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泉散文筆會（玉門市）

酒泉散文筆會（玉門市）

在玉門的文學(xué)百花園中，一直有一批默默耕耘而秉性誠實的寫作者，他們或者是機關(guān)干部產(chǎn)業(yè)工人，或者是手握農(nóng)具的農(nóng)民，或者是手執(zhí)教鞭的老師，他們認真對待自己的工作，同時敬畏文字，醉心于自己鐘愛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不為名，不為利，藉此涵養(yǎng)人生，完善自己存在的價值，一步步完成著對這個世界留下些什么的美好期許。

文學(xué)創(chuàng)作之所以神圣，就是因為它是一個個生命個體智慧的結(jié)晶。一個作家之所以能贏得世人的尊敬，就是因為他們?yōu)槿祟愂澜缌粝铝霜氁粺o二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豐富了人類的審美參照。也正因為如此，一個好的作家才被認為是一個地方的精神向度和文化標高。誠然，獲得這樣無上的榮耀很難，大多數(shù)追求者窮其一生也難抵其百之一二。然而正是這種精神的修持和歷練的過程，使他們變得高貴了。

文學(xué)的朝圣之路很長，帶上拂塵好好走吧——上路了，就不要停下。

劉洪良：母親的人生片斷

一

想寫一篇關(guān)于母親的文字，是我多年來的一個心愿。

父親是一個下肢重度殘疾的男人，而且不斷有這樣那樣疾病襲擊他，使得他成為一

個長期被人供養(yǎng)的對象，而這個長期供養(yǎng)父親的人就是我的母親。

多年前的一次手術(shù)，使父親本就殘疾的左下肢又變得僵直，以致永遠不能彎曲。像穿褲子脫褲子、穿襪子脫襪子、洗腳、修剪腳趾甲這一類本該父親自己干的事，都由母親永遠代勞。自打我記事起就發(fā)現(xiàn)：每天夜里，忙活完了家務(wù)，母親就燒一大鍋水，用盆子舀上半盆熱水，用手試一試水溫，才開始給父親脫襪子，然后輕輕地把父親的一雙腳挪進溫?zé)岬乃?。等父親的腳在熱水中泡上十幾分鐘，母親又用手試一試盆中的水溫，再往盆里續(xù)一些熱水，然后蹲下身子，開始認真地替父親搓洗和按摩，一夜又一夜，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

母親給父親洗腳，顯得十分認真，她雙手捧著父親的一只腳，像繡花一樣，認真的搓認真的揉，有好多次，父親都坐在躺椅上睡著了。母親的那種精益求精，那種體貼入微，我每一次看到，都心里發(fā)潮。我為我的殘疾父親感到欣慰，幸虧他遇上了天底下像母親這樣溫柔又善良的女人，不然，像他這個樣子，身患殘疾，又病歪歪的人，可怎么活下去呀！

母親給父親修剪腳趾甲的情景，更是叫人終生難忘。每過上三五天，母親就給父親修剪一次腳趾甲。母親先是把兩床被子摞起來，讓父親舒舒服服靠上去，然后他把父親的一只腳放在她的懷里，先是拿剪刀認真的剪，然后用銼刀一遍一遍打磨。母親哪里是在給父親修剪腳趾甲呀，分明是在打磨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母親的不厭其煩、母親的堅持不懈、母親的萬般柔腸，一次次讓我感動不已，熱淚滂沱……

二

家里的日子緊巴，用不起昂貴的塊煤，更用不起奢侈的石油液化汽，我們家冬天用于取暖的原料，就是曬干了的牛糞塊和干柴。我們家院門外左邊是一垛干牛糞塊，右邊是一垛干柴禾，那是母親終年完成的杰作。

村子?xùn)|邊是一片伸展到了天邊的大草灘，夏天，那片大草灘上放牧著一群一群的牛羊，還有驢、馬和騾子，牛呀馬呀驢呀騾子呀會生產(chǎn)出大量的糞便。那無窮盡的畜類糞便，就成了母親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燃燒原料。

