題辭賦創(chuàng)作也告式微。
在這短短的十年中,辭賦也可謂“彬彬之盛”。鄴下同題辭賦在數(shù)量上相當可觀,據(jù)程章燦先生統(tǒng)計:“建安作家中涉及同題共作賦者計18 人,作品126 篇,占作者總數(shù)的100%,賦作總數(shù)的68%?!保?]鄴下同題辭賦創(chuàng)作的興盛,引起了學(xué)界的廣泛關(guān)注。在研究這些問題的同時,有必要對鄴下文士集團創(chuàng)作辭賦的背景和時間作一番客觀嚴密的考訂,以期科學(xué)地評價這一時期辭賦創(chuàng)作的成就。限于篇幅,本文主要考查建安十三年(208年)至建安二十一年(216年)鄴下文士創(chuàng)作辭賦的背景和時間。
七月,曹操南征荊州,曹丕作《述征賦》,阮瑀作《紀征賦》,徐幹作《序征賦》。
按:嚴可均《全三國文》卷四載曹丕《述征賦》:“建安之十三年,荊州傲而弗臣,命元司以簡旅,予愿奮武乎南鄴?!薄啊跄弦爸f都,聊弭節(jié)而容與?!蹦弦爸f都,即荊州之江陵。阮瑀《紀征賦》云:“惟蠻荊之作讎,將治兵而濟河?!毙鞄帧缎蛘髻x》云:“沿江浦以左轉(zhuǎn),涉云夢之無陂?!庇涊d的都是討伐荊州的事,當為同時所作。
二月,陳琳、王粲、應(yīng)玚、楊修等作《神女賦》。
按:陳琳《神女賦》云:“漢三七之建安,荊野蠢而作仇。贊皇師以南假,濟漢川之清流。感詩人之攸嘆,想神女之來游?!鄙衽?,據(jù)張衡《南都賦》李善注引《韓詩外傳》:“鄭交甫將南適楚,遵波漢皋臺下,乃遇二女,佩兩珠,大如荊雞之卵。”《水經(jīng)·沔水注》:“沔水又東逕萬山北……山下水曲之隗,云漢女昔游處也?!鄙w陳琳、王粲等游于漢水,感于游女之事,乃各擬宋玉《神女賦》而作斯賦。另陳琳此賦又云“感仲春之和節(jié),嘆鳴雁之噰噰”,知此賦當作于二月。
七月,曹丕、王粲等作《浮淮賦》。
按:據(jù)《三國志·魏書·武帝紀》:“(建安)十四年春三月,軍至譙,作輕舟,治水軍。秋七月,自渦入淮,出肥水,軍合肥?!眹揽删度龂摹肪硭妮d曹丕《浮淮賦序》云:“建安十四年,王師自譙東征,大興水運,泛舟萬艘。時余從行,始入淮口,行洎東山,……乃作斯賦云?!薄豆盼脑贰肪砥咻d曹丕序有“命(王)粲同作”句。嚴可均《全后漢文》卷九〇載粲《浮淮賦》:“從王師以南征兮,浮淮水而遐逝,背渦浦之曲流兮,望馬丘之高澨?!庇涊d的均為七月魏軍渡淮河的情形。
是年夏,曹丕與曹植等在鄴中宴集。曹丕作《戒盈賦》,曹植作《靜思賦》。受曹丕命,阮瑀、陳琳作《止欲賦》,王粲作《閑邪賦》,應(yīng)玚作《正情賦》,劉楨作《清慮賦》,繁欽作《抑檢賦》。
