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客
104 病院
■冰客
路燈過早地點亮了城市的街道,夜完完全全地黑了下來。
從104病院出來,坐中巴車要穿過市區(qū),然后經(jīng)過一個足有一公里長的山洞,過去山洞就是一段磕磕絆絆的山路,到了山路上,離秀蘭的家就不遠了。
這是最后一班從城市駛往鄉(xiāng)村的中巴車。秀蘭和妹夫小嚴就是從這個黑黑的山洞中和磕磕絆絆的山路上顛簸出來的。
104病院是專治精神病患者的精神病院,坐落在縣城的西郊。周圍環(huán)境安靜,沒有工礦企業(yè)的噪音,只有菜農(nóng)們整整齊齊的蔬菜大棚,空氣新鮮,適合于精神病患者療養(yǎng)。
秀蘭的家在縣城的東面,距離104病院二十多公里的一個村鎮(zhèn),每次去104病院,都要穿過市區(qū)。
秀蘭這兩年倒透了霉,整個家庭晦氣透頂。先是父親病故,留下母親守寡。秀蘭只姊妹二人,下面一個妹妹,前年出嫁的。嫁給小嚴之后,去年懷孕在鄉(xiāng)衛(wèi)生院里生小孩時難產(chǎn)而死。接踵而來的便是秀蘭的丈夫龍奎山患了精神分裂癥,住進了104病院,已經(jīng)住了一年多的時間。雖說有了那么一點輕微的好轉,但效果很不理想。醫(yī)生說:這種病是好不徹底的,即使勉強治療到出院,表面上看似和常人一樣沒有精神病態(tài)了,但時時都還有復發(fā)的危險。一旦發(fā)現(xiàn)失眠、沉默不語、不食少動、精神渙散,就是精神病復發(fā)的危險信號,這就要看回家后在家的保養(yǎng)效果了。好則可管五六年不發(fā),差則兩年不到就會復發(fā)。這讓秀蘭跟守活寡有什么兩樣呢?
秀蘭和丈夫龍奎山同歲結婚已經(jīng)十年了,今年又剛好是他們的本命年,是一個“關口”,三十六歲。龍奎山是去年患的精神分裂癥,也就是他們虛歲三十六歲患的病。
就在岳母張羅著要為龍奎山大過三十六歲生日之前,龍奎山卻患上了病,被送進了104病院。
秀蘭整日里提不起精神,時常為這件事煩惱,哀嘆自已的命運為什么這樣苦,好日子才剛剛開頭,就又要結束。她一個女人家,撐持著一個門戶,既要忙里,又要忙外,還有五歲的女兒苗苗,每天要上學前班。秀蘭知道,丈夫這病如果好不徹底,以后就不可能再繼續(xù)上班,那這往后的日子該咋過?
秀蘭和妹夫、娘家住的相隔不遠,居住在一個鄉(xiāng)兩個村子,彼此相距不到五里地,秀蘭和妹妹家都是種地,妹夫小嚴是一個勤勞樸實、善良忠厚的實誠人。高中畢業(yè)后,沒能考上大學,父母相繼謝世,弟兄就他一人,沒有高親貴戚,所以沒能在縣城里招工,只有回到農(nóng)村務農(nóng)。小嚴天生聰明,在學校里就好學上進,品學兼優(yōu)。落榜后回家尋了師學了藝,學得一手好木工活。忙時在家農(nóng)忙,閑時出門尋些生計,有時也到縣城建筑工地上找些做門窗之類的木工活,掙些工夫錢,日子倒也好過。千不該萬不該這不長眼的老天將災難降臨在他的身上,妻子秀珍難產(chǎn)而死,使他年紀輕輕的又陷入了命運的掙扎,過早地品嘗了生活的殘酷無情。秀珍在世時,小嚴非常體貼關心她,重活從不讓她去做。農(nóng)閑時讓她在家支撐,自己出去掙錢,小日子過得也挺美滿。秀珍去世后,小嚴傷心致極,痛苦非常。幾個月來忙碌之苦使他仿佛蒼老了十多年。
