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具一格的安定縣十字拱窯洞縣衙

郭冰廬，賀延榮

(1.榆林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榆林719000；2.延安革命紀(jì)念館，陜西延安716000)

■陜北歷史文化研究

別具一格的安定縣十字拱窯洞縣衙

郭冰廬1，賀延榮2

(1.榆林學(xué)院文學(xué)院，陜西榆林719000；2.延安革命紀(jì)念館，陜西延安716000)

民國時期的安定縣衙一反舉架式的磚木結(jié)構(gòu)建筑，采用磚拱建筑模式而成為唯一的窯洞縣衙。更為復(fù)雜的十字拱工藝又是窯洞建造中的獨特創(chuàng)造。縣衙坐西面東是對“八字衙門向南開”、“向明(向南)而治”模式的反叛。上部滿拱式大窗承傳了陜北窯洞窗欞紋樣的組圖傳統(tǒng)，下部落地式槅扇門又吸納了徽式落地門窗紋樣?！肮怙L(fēng)霽月”、“青天白日”題額，既打上了“民國”的時代印記，又是書法和雕刻藝術(shù)的完美結(jié)合。

磚拱窯洞縣衙；十字拱券；獨特創(chuàng)意；時代印記

現(xiàn)在的子長縣民國之前叫“安定縣”。陜北民謠曰：“米脂的婆姨綏德的漢，清澗的石板安定的炭”，說的就是這個安定。安定縣故城駐地在現(xiàn)在的安定鎮(zhèn)，距瓦窯堡十四公里。瓦窯堡作為子長縣府駐地是陜甘寧邊區(qū)更改安定縣為“子長縣”后的事。筆者研究的正是原來的安定縣衙。

安定縣衙為磚拱窯洞建筑。該縣衙窯洞是四面臨空的獨立式磚拱窯，座東面西箍就。為十字拱券形式。其箍法較為復(fù)雜：確定一個坐標(biāo)中心點，打成四邊形蓮花瓣狀窯楦，此可稱之為“中心窯”。而與此同時沿四條線等距離地朝四個方向輻射，打四個筒拱楦。此五楦同時搭就，以棧子或編織的箅子苫蓋，草泥抹頭遍，細泥上第二遍，做成十字拱連帶筒拱的整體窯楦。窯楦做就，然后擺磚，以廢瓷片楔縫，一磚封頂，石灰泥漿灌縫。接下來黃土填項(巷)，加填1米左右黃土用以保溫，并令其窯背(俗稱“腦畔”)平整，最后焦磚覆頂，以防雨水滲漏。側(cè)面的工作是砌背墻和面墻，最后做門窗。這是整個工序。

一、空間特色

這座縣衙窯洞有著比較宏闊的內(nèi)部空間：東西縱深7.60米，南北橫闊13.10米，高3.65米；中心區(qū)四方四正，是個3.80米×3.80米的14.44平方米的空間，這是縣知事坐大堂的地方。東西兩翼的筒拱也是凈里深各1.90米，跨度3.80米，呈兩座各7.22平方米的正方形空間。

前后兩筒拱各深4.65米，跨度仍為3.80米，又形成兩座各17.67平方米的長方形空間。一方十字拱中心區(qū)，加上四向輻射的筒拱五個窯洞單元，總面積共達64.22平方米。如此宏闊的磚拱窯洞面積，除了枕頭窯和抗日戰(zhàn)爭時期閻錫山宜川縣秋林鎮(zhèn)修建的二戰(zhàn)區(qū)長官部舊址石拱八海窯和河曲縣海潮禪寺八海窯之外，其面積無出其右者。而其高3.65米和闊3.80米，均遠遠超出陜北平常高3米，寬3米的底線。如此算來，其凈里總面積達到64.22平方米。從縣衙的意義上講，應(yīng)該有如許之多的面積，而從窯洞的意義上講，則屬于特大型而又特殊型的磚拱窯洞聚落。

二、獨特創(chuàng)意

在中國的建筑傳統(tǒng)中，作為縣衙，人們印象中，它是舉架式的磚木結(jié)構(gòu)建筑，以巍峨與威嚴(yán)顯示其存在，而安定縣衙卻另辟蹊徑，做成磚拱窯洞式。這是所奇者一。

窯洞，作為民居的一種類型，遍布于祖國黃土高原陜西、山西、甘肅、河南、寧夏五個省區(qū)的廣大地面，在內(nèi)蒙和青海的一些有黃土的地方，仍有一定數(shù)量的分布?？傊?，凡有黃土的地方，都有窯洞，我國有6000萬人居住在窯洞中。究其原因，是因為黃土的性能適合于打窯和箍窯。當(dāng)時的安定縣即今之子長縣居于黃土高原的腹地，土層厚，土質(zhì)好，更適合于打土窯、箍磚窯。子長的窯洞工藝精細，裝飾講究，所以在陜北的窯洞中的磚拱窯和石拱窯中具有代表性。但像安定縣衙磚拱窯不但在安定，就是在全國，也是獨一無二的。因為在窯洞類型中，多數(shù)屬于筒拱，而它是十字拱。連同所附帶的四個耳窗筒拱，這一建筑實體中就有9個分割空間。這是所奇者二。

