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主題學(xué)視角淺談人魚故事

曲妍

摘 要：人魚故事是文學(xué)作品中常見的題材，而這一題材的故事也有著類似的故事脈絡(luò)和相同的母題——追尋他物、舍棄與犧牲、理想破滅。論文將從主題學(xué)的視角，以富凱的《少女溫婷娜》、安徒生的《海的女兒》和小川未明的《紅蠟燭與美人魚》為例，分析這一系列人魚故事相同的主題、意義及發(fā)展。

關(guān)鍵詞：人魚故事;主題學(xué);溫婷娜;小人魚

在中外故事的海洋中，總是不乏人魚的形象，無論是西方有著動人歌喉，妖艷的塞壬，還是東方楚楚動人，對月流珠的鮫人，亦或是至今廣為流傳的美人魚的故事……這些形象千姿百態(tài)，性格各不相同，這些故事或悲或喜，但它們有著共同的題材，共同的母題和重疊的主題。

以富凱（Fouquet）的《少女溫婷娜》（Undine）、安徒生（Andersen）的《海的女兒》（The Little Mermaid）、小川未明（Ogawa Mimei）的《紅蠟燭與美人魚》（The Mermaid and the Red Candles）為例，它們都是以人魚故事為題材，講述了舍棄一些珍貴的東西去追尋另外一個世界的東西，但美好的想象破滅，以失望告終的故事。這些故事有著相同的主題，亦有不同的意義。它們通過另一世界的生靈與人的交互，展現(xiàn)了人生中的諸多命題。

一、主題學(xué)淺述

主題學(xué)是源于19世紀(jì)德國學(xué)者格林兄弟等人對民俗學(xué)的研究，后來美國學(xué)者哈利·列文創(chuàng)造了英文術(shù)語thematology，漢譯為“主題學(xué)”。主題學(xué)并不等于主題研究，它的研究范圍要寬泛得多，它包括題材、主題、母題、情節(jié)、人物、意象等方面的研究。

在比較文學(xué)這樣一個飽受爭論的學(xué)科里，關(guān)于主題學(xué)的爭論很多，目前，受到廣泛認(rèn)同的是謝天振教授的說法，“著重研究同一主題、題材、情節(jié)、人物典型跨國或跨民族的流傳和演變，以及它們在不同作家筆下所獲得的不同處理?！雹?/p>

拋開針對主題學(xué)這種研究方法的爭論，簡單來說，它不失為一種視野。對于同一題材，同一情節(jié)，同一人物，不同作家有著不同的處理方法，通過這些不同的處理，我們可以看到不同時期、不同性格的人的感悟，亦可以看到人思考的軌跡，更值得我們不斷去思索這一題材背后更深的意義。

二、不同表現(xiàn)的人魚故事

（一）《少女溫婷娜》

《少女溫婷娜》是18-19世紀(jì)德國作家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筆下的故事。講述的是調(diào)皮充滿野性的水族少女溫婷娜，在養(yǎng)父家里遇到了騎士胡爾特勃蘭特而一見鐘情。婚后溫婷娜性情變得溫順體貼，但后來胡爾特勃蘭特愛上了別人，溫婷娜傷心透頂回到水里，在胡爾特勃蘭特新婚的當(dāng)夜，按照族里的規(guī)矩，讓胡爾特勃蘭特死在自己的一吻中，溫婷娜也在葬禮上化為銀白色的泉水。

（二）《安妮特與人魚王子》與《海的女兒》

與《少女溫婷娜》不同，《海的女兒》是個流傳甚廣的故事。住在海底的小人魚在十五歲第一次浮出海面的時候救了遭到海難的王子。從此便愛上了他，她為了王子用自己最動聽的聲音換取了雙腿，來到了陸地上。王子把她帶進(jìn)王宮，他很愛小人魚，但最終娶了鄰國的公主，也就是當(dāng)年醒來時在海岸上見到的人。按照海巫婆所說，在王子另娶她人后，小人魚將會化作海上的泡沫，她的姐姐們?yōu)樗髞砹丝梢宰屗氐酱蠛５牡蹲樱獨(dú)⑺劳踝?。小人魚丟掉了刀子，跳進(jìn)海里，在即將化為泡沫的時候成了天空中的女兒們的一員，為自己創(chuàng)造靈魂。