秀蘭嫁著這個丈夫龍奎山?jīng)]人不夸她找上了好門戶,沒病以前這家日子過得挺紅火。丈夫龍奎山是她們結婚的前一年通過招考鄉(xiāng)鎮(zhèn)干部走出來的。先在鄉(xiāng)里當通訊干事、辦公室主任,后組織委員、政法副鄉(xiāng)長,接著便是鄉(xiāng)長、鄉(xiāng)黨委書記。在鄉(xiāng)政府里跌打滾爬了十年,就在他得病的前一年里調(diào)進了縣里。這縣里的官不好安插,在縣里安了個不多管事的閑差,還是有其名無其實??h里的官都是滿滿的,沒有相當?shù)恼兪菬o法提起來的。他在鄉(xiāng)上倒是有些小小的成績,但比起縣里這些人物來說他的成績也只能算是滄海一粟了,論資排輩他也只能是官居其次。無非是在鄉(xiāng)上修了幾條公路,辦好了幾個廠礦企業(yè),開發(fā)的千畝茶園為百姓謀了福利。狠抓教育,使所有學齡兒童都能按時入學。就憑這點政績他才從鄉(xiāng)上調(diào)進城里來,但一時也不可能進入縣委常委。
他時常也想到擺脫妻子世代農(nóng)民的命運。以前在鄉(xiāng)上,頂多能讓妻子安置到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上班,但那里工資又不高,所以還不如在家照看孩子。而如今雖說到了縣里,連自己的腳都尚未站穩(wěn),妻子工作就非一時所能解決得了的。加之妻子又是一個農(nóng)民,文化程度不高,高雅一點兒的工作她干不了,只能是一些笨拙的工種,這只能瞅機會。
以前在鄉(xiāng)上,他是一手遮天,時不時的發(fā)發(fā)下屬的脾氣,下屬們也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如今不但不能發(fā)脾氣,還要忍受上面的官來安排他的工作。被鄉(xiāng)里工作寵壞了的他,怎么可能再忍受這種煎熬,時不時總感覺有一些勾心斗角的小心眼的人在暗中斗他,成年累月地將這些隱患積悶在心間,終積勞成疾。
這時運就是這樣的,正當你春風得意時,命運總在捉弄著你。
龍奎山被送進了104病院。開始是沉默不語、失眠、健忘、不吃不動,接著是幻聽幻覺、胡言亂語。好在是單位上能報銷藥費,不然的話,他家的經(jīng)濟條件再好也頂不起這兩年的折騰。
就在龍奎山住進104病院后不久,縣委又安排了一個人代理他的工作。眾所周知,不可能讓一個精神病患者再在領導崗位上胡亂行使人民賦予的權力。后來縣委下文任命了該人擔任這個崗位。
住在104病院就要接受病院的規(guī)矩。病院對所有入院的精神病人施行統(tǒng)一管理:統(tǒng)一服裝,統(tǒng)一發(fā)型,全部穿白衣服,留小平頭,以防病人之間相互打斗,就像看管犯人一樣,飯菜根據(jù)個人自愿,可葷可素。
病院允許探視病人的時間是每周二、四、六的下午2:00—5:00。其余時間封閉式管理,所有的病人都呆在一個和監(jiān)獄差不多的院子里,周圍都是鐵門鐵窗和圍墻,既看不到外面,也看不到里面,基本與外界隔絕。這些時間便由主治醫(yī)師對他們進行觀察、診治和療養(yǎng)。
秀蘭的丈夫送進病院時是冬天,春節(jié)都是在病院里過的,那時小嚴的妻子秀珍去世不到半年時間,近兩年時間,小嚴仍然沒有再娶的打算。
送龍奎山進院,小嚴忙前忙后,他非常盼望龍奎山能早日出院。因為秀珍才謝世,又加之在“連襟”住院的節(jié)骨眼上,他暫時是不可能再娶,除非等到連襟出院之后。
自從龍奎山住院后,他每個星期六的下午都要花費半天時間和大姨子一起去看望龍哥。中午到秀蘭家去吃午飯,吃罷午飯,稍歇,便乘坐1:00的中巴車,經(jīng)過這段山路,鉆過一道山洞,穿越市區(qū),趕到104病院,去看望連襟龍奎山。
