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朝陽,劉正光
(湖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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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古代語言邊界思想闡釋
——以《道德經(jīng)》和《周易》為例*
艾朝陽,劉正光
(湖南大學 外國語學院,湖南 長沙 410082)
通過對中國的古代經(jīng)典《道德經(jīng)》和《周易》中的語言邊界思想進行闡釋,揭示了中國古代思想史中語言邊界思想,并指出,就語言邊界思想而言,《周易》和《道德經(jīng)》的思想系統(tǒng)具有一脈相承性,體現(xiàn)了中國古代語言邊界思想的系統(tǒng)延展性,由此發(fā)現(xiàn)中國的語言邊界思想及其系統(tǒng)發(fā)展比西方思想史中有關語言邊界的思想早了兩千多年。
語言邊界;邊界;道德經(jīng);周易;語言哲學
海德格爾說,“語言是存在之家(象)”[1],維特根斯坦說,“我們的語言是我們存在的邊界”[2],(也有人譯為“我們的語言是我們思想、世界、知識的界限”),簡略地說,語言是邊界。海德格爾認為語言是一種中間、聚集[3],同時還是存在的本真反映,也即世界在語言的邊界處??梢娬Z言具有邊界性,或者語言是邊界,同時語言不僅不是表象,而且是本真,這樣,主體性的人成了語言的關懷對象了,如此,語言是人寄居之所,也即人類聚集、存在之家。
這個說法打破常規(guī),但有其深意。“語言是存在之家”這一說法在常識看來是不可能的,因為,按照常理,存在的定義域應該大于語言的定義域。存在是所有的整體的存在,而語言是局部的存在。但是,海德格爾這一顛覆傳統(tǒng)的看法并非是嘩眾取寵。在他看來,語言是獨立于存在之外的,這個存在是一種實體的存在,而語言正是具有更大空間范圍的存在,預示了語言是存在的邊界所在,所以,語言是存在之家。但是他還不是很徹底,因為,這個“家”有點“虛”,不太實在。維特根斯坦恰恰反過來看語言,在他的心中,思維就是世界存在,這似乎又回到了笛卡爾的我思故我在,即我的存在取決于我的思考,那我能思考到的就是我能說出的東西,說不出的當然我就不能說。所以他說,我們的語言是我們思維(存在)的界限(邊界或極限limit 這個詞)。(其實這里就已經(jīng)顯示出思維與語言的同一性。)但是海德格爾沒有找到這個本真是什么,也沒有找到一個將個體、環(huán)境和整個的存在統(tǒng)一起來的對象。海德格爾把語言看成是中間、是聚集,而維特根斯坦把語言看成是邊緣、是范圍,這樣兩者結合的合理途徑就是邊界,即廣義的邊界的概念。因為,邊界既是中間的,也是邊緣的;既是包圍的,也是被包圍的;是滲透的,寬廣的,也是斷層的,狹窄的;是孔隙,也是空間;是渠道,也是邊線;是連接的,也是斷裂的;是實體的,也是虛體的;是統(tǒng)一整體的,也是分裂局部的;是網(wǎng)絡的,也是獨立或孤立的。海德格爾能夠發(fā)現(xiàn)中間、聚集、本真與存在已經(jīng)是重大的思想革命了,而維特根斯坦把相應的觀點換了一個位置,即,把語言看成是思想的邊界。這又是一個重大的思想跳躍。但是,該思想是否就是海德格爾的存在呢?顯然有些區(qū)別。維特根斯坦沒有找到這種存在,只是說是思維,其實已經(jīng)到了我們問題的邊緣了。如果我們把海德格爾“語言是存在之家”和維特根斯坦的“語言是思想(世界、存在)的邊界”綜合,我們可以得到:語言是存在的邊界,是思想的家,或者是存在的家。這樣,這個意義就非常容易理解了。問題在于,他們都意識到了邊界,感覺到思維或意識與語言的同一性,但卻沒有正式提出語言就是邊界本身,因為他們都無法看到邊界是一種實體,是一種宇宙的本質(zhì)屬性,也是宇宙的真實的實體的存在。我們正是認識到宇宙之邊界屬性,并旨在樹立邊界的宇宙觀,所以這樣為我們正確認識語言、知識、主體性(意識和意念)提供了最初的本源的基礎,因為邊界終究是我們可感之物,同時也可以是寄居之所。