在小人魚之前，安徒生還在《安妮特與人魚男子》中塑造過另一個人魚男子的形象。講的是一個叫做安妮特的人類女孩遇到了一個人魚男子，她隨人魚男子住到海底，一起幸福地生活了八年。后來，她因聽到了教堂的鐘聲而想回到陸地，人魚男子和孩子都沒能攔住她。安妮特回到陸地后，發(fā)現(xiàn)五十年過去了，一切物是人非，她又想返回深海，但沒能回去，死在通往大海路上的巖石間。

在這個故事中，作為人魚的男子亦是個被背棄的形象，他面對妻子對于陸地和海洋兩方面的留戀很無力。正如白慕申先說所說的，“她強(qiáng)調(diào)，一旦人類背棄愛情，將會導(dǎo)致人魚感到孤單或‘被拋棄，兩者間的關(guān)系也會產(chǎn)生災(zāi)難性的后果。”②

（三）《紅蠟燭與美人魚》

19世紀(jì)到20世紀(jì)，日本童話作家小川未明同樣是以人魚故事為題材，創(chuàng)作了不同于以往人魚故事的《紅蠟燭與美人魚》。

它講述的是一只美人魚憧憬著海面之上的明亮生活，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樣孤獨(dú)悲傷，于是將孩子生到了陸地上。這個孩子后來被一對蠟燭店的老夫婦收養(yǎng)。孩子長大后異常美麗，她在蠟燭上作畫，蠟燭店的生意因此而特別的好。神奇的是，凡是帶著這種蠟燭的人出海都會避免災(zāi)難。后來，一個商人聽說了這個女孩是美人魚，高價從老夫婦那買了來，小美人魚臨走之前匆忙將蠟燭都涂成了紅色。這些紅蠟燭后來被一個皮膚白皙的女人買走了，當(dāng)夜便發(fā)生了海難。從此，只要看到被點(diǎn)起的紅蠟燭，一定會發(fā)生災(zāi)難。沒過幾年，這個小鎮(zhèn)就消失了。

三、追尋、犧牲與背棄——人魚故事分析

從以上故事可以看出，這幾個人魚故事無一例外地有著這樣的情節(jié)：渴望一種生活，這種生活與自己所生活的狀態(tài)不同;鼓起勇氣，舍棄了一些珍貴的東西，從而進(jìn)入了曾經(jīng)渴望的那種生活;現(xiàn)實(shí)與自己想象的不同，被背棄，悲劇收場。

首先，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在《少女溫婷娜》中，溫婷娜是父親希望她有個他們水族所沒有的靈魂，在《海的女兒》中，小人魚希望能擁有人的靈魂，希望可以看看天上的世界，在《紅蠟燭與美人魚》中，美人魚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在明亮熱鬧的小鎮(zhèn)幸福地長大，而不是像自己一樣和獸類生活在陰郁、黑暗、孤獨(dú)的海底。

他們都在追尋自己所沒有的東西，追尋屬于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之外的東西。這些帶著美好想象的追尋便是所有故事的出發(fā)點(diǎn)。

那么為什么會出現(xiàn)這樣的追尋呢？我們從故事中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人魚都有個共同的特點(diǎn)，他們有著類似人的心靈，但身邊一起生活的卻是缺乏感情的異類。溫婷娜曾說，“無論是形體和文化教養(yǎng)方面，我們和你們差不多，所以也自稱為人類?！雹邸都t蠟燭與美人魚》中也有類似的表達(dá)，“自己的樣子與人并沒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如果與魚類呀，或者是住在深海里的各種兇猛的獸類比起來，自己的心靈和樣子也許更像人類吧！既然這樣，自己為什么還要和魚類呀、獸類什么的一起生活在冰冷、黑暗、陰郁的大海里呢？”④也就是說，他們的生活環(huán)境遠(yuǎn)遠(yuǎn)不能滿足他們的情感需要，思想需要，所以他們是孤獨(dú)的。在他們看來，自己所處的世界是低等的，而自己的心智遠(yuǎn)遠(yuǎn)高于這個世界中的同伴，應(yīng)該生活在更高級的世界，更好地生活。但這里有一點(diǎn)值得注意，外在世界的美好僅僅是人魚看來的美好，他們沒有接觸到那個更高級的世界，美好僅僅是想象中的美好。也許，這也是悲劇的源頭。正如我們現(xiàn)實(shí)中一樣，因?yàn)樾撵`的需要，勢必會不斷去追尋。當(dāng)然，追尋中也會遇到這些人魚同樣的問題，自己所沒有的在他們看來是最美好的。