104病院精神科對探視病人的親友有明確規(guī)定:1、不允許給病人帶諸如刀子、火柴等兇器和危險物品;2、不允許帶七歲以下兒童進院探視,以免影響少兒的健康;3、不允許詢問不利于病人病情的問話;4、所有帶去的食品和香煙均由護士保管并定量發(fā)放。
鑒于這些規(guī)定,每個星期六,秀蘭便把女兒苗苗送到娘家,由婆婆照看,然后她和小嚴一起去探視自己的丈夫。他們認為來探視一次不容易,加之病人需要一個好心情,所以每次總是陪龍奎山坐到探視的時間結束,小嚴幫他削些帶來的水果吃,談些開闊思維的話題,盡量讓龍奎山的大腦往開處放寬,護士總是在一旁監(jiān)督著給病人的吃食或香煙甚至談話。
探視結束,小嚴和秀蘭從病院出來。這是駛往鄉(xiāng)下的中巴車的起點站,這是最后一班車了,有時車要等客,人坐夠了才開車。
中巴車緩慢地駛過市區(qū),隨時拉走這個城市可能帶走的乘客,然后鉆過山洞,經(jīng)過磕磕絆絆的山路。這條路徑對于小嚴和秀蘭來說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以前他們很少走,偶爾進城辦事時來過一趟兩趟的,但辦完事就又回去。自從龍奎山住院之后,秀蘭和小嚴走這條路卻是無法記起走了多少遍了。
每個星期去探視,太花費精力和財力。秀蘭讓小嚴以后就不要去,她一人去看看就行了。小嚴則認為連襟住院他有去探視的義務和責任,所以還是執(zhí)意要去。秀蘭就和小嚴商定以后就隔一個星期去探視一次,這樣也可以減輕一下負擔,節(jié)省一點時間,有時間好干干家務。再則農(nóng)忙時有時也根本沒有時間去探視,每星期去探視,病也不一定能好多快,要是一下能好徹底的話,那他們就陪他住到院里。小嚴同意了兩個星期去探視一次的約定。
時間在四季中過渡,從春繞到了夏,轉眼秀蘭的丈夫住院已經(jīng)一年多了。秀蘭時常少言語,沒有什么好心情,好在有妹夫小嚴陪著,有了一個說話的伴兒。小嚴不厭其煩地去探視龍奎山緣于他對自己的妻子刻骨銘心的愛,以至于妻子死后,他還無法把這門即將有可能從現(xiàn)實中淡去的親戚甩掉。他把對妻子的愛遷移到對連襟的關心上去,在暫時尚且還是親戚的情況下。
從104病院出來,昏黃的路燈已經(jīng)漸漸地拉開了夜的序幕,初夏的天氣已經(jīng)開始有些燥熱了。秀蘭和小嚴跨上了中巴車,坐在一排位子上,這已是他們的習慣。與陌生人坐一起,反而會使秀蘭不安,和妹夫坐一起還有一種安全感和依靠感。
夏天里都穿著單薄的襯衣,秀蘭靠窗坐著,她起先有些暈車,隨著這長時間頻繁的坐車,她已習慣。車經(jīng)過山洞時,四周黑糊糊的,這使他們不由得都產(chǎn)生了遐想。她暗自慶幸身邊坐的是小嚴。曾經(jīng)有一次她經(jīng)過這個山洞時,也是這么晚的時候,身旁坐的是一個陌生男人,在經(jīng)過山洞時,黑糊糊的,她感覺到一只強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胸前,她驚嚇得叫了一聲,幸好不一會兒車子就駛出了山洞。所以后來每次坐車經(jīng)過山洞時都會想到這種可怕的感覺。她下意識地將身子靠近了小嚴,在這黑咕隆咚中使她更安全一些。過了山洞便是顛簸不平的山路,秀蘭的身子在小嚴寬大的肩膀上不時地跳動,干癟的乳房就像兩只活蹦亂跳的兔子,時不時地碰在小嚴的臂上。秀蘭太疲倦了,靠在小嚴身上或許能輕松一些。同時秀蘭開始想起了自己的男人,她太需要男人了。男人在位時,四通八達的人都來討好他們,而一旦自己的男人生病進了院里,開始時有一些人來看望過幾次,后來都知道這種病好不徹底后,都像瘟神一樣的遠離了。