海德格爾和維特根斯坦的語言邊界思想在歐洲大陸哲學中有著較大的影響。兩者在語言邊界思想的闡釋上各有不同,但是我們的綜合將這兩者統(tǒng)一起來了。海德格爾對中國的老子的思想有一定的了解。當海德格爾意識到自己有關語言的思想居然早被中國的老子言說時,不禁感嘆中國哲學之智慧。所以其《在通向語言的途中》所進行的道說,雖然不一定能說是源于中國老子的“道”的言說,但由此可以說明,中國兩千多年前已經(jīng)具有語言邊界思想,并有從理論到具體實踐方法的系統(tǒng)演進。以歐洲近、現(xiàn)代的現(xiàn)象學、存在主義與闡釋主義為特征的哲學的語言轉(zhuǎn)向,或多或少在中國古代有了比較系統(tǒng)的表述,不過言說的途徑也就是文本本身的體現(xiàn)系統(tǒng)不同罷了。我們以《道德經(jīng)》和《周易》為例稍作闡釋,并以此作為對中國古代語言邊界思想乃至中國古代語言哲學探析的開端。
迄今為止,我們所能考察到的最早系統(tǒng)提出語言邊界思想的人是中國的老子。通過對老子《道德經(jīng)》思想的考察,我們驚奇地發(fā)現(xiàn),老子早已一錘定音式地提出語言就是道,這個道就是路徑,路徑就是一種邊界。他說,“道可道[4]”,前一個道原指“路”也就是“徑”,或路徑邊界(海德格爾譯為“way”);后面的道,就是“說”,就是指“道說”,也就是我們?nèi)粘5摹罢f道”,即,說就是道。第一個道與第二個道為同一個字,即言說與道都在道的自現(xiàn)中,就是體現(xiàn)了老子的隱藏式彰顯,讓真理自然顯露而不張揚。這個思想隱藏在中國的智慧里幾千年,到了彰顯其道的時候了。
肯定與否定,是言道或者道說的基本方式。語句的表達離不開“是”的呈現(xiàn)。自然語言中句子的“是”是怎樣產(chǎn)生的?是從存在的基本方式依循道也就是邊界的基本方式自然而產(chǎn)生,也就是邊界語法中的邊界詞。是即真理,或是真理的,或者是本真的,就是道的。而否定的說法,就是“不是”。雙重的否定仍然是肯定,也就是說,仍然是道的,或者是邊界的。語言離開了正負這兩種方式,就不可能作出真正意義的表達[5]。也就是“一陰一陽”謂之道。可見老子的思想早已較好地體現(xiàn)了邊界語法的本質(zhì)。由于語言的妙處,也就是我們可以通過正負的方式來互相烘托,即意義的表達已經(jīng)是正的,則從反處言說,而反的,就從正處言說。這樣的對立我們統(tǒng)稱為“有無”。而《周易》[6]中的易的符號體系正好是對存在有無的一種形式化表述。老子運用負的言道來對經(jīng)驗智慧進行言說:“自伐者無功”、“自是者不彰”。又如“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辯,辯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焙髞砬f子繼承了這種負的言說方法。釋宗的“遮詮”,禪宗的“對法”,在某種意義上都可以看作是對這一方法的繼承和發(fā)展[7]。這就是一種對邊界的產(chǎn)生及有無具有虛實二象性和虛實易變性的闡釋。道可道,是因為在邊界的途中,而非常道,顯示出邊界的限制性,提出邊界的變化性,也即虛實易變性。老子通過提出“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此二者同出而異名,同謂之玄。”也可以說,“天下萬物生于有,有生于無。”這并不矛盾,因為它以語言邊界為基礎,都是“道”范疇概念的規(guī)定性,體現(xiàn)出絕對性存在的“道”。在所有命題陳述以前,就通過“道可道,非常道”先給出了語言的邊界,否定了某些命題的有效性[8]。這樣老子自然使得“有無”提升為哲學范疇概念。