按:《全三國文》卷四載曹丕《戒盈賦》,序云:“避暑東閣,延賓高會,酒酣樂作,悵然懷盈滿之戒,乃作斯賦。”據(jù)俞紹初考證,建安十六年曹丕為五官中郎將,與曹植、阮瑀、陳琳、王粲、劉楨、應(yīng)玚等在鄴中宴集,并在北園(西園)、東閣、講堂作詩。曹丕賦云:“何今日之延賓,君子紛其集庭。信臨高而增懼,獨處滿而懷愁。愿群士之箴規(guī),博納我以良謀?!辈茇Ъ扔写搜?,諸人當應(yīng)命而作。俞紹初云諸賦“頗類陶淵明之《閑情賦》。《陶靖節(jié)集載《閑情賦序》云‘初張衡作《定情賦》,蔡邕作《靜情賦》,檢逸辭而宗澹泊,始則蕩以思慮,而終歸閑正。將以抑流宕之邪心,諒有助于諷諫。綴文之士,奕代繼作,并因觸類,廣其辭義。”何公煥注:“賦情始楚宋玉,漢司馬相如、平子、伯喈繼之為《定》、《靜》之辭。而魏則陳琳、阮瑀作《止欲賦》,王粲作《閑邪賦》,應(yīng)旸(玚)作《正情賦》,曹植作《靜思賦》……此靖節(jié)所謂奕世繼作,并因觸類,廣其辭義者也?!保?]434-435
七月,曹操西征馬超。曹丕作《感離賦》,曹植作《離思賦》。
按:本年七月,曹操西征,曹植及王粲、阮瑀、徐幹等隨行。曹丕留守鄴城,作《感離賦》,序云:“建安十六年,上西征,余居守,老母諸弟皆從,不勝思慕,乃作賦”。曹植《離思賦序》云:“建安十六年,大軍西討馬超,太子留監(jiān)國,植時從焉,意有懷戀,遂作《離思》之賦?!贝硕x當為曹丕兄弟倆應(yīng)和之作。
徐幹、應(yīng)玚從曹操西征,過洛陽,作《西征賦》?!度鬂h文》卷九十三載徐幹《西征賦》云:“奉明辟之渥德,與游軫而西伐。過京邑以釋駕,觀帝居之舊制。伊吾儕之挺力,獲載筆而從師?!本┮亍⒌劬硬⒅嘎尻?。應(yīng)玚《西征賦》僅存“鸞衡東指,弭節(jié)蓬澤”二句。俞紹初考云:“徐幹亡歿以前,凡有西征二次:一在建安十六年,一在二十年。二十年時幹侍曹植于鄴,未從征,故其隨軍西至洛陽當在是年?!保?]537其說有據(jù),當從。
八月,王粲、阮瑀、糜元從操西征,粲作《弔夷齊文》,瑀作《弔伯夷文》,元作《弔夷齊文》。
按:萬光治《漢賦通論》認為“其文屬賦體”[3]507,今亦歸于辭賦。《全后漢文》卷九三載阮瑀《弔伯夷》:“余以王事,適彼洛師,瞻望首陽,敬弔伯夷?!蓖瑫砭乓惠d王粲《弔夷齊文》:“歲旻秋之仲月,從王師以南征;濟河津而長驅(qū),逾芒阜之崢嶸。覽首陽于東隅,見孤竹之遺靈。”《全三國文》卷三八載糜元《弔弔夷齊文》:“少承洪烈,從戎于王,側(cè)聞先生,餓于首陽。敢不敬吊,寄之山岡?!比膬?nèi)容相同,蓋一時所作。姚振宗《三國藝文志》卷四:“《類聚》《弔夷齊文》有王粲、阮瑀、糜元三人……尋其文則元與王、阮從魏武西征馬超、韓遂時作,建安十六年也。”[4]盧弼《三國志集解》謂《弔夷齊文》作于建安二十年東征孫權(quán)時。萬光治《漢賦通論》曰:“王粲于建安二十一年從征吳,是知本賦作于是年?!保?]507考《魏志·武帝紀》,建安十六年“秋七月,公西征”,由鄴而西,道過首陽山。《太平御覽》卷四〇引戴延之《西征記》:“洛東北去首陽山二十里,山上有伯夷、叔齊祠”,王粲等從軍當經(jīng)過?!鞍嗽拢僦龄P(guān)”[5],粲文云“旻秋之仲月”,時亦相合。故系此于建安十六年八月。
是年春,曹操、曹丕、曹植各作《登臺賦》。
按:前年冬,曹操在鄴城建銅雀臺。今年春初,操攜曹丕、曹植等“游西園,登銅雀臺”(曹丕《登臺賦序》),操作《登臺賦》,并命諸子各為賦。操作今僅存“引長明,灌街里”六字。丕、植賦俱存,但有殘缺。
