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jié)伴尋春鄧尉山，梅花消息此山間”

楊旭輝?┆í?

梅之著于古代典籍尤早，《詩經(jīng)》中就有“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山有佳卉，侯栗侯梅”這樣的詩句。然而，先秦時期人們對于梅之關(guān)注，更多的則是把它當(dāng)作一種調(diào)味品，如《左傳》中所說的“和如羹焉，水火醯醢鹽梅，以烹魚肉”，就是顯見的例證。所以，宋代文學(xué)家楊萬里在《和梅詩序》中說，古人之于梅，實在是“以滋不以象，以實不以華”。六朝詩人蕭綱、徐陵、陰鏗、何遜等似乎已開始注意到梅之花，然而觀其詩，亦多詠嘆梅花之易于飄零，所謂“可憐階下梅，飄蕩逐風(fēng)回”（鮑泉《詠梅花》）；“春近寒雖轉(zhuǎn)，梅舒雪尚飄。從風(fēng)還共落，照日不俱銷”（陰鏗《詠雪里梅》）。

直到唐宋時期，隨著許渾、釋齊己、林逋、蘇軾、陸游、范成大等詩人“主風(fēng)月花草之夏盟”，使得梅花逐漸超越桃、李、蘭、蕙，成為文人墨客的新寵。此間涌現(xiàn)出許多名句佳篇，諸如：“素艷雪凝樹，清風(fēng)香滿枝?！保ㄔS渾《看早梅》）“萬木凍欲折，孤根暖獨回。前村深雪里，昨夜一枝開。”（釋齊己《早梅》）“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斷魂?！保皱汀渡綀@小梅》）“池水倒窺疏影動，屋檐斜入一枝低?！保皱汀睹坊ā罚傲_浮山下梅花村，玉雪為骨冰為魂。紛紛初疑月掛樹，耿耿獨與參橫昏?！保ㄌK軾《再用“松風(fēng)亭下梅花盛開”韻》）自此之后，詠梅詩詞創(chuàng)作的熱潮高漲，佳作不絕，更激蕩起長盛不衰的賞梅風(fēng)俗。在這一風(fēng)尚的影響下，宋代就出現(xiàn)了《梅苑》、《梅花鼓吹》、《梅花百詠》等詠梅詩的專集，更有甚者，楊萬里的好友陳晞顏搜集了歷代吟詠梅花的詩作八百余首，隨后便逐篇賡和之，便有了他的《和梅詩》。蘇州文人范成大更在其居處石湖草堂周邊遍植梅花，使得“吳下栽梅特盛”，且“其品不一”，“始盡得之”，又寫成了中國歷史上第一部梅花專書——《梅譜》。難怪楊萬里要大為感嘆：“梅之有遭，未有盛于此時者?！保钊f里《和梅詩序》）

明清以來，天下賞梅勝地漸多，其中聲名較著者有“江寧之龍蟠，蘇州之鄧尉，杭州之西溪”（龔自珍《病梅館記》），而蘇州鄧尉賞梅之風(fēng)尤甚。早在明代，就有“鄧尉梅花甲天下”之說，明代文人姚希孟曾在《梅花雜詠序》中有曰：“梅花之盛不得不推吳中，而必以光福諸山為最，若言其衍亙五六十里，窈無窮際?！?/p>

據(jù)徐崧、張大純《百城煙水》記載，鄧尉山在蘇州城外的光福古鎮(zhèn)，“去城七十里，漢有鄧尉者隱此，故名。又因后晉青州刺史郁泰玄葬此，一名玄墓”（卷二）。早在兩千多年前，東漢大司徒鄧禹隱居的時候，光福一帶的群山中就有梅樹的種植。宋元以后，鄧尉周邊的鄉(xiāng)人多以種梅為業(yè)，隙地遍地種梅，蔚然如雪海，其中較為著名的山頭有銅坑、吾家山、蟠螭山、彈山、石壁、石嶁（又作“石樓”）等。賞梅之風(fēng)蔚然興起，遂成為東南文士名流的風(fēng)雅之舉。清人沈朝初的一闋《憶江南》詞，則寫盡了蘇州文人鄧尉賞梅的盛況：“蘇州好，鼓棹去探梅。公子清歌山頂度，佳人油壁樹間來。玄墓正花開?！?/p>

