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孝宗少子與嘉靖議禮之爭探論

陳旭

摘 要：明孝宗除明武宗一子成立之外，再無其它子嗣。孝宗缺少子嗣一事竟然因為正德朝明武宗拒不擇宗室以備儲貳之選的演變，釀成了后來嘉靖初年“大禮議”的激烈風(fēng)波。

關(guān)鍵詞：明孝宗;明武宗;明世宗;嘉靖;大禮議

美政頗多號稱賢君的明孝宗貴為天子，為何竟然只落得個只有明武宗一子得以成立的結(jié)果？明孝宗缺少子嗣，最主要的原因應(yīng)該歸于張皇后的專寵。孝康皇后張氏，興濟人，成化二十三年（1487）被選為太子妃。是年，孝宗即位，冊立為皇后①。據(jù)說“昭圣在孝廟時專寵驕妬，致孝廟終身無他嬪御”②，所以明孝宗得子只有二人。武宗朱厚照、蔚王朱厚煒，俱張皇后生。蔚悼王朱厚煒，孝宗次子，生三歲薨，追加封謚。明孝宗得女有三，一為太康公主，二為永福公主，三為永淳公主③。可惜僅憑張皇后一人生育兒子之力畢竟是有限的。除此之外，明孝宗少子，與弘治年間謝遷等人阻止廣選妃嬪也有重要的關(guān)系。

一、謝遷等阻納妃嬪導(dǎo)致孝宗少子

弘治元年（1488）二月丁巳日前，御馬監(jiān)左少監(jiān)郭鏞曾請預(yù)選女子于宮中或諸王館讀書習(xí)禮，以待服闋之日，冊封二妃，廣衍儲嗣。到了丁巳日，時任左春坊左庶子兼翰林院侍讀的謝遷上疏大力阻止：“伏聞陛下因內(nèi)侍進(jìn)言欲選妃嬪以充后宮，臣愚聞之且駭且懼。以為陛下聰明神圣，豈宜有此舉動？夫六宮之制固所當(dāng)備，而三年之憂豈容頃忘?！噬袭?dāng)此春秋鼎盛之日，益篤義理養(yǎng)心之功，必如成湯之遠(yuǎn)聲色以保和圣體，必如武王之矜細(xì)行以培養(yǎng)圣德。姑從臣遷之言行之于祥禫之后，庶為得禮”④。由于禮部尚書周洪謨等人也阻止選妃，所以明孝宗同意了謝遷的建議。至遲到弘治二年（1489）十月己酉日，荊王朱見潚奏：“陛下繼統(tǒng)三載，儲嗣未聞。請遣內(nèi)官博選良家女入宮，以備采擇”。明孝宗卻貽書復(fù)王曰：“王以朕未有儲嗣，請遣官選取女子，固為盛意。此系人倫重事，不可輕舉。朕即位方及三年，過先帝大祥未久。若遽選妃，將不啟天下之私議乎？況祖宗朝冊后之后無遣官重選妃例，朕果欲選妃，亦當(dāng)稟命于太皇太后、皇太后然后行，豈敢任意自為？王所擬誠有未當(dāng)者，朕志已定，可不勞尊慮也，惟叔亮之”⑤。荊王朱見潚本是一番好意，明孝宗竟然在回書中對此建議頗為不悅。至遲到弘治三年（1490）八月乙巳日，禮科左給事中韓鼎又上言：“陛下嗣豋大寶三年于茲，而前星未耀，嗣續(xù)未廣。乞遵古者天子一娶十二女之義，慎擇幽閑以充六宮”。明孝宗卻只批答：“章內(nèi)所言事朕自有處分，赍醮之事已灼知之，決不為所惑矣，所司其知之”⑥。至遲到弘治三年（1490）閏九月丁酉日，禮科右給事中韓鼎再次上言：“早敕內(nèi)外諸司慎選良家女為妃嬪以充六宮，為宗廟社稷長久之計”。明孝宗還是態(tài)度不積極，批答曰：“立大本之言誠有理，但慎選妃嬪未宜遽行耳，下所司知之”⑦。

明孝宗缺少子嗣，確實是因為妃嬪太少所導(dǎo)致的，在很大程度上謝遷等人不能辭其責(zé)也。黃景昉評：“孝皇初年選妃嬪，謝文正諫止。焦泌陽憾謝，誣為媚中宮地。時張后愛最篤，同上起居如民間伉儼。然焦指為媚，故邪論不足辨。然終弘治世不備三宮，后驕姤，二張恣橫，僅一傳止。倘不如謝言，庶或有蕃條之望”⑧！夏之蓉說：“有明家法謹(jǐn)嚴(yán)，后妃鮮失徳者。悍妬之風(fēng)，自周太后開之。嗣是而萬貴妃啄劉殆盡，西宮一脈，殆岀天幸。昭圣鈐制孝宗，武宗而外卒無他子。馴致國統(tǒng)中絕，外取興藩。張、桂借大禮之議以博富貴，而孝宗遂以無后。妒后之為禍，一至此哉”⑨！