老子“顯示的方法”體現(xiàn)了邊界運動的方式:“天地之間,其猶橐龠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笨杖坏娘L箱由于反復拉動能不斷生風,就體現(xiàn)了邊界運動的一種方式,內(nèi)涵了語言的產(chǎn)生方式。老子以此喻示:“道”雖虛而無形,卻生化不已,取用不竭。這種對邊界運動的理解達到了至高的境界。又如將“玄牝”比喻道之生化,以水之向下比喻得道之士的不爭之德,以器皿之虛空及其功用喻示道之“有、無”的相依相存,以“恍惚”襯托道之實有而無形、無形而實有等。我們驚嘆,老子早已經(jīng)對“有無”理解得如此透徹,其與邊界虛實二象性相得益彰。凡事之妙均在虛實之間,也就是虛實之道。所謂“天機不可泄露”,就解說了說出的往往不是真的,真理自在心中。這是一種玄而又玄的道理。從“道理”這個詞,就可以說明:道與理是相通的。理就是推理和理性,這就是道本身,即西方的邏各斯,也是一種對語言的概括(內(nèi)部的語言能力:competence[9])。老子的道是一種意象性言說。意象就是在道說之前的東西,就是我們的意象圖式,這個圖式是大腦的基本單位,語法與意象相結合,就產(chǎn)生我們需要的范疇和句法。邊界存有句法與意象圖式相結合,就生成我們的語言表達式,這個語言表達式與大腦運動區(qū)合作,形成言語表達。這里面都是邊界的運動。而意象性言說的本質(zhì)在于非語法性,是詩性。難怪海德格爾對老子有著極高的推崇,其《在通向語言的途中》和語言是存在之家的思想與老子的思想多么一致,以至于他主張把道翻譯為“way”。也就是那個意象的道,也即是詩的道。而詩的語言是最純粹的語言。老子《道德經(jīng)》本身就是詩的言說以及本真的典范,也就是海德格爾所說的詩是歌,歌就是唱的,而唱亦是一種說的方式。海德格爾后來提到的Phusis(初始、天然、來源女神),就是老子的自然之意。“It says what emerges of itself[3]”這就是現(xiàn)象的本質(zhì)吧。但也體現(xiàn)自然展現(xiàn)之意,或者出現(xiàn)怎樣就是怎樣。老子的自然思想彰顯原始的現(xiàn)象學之端倪。
老子通過用來闡釋社會、人、生命和宇宙的“道”和有、無、無為、德等范疇建構了一個意義深遠的言說系統(tǒng)(實質(zhì)的而非形式的系統(tǒng))。[7]這些概念范疇及其思想已經(jīng)具備了我們現(xiàn)在所提出的邊界思想的基本雛形,如有無、邊界、虛實、通道等。其實,老子體現(xiàn)的是一個實質(zhì)性的道德系統(tǒng)。而《周易》體現(xiàn)的是道這個系統(tǒng)的形式演繹系統(tǒng),可以看成是中國古代創(chuàng)造的形式邏輯和形式演算系統(tǒng),同時也具有圖形邏輯的意象性。這正如《周易》中《易經(jīng)·系辭上傳》所說,“形而上者謂之道”。這個思想基本上可以看做是中國哲學思想的實質(zhì)和形而上學的始祖。中國古代形而上學通過與實踐相結合,對未來演變具有淡定態(tài)度,形成不重視過多的言語解釋的基本哲學觀。其實這種哲學觀意味著窮盡所有的未來與過去,注重當在的生活意義。有人提出《道德經(jīng)》所悟之道并非實體,不是可以感覺的對象,但《道德經(jīng)》試圖透過萬象時空和宇宙人生構想出“道”這一獨特的哲學范疇,具有高度的抽象性和理性??梢姀哪撤N意義上說,老子已經(jīng)意識到思想意識與知識和語言的同一性,因為他提出道是一思議的對象,即一抽象的意念。這個意念就是主體性的組成部分。但他敏銳地意識到道在言說上存在的困難,但又沒有否定“道”的可言說性,“無名之樸”之道往往與心悟及體認相聯(lián)系,即所悟之道在名言之外不可說。老子由此劃分了可說之域與不可說之域(可道之域與不可道之域),由“樸”即道,“器”為現(xiàn)象領域中的具體對象,故他說“樸散則為器”,然后“始制有名”,即名言由器而生,名就是我們所看到的文字語言的表述,或者對表述的對象的規(guī)定或者定義[7]??梢?,老子意識到了邊界,即道,也意識到言說與道也就是邊界的關系,但沒有明確地意識到,語言即邊界,雖然他已經(jīng)用同一個道來表達了:道(1)=意識,理性,邏各斯,道(2)=說(口語),道(3)=邊界,推理得到:說=邊界=道。