早春二月，光福群山梅海盛開之際，蘇州士人和百姓，紛紛由水路取徑木瀆，“徑靈巖山”，“過善人橋”，南歷“箭涇之水”（一箭河），直抵光?；⑸綐?，便已進入梅海，開始盡情欣賞彌望不絕的“粉鮮玉皎”勝景（此據(jù)明張國維《吳中水利全書》卷四）。清代蘇州文人袁學(xué)瀾在其《吳郡歲華紀(jì)麗》卷二中就以敷陳的筆法描繪了吳郡人士迤邐數(shù)十里，浩浩蕩蕩前往光福賞梅的情形：

郡人艤舟虎山橋，襆被遨游。輿者、騎者、屣而步者、提壺?fù)?dān)榼者，相屬于路。率取道費家湖、馬家山、蟠螭山、銅坑、石壁、彈山，而以石樓為投最。其地俯窺旁矚，濛然然，曳若橫練，凝如積素，綿谷跨嶺，揚菁眡煙，七鈿九華，寶妝天繪。而鄧尉山前，香花橋上，坐石欄徙倚，日暖風(fēng)來，粉鮮玉皎，秾芳遙襲，熏袂染衣。時有微云弄白，嵐氣縈青。左澄湖鏡，右障巖屏，水天浩溔，蒼翠互錯，資清欲冶，蒸成香國，真脫然塵埃矣。

蘇州人士對鄧尉賞梅的癡迷不僅僅表現(xiàn)在游賞者數(shù)量之多，更體現(xiàn)在時間維度上的彌久愈堅。但凡來過鄧尉，領(lǐng)略到此間無盡的“梅花消息”者，無不為之鐘情一生，甚至成為至老不變的情結(jié)。清代詩人吳彥芳只因二十年前的一次偶然邂逅，曾與友人麇集游鄧尉，便對鄧尉賞梅的興味至老益濃，就寫下了這樣的詩句：“結(jié)伴尋春鄧尉山，梅花消息此山間。亦知花與人同瘦，誰信春來客總閑？松徑微風(fēng)翻粉蝶，湖心斜日點煙鬟。廿年前一登臨遍，今老依稀興未刪?！保ā洞喝锗囄旧皆L沈秉之令嗣韶九邀同家園次、徐松之、俞無殊、高淡游、陳白筆諸公看梅》，詩見《百城煙水》卷二）

乾隆時期的常熟詩人孫原湘自幼聽聞玄墓梅海的盛名，直到十七歲時，他第一次來到光福，見到綿延數(shù)十里的梅海，脫口而出的竟是“積想十年才滿愿，關(guān)心百事總前緣”（《天真閣集》卷二十孫《肩輿至元墓》）。自此以后，只要有閑暇時間，孫原湘便幾乎是年年前來蘇州賞梅，并寫下了許多詠梅詩。他在《雨中自鄧尉至潭山下看梅》的第六首中，便把自己對鄧尉梅海的鐘愛之情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正是：“扶筇折屐自年年，舊侶同來各沓然。只有梅花情不改，一回相見一回妍。”（《天真閣集》卷二十三）

蘇州人如此癡狂的賞梅風(fēng)習(xí)，自然也被許多風(fēng)俗詩人攝入筆端，通過一首首《竹枝詞》將此盛況再現(xiàn)，并使之聲名遠(yuǎn)播。其中最為著名的當(dāng)數(shù)清代著名詩人王士禛的一首《鄧尉竹枝詞》，把鄧尉山周邊絡(luò)繹不絕的賞梅人群寫得躍然紙上，詩曰：“二月梅花爛熳開，游人多自虎山來。新安塢畔重重樹，畫舫青油日幾回？”而蘇州本地文學(xué)家汪琬似乎也不示弱，也在其《竹枝詞》中這樣寫道：“兩兩吳娃結(jié)束同，競呼畫舫趁東風(fēng)。白堤玄墓花如雪，春在蜂黃蝶粉中。”（汪琬《讀楊廉夫竹枝詞擬作四首》其三）