二、武宗出生及繼承人地位的確立

到了弘治四年（1491）九月丁酉日，皇長子朱厚照也就是后來的明武宗終于出生⑩。弘治四年（1491）十月丙辰日，明孝宗以皇長子生頒詔天下。朱厚照的出生，讓明孝宗及張皇后總算滿足了求子的久違愿望。此后的弘治七年（1494）十二月庚申日，明孝宗又得皇第二子之生?？上У胶胫尉拍辏?496）二月癸酉日，皇第二子卻夭折，詔追封蔚王。

朱厚照出生后，群臣對建儲也變得熱心起來，朱厚照很快就被立為太子。至遲到弘治五年（1492）二月癸卯日，文武群臣太師兼太子太師英國公張懋等三上表請冊立東宮，明孝宗批答：“覽表具悉卿等請立皇儲忠誠懇切，至再至三。欽承圣祖母、圣慈仁壽太皇太后、圣母皇太后慈訓(xùn)，與輿論同。茲特允請，其令禮部擇日具儀以聞”。弘治五年（1492）三月丁丑日，明孝宗賜皇子名朱厚照。弘治五年三月戊寅日，又以冊立皇太子禮成詔告天下。到了弘治十八年（1505）五月辛卯日，明孝宗駕崩之前，召皇太子朱厚照面諭曰：“朕不豫，皇帝與東宮做。禮儀悉依先帝遺典，祭用素羞。東宮務(wù)遵守祖宗成法，孝奉兩宮，進(jìn)學(xué)修德，用賢使能，毋怠毋荒，永保貞吉”。當(dāng)日午刻，明孝宗崩，頒遺詔曰：“朕以眇躬，仰承丕緒，嗣登大寶十有八年。敬天勤民，敦孝致理，夙夜兢兢，惟上負(fù)先帝付托是懼。乃今遘疾彌留，殆弗可起。生死常理，雖圣智不能違。顧繼統(tǒng)得人，亦復(fù)何憾？皇太子厚照聰明仁孝、至性天成，宜即皇帝位。其務(wù)守祖宗成法，孝奉兩宮，進(jìn)學(xué)修德，任賢使能，節(jié)用愛人，毋驕毋怠。內(nèi)外文武群臣其同心輔佐，以共保宗社萬萬年之業(yè)”。此后，明武宗順利即位。

隨著朱厚照的日益年長，群臣不斷上疏提醒明孝宗當(dāng)注意對明武宗的培養(yǎng)教育，以便他將來成為一位合格的皇帝，明孝宗對這些建議也多加采納。明孝宗對惟一成立的兒子朱厚照顯然是寄予了殷切期望的，比較期待他能夠在將來當(dāng)個好皇帝。弘治十八年（1505）五月庚寅日，在明孝宗“大漸”之際的當(dāng)日曉刻，命遣司禮監(jiān)太監(jiān)戴義召內(nèi)閣大學(xué)士劉健、李東陽、謝遷甚急，至乾清宮東暖閣御榻前聽命。明孝宗著燕服坐，龍床御榻上。健等入至床上榻前，叩頭問安。明孝宗自序即位始末甚詳，欲有所記錄。于是太監(jiān)扶安、李璋捧紙及硯，戴義執(zhí)朱筆跪于榻前，陳寬、蕭敬、李榮俱跪于床下。明孝宗命戴義書于片紙曰：“朕昔侍太皇太后宮闈。及長，蒙先皇厚恩，選配昌國公張巒女為后。于弘治四年九月二十四日誕生皇子厚照，冊立為皇太子，正位東宮。年已長成，主器婚配不可久虛。禮宜擇配，可于今年舉行”。書訖，明孝宗執(zhí)劉健之手又曰：“先生輩輔導(dǎo)辛苦，朕備知之”。又說：“東宮聰明，但年尚幼，先生輩可常請他出來讀書，輔導(dǎo)他做個好人”。劉健等皆飲泣對曰：“東宮天性睿智，今年盡勤學(xué)，望皇上寬心少慮，以膺萬福”。語久，明孝宗“王音漸清，反復(fù)告諭，若不忍釋”。