秀蘭家里還種著二畝多地,是她和女兒的口糧地。農(nóng)忙時肩挑背馱,犁田耙地的事,便全由小嚴包攬了。村子里的人不用說來幫,就是請有時都不容易請動了。還有些道德敗壞的村干部和品質(zhì)低劣的農(nóng)民,假以安排公差、關心生活和借農(nóng)具為由,時不時地來騷擾她。她一個女人家,開始害怕了,她把所有的安全都維系在妹夫小嚴身上。只有小嚴的存在,她才感覺到生活的亮點。重擔子不是她一個人能挑的,好在小嚴經(jīng)常都在這里幫她,秀蘭總是感激自己擁有這么一個好妹夫。秀蘭不覺又怨恨起了這老天,這么好的妹夫,妹妹怎么就那樣命苦,不能活在世上和小嚴過上舒心的日子。
小嚴每次在秀蘭這里干完活,吃罷晚飯不管再累都要趕回去,他不愿在秀蘭家留宿。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即使再清白的留宿,也會給人們產(chǎn)生話題。他怕謠言會給秀蘭惹來一些麻煩,傷害一個弱不經(jīng)風的女人。現(xiàn)實生活對秀蘭的打擊和傷害已經(jīng)太殘忍了,他不愿再因此而去增加一絲一毫的傷害,他不允許自己朝越過雷池半步去想。他時常在這里幫忙,心懷不正的人壓根就沾不到秀蘭的半點便宜。秀蘭是一個非常器重貞操的農(nóng)村婦女,現(xiàn)實生活的打擊和小嚴真誠的幫助,使她更堅定了堅守貞操的信念,絲毫不可能傾斜為另一種女人。
秀蘭感激小嚴的辦法就只有做上好的飯萊來慰勞他,好酒好菜總是奉勸他多喝多吃,以此來減少她對小嚴對她幫助的歉疚感,好讓自己心安理得。秀蘭堅守貞操的另一面是,如果小嚴需要她付出的話,她也會是毫不猶豫的。但是小嚴絕對不允自己那樣,他始終都把秀蘭當作姐姐來幫助,雖然小嚴深知秀蘭對他的感激還包含了另一層涵義。
小嚴長時間幫秀蘭干活,致使一些未能沾到便宜的人們開始四處散播謠言了。一個大男人和一個女人,整天坐車跑來跑去,誰能保證沒干那事。白天出去深夜回來,是什么使這小伙子那么貼心?自己的媳婦死了,又想去沾惹大姨子。這風言風語越傳越神,甚至有人說親眼看見小嚴和秀蘭睡在一起。這些心懷不良的人想借謠言來擊垮那本已被生活折騰得不堪一擊的秀蘭。但秀蘭正視謠言,她始終堅信只要自己沒干那種事,他們再怎么說也無法擊倒自己和小嚴。甚至她想既使有那事也但說無妨,因為付給的是小嚴,這反倒使她無所謂謠言,更正視謠言傳播者了。
小嚴卻開始避謠了,他不愿意因此而傷害秀蘭,一個弱女人,已經(jīng)夠苦的,他更不愿意讓龍奎山聽到后加重他的病情。他告訴秀蘭以后再去探視時他們不一起走,到病院時小嚴站在104病院樓下等她,以免龍奎山心生懷疑后加劇病情。小嚴后來去幫秀蘭干農(nóng)活時,干完農(nóng)活就走,說什么也不到那里吃晚飯,任憑秀蘭怎么留他,他也不肯。小嚴的執(zhí)拗使秀蘭開始對謠言的傷害感到恐懼。如果小嚴還像以前那樣隨便的話,她是絲毫不會懼怕謠言的。
小嚴怕傷害秀蘭的做法反倒更加傷害了秀蘭,使她對生活感到了心灰意冷,那是一顆真誠和善良永遠也無法丟棄的心靈?。?/p>
秀蘭坦然著,強作鎮(zhèn)靜,她堅信身正不怕影斜。她還是和小嚴一道來去,只是聽從了小嚴不進病院的決定。
謠言沒能擊垮一個女人,反倒嚇退了一個五尺男人。
在精神病院,龍奎山感覺到少了什么。小嚴的突然缺席,使精神病患者的龍奎山感到無比的驚奇。他問秀蘭:“小嚴呢?”秀蘭以小嚴今天忙,沒顧得上來為由搪塞了過去。就這樣一次次地欺騙著丈夫,當然并非本意。而每一次小嚴都趕去了,在病院的樓下。隔一段時間,小嚴偶爾進去看望一下連襟,小嚴時不時突然的出現(xiàn),使龍奎山的病情有所好轉。這大概是病人興奮的一種心理療法。