其次，是放棄與犧牲。溫婷娜的父親威力無比，她的生活本是可以呼風(fēng)喚雨的，她自己也說，“比起你們?nèi)祟悂?，我們的生活條件要好得多?！雹莸艞壛诉@種生活，去品嘗擁有靈魂的苦與樂。小人魚是海底的公主，有愛她的祖母、父親和姐姐們，有著海底最動聽的聲音，有著無憂無慮的三百年的生命。而她放棄了這些，帶著苦痛去陪伴所愛的王子。美人魚母親為了讓孩子在熱鬧明亮、充滿人情的小鎮(zhèn)成長，她和小美人魚都放棄了可以讓對方擺脫孤獨(dú)，溫暖彼此的天倫之樂。

面對舍與得，本就是個難題，因?yàn)榉艞夁^一些珍貴的東西，因?yàn)闉榱俗穼兴鶢奚?，那么一旦失敗便是雙重的失敗。對于溫婷娜來說，假如騎士背棄她，她要按族里的規(guī)矩要了騎士的命，那么也就是說，溫婷娜要么同時擁有愛情和靈魂，一切美滿，要么同時失去愛情和靈魂，一切一場空。對于小人魚也是如此，要么同時擁有愛情、靈魂與生命，要么不但不能獲得靈魂，還要失去已有的生命，曾經(jīng)海底的幸福生活也白白犧牲掉了。同樣，美人魚母女也是，假如所謂明亮的小鎮(zhèn)生活冷得寒心，母女便白白忍受了十幾年的孤獨(dú)與離別。

所以說，這樣的放棄與犧牲是有風(fēng)險的，就像一場未知的賭局。而正因?yàn)橛羞@樣的風(fēng)險，悲劇的結(jié)局便更讓人唏噓。

最后，就是背棄與破滅。溫婷娜的丈夫愛上了別人，小人魚的王子要娶鄰國的公主，小美人魚的養(yǎng)父母將她賣給了要展覽她的商人，她們無一例外地遭到了背棄。溫婷娜曾把人類擁有的靈魂看得那么美好，她珍視著自己獲得的靈魂，卻發(fā)現(xiàn)原本就擁有靈魂的人們是那么丑陋。小人魚一直為王子默默付出，到頭來才發(fā)現(xiàn)對她含情脈脈的王子并不愛她。美人魚母親曾認(rèn)為充滿人情溫暖的人間竟是那么冷酷，小美人魚怎么也沒有料到疼愛她的老夫婦會為了金錢將她賣給商人。

這么看來，這種背棄換個說法就是現(xiàn)實(shí)與預(yù)期的不相符。

在溫婷娜看來，靈魂是可以帶來美好的。盡管她最初對靈魂有著一種恐懼，仿佛靈魂會禁錮一些自由：

“靈魂這個東西一定很可愛，但同時也一定非?？膳??！雹?/p>

“靈魂一定是一個沉重的負(fù)擔(dān)！光是想一下，就會叫我害怕，叫我傷心呢。哎，沒有靈魂，我是多么輕松，多么歡快呀?、?/p>

而我們從她前后的對比可以發(fā)現(xiàn)，靈魂在最簡單的層面上似乎是一種束縛，是文明、倫理對于野性的束縛。溫婷娜似乎也把它看成了一種控制與約束。而在后來，隨著溫婷娜真正擁有了靈魂，靈魂又似乎不僅僅這么簡單，它更像是在人類倫理社會所形成的的真善美，溫婷娜也的確是這樣做的。但是她后來發(fā)現(xiàn)，身邊那些本來擁有靈魂的人卻不是這樣。在她滿心歡喜安排貝塔爾達(dá)與親生父母相認(rèn)的時候，卻不曾想到貝塔爾達(dá)因?yàn)樽约菏菨O夫的女兒而羞惱成怒;在她堅(jiān)定信任丈夫的誓言時，卻不曾想到丈夫會移情別戀;在她還相信著丈夫悲傷地懷念她的時候，卻不曾想她的丈夫已經(jīng)拋卻短暫的悲傷準(zhǔn)備迎娶第二位新娘。