阮瑀卒,曹丕、曹植作《寡婦賦》,奉曹丕命,王粲、丁儀作《寡婦賦》。
按:據(jù)《三國志·魏志·王粲傳》“瑀以十七年卒”,曹丕撰《寡婦賦》,序云“陳留阮元瑜,與余有舊,薄命早亡,每感存其遺孤,未嘗不愴然傷心;故作斯賦,以敘其妻子悲苦之情。命王粲并作之”。粲賦今存。嚴可均《全三國文》卷十三載曹植《寡婦賦》,只有殘句“高墳郁郁兮巍巍,松柏森兮成行”,而《文選》謝靈運《廬陵王墓下作詩》注引作《寡婦詩》。考其句式當作《寡婦賦》。嚴可均《全后漢文》卷九十六載丁廙妻《寡婦賦》注:“《文選》注作丁儀妻,《初學(xué)記》作丁儀,無‘妻’字?!庇帧鞍?寡婦者,阮元瑜之妻。見魏文帝《寡婦賦序》,言命王粲等并作之,此篇蓋亦當時應(yīng)教者?!标戀┤缭?“應(yīng)教的假定很合理,不過關(guān)于作者的三說中,無論廙妻儀妻均不如儀本人的可能性大?!保?]388今從陸說,定為丁儀作。
曹丕、曹植、王粲、應(yīng)玚四人各有《愁霖賦》、《雨霽賦》。
按:《全三國文》卷四載曹丕《愁霖賦》云“脂余車而秣馬,將言旋乎鄴都”。曹丕不稱鄴為“魏都”、“魏京”,而稱“鄴都”,則此賦必作于建安十九年以前(此時曹操尚未為魏公)??肌段褐尽の涞奂o》,建安十七年“冬十月,公征孫權(quán)”。據(jù)曹丕《臨渦賦序》,丕、植隨行?!笆四甏赫拢M軍濡須口”,“夏四月,至鄴”,因由南而北,故曹植賦有“迎朔風(fēng)而爰邁”,賦當作于十八年返鄴途中。據(jù)《三國志·魏書·賈逵傳》裴注引《魏略》曰:“太祖欲征吳而大霖雨”[7]481,曹丕等所賦當為此。應(yīng)玚賦云“云曖曖而周弛,雨濛濛而霧零。排房帳而北入,振蓋服之沾衣?!彼浺酁樾熊娭隆j幱赀B綿,適逢雨霽,曹丕、曹植、王粲、應(yīng)玚等人之《雨霽賦》當作于其后。
曹丕從曹操出獵,命陳琳、王粲、應(yīng)玚、劉楨并作校獵之賦。
按:《古文苑》卷七王粲《羽獵賦》章樵注引《文章流別論》曰:“建安中,魏文帝從武帝出獵,賦,命陳琳、王粲、應(yīng)玚、劉楨并作。琳為《武獵》,粲為《羽獵》,玚為《西狩》,楨為《大閱》。凡此各有所長,粲其最也?!庇峤B初考云:“玚在《西狩賦》中已稱曹操為‘魏公’,又云‘開九土之舊跡’,當指建安十八年正月詔復(fù)《禹貢》九州事,見《后漢書·獻帝紀》及《魏志·武帝紀》,疑曹操出獵亦是此年之事?!保?]444
曹植作《七啟》,命王粲作《七釋》,徐幹作《七喻》,楊修作《七訓(xùn)》。
按:《文選》卷三十四曹植《七啟》序云:“昔枚乘作《七發(fā)》,傅毅作《七激》,張衡作《七辯》,崔骃作《七依》,辭各美麗。余有慕之焉,遂作《七啟》。并命王粲作焉?!薄段酿^詞林》所載《七啟》序末句作“并命王粲等并作焉”。唐鈔《文選集注》陸善經(jīng)注此序曰:“時王粲作《七釋》,徐幹作《七論》,楊修作《七訓(xùn)》?!庇峤B初考:“由《七啟》末章載玄微子謂‘至聞天下穆清,明君蒞國’推之,時曹操已為魏公,則《七啟》等似作于是年,或稍后?!保?]446姑系于此年。
曹植、王粲作《酒賦》。