在長盛不衰的賞梅活動中，歷代文人自然少不了對梅花姿態(tài)及其內(nèi)在的精神意蘊進行詠唱，宋人林逋的一語“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似乎已經(jīng)寫盡了梅花的風(fēng)姿和神韻，無怪乎辛棄疾要在其詞作中要發(fā)出這樣的感慨：“未須草草賦梅花，多少騷人詞客?？偙晃骱痔幨浚豢戏至麸L(fēng)月?！保ā赌钆珛伞罚┘幢氵@樣，也不能完全掩抑文人墨客詠梅的熱情。特別是置身于浩渺無垠于的鄧尉梅海之中，“千林一望間。淺深花遠(yuǎn)近，上下鳥綿蠻”（宋犖《春日過靈巖、元墓看梅》其六）。詩人親歷萬株梅花同時綻放的盛景，信步其間，不由得吟詠出這樣的詩句：“特訪梅花信，漫行春谷中。路隨云共白，村與樹俱空。”（明代詩僧法杲《玄墓看梅花》詩）“暖日東風(fēng)芳草薰，平湖春霽碧氤氳。銅坑?xùn)|下花林接，一路穿香入白云。”（梁辰魚《由銅坑?xùn)|路看梅過玄墓山房作》）心醉酣然其間，幾乎所有的詩人都會產(chǎn)生這般強烈的感受：“鄧尉山頭履初躡，吟魂恍被香魂懾。平生侈口說幽奇，真境乍逢心轉(zhuǎn)怯。雪積空林白滿山，交光雪月寒千疊。燭龍銜照玉龍蟠，萬頃湖波浮暖靨。最愛凌虛畫閣看，晴香翠濕相圍壓。姑射仙人昨夜來，人間粉黛誰堪接？”（張鵬翀《復(fù)上鄧尉盤旋而下，日雖未晡，游興已酣矣，遂命放舟，出胥口，為東、西兩山之游，作歌紀(jì)事》，見《南華詩鈔》之《紀(jì)游二集》）

正因為有了這樣的逸興遄飛，眼前之景和意中之境渾然相融、相攝，詩人就會以其傳神的筆觸寫盡自己徜徉梅海之中惝恍迷離、如夢如幻的感受，其中最具代表性的當(dāng)數(shù)清代蘇州詩人尤侗的一闋《清平樂·詠梅蕊》詞，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梅花盛開時節(jié)的迷人景象：“煙姿玉骨，淡淡東風(fēng)色。勾引春光一半出，猶帶幾分羞澀。隴頭倚雪眠霜，寒肌密抱疏香。待得羅浮夢破，美人打點新妝?！?/p>