這么看來，有靈魂并不等于成了美好的人，連溫婷娜的丈夫都詫異，“要是我已給了她一個靈魂，那么這個靈魂比我自己的還好呢?！雹嗄敲挫`魂是什么呢？故事中有這樣一句話，“他沒有靈魂，所以他的心只能反射外部世界的表面現(xiàn)象和原始現(xiàn)象，無法看透內(nèi)部的本質(zhì)?！雹嵋簿褪钦f，靈魂也許代表的是一種理解的能力。就像擁有靈魂之前的溫婷娜粗魯充滿野性，只因?yàn)闈O夫阻止她聽客人講故事便十分生氣跑掉了，她只看到了表面的不順心，沒有想到深層的原因，而擁有靈魂之后，她溫柔體貼地去愛自己的丈夫和養(yǎng)父母，甚至落魄的貝塔爾達(dá)。

溫婷娜曾經(jīng)沒有靈魂，在她獲得靈魂后，她像自己理解的人那樣通過靈魂用愛和善來塑造自己，去待人。但事實(shí)上，人卻并沒有那么做。于是，她成了另類，所以她看到貝塔爾達(dá)拒絕與親生父母相認(rèn)會驚詫地喊出，“你究竟有沒有靈魂呀，貝塔爾達(dá)？”⑩她會說，“天哪，我對你們傻里傻氣的風(fēng)俗習(xí)慣和冷酷的思維方式一竅不通，我這一輩子也休想懂得其中奧妙。”這個有靈魂的世界并不像她想象的你們美好。

而對于《海的女兒》中的小人魚來說，她的一切似乎是個賭局。溫婷娜在人類中等待可以給她靈魂的那個人，她是有很多選擇的，而小人魚將一切放在了王子身上。王子的愛很簡單，就是救他的那個姑娘，在王子心中，也就是那個鄰國的公主，因?yàn)樾∪唆~身上有公主的影子，所以他對小人魚含情脈脈，極其親近。小人魚錯以為這些便是愛的表示，她以為付出一切便可得到愛的回報(bào)。然而她只是一個幻影，是王子心中的替代品。我們不能說王子娶公主便是對小人魚的背棄，因?yàn)樗⒉恢谰人氖切∪唆~，這是另外一層次的悲劇了。但是，他對小人魚種種的表示，甚至說出“我不會愛她的。你很像神廟里的那個美麗的姑娘，而她卻不像。如果我要選擇新嫁娘的話，那么我就要先選你——我親愛的、有一雙能講話的眼睛的啞巴孤女?！边@就不能不說是一種背棄了。她沒有想過，她付出的本可以得到王子的愛，但障礙卻在這些付出無人知曉。陸地上的世界并沒有她想象的那樣簡單。但是值得一說的是，雖然說小人魚被背棄了，她的愛情破滅了，但是這里的愛太過簡單，本就值得商榷，在我看來，故事的核心并不在愛情上，小人魚雖然也受到了背棄和破滅的打擊，但是也收獲了應(yīng)得的東西，這是后話。

在《紅蠟燭與美人魚》中，背棄與破滅便有了不同的意味。背棄是小美人魚遭到的背棄，破滅是美人魚母親對于陸地上那種光明生活的幻想的破滅。老夫婦發(fā)現(xiàn)小美人畫的蠟燭非常受歡迎，便拼命地做蠟燭，而小美人魚“忍著手痛，用紅色的顏料畫著畫?！逼鋵?shí)在這個時候，我們就隱約可以看出小美人魚遭到的背棄，“雖然神明的名聲這么高，可是誰也沒有想到過一心一意在蠟燭上畫畫的姑娘。所以，也就沒有人覺得這姑娘可憐了。姑娘好累啊，她常常會在美麗的月夜把頭探出窗外，含淚地眺望著北方那遙遠(yuǎn)的、讓她思念的藍(lán)藍(lán)的、藍(lán)藍(lán)的大海?！毙∶廊唆~之前一直想的是報(bào)答養(yǎng)育她的老夫婦，她是愛他們的，也相信他們愛自己，但是生活卻并不像她母親想象的那么溫暖，那么富有人情，她在光明的小鎮(zhèn)的生活同樣是孤獨(dú)的。