所以,“說道”,就是一回事,道就是說,或者言說,如我們?nèi)粘Kf的“細細道來”中的“道”,就是說的意思。其實,言說,就是一種具體的行為,即現(xiàn)代語言學中的語言運用(performance),而真實的語言是在未言說之中,就是我們說的語言能力(competence)[9])。我們提出的道是邊界這個客觀存在,已經(jīng)通過同一個詞:“道”,加以概括了,即邊界與言說或者語言的同一性,也是與知識和思想的同一性。言說與道即語言與道(邊界)的同一性的思想,在我們的日常用語中和老子的思想中“埋沒”了幾千年,我們提出語言邊界思想也算是對中國古代智慧和日常智慧的一種敬重。
“道”與“言”的關系就是老子所謂可道(說)之域[11]。道雖然具有統(tǒng)一的追求,但老子的局限性在于,沒有意識到言與道并不是矛盾的,能言說的只是道之彰顯,是形態(tài)的顯現(xiàn)或者實體化,而沒能言說的部分是因為還沒有到達彰顯的程度。維特根斯坦和海德格爾在這個方面有了進一步發(fā)現(xiàn)。維特根斯坦的探索之道是對語言進行邏輯分析,提出將可說的東西劃歸為知識的范疇,而將不可說的東西劃歸為信仰的領域。這樣對道、邊界也即語言的探求上升到知識范疇。海德格爾將“道說”界定為:“顯示,讓,顯現(xiàn)”,“讓看和聽?!闭Z言之說是道說。這體現(xiàn)了老子的“大言”思想。他指出“語言說”是顯示著的“道說”(Sagen)。他在《在通向語言的途中》的演講中說道:道說(Sagen)和說(Sprechen)并不等同。滔滔不絕地說并不意味著在道說。而沉默的不說,能在不說的過程中道說許多。鑒于語言與道說(Sagen)的關聯(lián)性,海德格爾把語言本質(zhì)整體上喻為“道說”(Sage),用“Zeige”來界定顯示的道說。*界定這個概念本身就是邊界的道說,即指出該表達對象的邊界存在。也即語言道說的顯示是Zeige。 孫周興先生將其譯為“道示”。Zeige(道示)的顯示并不依賴任何符號。相反,所有符號源于顯示,也即我們提出的語言表征源于意象圖式的思想。語言之說恰恰是這種無符號(無論聲音的還是字符的)的顯示的道說。海德格爾的“顯現(xiàn)”或“自行*自行(einsagen):悄悄告訴、提示。顯示”,標示著主體性(在場者)的在場和不在場,即老子的自然。語言道說Zeige(道示)的顯示,就是讓自行顯示獲得道說之指示性的顯示,也就是讓顯現(xiàn)。所有主體在場與不在場都進入自行顯示。道說(Sage),即本質(zhì)的語言“把主體的在場和不在場帶入其當下本己之中,主體在其本身那里顯示并依其方式而棲留[11]。這里表現(xiàn)出海德格爾所示的“聚集”。這與他的“語言是存在之家”的思想是一致的,同時體現(xiàn)出老子思想的超越性。也即語言是“寂靜之音”,或是“無聲之大音”。語言的整體本質(zhì)是顯示的“道說”(Sage)。然而,海德格爾又說,道說需要發(fā)聲為詞,“顯示著的道說為語言開辟道路而使語言成為人之說”,這里即隱含了“語言邊界性”的虛實動態(tài)的運動與變化,而所有這些都預示了我們現(xiàn)在所發(fā)現(xiàn)的語言性、主體性與知識性相統(tǒng)一的邊界存在的本質(zhì)。
“道”與“言”的關系與維特根斯坦的可說知識與不可說知識的關系,就有著相似的關系,盡管“道”這里具有“邏各斯”的理性知識之主體。對于“道(1)可道(2),非常道,名(1)可名(2)無常名”的逐步深入理解,發(fā)現(xiàn)道(1)指思想的本真,也即內(nèi)部語言能力,也即competence。道(2) 指口語的言說,名(1),指知識、概念,名(2)指書面的文字表達。維特根斯坦認為對不可說要保持沉默,在一定意義上繼承了康德的觀點,之后的分析哲學家也沿襲了該思路。同樣的,這里的言說也就是老子通過言說來道出不可言說,某個意義上就是對道本身的彰顯,而其所謂能彰顯的,就在人們或者主體性的實踐中,而非僅僅是言說中。這里面的演進體現(xiàn)了邊界思想的自我否定和循環(huán)性。