按:王粲賦云:“暨我中葉,酒流猶多。群庶崇飲,日富月奢。”曹植賦云:“此乃淫荒之源,非作者之事。若耽于觴酌,流情縱佚,先生所禁,君子所斥。”可見當時社會酗酒之情形。《三國志·魏書·徐邈傳》:“魏國初建,(邈)為尚書郎。時科禁酒,而邈私飲至于沉醉。”[8]739曹操進魏公建魏國在建安十八年,故系此二賦于此時。
五月,曹丕作《柳賦》,命王粲、陳琳、應(yīng)玚、繁欽等作《柳賦》。
按:《全三國文》卷四載曹丕《柳賦序》:“昔建安五年,上與袁紹戰(zhàn)于官渡,是時余始植斯柳,自彼迄今,十有五載矣;左右仆御已多亡,感物傷懷,乃作斯賦?!蓖豸?、陳琳等并有作。據(jù)丕賦“于是曜靈次乎鶉首”,知此賦作于五月。俞紹初、劉知漸據(jù)“十有五載”推定《柳賦》當作于建安二十年。但據(jù)《三國志·魏書·武帝紀》,建安二十年三月曹操西征張魯,秋七月至陽平,入南鄭,十一月張魯降,十二月自南鄭還,王粲、陳琳隨操西征。曹丕在孟津(今屬河南),曹丕和王粲、陳琳等根本沒有時間聚在一起作《柳賦》。如把建安五年算在內(nèi),過15年,恰好是建安十九年。陸侃如系《柳賦》創(chuàng)作時間為建安十九年,甚是[6]395。
七月,曹植作《東征賦》,楊修作《出征賦》。
按:據(jù)《全三國文》卷十三載曹植《東征賦序》:“建安十九年,王師東征吳寇,余典禁兵衛(wèi)宮省。然神武一舉,東夷必克。想見振旅之盛,故作賦一篇?!卑础度龂尽の簳の涞奂o》“建安十九年秋七月,公征孫權(quán)”,則此賦當作于是年七月?!度鬂h文》卷五十一載楊修《出征賦》有“嗟夫吳之小夷,負川阻而不廷。肇天子之命公,總九伯而是征”句,也是記曹操東征孫權(quán)事,賦中有“公命臨淄,守于鄴都”,可知楊修此賦是為應(yīng)和臨淄侯曹植《東征賦》而作。
是年夏,曹植作《行女哀辭》、《仲雍哀辭》,徐幹、劉禎奉曹丕、曹植命各作有《行女哀辭》、《仲雍哀辭》。
按:《太平御覽》卷五九六引摯虞《文章流別論》:“建安中,文帝、臨淄侯各失稚子,命徐幹、劉楨等為之哀辭?!薄端囄念惥邸肪砣囊苤病缎信мo》云:“行女生于季秋,而終于首夏。”同書又引其《仲雍哀辭》云:“曹喈字仲雍,魏太子之中子也。三月生而五月亡?!敝信疄橹沧?,仲雍為丕子,皆歿于同年夏。又《文選》卷三〇謝靈運《擬魏太子鄴中集詩》八首《魏太子詩》李善注引曹植《行女哀辭》中有“家王征蜀漢”語,“征蜀漢”當指是年曹操入巴、漢地區(qū)征張魯事,哀辭當作于是年。趙幼文《曹植集校注》云:“據(jù)《魏志·武帝紀》:‘建安二十三年秋七月,治兵,遂西征劉備?!мo遺句‘家王征蜀漢’,則此文之作,或在二十四年首夏后也?!保?]182如將《哀辭》創(chuàng)作時間定于建安二十四年,徐幹、劉楨早于前兩年(建安二十二年)染疾疫病故,不可能撰寫哀辭,趙說殆誤。
六月,曹植作《大暑賦》,王粲、陳琳、劉楨作《大暑賦》,繁欽作《暑賦》。
曹操、曹植、王粲作《鹖賦》。