小美人最終沒有逃過被賣掉的命運(yùn)，這是她心中對愛的破滅，也是美人魚母親對于人間生活的破滅。故事一開篇便講了美人魚母親對于人類生活的憧憬：

“說人類住的鎮(zhèn)子很美，說人類比魚類、比獸類都更有人情味，更善良?！?/p>

“聽說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就是人類。而且還聽說，人類從不欺負(fù)和折磨那些可憐無助的生物。一旦接受了，就絕對不會拋棄?！?/p>

但是結(jié)果呢？

“一開始，老夫婦覺得姑娘是神明賜給他們的，怎么能輕易賣掉呢！那么做是一定會受到懲罰的，于是就沒有答應(yīng)?！?/p>

“加上可以掙大錢，也就利令智昏，答應(yīng)把姑娘賣給江湖商人了?！?/p>

“老夫婦的心腸已經(jīng)像魔鬼一樣了，不管姑娘怎么說，也聽不進(jìn)去了?！?/p>

“姑娘把自己關(guān)在屋子里，一心一意地在蠟燭畫畫?？墒抢戏驄D看見了，既不覺得可憐，也不覺得哀傷?！?/p>

“‘好了，你該走了。說完，就要把她帶走?！?/p>

“這是一個非常平靜的夜晚。老爺爺和老奶奶關(guān)上門，睡覺了?！?/p>

從上可以看出，老夫婦對美人魚并沒有所謂的“人情”、“善良”。他們開始不答應(yīng)賣掉小美人魚僅僅是因?yàn)榕率艿缴竦膽土P，而不是愛她。他們后來決定賣掉小美人魚的時候，沒有一絲憐憫與同情。人類生活的景象與美人魚母親的設(shè)想成了天壤之別，人情溫暖被麻木冷酷所替代。

當(dāng)然，雖然有著極其類似的脈絡(luò)與情節(jié)，幾個故事還是不同的。

溫婷娜的故事中，靈魂似乎是個主角。在這個故事中，我們可以非常明顯地看出溫婷娜擁有靈魂前后的變化，以及擁有靈魂的溫婷娜與沒有靈魂的泉王科勒博恩之間的差別。在追求這個靈魂的過程中，她的心也明顯在搖擺，她很清楚面前的兩條路，不是義無反顧的，而是充滿了好奇和恐懼。

有了靈魂之后，她是溫柔嫻靜的，是博得大家喜愛的，但同時也是卑微的。故事中隨處可見她害怕失去，她努力地去割斷與自己世界的聯(lián)系。當(dāng)她發(fā)現(xiàn)自己與那個沒有靈魂的世界仍有聯(lián)系時，那個待人溫柔的溫婷娜瞬間會變得不客氣，見到叔叔要護(hù)送她，她不是高興，而是“只見溫婷娜驚駭?shù)嘏み^身去說：‘現(xiàn)在我跟你再也不相干了。”所以說，她為了維護(hù)當(dāng)下的幸福，是很卑微的活著、愛著。然而這一切卻沒有用，面對丈夫的移情別戀，她極力忍耐，但當(dāng)丈夫即將迎娶第二位新娘時，她殺死丈夫也并非恨，而是帶著無奈傷心地維護(hù)水族的規(guī)矩，她救不了丈夫，只能化為清泉陪他。

她的愛情與靈魂是拴在一起的，要么同時獲得，要么同時失去。這樣的處理在安徒生那里便有了很大的變化，在《安徒生的小美人魚》一書中提到了安徒生的這樣一段話，“那樣的結(jié)局完全不對！那只是偶然出現(xiàn)的情況。在這個世界上，我不愿意看到那種情況。我讓小美人魚走上更貼近自然、更神圣的道路?！碑?dāng)然，按照白慕申先生分析的，“感情豐富的安徒生內(nèi)心不忍讓小美人魚遭受到三重的不幸，即失去心愛的王子、失去不滅的靈魂、在15歲時像海面的泡沫那樣離開世界。”這是一層原因，但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讓小美人魚依賴人的愛情去得到不滅的靈魂”。 因此，小人魚并沒有依賴那段盲目的愛情去獲得靈魂，而是自己去創(chuàng)造，這是更智慧的道路。