如果遇了星期天，母親就套好毛驢車，在車廂里鋪上一條舊毛氈，還備了茶水和一些吃的。每當(dāng)這時候，我就知道母親要帶我們一家四口去大草灘，那是我最向往的地方，這也是殘疾父親求之不得的。我和姐姐還有父親坐在車子里，母親坐在車轅上，母親拽著驢韁繩，朝著想去的方向。母親口中不住的“得兒駕”，我們家的白驢得了主子的口令，揚起四蹄，拉著車子在鄉(xiāng)間大道上奔馳，我的耳邊呼呼生風(fēng)，心也仿佛飄起來。

走了一陣功夫，就到了大草灘的邊緣地帶，白驢就自動的放慢腳步，聽從主子的口令，才把車子拉到一個指定的位置。大草灘綠了，一直綠到了天邊。母親選擇一棵柳樹或紅柳，在有陰涼的地方鋪上氈子，讓父親坐在氈子上對我進行早期文學(xué)啟蒙教育。母親和姐姐各挎一個竹籃子走進草灘深處，母親穿一件紅色的襯衣，姐姐穿一件米黃色的短袖，一紅一黃再加上天邊的綠，就構(gòu)成了一幅獨特的風(fēng)景畫。母親和姐姐營造出的那一片美麗絕倫的風(fēng)景，讓我第一次體驗到了人與自然的和諧與美麗。穿著紅襯衣的母親，又像一面在草灘上移動的旗幟，那一面鮮紅旗幟，在我童年的無數(shù)個夢中交替出現(xiàn)，我又在無數(shù)個夢中看著母親幻化出來的那面旗幟笑醒了。我的母親呀，你才是這個世界上當(dāng)之無愧的美的化身，你才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敬佩的人。

夕陽西下，母親趕著車，我和父親坐在裝滿糞塊的車廂里，一家人唱著《走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踏上歸家的路。

三

母親雖然是女流之輩，但卻是村里少有的種田能手。

我家只有七畝薄田，那是我們一家四口賴以生存的全部資本。在母親眼里那七畝田簡直就是她的命根子，她熱愛那片土地，就像熱愛自己的生命一樣。母親在那一片土地上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個春秋，她和那一片土地建立了割舍不掉的感情。那一片土地的每一個邊邊角角她都很熟悉，某一塊地的某個地方有一塊凸起來的，澆地的時候總是上不去水，那一片上不了水的莊稼必定要減產(chǎn)。某一塊有一片低凹的地方，那一片地的莊稼往往就會被水泡死。等到莊稼收割完畢，母親就去平整土地，把高處來的鏟平，把低凹的地方墊起來。村里人都夸夸贊母親，說她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得出來的種田好手。每當(dāng)受到村人的夸贊，母親都是低著頭抿著嘴笑。

在我十歲的時候，就已經(jīng)成了母親最得力的助手。她常常帶我走遍每一塊地的角角落落，讓我熟悉哪一塊地的地力好，能奪高產(chǎn)，哪一塊地的地力稍遜色一些，必須給予格外的關(guān)照。她常說，那一塊塊地就像咱的親爹親媽，對于親爹親媽，一點兒都怠慢不得，一旦怠慢了，親爹親媽是要發(fā)怒的，就會用少打糧食來懲罰我們。

春種了，哪一塊地種什么品種，下幾十斤種子，施幾十斤肥料，她都用小本子記得清清楚楚，一點兒也不含糊。用母親的話說，那是科學(xué)種田。母親對我講，只有這樣精耕細作，七畝地里才能生產(chǎn)出足夠多的糧食，我們一家四口的溫飽問題才得以解決。母親說，種莊稼決不能有半點兒的疏忽，一旦疏忽了，土地就會跟你過不去，就一定會讓你吃一次啞巴虧。