三、對武宗培養(yǎng)教育的歸于失敗

可惜事與愿違，雖然明孝宗期待方殷，群臣也對朱厚照的教育提出了很多建議，并且也部分得到了施行，然而對朱厚照教育的成果卻頗不能盡人意。明武宗朱厚照雖然天資聰穎，可是卻日益貪玩成性，父親明孝宗對他也失于約束不嚴(yán)。黃景昉評明孝宗對明武宗教育的失敗云：“孝廟最垂注講臣。如因王華講李輔國事，賜之食。因王鏊講文王不敢盤于游田章，罷西苑游，召內(nèi)臣申誡。因張元禎身短小，為設(shè)低幾。又如評劉機敷陳啟沃之語，咸優(yōu)柔曲委，惟恐傷之，稱緝熙光明盛事。方孝廟在東宮，講官周經(jīng)進(jìn)講《文華大訓(xùn)》，每起立拱聽。而吳寬于弘治中以皇太子講學(xué)少間率僚屬，兩朝隆替蚤分是矣。時訓(xùn)儲功疏略，奈何使劉瑾、馬永成者馳逐其間？不記曩誦經(jīng)避大伴時耶”？明武宗的貪玩無道，不勤政于國事，是明朝開國以來諸帝中最罕見的。所以明世宗在《大明武宗毅皇帝實錄序》中對他的弊政多有指出。明人陳建也批評武宗朝政治之?dāng)?，語氣極為激切：“正徳間瀕危者，有數(shù)事焉。逆瑾滔天，八黨亂政，無異于漢五侯十常侍、唐元和甘露之黨也。流賊之?dāng)_，遍及于兩畿、山東、河南、川蜀、江西之境，無異于漢黃巾、唐黃巢、元紅巾之亂也。寘鐇、宸濠之變，無異于漢七國、晉八王之禍也。召邊兵入京師，無異于何進(jìn)召董卓之亂也。武皇帝之嬖幸盈朝，政在下臣。巡游燕樂，荒棄萬幾，無異于秦、隋、漢、唐之季也。嗚呼！前代有一于此，未或不亡。正德朝叢是數(shù)者，而國家安如盤石，豈非天與”？清朝乾隆帝也作詩批評說：“連疏請誅閹，驚泣忘食矣。尚可諉年少，及壯益堪鄙。惡事無弗為，實厭數(shù)僂指。莊宗李天下，成帝張公子。較彼尤甚焉，不亡更何俟？而竟未即亡，殊難究此理。向著讀召誥，約略明其旨?！?/p>

而明武宗雖然荒淫好色，和其父明孝宗只專寵張皇后有天壤之別，卻依然也落得個無子的結(jié)局，這種情況不得不引起當(dāng)時朝野官員對時局的關(guān)切。所以在武宗朝日益有建議明武宗選擇宗室建儲之議，若是明武宗及時采納，明朝的皇位繼承在其死后自然就難有風(fēng)波。由于明武宗拒不立嗣，對此消極應(yīng)對，時人也考慮到武宗無嗣后新皇繼承人的諸多可能性。上文中所見焦芳之批評謝遷阻明孝宗納妃嬪雖然過火，出于報復(fù)，語氣過于激憤，然而其批評卻也有一定的道理。事機一失，則難挽回。史載：“孝宗之在東宮也，皇太后已冊為妃。及即位后，有以選宮嬪廣圣嗣為請者。孝宗以三年之哀未釋，不忍從。蓋久而儲貳未立，中外方竊憂之”。尤其是弘治四年（1491）九月丁酉日朱厚照出生后，明孝宗更是對不需廣選妃嬪有了理由。后來雖有弘治七年（1494）十二月庚申日皇第二子之生。可惜到了弘治九年（1496）二月癸酉日，皇第二子卻又薨，明孝宗詔追封為蔚王。此后，明孝宗除明武宗一子成立之外，再無其它子嗣。冥冥中似乎有天意注定，明孝宗缺少子嗣一事竟然因為正德朝明武宗拒不擇宗室以備儲貳之選的演變，釀成了后來嘉靖初年“大禮議”的激烈風(fēng)波。

注釋：

①（清）張廷玉：《明史》卷114《孝康張皇后傳》，第3528頁。

②（明）朱國禎：《涌幢小品》卷1《中宮廢立》，四庫存目子部106冊，第183頁。

③（清）張廷玉：《明史》卷121《公主》，第3674頁。

④《明孝宗實錄》卷11，弘治元年二月丁巳，第256-259頁。

⑤《明孝宗實錄》卷31，弘治二年十月己酉，第704頁。

⑥《明孝宗實錄》卷41，弘治三年八月乙巳，第862-863頁。

⑦《明孝宗實錄》卷43，弘治三年閏九月丁酉，第884頁。

⑧（明）黃景昉：《國史唯疑》卷4，續(xù)修四庫史部432冊，第62頁。

⑨（清）夏之蓉：《讀史提要錄》卷12，四庫未收02輯30冊，第475頁。

⑩《明孝宗實錄》卷55，弘治四年九月丁酉，第1076頁。

《明孝宗實錄》卷56，弘治四年十月丙辰，第1084-1085頁。

《明孝宗實錄》卷95，弘治七年十二月庚申，第1789頁。

《明孝宗實錄》卷109，弘治九年二月癸酉，第2004-2005頁。

《明孝宗實錄》卷60，弘治五年二月癸卯，第1143-1146頁。

《明孝宗實錄》卷61，弘治五年三月丁丑，第1163-1164頁。

《明孝宗實錄》卷61，弘治五年三月戊寅，第1165-1176頁。

《明孝宗實錄》卷224，弘治十八年五月辛卯，第4244-4245頁。

《明孝宗實錄》卷224，弘治十八年五月庚寅，第4242-4244頁。

（明）黃景昉：《國史唯疑》卷4，續(xù)修四庫史部432冊，第67頁。

（明）焦竑：《皇明人物要考》卷1《武宗毅皇帝》，四庫禁毀史部20冊，第12頁。

（清）弘歷：《御制詩集》五集卷32《過清河望明陵各題句》，文淵閣四庫集部1310冊，第105頁。

《明武宗實錄》卷1，第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