按:《藝文類聚》卷五載繁欽《暑賦》,又載曹植、劉楨、王粲等《大暑賦》,《初學(xué)記》卷三引有陳琳《大暑賦》,細繹文意,當系一時唱和之作。《文選》楊修《答臨淄侯書》曰:“是以對鹖而辭,作《暑賦》彌日而不獻?!崩钌谱?“植為《鹖鳥賦》,亦命修為之,而修辭讓;植又作《大暑賦》,而修亦作之,竟日不敢獻?!睋?jù)張可禮《三曹年譜》,楊修《答臨淄侯箋》作于建安二十一年,故系《大暑賦》、《鹖賦》于此時。
是年盛暑,曹丕作《槐賦》,曹植作《槐賦》,命王粲、傅巽等作《槐賦》。
按:《全三國文》載曹丕《槐賦》,其序云“文昌殿中槐樹,盛暑之時,余數(shù)游其下,美而賦之。王粲直登賢門,小閣外亦有槐樹,乃就使賦焉?!庇峤B初考云:“楊晨《三國會要》卷七,登賢門在聽政門外,近內(nèi)朝。則粲必以侍中直登賢門??剪佑诮ò彩四晔辉聻槭讨校耆挛髡鲝堲?,二十一年二月還鄴,二十二年春卒,盛暑之時在鄴者唯十九、二十一兩年。今暫系此事于是年。”[2]447俞系《槐賦》于建安十九年。劉知漸《建安文學(xué)編年史》亦系于是年[9]。但趙幼文考云:“王粲為侍中而夏季在鄴時只十九年與二十一年。十九年曹丕在孟津,惟二十一年夏,子建兄弟與王粲俱在鄴。而(植)賦稱操為至尊,當在操封魏王時。此賦創(chuàng)作時代,或在此時。”[8]148趙說有據(jù),今系《槐賦》于建安二十一年。
曹植作《寶刀賦》、《寶刀銘》,命王粲作《刀銘》。
按:嚴可均《全三國文》卷十四載曹植《寶刀賦》:“建安中,家父魏王乃命有司造寶刀五枚,三年乃就,以龍、虎、熊、馬、雀為識,太子得一,余及余弟饒陽侯各得一焉,其余二枚,家王自仗之?!笨肌度龂尽の簳の涞奂o》,建安二十一年“夏六月,天子進公爵為魏王”,曹植稱其父為魏王,則此賦應(yīng)作于建安二十一年之后。又王粲《刀銘》云:“侍中、關(guān)內(nèi)侯臣粲言:奉命作《刀銘》?!濒印兜躲憽放c植《寶刀賦》同時作,粲卒于建安二十二年正月,故知《寶刀賦》與《刀銘》當作于建安二十一年。陸侃如也系于是年,當從。
曹植作《神龜賦》、陳琳作《悼龜賦》;曹丕、曹植、陳琳、王粲、徐幹、應(yīng)玚作《車渠椀賦》;曹丕、陳琳、王粲作《馬腦勒賦》;曹丕、曹植、陳琳、王粲、應(yīng)玚作《迷迭賦》。
按:曹植《神龜賦序》云:“龜號千歲,時有遺余龜者,數(shù)日而死,肌肉消盡,唯甲存焉,余感而賦之?!标惲铡洞饢|阿王箋》:“琳死罪死罪,昨加恩辱命,并示《龜賦》”,可知陳琳《悼龜賦》是應(yīng)曹植命而作。俞紹初謂“蓋植、琳二賦為同題倡和之作,植賦題之‘神’字,當與‘悼’形近而訛,可據(jù)琳此賦訂曹集之誤”[2]51。神龜當系來自大秦的珍稀動物(說見下),作為禮物貢獻于曹植。由于不服水土而死,曹植作《神龜賦》志之,申其惋惜之情。陳琳感同身受,乃作《悼龜賦》安慰曹植,曹植《神龜賦》之名不誤,不必改動。
車渠椀,楊雄《方言》云:“盌謂之盂……或謂之櫂椀。”《說文》:“盌,小盂也?!贝薇豆沤褡ⅰ吩?“魏帝以車渠石為酒椀。”曹丕《車渠椀賦序》:“車渠,玉屬也。多纖理縟文,生于西國,其俗寶之,小以系頸,大以為器?!睋?jù)曹植《車渠椀賦》云:“于時乃有明篤神后,廣彼仁聲。夷慕義而重使,獻茲寶于斯庭。命公輸使制匠,窮妍麗之殊形?!笨芍菞禐槲鲊曑嚽o曹操,曹操命工匠制成椀。因其新奇罕見,故使作王粲等美而賦之。