永遠忘不了的是這樣一件事：那年我家種了一畝蠶豆，在母親的精心務(wù)弄下，蠶豆獲得了空前的豐收，每一株上都結(jié)七八個豆角。成熟了的豆角，遠遠望去，就像一根根粗壯的手指。蠶豆割倒，必須在地里曬上十天八天，等曬干了，才可以運到打麥場上。在強烈的陽光暴曬下，許多豆角兒都炸開了，白生生的蠶豆粒，就滾落在地里。一般情況下，人們都是運走了攤在一地里的蠶豆秧子，至于地里掉下了多少蠶豆粒，往往沒有人理會。而母親運完了攤在地里的大豆秧子，遺落在地里的蠶豆粒都必須一粒不剩的撿回來，因為那是用母親的汗水換來的。

撿遺落在地里的蠶豆粒，是個極其危險又艱辛的差使。說它危險，是因為留在地里的蠶豆茬，像無數(shù)把鋒利無比的刀子，稍不留心，腳上或是手背上叫那刀子割一下，那種疼痛讓人一輩子都忘不了。一畝地，母親用了一天，才撿了一半，因為第二天要澆秋水，那另一半，必須在夜間完成。吃過晚飯，母親去鄰居家借來兩個手電筒，她要帶我去撿那另一半。我已經(jīng)是個十三歲的男子漢了，我必須為這個多災(zāi)多難的家出一把力了。母親躬著身子，拿著手電在每一首地縫里仔細地照，一旦發(fā)現(xiàn)豆粒，她就用小木棍撬出來，裝進口袋。我也學(xué)著母親的樣子，一粒一粒從地縫里撿著蠶豆。我在莊稼行里，只能算個生瓜蛋子，我干活的技術(shù)沒母親那么嫻熟，就免不得要掛彩。我的兩只手背被尖利的大豆茬劃的鮮血直流，母親看見了，心疼的替我包扎，還一再安慰我說：孩子，不要緊，流一點兒血，你會成長的更快些。

在母親的心目中，土地是有生命的，也是有靈性的，一個人，只有真正理解了土地，你才會真心地?zé)釔弁恋?，用心靈去和土地對話。

我從母親身上得到了這樣的啟示：一個人可以輕視自己的生命，但絕不可以輕視土地，因為土地是農(nóng)民的天農(nóng)民的地，土地是農(nóng)民的爹農(nóng)民的娘，我們只能對土地懷著深深的敬畏，才能稱得上是土地的子孫。

母親雖說是個女人，但她有寬廣的胸懷，她一再告誡我：一個農(nóng)人一旦失去了土地，就像失去了雙眼一樣，你會看不清生活的目標，你的生活路途中就會充滿黑暗。一個國家要是失去了土地，就如同失去了根基，一個失去根基的國家，就會迷失發(fā)展的方向，那么這個國家，遲早會被列強瓜分的。

母親把土地與個人命運和國家的命運聯(lián)系起來，這種對土地的敬畏，這種對土地的憂患意識，這種對土地的哲學(xué)思考令人耳目一新。

母親啊，你簡直就是個農(nóng)民哲學(xué)家，我為有你這樣的母親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四

我特別向往寒假生活。

寒假里，也是我的家鄉(xiāng)最冷的季節(jié)，氣溫一般都在零下二十五度至零下三十度之間，在地上潑一盆水，頃刻之間就會結(jié)成冰。這個季節(jié)，母親就把火炕燒的暖暖的，又在火爐里生上牛糞火，外邊寒風(fēng)徹骨，屋子里卻溫暖如春。