所以，在我看來，《海的女兒》中最核心的并不是個愛情故事，小人魚的故事擺脫了最簡單的依托愛情獲得靈魂。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小人魚的結(jié)局和祖母與海巫婆所說的不同，小人魚用自己純真善良的行動開辟了一條新的道路。通過聯(lián)姻獲得靈魂只是規(guī)則，重要的不是這個規(guī)則的形式，而是這個規(guī)則的內(nèi)涵，這樣故事就不僅僅是故事這么簡單，規(guī)則也就不僅僅是規(guī)則，而在于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渡倥疁劓媚取窙]有說明為什么要通過婚姻，為什么愛情破滅靈魂也會得而復(fù)失，《海的女兒》便解釋了這一點(diǎn)，愛情的背后是無私的付出，是全心全意，是為了愛可以忍受一切苦痛，小人魚做到了這些，所以即使她沒有得到形式上的婚姻，她的行為也足以為自己創(chuàng)造一個靈魂。安徒生處理的很有道理，用這種不依賴外物的方式，通過自己內(nèi)在精神上的東西獲得，似乎才是靈魂應(yīng)有的獲得途徑。

而《紅蠟燭與美人魚》又是另一層次的問題。美人魚母親在海中眺望陸地，忍受著海中的孤獨(dú)，渴望著陸地上的生活，而小美人魚在陸地眺望大海，同樣忍受著孤獨(dú)，思念著遠(yuǎn)方的大海。這里沒有探討靈魂，但卻這有和靈魂一般的人心問題。故事中有個約定俗成的說法，人是最善良的，人間充滿人情。這似乎就類似于人有靈魂這一說法。但小人魚帶著她母親這種對于人的設(shè)定去和人類生活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冷酷和黑暗。

其實(shí)，這些悲劇可以歸結(jié)為對自己所不知道的東西的錯誤的認(rèn)知。這種錯誤不一定是不好的，比如溫婷娜對靈魂的看法，小人魚對愛的無私，小美人魚對養(yǎng)父母的感激與報(bào)答。但是他們不知道外面世界不美好的一面。也許，作者正是通過這樣的故事來揭示我們生活的世界中所存在的問題。在作者的筆下，這些來自另一個似乎是荒蠻世界的生物有著未受污染的干凈純潔，這種美好赤裸裸地暴露在我們生活的紛雜的世界里的時候，勢必會受到傷害。這種傷害讓我們心疼，難道干凈純潔不對么？她們渴望著我們的世界，卻失望而歸，這對我們是莫大的諷刺，是最值得我們思考的。

注釋：

①樂黛云等編.中西比較文學(xué)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P184.

②（丹）白慕申著.甄建國，周永銘，胡洪波譯.安徒生的小美人魚[M] .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0.P59.

③（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32.

④小川未明著.周龍梅，彭懿譯.紅蠟燭與美人魚 小川未明童話[M].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P50.

⑤（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32.

⑥（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27.

⑦（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27.

⑧（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45.

⑨（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51.

⑩（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43.

（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44.

（丹）安徒生.葉君健譯.安徒生童話全集[M].（英）克拉吉英譯;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9.P77.

小川未明著.周龍梅，彭懿譯.紅蠟燭與美人魚 小川未明童話[M].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P53.

小川未明著.周龍梅，彭懿譯.紅蠟燭與美人魚 小川未明童話[M].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P54.

小川未明著.周龍梅，彭懿譯.紅蠟燭與美人魚 小川未明童話[M].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P50.-P51.

小川未明著.周龍梅，彭懿譯.紅蠟燭與美人魚 小川未明童話[M].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P54.-P55.

（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P35.

（丹）白慕申著.甄建國，周永銘，胡洪波譯.安徒生的小美人魚[M] .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0.P70.

（丹）白慕申著.甄建國，周永銘，胡洪波譯.安徒生的小美人魚[M] .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0.P70.

參考文獻(xiàn)：

[1]（丹）安徒生（Andersen，H.C）.葉君健譯.安徒生童話全集[M].（英）克拉吉英譯;北京：中國城市出版社，2009.

[2]（丹）白慕申著.甄建國，周永銘，胡洪波譯.安徒生的小美人魚[M] .上海：上海書店出版社，2010.

[3]（德）弗里德里希德·拉·莫特·富凱.錢鴻嘉譯.少女溫婷娜[M].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85.

[4]小川未明著.周龍梅，彭懿譯.紅蠟燭與美人魚 小川未明童話[M].上海：少年兒童出版社，2006.

[5]陳源.藍(lán)胡子故事的主題學(xué)研究[D].北京：首都師范大學(xué)碩士學(xué)位論文，2008.

[6]樂黛云等編.中西比較文學(xué)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