所以,老子的不可言說的宇宙的單調(diào)性與可言說的豐富性構成邊界虛實二象的本質(zhì)。這就是為什么老子《道德經(jīng)》的語言如此簡潔,同時是又是詩的,詩的形態(tài)就是詞的形態(tài),是語法化之前人類語言的本真形態(tài),這個本真的形態(tài)體現(xiàn)了維特根斯坦的圖畫。圖畫就是字面上的“道”,也即與后面的道在圖像上(文字上)一致,也就意味著不用說出了,也就是維特根斯坦的語言邊界論——不能說的保持沉默[2]。為了能夠表述邏輯形式,我們必須能夠置身于世界之外。這里與“道可道”就是真實地、自覺地體現(xiàn)了不可言說之域。命題展示出邏輯形式,而可顯示的東西不可說。之所以如此,是因為語言本身的邊界性或局限性。而我們發(fā)現(xiàn),其原因在邊界自身,因為我們認為邊界可以以邊界自身為邊界,所以,我們必須重新審視語言,全面地看到語言的層級性、豐富性而非單調(diào)性。
萬物多變,而邊界永恒。老子說“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獨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笨梢娎献釉缫呀?jīng)發(fā)現(xiàn)了宇宙乃道所生,而道就是邊界,所以,宇宙乃邊界所生,即早就意識到邊界可以生成我們的有形之世界,而生就在邊界之中。由此系統(tǒng)地回答了為什么“道可道”?!兜赖陆?jīng)》對道的 “大曰逝,逝曰遠,遠曰反”、“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以及“道法自然”等重要觀念的陳述,預示了邊界(道)為自然立法,即一種自然而然的規(guī)約。又如在四十二章中,老子的“三一”宇宙生成論:“道生一, 一生二, 二生三, 三生萬物”的邊界生成之法,揭示了邊界的妙處:邊界為自然立法。邊界無形中對萬事萬物進行了規(guī)定,也即自然而然的規(guī)定。同時邊界又是萬事萬物的形態(tài),也暗示了語言生成的自然性。這種自然性與生成性體現(xiàn)了一種語言邊界的特性。語言對邏輯邊界的突破及語言與存在的關聯(lián)事實上并非由海德格爾最先發(fā)現(xiàn),而是起源于洪堡特對于現(xiàn)代語言哲學的啟蒙和維特根斯坦對于分析哲學的超越[12],即洪堡特提出語言的人類主體的精神世界性和維特根斯坦提出的語言自身邊界性和語言是人類最為普遍的生活形式性。海德格爾從這一語言邊界的缺口處開始了語言存在論的突圍,并進而力圖推翻前人所精心構筑的“形而上學語言”的圍城[12]。而從《道德經(jīng)》到《周易》,正好體現(xiàn)了道,也就是語言邊界的流動性,從邏輯的自然向度流向普遍的生活的具體形式及道的應用。這種自然本質(zhì)的還原與日常生活的通達便是一種現(xiàn)象學的體現(xiàn)。如果說西方哲學在康德以降通過弗雷格、海德格爾、維特根斯坦、薩特等的努力實現(xiàn)了哲學的語言轉(zhuǎn)向,那么,中國哲學早在兩千多年前就有了語言哲學的系統(tǒng)闡釋。因此,該發(fā)現(xiàn)有助于探索中國古代語言哲學。
可以看出,老子比較早地提出了言說就是道,道是自然的言說,根據(jù)我們道就是一種邊界的思想,語言就是邊界。這個意義上說,老子是最早的語言邊界思想家,海德格爾發(fā)現(xiàn)老子也是好幾千年之后的事情了。但是,老子的思想并沒有進行抽象的存在的討論,可能正好體現(xiàn)東方哲學與西方哲學的互補性吧。而通過對《道德經(jīng)》和《周易》有關語言邊界思想的闡釋,我們發(fā)現(xiàn),中國古代思想中,通過道的言說,彰顯語言的本真,而通過沿襲道的思想,進一步彰顯為“德”,而崇尚道德,而通過《周易》中易的形式化推演手段,彰顯事物的自然之法,即回歸本真,形成了具有從理論到實踐再到具體行為規(guī)范的系統(tǒng)的人類存在系統(tǒng),不僅具有現(xiàn)象學的雛形,而且還體現(xiàn)了語言邊界思想,并以一種自然彰顯的方式彰顯了人類存在,使得中國古代語言邊界思想具有系統(tǒng)延展性。