圖2 民國十三年安定縣衙十字拱頂，一磚封頂依稀可辨

“八字衙門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或者“天下衙門向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增廣賢文》有載。這既是世間黎庶百姓代代相傳的口號，也是對數(shù)千年封建社會戒備森嚴(yán)的“衙門”的做派的評判。從建筑學(xué)上說，中國位于地球北半球中緯度和低緯度地區(qū)，一年四季，陽光都從南面射入，房屋朝南有利于采光。更重要的是，華夏民族的坐北向南已經(jīng)形成一種“向明”(南向)文化。南懷瑾在《易經(jīng)·說卦傳》說“圣人南面而聽天下，向明而治”，《禮記》載有“天子負南向而立”。向南已經(jīng)成為權(quán)力的象征和尊嚴(yán)，所以中國歷代的都城、皇宮以及州縣官府衙署都是南向的。而州府官員等升堂聽政都是坐北向南的。這已經(jīng)成為一個普遍的建筑規(guī)制。但安定縣衙卻反其道而行之—坐西面東!這在全國卻是唯一的。當(dāng)然，這種大膽的舉動也是有條件的,那就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民元之后了，再早上十?dāng)?shù)年，那是敢都不敢想的事，即使是民國時期，也是一種大膽的創(chuàng)新。這是所奇者三。

三、戶牖藝術(shù)

老聃《道德經(jīng)》：“鑿戶牖以為室，當(dāng)其無，有室之用”。戶即門，牖即窗。也就是說，門是供人出入，窗是用于室內(nèi)通氣和采光而又避風(fēng)雨和防寒署。門窗由于所處部位的顯著而成為表達建筑文化藝術(shù)的重要組成部分。

門窗形式多樣，其中最基本的形態(tài)是“槅扇”。槅扇是門窗中最為高大的，既有窗的功能，又有墻和門的作用，對外能夠圍護，對內(nèi)能夠分隔，還能夠采光和通風(fēng)，因此，運用十分廣泛。建筑講究“工筆畫”的典雅精細。在建筑構(gòu)件中，門窗的雕琢最為精彩。圖案一般由直欞紋、拐子紋和菱花紋三種形式構(gòu)成豐富多彩的圖案。這些圖案空靈通透，起到通風(fēng)濾光的作用。安定縣衙門窗是由上部的弧形拱洞滿拱大窗和下部的槅扇(門)組成。所謂槅扇,就是把寬、高比約在1∶3至1∶4左右，用欞條組成花格的窄門扇稱為槅扇，用于分隔室內(nèi)外或室內(nèi)空間。根據(jù)建筑物開間的尺寸大小，一般每間可安裝四扇、六扇或八扇槅扇。安定縣衙屬于標(biāo)準(zhǔn)的四扇槅扇。安定縣衙的槅扇由窗欞、絳環(huán)板和外框等四部分構(gòu)成。它的位置實際上就是尋常我們所指的平戧之下直至地面門檻部分，四扇落地槅扇兩兩相對，左右兩邊兩扇槅扇做成丹冄格套卐字紋，顯得規(guī)整而大氣；中間用以開闔的一對供開閉的槅扇門做成燈籠套田字格，欞芯綴以海棠紋，富于變化。而此四扇槅扇上下兩底邊的絳環(huán)板(槅扇下部和上部小面積槅板，俗稱小擋板)。又以剔地的浮雕的形式雕成盤長，恰當(dāng)?shù)匾r托了主框。

平戧之上的部分，中頂部小木板為頂窗，頂窗板面上鏤空圓洞為天眼(也叫腦窗)。此天眼非常別致，做成變形的卐字紋樣。這是把卐字拉長呈扁狀，恰似振翅飛翔的大雁。中部天窗為龜背紋，大小龜背紋由田字格相槅，顯得豐富而協(xié)調(diào)，疏朗而大氣。兩翼的上斜窗(大耳節(jié))為斜交叉紋網(wǎng)格，以有規(guī)律的反復(fù)，視覺上以韻律感有力地烘托了天窗中心地位。按陜北木作慣例，滿拱大窗在平戧之上，還應(yīng)有平行

圖3 民國十三年建安定縣衙十字拱磚拱窯：頂窗、變形卐字腦窗、天窗、上斜窗

的一組包括小斜窗(小耳節(jié))、夾耳窗(斗窗)在內(nèi)的窗格，但鑒于此系縣衙，衙門的門務(wù)必求其闊而高大，所以衙門全部為鏤空窗格所代替，大堂之內(nèi)光線仍然相當(dāng)充盈。這種上部滿拱式大窗，承傳了陜北窯洞的窗欞紋樣的組圖傳統(tǒng)，而其下部落地式槅扇門部分，又吸納了徽式落地門窗紋樣，顯得相當(dāng)別致。

