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 ?!z/崔益軍
沉睡的鐵牛
文/王海攝/崔益軍
曾在《西游記》中扮演彌勒佛
人們認識鐵牛,大概無外乎是因為電影《南征北戰(zhàn)》,鐵牛在其中飾演了一個胖墩墩的戰(zhàn)士——“小胖子”?!靶∨肿印彪m然鏡頭不多,給人的印象卻十分深刻。凡是看過黑白版本《南征北戰(zhàn)》的人,不可能記不住這個小人物。
攝影者老崔再聽到鐵牛的消息時,卻得知他不幸中風,被送到某醫(yī)院治療。所幸鐵牛挺了過來,身子慢慢恢復。不過中風給鐵牛帶來了后遺癥——愛睡。那以后,老崔幾次看到過鐵牛在公開場合沉沉睡去的形象。1989年10月,上海電影制片廠40周年活動中,老崔正詫異緣何不見鐵牛時,卻發(fā)現(xiàn)他正在一邊的角落里,背靠座椅,手里拽著活動時發(fā)放的塑料袋,愜意地睡了過去。遠遠看去,鐵牛的身影融入了身后的大幅畫像中,沉睡中的鐵牛好似枕著一片秋色。老崔感觸之下靈感突發(fā),趕忙摁下快門。
等老崔將拍好的膠卷帶回報社洗出照片,展現(xiàn)在同仁面前時,文藝編輯突然有感而發(fā),寫下了這么一段話:累了,鐵牛,在銀幕上,拉了幾十年的“犁”,留下串串碩果——你從《南征北戰(zhàn)》中走出,又加入了《紅色娘子軍》的隊列……累了,鐵牛,枕著秋色一片,收獲的季節(jié),你沒有陶醉于揮鐮收割,夢中也期盼著“春耕”的來臨。
德國攝影師貝恩德·哈格曼對中國人隨時隨地能夠酣然入睡的本領欽羨不已,自2002年以來,他在中國各地拍攝了超過700名中國人沉睡的照片,在車下、購物車上、甚至磚頭上。他把這些照片放在了自己取名“沉睡的中國”的網(wǎng)站上。哈格曼的意思是,這些沉睡的群像,說明了數(shù)以百萬計的疲憊大眾們幫助驅動著這個國家。
在哈格曼之前十多年,攝影師老崔抓拍的這張著名演員鐵牛在一個慶典間歇沉沉睡去的照片,如果要取一個名字,最合適的就是《沉睡的中國人》了。我認識一些體態(tài)和鐵牛相似的朋友,他們都有著共同的特點,就是隨時隨地能夠睡去,然后驀地驚醒后又悉如常人。有時,的確是因為他們太累,有時或許只是因為他們鼻翼或者胸腔里某個異于常人的構件。
鐵牛是新中國銀幕上最普通的一個群眾角色,以扮演工人和戰(zhàn)士見長。能夠叫出他名字的,不會比我小很多。在80后成長的那個時代,鐵牛已經(jīng)淡出了影視拍攝。我們也許已經(jīng)具體說不出他究竟在哪部電影中出現(xiàn)過,《南征北戰(zhàn)》?《紅色娘子軍》?或許都演過。記憶中,86版的電視劇《西游記》里,他似乎也軋了一腳,扮演某個喜感的神仙或妖怪。
是的,他太普通了,就像我們在路上隨時遇見的某個路人,普通到百度百科里邊,他只有短短的幾行簡歷,和不長的作品年表。沒有既往的報紙專訪,沒有近況報道,沒有照片,沒有……我們所知道的是,這是個來自山東的文藝兵,20出頭參加新四軍,解放后來到上海,入上影廠,扮演了一輩子小人物?,F(xiàn)在呢?現(xiàn)在他90歲了,住在華東醫(yī)院的老干部病房。牛犇說的。
牛犇和鐵牛都是牛,又是多年同事。兩人還有個共同特點,都是導演作品中小人物的首選。不同的是,在漫長的從影階段,牛犇還扮演過類似《牧馬人》里郭子那樣在多年之后依然能被我記住名字的、比較重要的配角,而鐵牛留給人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張憨憨的臉,以及,他的名字叫鐵牛。
在香港的TVB劇集里,也有一些大眾非常熟稔但未必知曉名字的面孔,比如許紹雄。你會覺得他們永遠以不變的套路,扮演著差不多的小角色。時間一長,他們就變成你觀影史上一個無法繞過去的確實的存在。這是小人物的力量,也是簡單重復的效應。
鐵牛當然不姓鐵。幸虧他給自己取了這么一個特征鮮明的藝名,否則,就算是我父親這一代看到他,也會拍著大腿說:“咳,這不是那誰誰誰……嘛!”你看,取一個犀利的藝名是多么地重要。從口碑傳播上,誰能記住“楊錫業(yè)(鐵牛本名)”是哪位?
從演技上說,貫穿始終的小角色,也難說就一定有多少遺憾。鐵牛演了一輩子的鐵牛,腕大到姜文,不也是一直在扮演一個叫“姜文”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