這可否稱為一種中國古代的存在主義、分析哲學、闡釋學?這個問題需另行探討了。人類思想發(fā)展的分化與融通、歷時與共時的分化與融通似乎也能通過中國古代語言邊界思想的闡釋看出一些端倪來。而語言邊界思想的發(fā)現(xiàn),為我們對這些分化與融通的闡釋找到了棲居之所。邊界不言,卻在道說。《道德經(jīng)》與《周易》在語言邊界思想中統(tǒng)一為一個系統(tǒng)的延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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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terpretation of the Language Boundary in China's Ancient Classics——Based onDaoDeJingandYiJing:LawofYinYang
AI Zhao-yang,LIU Zheng-gua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University,Changsha 410082,China)
The introduction of language boundary by Heidegger and Wittgenstein has aroused great attention in Europe. This paper interprets the boundary of language in two ancient Chinese classicsDaoDeJingandYiJing:LawofYinYang, finding that the philosophy of language boundary plays an essential part in the history of philosophy in ancient China, and thatYiJing:LawofYinYangis exactly an important holdover ofDaoDeJing, indicating a systematic extension of ancient China's ideological development as to the boundary of language. This is to conclude that China's philosophy of language boundary emerged more than 2,000 years earlier to that of European continent. The discovery also helps to explore the philosophy of language in ancient China.
the boundary of language; boundary;DaoDeJing;YIJing;Language philosophy
2014-12-16
湖南省社科基金項目:基于數(shù)字化技術的南嶺土話群落邊界及語言進化研究(14YBA084);湖南省教育科學規(guī)劃重點項目“基于語義導育技術的超導性同聲傳譯研究——同聲傳譯慕課資源的開發(fā)與應用”階段性成果之一(XJK015AGD003)
艾朝陽(1968—),男,湖南永州人,湖南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語言學,翻譯學.
B21
A
1008—1763(2015)05—009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