圖4 民國十三年建安定縣衙十字拱磚拱窯：滿拱大窗及落地槅扇紋樣

四、題額

古樸大氣的衙門門面—窯臉又是這座十字拱窯洞衙門的提氣之作。

我們在前面已經(jīng)全面地討論了衙門的戶牖藝術(shù)，在此再看看窯臉的題額。雙過券拱頭線置于窯臉中部立面中心，顯得厚實而穩(wěn)重，恰當(dāng)?shù)胤謽喠税歼M的戶牖與窯臉立面，襯托了兩旁的耳窗及其額頭的題字。兩旁的耳窗上方嵌進石刻題字，左為“光風(fēng)霽月”，右為“青天白日”上款表述為“民國十三年菊月建”，落款書曰“榆陽韋鴻德題”。書法工整緊湊，筆力雄健，筆鋒剛勁有力，顯示出書者蘊積的書法功底。石刻嵌在磚墻上，周邊繞以竹節(jié)紋樣。蘇東坡《于潛僧綠筠軒》有“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句，竹節(jié)紋樣被稱為“此君額”，表達竹形超凡脫俗，清新高雅。尊貴驕氣的品性。

圖5 民國十三年建安定縣衙十字拱磚拱窯：窯臉

而妙在此兩聯(lián)的集句。因為已經(jīng)到了民國時代，為紀(jì)念孫中山領(lǐng)導(dǎo)的辛亥革命的勝利，書者大書“青天白日”以志孫中山領(lǐng)導(dǎo)的辛亥革命的勝利。而這“青天白日”所指是藍天白云，意思非常淺顯和直白，比喻明顯的事情或高潔的品德。唐代大文學(xué)家韓愈《與崔群書》“青天白日，奴隸亦知其清明。”宋代大儒朱熹的《答魏元履書》“其為漢復(fù)仇之志，如青天白日，人人得而知之。”指出了青天白日的本意。

圖6 民國十三年安定縣衙南耳窗16乘6方格套太陽格紋樣及題額“青天白日”及落款“榆陽韋鴻德題”

右邊的“光風(fēng)霽月”指雨后初晴時的風(fēng)，雨雪停止，形容雨過天晴時萬物明凈的景象。古代高潔之士常以此四字比喻人品高潔，胸襟開闊。北宋知名詩人、宋四家之一、二十四孝之一的黃庭堅《豫章集·濂溪詩序》：“舂陵周茂叔，人品甚高，胸懷灑落，如光

圖7 民國十三年安定縣衙北耳窗16乘6方格套太陽格紋樣及題額“光風(fēng)霽月”及上款“民國十三年菊月建”

風(fēng)霽月?！狈浅?zhǔn)那么，題額者“榆陽韋鴻德”何許人也？“榆陽”是榆林城的別確地解釋了“光風(fēng)霽月”的意思。把這兩句名言集在一起，妙在都說的是“清明”二字，比喻的都是光明磊落的高潔人品，卻巧妙地打上了時代烙印，加上“民國十三年菊月建”?！熬赵隆痹诠糯顷帤v九月的別稱，這就明白無誤地告訴人們：此縣衙建于1924年的陰歷十月左右。

那么，題額者“榆陽韋鴻德”何許人也？“榆陽”是榆林城的別稱。經(jīng)朋友提供線索，輾轉(zhuǎn)打問到榆林城南三岔灣韋家梁村是韋氏祖居地。據(jù)其公子榆林縣原政協(xié)副主席韋健雄講，韋鴻德字潤芝，1923年秋被委任為安定縣知事(知縣)，被稱為“韋青天”，離任時，安定百姓鄉(xiāng)耆曾贈以“萬民傘”。1938年以后，為駐榆二十二軍秘書；1949年隨軍起義。1956年7月，增補為政協(xié)榆林縣副主席。連任二屆、三屆、四屆副主席，直至1964年辭世。

(張劍俠 攝影)

[責(zé)任編輯 高 銳]

Distinctive Cross-arched Cave House of Anding(安定)
County Administration
GUO Bing-lu1,HE Yan-rong2
(1.School of Liberal Arts, Yulin University, Yulin 719000, Shaanxi;
2.Yan 'an Revolutionary Museum,Yan'an 716000,Shaanxi)

In the period of Republic of China, anding county administration has become a unique cave house by adopting brick-arch building instead of elevated post and panel structure as usual.Cross-arch that is more complicated is a distinctive kind of cave building.Facing east, anding county administration was opposite to the traditional mode in which governments have usually been facing south.In the upper part, big full-arched window inherits traditional window lattice in the north of Shaanxi, while in the underpart, the door absorbs the pattern of doors and windows in Anhui.In addition,‘benign and openhearted’ and ‘broad daylight’ inscribed on the board is a combination of calligraphy and sculpture marked by times.

brick-arched county administration; cross-arch; distinctive ideas; times mark

2014-12-27

郭冰廬(1935—)，男，陜西洛川人，榆林學(xué)院文學(xué)院教授。

J59

A

1004-9975(2015)01-010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