用母親的話說，冬天要是補好了身子，來年才可以畜勢待發(fā)。補身子，最好的原料莫過于牛肉、羊肉。家里缺錢，買不起牛肉、羊肉，母親就去跟牛販子或羊販子磨嘴皮子說好話，幾個回合下來，一筆買賣就成交了。母親拿二十元錢能買回一副完完整整的牛骨架，或者拿十元錢買回一副完完整整的羊骨架。母親把一句話常常掛在嘴邊：吃肉不如喝湯。母親把牛骨架或羊骨架放在一塊干凈的木板上剁成一寸長的段，放水里洗干凈，用袋子裝起來。每天天不亮，母親就起床生火爐，用一只大的砂鍋煮牛骨頭湯或羊骨頭湯。母親在火爐上坐好砂鍋，她就頂著寒風(fēng)出去燒炕，喂牛喂馬喂豬喂雞。在外邊忙活上一兩個鐘頭，牛骨頭湯就煮好了，母親在牛骨頭湯里放上各種佐料，蒜苗、蔥段、蘿卜片再煮。這時候，滿屋子的香味就直往你鼻子里鉆，香的你實在經(jīng)受不住誘惑，就醒了，父親和姐姐也被香醒了。這時候，母親在炕沿跟里放三只木凳，把三盆熱水放在木凳上讓我們爬在炕沿上洗漱，洗漱

完畢，母親端來熱騰騰香噴噴的牛骨頭湯，又分別在我們的碗里泡上幾塊烤的黃蔥蔥的香豆子花卷。喝一口暖遍全身，吃一口香入骨髓。吃飽了喝足了，母親說外面冷又讓我們縮進被子，我們?nèi)司团涝跓峥活^或讀自己喜歡的書或交流人生和文學(xué)。我們往往要在熱炕頭捂上一個早上，才穿衣下炕，那一種幸福時光，我一輩子都忘不了。

家中，總是不時地來上一些外地的文學(xué)愛好者或記者朋友。如果在冬天來，母親同樣用牛骨頭湯招待，同樣把吃的喝的端到熱炕頭，讓你爬在熱炕頭吃，爬在熱炕頭喝，讓你盡享那種人間的溫暖和愜意，讓你永遠都忘不掉母親的善良與寬厚。

朱亞龍：我的祖母

我的祖母生活在隴東一個偏僻的小山洼，自打我記事，祖母的雙腳從未離開過這個地方，直到她離世。

父母親因為生計的緣故，常年奔波在外，我的童年乃至整個少年時光，都跟祖母生活在一起，跟著她的足跡，踏遍了那個靜逸的如同世外的小村子的每一個角落，田間地頭，茅屋瓦舍，一片樹蔭下或者一條小河旁。她給了我搖籃般呵護的童年，也在我腦中畫出了“故鄉(xiāng)”一詞最為清晰的輪廓。后來但凡提及故鄉(xiāng)一詞，總與祖母佝僂著身軀的形象重合，直到祖母去世，我才知道，沒了祖母，抽象的故鄉(xiāng)概念，便再難找到落腳的地方，童年也如一場懵懂細瑣的夢，猛然間醒來。

我的小學(xué)在，記得那時去學(xué)校要翻兩座山，繞過一條河，每天要很早起床，雄雞尚未報曉之前，我就被祖母“尖唳”的喊聲叫醒。她邊輕搖我的腦袋邊喊著我的乳名，我很不情愿并努力睜著眼睛，抱怨著說還早，再睡會，然后又朦朧中睡去。這時候祖母總會一邊“嘮叨”一邊給我做早飯，在這過程中她還會不厭其煩的催我好幾次，而我都是“厭惡”著她，直到早飯做好之后，我才極不情愿的起來，隨便吃兩口便跑出門去，這時候她就會急匆匆的追出來，站在門口，半弓著腰喊飯吃完再去，不要著急路上小心之類的話，我哪里聽得進她的那些“嘮叨”，便應(yīng)和著追伙伴們?nèi)チ耍掷锟偸悄笾€沒來得及放的柴禾，不住的搖著頭嘆氣。

有年過兒童節(jié)，我參加的一個小節(jié)目要求我們穿統(tǒng)一的白球鞋白襯衫，那時家里就我跟祖母，沒有多少經(jīng)濟來源，哪有余錢給我買鞋。我還是告訴了祖母，記得當(dāng)時她并未說什么，只是摸著我的臉，我分明能感覺到祖母那雙布滿老繭的手劃在我皮膚上的感覺，有一點疼、但更多的是一種癢癢的舒服，能聞到土地的味道，暖暖的，也有月光般的輕柔感。小時候很多個月色清涼的夜，都是這雙滿布老繭的手，給我驅(qū)蚊避蠅，撓癢蓋被。以后的二十多天里，祖母起早貪黑的“打杏子”，將打來的杏子掰開，曬杏干，集杏仁。有一天，祖母興沖沖找到一個去集市趕集的人，用賣杏干得來的錢，托他給我買了白球鞋，白襯衣。