龍奎山在病院中不知不覺就度過了兩年的時光。醫(yī)生說,看樣子離出院的日子不會太長。從104病院出來,一路風塵仆仆的小嚴和秀蘭剛跨進秀蘭家的門檻,瓢潑般的大雨就嘩嘩嘩地下了起來。
天已經(jīng)比原先黑得還早,小嚴執(zhí)意要冒雨趕回家,秀蘭說什么也不肯,硬讓小嚴在家里吃了飯,明天再回。所有的謠言并不因為你今天躲開了,謠言就終止了。萬般無奈,小嚴只有屈從。
秀蘭在灶臺上忙乎炒菜,小嚴在灶門前往灶里添柴。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一會兒,整個地上已經(jīng)成了無數(shù)條小河,水全部匯聚到山溝里去,只聽見四處都是轟轟響的水流聲。
下雨前電已經(jīng)停了,灶臺上一盞煤油燈的苗子忽左忽右,像在舔吃這一個不公平的世界。小嚴坐在灶門前,目光專注地看著灶火,任灶火將他的臉膛烤得發(fā)紅發(fā)燙,他不愿意開口說什么話,就像他極不情愿地留在這里過夜一樣。菜在鍋里蒸騰著,這是臘肉,時不時的發(fā)生“嘁嘁嘁”的聲音。抱臂而立的秀蘭看著小嚴,許久萌出一句:“是應該再娶一個的時候了?!毙篱L時間的沉默,只有鍋中的臘肉依然在發(fā)出蒸發(fā)的聲音,也許該是翻動的時候了,而秀蘭并不急于去翻,她想等待的是小嚴的回答?!罢伊酥?,怎么會再有時間去看望龍哥?!?/p>
小嚴也曾經(jīng)想過,若現(xiàn)在就娶一個,看望龍奎山的機會將不復存在,并且要受到自己妻子的管制。他放心不下龍奎山的病情,他是打算龍奎山出院之后再娶。秀蘭感激地擦了一下眼淚,隨后用手不情愿地鏟動了鍋中已散發(fā)出焦糊味的菜。她被小嚴的真情感動了,雖然這門親戚終究只是過眼煙云。
菜端上來,秀蘭讓小嚴坐定,她去舀上兩碗清黃酒,尚未開壇的。她坐下來,和小嚴共同喝酒。油燈苗在忽來忽去地晃蕩著,也許是油燈的存在,使小屋更增添了一份溫馨感,這樣的氣氛反倒使小嚴更加害怕。但這是天意,也許生活本該如此。小嚴和秀蘭這樣面對面的吃飯已不是第一次了,但唯獨這次使小嚴感到特別的羞怯和不安。好在是在夜里,雨聲一陣緊似一陣地淹沒著整個世界。他對秀蘭的提問感到突然。
兩碗酒下肚,他們都醉了。吃過飯,秀蘭洗碗,招呼小嚴洗腳,然后開始不緊不慢無聲地收拾床鋪。女兒苗苗還在娘家,是她走時送過去的。早已廢棄的一張床,秀蘭壓根底就沒有想到過要去收拾,她覺得沒那個必要。
屋內(nèi)只有昏黃的油燈在動,要是沒有雨聲的話,此時真可謂是萬籟俱寂。兩個人都冰在了那里,仿佛冬天,只有目光還是熱的。秀蘭看著小嚴,小嚴感到了困惑,他已經(jīng)預料到將要發(fā)生什么。他突然想沖出門去,沖進雨簾,然后走進自己的家門。秀蘭看他遲疑著,秀蘭把雙手搭在了小嚴的肩上,面對著他,流著淚說:“風言風語你怎么避也避不過去的,他們說他們的,我們活我們的,只要你不認為我是他們所說的那樣的壞女人、爛女人就行了。我們正視謠言,會令謠言散布者望而生畏。傷害的不是我們,反倒是他們自己?!毙涝趺匆蚕氩坏揭粋€僅有初中文化程度的農(nóng)村婦女秀蘭,見識竟有如此之高,說出的話居然鏗鏘有力。
油燈在被一陣風吹滅之后,他們身上先是感到了一絲涼意后瞬間又有了溫暖感。
小嚴在半推半就中上了床。他的理智在秀蘭的攻擊下崩潰到了邊緣,他幾乎忘記了自己的存在,也許是酒精對他的毒害。一個是兩年未嘗男人的女人,一個是兩年未沾女人的男人。
小嚴知道了自己的過錯,也許這種錯并不緣于他。“這樣做怎么對得起龍哥呢?”