一路畫舫如織，行進在鄧尉、玄墓梅林的河道之中，不僅有滿目如雪這樣夢幻般的視覺沖擊，更有沁人心脾的陣陣暗香襲來，徑稱為“溢雪流香”，亦不為過也?！把?、“香”并舉，更是鄧尉梅海的一大特色，康熙三十五年（1696），時任江蘇巡撫的宋犖，冒著蒙蒙細(xì)雨，到光福古鎮(zhèn)賞梅，在梅花最盛的吾家山欣然寫詩題詞，其詩曰：“探梅冒雨興還生，石徑鏗然杖有聲。云影花光乍吞吐，松濤巖溜互喧爭。韻宜禪榻閑中領(lǐng)，幽愛園扉破處行。望去茫茫香雪海，吾家山畔好題名?！保ㄋ螤巍队曛性固矫贰罚┠┚渌^的“吾家山畔好題名”，在其題注中，宋犖有明確的交代：“余于吾家山題香雪海三字?！笨滴醯巯群笕?、乾隆帝先后六次到鄧尉探梅，都寫有多首詠梅詩，乾隆帝在《鄧尉香雪海歌疊舊作韻》就對宋犖的提名表示贊同：“鄧尉西北山名吾，昔游未到茲到初。奇峰詭石更幽邃，商邱（按：指宋犖）三字泐匪誣。虎山橋春水碧漲，光福塔舍利光舒。湖山表里互映帶，都拱香雪為范模?！弊源酥?，宋犖在崖壁上所鐫刻的“香雪海”三字，便成為光福梅海的代稱，名聞天下，直至今日。自此以后，幾乎所有的詩人在詩作中，都是“雪”、“香”并舉，描繪鄧尉梅海的景象。如孫原湘在其《雨中自鄧尉至潭山下看梅》第四首中，就把鄧尉山令人癡迷留連的“花外見晴雪，花里聞香風(fēng)”的意境鋪陳得惟妙惟肖，其詩曰：“入山無處不花枝，遠(yuǎn)近高低路不知。貪愛下風(fēng)香氣息，離花三尺立多時。”（孫原湘《天真閣集》卷二十三）

作為賞梅勝地，鄧尉“香雪?！备幸粋€優(yōu)勢，是其他地區(qū)所難比肩媲美的，那就是漫山的梅花花海和近在咫尺的萬頃太湖相映帶，乾隆南巡時書寫的兩副對聯(lián)“萬頃湖光分來功德水，千重花影勝入梅檀林”，“春入湖山韶且秀，雪凝樓觀凈無?！保ㄒ姟赌涎彩⒌洹肪戆耸澹闶菍@一特色的最好總括。對于自然造化如此鐘秀于蘇州，本地文人時常在其文學(xué)書寫中流溢著一種難以抑制的自豪之情。明代畫家文徵明時常和友人流連于太湖之畔、鄧尉山麓，他在《玄墓山探梅倡和詩序》曾這樣描寫鄧尉“香雪海”的美妙：“玉梅萬枝，與松竹雜植。冬春之交，花香樹色，蔚然秀茂。而斷厓殘雪，下上輝映，波光渺，一目萬頃，洞庭諸山，宛在幾格，真人間絕境也。”（《文徵明集》卷十七）梅花以山水而增色，山水因梅花而生輝，交相輝映，相得益彰。

如果游賞者登山遠(yuǎn)眺，就可以欣賞到“香雪海”“玉梅萬枝”、“花香樹色，蔚然秀茂”的盛況和萬頃太湖“平湖春霽碧氤氳”（梁辰魚《由銅坑?xùn)|路看梅過》）的浩渺煙波相映成趣的絕妙景致。清代著名詩人沈德潛就在其《晚入鄧尉山宿還元閣》一詩中描寫了這樣的攬勝所得：“憑軒送遠(yuǎn)目，百里納清曠。晴雪漫陂陀，香風(fēng)透屏障。花影連湖光，夕陽搖滉漾?！背酥?，還有很多游賞者會選擇駕一葉扁舟，蕩槳湖面，遠(yuǎn)眺梅海，充分領(lǐng)略“斷厓殘雪，下上輝映，波光渺，一目萬頃”的逍遙灑脫。在明清時期的詩人中，宋犖似乎尤其樂于此道，他在詩中頗為得意地寫道：“花事盛江南，看宜蕊半含。春風(fēng)吹小艇，遠(yuǎn)岫送晴嵐?！保ㄋ螤巍洞喝者^靈巖、元墓看梅》其一）“溪橋聊待月，畫舫忽聞歌。煙水迷蒙際，幽香幾陣過。”（宋犖《春日過靈巖、元墓看梅》其三）“細(xì)雨春波遠(yuǎn)浸天，梅花爛漫滿溪灣?！薄爱嫎壳质栌笆荩奸诇啂Ю湎氵€。決勝雪夜尋安道，歸路漁燈照醉顏。”（宋犖《泛湖觀梅》）