馬腦勒,曹丕《瑪瑙勒賦序》:“瑪瑙,玉屬也。出自西域,文理交錯,有似馬腦,故其方人因以名之?;蛞韵殿i,或以飾勒。余有斯勒,美而賦之。命陳琳、王粲并作?!标惲铡恶R腦勒賦序》:“五官將得馬腦,以為寶勒,美其英采之光艷也,使琳賦之?!蓖豸印恶R瑙勒賦》云:“游大國以廣觀兮,覽希世之偉寶”,可見此瑪瑙來自西域,因其珍異,制為寶勒,使王粲等作賦美之。
迷迭,曹丕《迷迭賦》云:“余種迷迭于中庭,嘉其揚條吐香,馥有令芳,乃為之賦”,“薄六夷之穢俗兮,越萬里而來征”,粲賦云“揚豐馨于西裔兮,布和種于中州;去原野之側(cè)陋兮,植高宇之外庭”,知此為一種香草,產(chǎn)于西裔,曹丕植于中庭,因其芳香宜人,故使王粲等作賦記之。
按:上面三賦,陸侃如、俞紹初、劉知漸皆未定其創(chuàng)作時間。車渠、瑪瑙、迷迭均非中土物產(chǎn),為何曹丕、曹植、王粲等如此熱衷于是,同作辭賦稱美其物呢?考《三國志·魏書·烏丸鮮卑東夷傳》裴注引《魏略·西戎傳》曰:“大秦多金、銀、銅、鐵、鉛、錫、神龜、白馬……大貝、車渠、瑪瑙……一微木、二蘇合、狄提、迷迭(按:中華書局點校本作“迷迷”,此從武英殿本)、兜納、白附子、薰陸、鬰金、蕓膠、熏草木十二種香?!保?]861可知神龜、車渠、瑪瑙、迷迭皆產(chǎn)自于大秦。大秦又名犁靬、海西,是古代中國史書對羅馬帝國的稱呼。對于居于鄴都的曹丕、曹植來說,這些帶有異域風(fēng)情的珍寶自然受到他們的青睞,激發(fā)了他們“寫物圖貌”的興趣。趙幼文注曹植《車渠椀賦》云:“案《魏志·武帝紀》:建安二十年,曹操攻屠河池,西平、金城諸將麹演、蔣石等共斬送韓遂首。涼州平定,西域交通開始恢復(fù),西域諸國餽送,才能達致鄴都。應(yīng)、徐、王俱死于二十二年,則此賦創(chuàng)作時期,不會后于二十二年春天,是時王粲已死,據(jù)此或?qū)懹诙荒曛小!保?]139趙說甚允。只有涼州平定后,這些大秦珍寶才可能輾轉(zhuǎn)于西域來到鄴城;也只有在此時,曹丕、曹植才有機會得以見識這些大秦珍寶。據(jù)此可定《神龜》、《車渠椀》、《瑪瑙勒》、《迷迭》諸賦當同作于建安二十一年。
《鸚鵡賦》(曹植、陳琳、應(yīng)玚、王粲、阮瑀作)、《鶯賦》(曹丕、王粲作)、《白鶴賦》(曹植、王粲作)、《彈棋賦》(曹丕、王粲、丁廙作)、《出婦賦》(曹丕、曹植、王粲作)、《傷夭賦》(曹丕、應(yīng)玚、王粲、楊修作)、《扇賦》(曹植、徐幹作)、《投壺賦》(王粲、邯鄲淳作)、《橘賦》(曹植、徐幹作)、《嘉夢賦》(曹植、徐幹作)、《瓜賦》(曹植、劉楨作)等同題辭賦,因文獻不足,無從考出其創(chuàng)作時間,故存此俟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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