“這也沒有辦法?!毙闾m無可奈何地答道。
窗外只有雨聲和洪水聲,時不時的夾雜著風聲。也不知是什么時間,大概村子里的人們都睡了。秀蘭對男人的渴望并不是對所有的男人都渴望,她的渴望保持著她固守本分的原則,在丈夫住院時,或許她一生中唯一渴望的就是小嚴。她要感激他,感激他的幫助,沒有他的幫助,秀蘭能活下去嗎?能活到什么樣呢?也許早就淪落到了那幫道德敗壞的村干部或小青年的手里了。當然那也是一種生活方式,再堅強的女人也會敗倒的,那是被生活所迫。她一個弱女人怎么能抵抗得住他們那些粗野的風言風語呢?小嚴在生活上對她的幫助倒不如在精神上給予她的鼓勵。所以她對小嚴是百依百順的,既使龍奎山剛剛住進院里也是會有的。
小嚴對秀蘭的報答感到由衷的委屈求全。他始終認為在道德的天平上,他不情愿地做了傾斜。他始終覺得這種做法對不起龍奎山。這時他已被秀蘭弄得暈頭轉向,他知道秀蘭對他的感激有加,她不是對所有的男人都這樣。她一生固守本分,堅守貞操,她認為一個勤勞善良的妹夫,妹妹卻不能來分享他,她要把妹妹所欠他的由自己一古腦地加倍還予他,好讓小嚴再結婚時,秀蘭無所歉疚。
外面的雨一陣大一陣小,還有洪水聲。秀蘭和小嚴誰也不想開口說話,誰也不想用無關緊要的話來打破這一幸福時刻。秀蘭覺得一生中這是最快活的,和丈夫干那事都沒有這么快活過。因為這是她一生中最最情愿把她的貞操獻給的唯一一個不是她丈夫的男人。這是感激,更是感恩。她心里明白,女人要給的有兩種,一種是自己所愛的男人,另一種就是十分感激的男人。
小嚴和妻子也沒有這么歡快過,每次都是他主動,總有一種被強迫的感覺,這是他極不情愿的。仿佛洪水在暴漲,在蔓延。小嚴也說不清是什么原因,居然被強迫地占有了秀蘭,這也算是她對自己對她幫助的一種回報?在他獨自與秀蘭接觸的時間里,他都未曾動過秀蘭的一根發(fā)毛。他始終都把秀蘭當作姐姐敬重,不得有半點非份之想。小嚴感覺到洪水在外溢,仿佛他和秀蘭融為一體了。秀蘭不住地用一種激情告訴他,他是她最需要的男人,當然在不可拋棄自己丈夫的前提下。洪水決堤了,鋪天蓋地地向他和秀蘭涌來,他和秀蘭被淹沒在洪水之中了……
只有死氣沉沉的夜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風言風語早就刮進了秀蘭母親的耳朵里,聽信風言后的她或許更早就預料到事情的真實性,或許更早就希望這一事實的到來。她同樣對小嚴也有一種歉疚感啊!自己的女兒剛剛嫁過去就死了,對得住勤勞樸實的小嚴嗎?她一生只生秀蘭和秀珍姊妹二人。秀珍夭折,自己的丈夫也過早去世,這以后唯一的依靠便是女兒秀蘭了,而女婿又患起這種病,秀蘭一家都自身難保,她開始考慮自己以后的日子。
秀蘭的母親獨自去探視了一下女婿,她讓秀蘭和小嚴下次再去,這次她一人去就行了。在龍奎山住院的近兩年時間里,岳母累計去探視最多五次,因為她年紀大,坐不了車,加之也不識字,更不懂探視的規(guī)矩。秀蘭每次不讓她去,讓她在家照看女兒苗苗就行了。
岳母去探望女婿,估計沒說多少話,老早就趕回來了。她喜滋滋地說奎山的病看樣子幾乎好了,醫(yī)生讓他繼續(xù)住一段時間就準備出院。
凌晨近四點時,醫(yī)院通過他們?nèi)朐簳r留下的電話號碼通知他們:讓龍奎山的親屬到104病院精神科去一趟。
大家都感到驚愕萬分,不知怎么回事。
岳母、秀蘭、小嚴都趕到了104病院精神科。一個噩耗向他們傳來,龍奎山于凌晨三時四十五分左右撞墻自殺而亡。
主治醫(yī)師問及龍奎山的岳母,讓她把昨天探視時對龍奎山說的話重述一遍。
岳母驚恐萬分,悔恨不已,聲淚俱下地說:昨天探視時,我只是說了一下讓秀蘭和小嚴一起生活,好方便以后照料他。
秀蘭的媽總擔心自己老了時無依無靠,又舍不得這個勤勞善良的女婿小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