小學(xué)五年級還沒上完，我隨父母來到另一個陌生的城市。我是極不情愿的，可對于當(dāng)時的我又無可奈何。父母說那邊孩子上學(xué)方便，受教育的條件也好，我記得祖母也是沒有說話，只是嘴角在抽搐著，身體也有些微微地顫，半天之后才“嗯”了聲。她那時候大概六十多歲吧，身體也還硬朗，還能在田里勞作。

那是我第一次與她真正意義上的離別，開始了與祖母聚少離多的生活。那年冬天雪下得很厚，整個村子都蓋在漫天的雪花里，我跟著母親自山底往山頂走，送我們的親朋很多，祖母也在其中。我一邊艱難的爬著山路，一邊不時地望山腳下看。祖母戴著一方黑色的頭巾，照樣是弓著腰桿，由于下著雪，她左手拄著拐棍，但還是顫顫巍巍的，右手不時的朝我們揮著，嘴里似乎喊著什么，但我已聽不清。山路蜿蜒，祖母視力逐年不好，可能是看不清楚我們了，她就一直往前走，直到前面一個高起的土墩，她試圖爬到上面，由于雪滑，嘗試了幾次，彎曲瘦弱的身體終于還是爬了上去，然后拍拍身上的雪泥，繼續(xù)目送我們直到山頂看不見的地方。當(dāng)時我鼻子酸楚，強忍住眼淚。

記憶中我看望過她三次，這樣的場景也上演過三次，每一次都如此那般，那山那人，那雪那冬。唯一不同的是祖母的背，一次比一次彎曲，身體也一次比一次羸弱。

高中畢業(yè)那年回老家，陪了她一個多月，那個夏天走得太快，像山崗上偶爾掠過的風(fēng)，涼爽愜意但轉(zhuǎn)眼間消失不見，那時的祖母已不能去田間勞作。她在那片黃土地里辛勞了一輩子，一直勤儉，到晚年落下一身的病痛，晚上經(jīng)常起夜上廁所，翻身就艱難的需要半個小時。某個夜里我扶了她去，次日她便一直念叨孫子真好，孫子真好。她一生都在為別人想，有人稍微給她一點點的好，她便惶恐般的記在心里。我離開她的前一個晚上，她語氣哽咽，說有時間多來看看她，她老了，見一面就會少一面，近乎哀求。我肯定的答應(yīng)著她、并承諾過年放假一定回去陪她。

未等到過年，四叔打來電話，我一個人躲在宿舍的陽臺，只是掉眼淚，不能出聲，未免舍友聽見，男人連悲傷都只有自己知道，何況哭泣。她離開我了，去了一個我找不到的地方，但愿是天堂，那是良善之人的去處。

我答應(yīng)過要去看望她，我去看她時她已看不見我了，我許下了一個此生已難以完成的諾。祖母的最后一面，是在安葬時見的，那時也是深冬，又一場漫天大雪。

她在飛雪的冬天送我三次，我知道每一次送走之后便開始期盼我回去看她日子，對一個暮年的老人，以年論期，該是多么久遠而又無望的等待，何況是我這樣的，歸期未期。我送她，也是在漫天飛雪的深冬，我試圖跟著她當(dāng)年的心跳，也幻想一場無望的等待，盼有生之年能與夢里，再握她布滿老繭的手，聽她喚我乳名的聲音。那些唯有祖母能給予我的，疼痛兼帶的溫暖，刻骨包含的親切。