宋犖在蘇州為官長達十四年之久，寫作了很多詠梅詩，更在鄧尉鐫刻了“香雪?！比?，后世便把他視為鄧尉梅海的知音。其實，像宋犖這樣流寓蘇州而成為梅花知音的文學(xué)家還很多，晚明時期的貴州文人楊龍友就是其中之一。他有一篇《看梅記》，就詳盡地歷數(shù)了自己和鄧尉山梅花的淵源。楊龍友在欣賞過杭州西溪梅花之后，就聽朋友說：“吳門鄧尉山梅花四十里，較此則三山（按：指東海三神山蓬萊、瀛洲、方丈）之與名岳，洛神之與夷光（按：指西施），大有仙凡隔，不可失也。由是，夢寐花神，十有六年，無日不作春想，無春不作游想，而鹿鹿魚魚，憂思百折，逋此良愿?！蓖墙厦坊?，蘇杭梅花竟有仙凡之別，友人何以如此厚此薄彼？楊龍友的內(nèi)心始終帶著這一懸疑，直崇禎戊寅（1638），他來到蘇州，游歷了鄧尉之后，方得一解其想。他在游記中寫道：“再入轉(zhuǎn)幽，溪橋錯出，空青撩人，草香路細(xì)，舍舟登岸者久之，真不減在山陰道上?！薄白笥抑币暎銡怆硽?，大約有數(shù)十里。嘗聞徑山竹盛，題為‘竹海。玄墓之梅，余亦欲以‘梅海贈之?！贬溽嘣诠飧９沛?zhèn)的群山之中，“逶迤峰上”，登高遠(yuǎn)望，楊龍友似乎已經(jīng)完全融入在梅海之中，竟然發(fā)出這樣的喟嘆：“自下仰視，不幾向蜃氣樓臺中行耶！”至于蘇州人津津樂道的湖山與梅花相映成趣的鐘靈毓秀之美，楊龍友亦在文中細(xì)致摹狀，所謂“凡梅花盛處，皆此湖之光影所接也”。此外，他更描繪了月夜泛舟湖上觀月賞梅的絕妙景象，大有蘇子泛舟赤壁的雅趣，其文曰：“月嚴(yán)人靜，謔浪中流，洗盞更酌，漏箭約三下，看太湖如掌，流入胸次，而花依山麓，襲襲送清，煙靄中不知狼藉過千樹也。將達光福橋，見小艇掠舟西去，從人疑之。余語千仞曰：‘安知非放鶴林逋乎？……萬峰深邃，恍坐蓮花水上，不知何福消受耳?！?/p>

說到鄧尉“香雪海”，還有一事不得不提，那就是光福的古寺名剎，多掩映在梅林花海之中。所以，在鄧尉探梅的行程中，時常還會有這樣的意外和欣喜：“野店經(jīng)行好，精廬（按：指寺廟）取次探?！保ㄋ螤巍洞喝者^靈巖、元墓看梅》其一）也會邂逅“鐘敲響雪三州長，閣浸空香萬壑梅”這樣的奇景（釋法藏《己丑歲過萬峰寄文起、孟長二太史》詩，見徐崧、張大純《百城煙水》卷二）。在諸多寺廟中，最有名的當(dāng)數(shù)康熙、乾隆賞梅時都曾駐蹕的圣恩寺，乾隆帝曾御書寺額“梵天香?！?、堂額“眾香國里”、“千林煙月”（《南巡盛典》卷八十五）。最具有傳奇色彩的，還當(dāng)推《紅樓夢》第四十一回中曹雪芹所虛構(gòu)的玄墓蟠香寺，妙玉就在此出家，在蘇州的時候，她就搜集了“香雪?！泵坊ɑò晟系难┧?，用來沏茶。這是小說家的虛構(gòu)，但其詩性的筆調(diào)卻實實在在地寫出了蘇州“香雪?！钡娘L(fēng)雅大美，不妨一讀，以作臥游“香雪?！眲倬爸Y(jié)束：

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的雨水？”妙玉冷笑道：“你這么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甕一甕，總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p>

（作者單位：蘇州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