而我在寫完此文時才覺醒，斯人早已逝，內(nèi)心深處最為溫暖的稱呼,我的奶奶，也已變成此刻紀念性的文字,我的祖母。

劉生文：閱讀玉門

一直以來,在我的印象中,玉門就是一部閃耀著人性光輝的大型史詩,這部史詩還蘊含著宗教般的圣潔。這部劃時代的史詩海納了玉門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歷史,還有很多，很多。每每躬讀這部史詩的時候，靈魂深處就有了一種朝圣的意念。

大地上阡陌縱橫的農(nóng)田是它多彩的封面，新城區(qū)的靚麗和老城區(qū)的樸素是它厚重的底色，鐵人王進喜不朽的形象是它響亮的招牌，四通八達的交通網(wǎng)是它美妙的音符，工業(yè)的發(fā)達和農(nóng)業(yè)的繁榮是它的交響曲，大地上散落的村莊是它的標點，山川河流是它特有的風(fēng)景線……

春天的玉門，大地蘇醒泛綠，田野一片忙碌，城市春潮涌動，山青了，水秀了，天藍了，地綠了。這個季節(jié)，你可以盡情地閱讀玉門。或信步于寬闊干凈的馬路，或悠然于桃紅柳綠的農(nóng)田，或漫步于歡快的小溪邊，或放聲朗誦，或凄淺聲低吟，或?qū)μ扉L吼。這是一種自由自在的閱讀，這種對于城市和鄉(xiāng)村的閱讀，少了功利性，多了一些悠然自得。

夏天，是個豐腴的季節(jié)。夏天的玉門變成了一首抒情詩。天空格外的藍，藍得透亮，藍得迷人。田野格外的綠，綠得新鮮，綠得俊秀，綠得醉人。夏天，當(dāng)你漫步于街頭，思維就有了一種遼闊，一種騷動；當(dāng)你漫步于田野，思維就有了一種蓬勃，一種亢奮。夏天城市的車水馬龍，農(nóng)村的熱火朝天，猶如一支神來之筆，把它無窮的魅力刻寫在玉門的版圖上。夏天，你無論從哪個角度閱讀玉門，都會有一種意外的收獲。

秋天，瓜果飄香，莊稼豐收，是鄉(xiāng)村的豐碩把城市裝扮得五彩繽紛.魅力無窮.光芒四射。而天高云淡、秋色宜人，無不令人神清氣爽。閱讀秋天的玉門，才是一種真正的享受，它會產(chǎn)生一種收獲了什么的甘甜和愜意，這種感受在你的全身每一支血管里涌動，因為人們都付出了，該是收獲的時候了。

冬天，大地封凍，田野蒼茫，表面看上去很散淡的樣子，其實它是在修整自己的肌體，準備來年蓄勢待發(fā)。在這一個季節(jié)，鄉(xiāng)村的農(nóng)人們，一邊享受著豐收的果實，一邊盤算著來年的打算。而城市雖然少了春、夏、秋三個季節(jié)里那樣的喧鬧，但它的生命依然是那么蓬勃。這種時候，玉門的決策者們一定在忙忙碌碌著繪制一年的藍圖。

哦，玉門，我心中的故鄉(xiāng)，我會用畢生閱讀你，守望你……

紫凌兒：少年的石油溝

我不知道這條隱匿在深山里的峽谷是否因為有了石油才得此名，還是原本就叫石油溝，無有史料可查，顧名思義，我猜想，因為發(fā)現(xiàn)了石油，這里才叫石油溝的吧。

石油溝四面環(huán)山，中間是一個川道，川道一側(cè)緊靠山腳，另一側(cè)有一眼泉——馬蓮泉，一到汛期，泉水豐盈四溢，周圍很大一片都汪滿了水?，F(xiàn)在想來，應(yīng)該不是泉，而是一片濕地，只是當(dāng)?shù)乩习傩者@樣叫習(xí)慣了。夏天的時候，濕地沁出一汪汪清水，周邊長滿了青草和蘆葦，經(jīng)常有牧羊人在這里放牧、飲水，綿羊們一邊飲水一邊翹起尾巴，拉出一粒粒黑色的羊糞蛋，羊糞滾落在水灘里，不仔細看，還以為是一群群蝌蚪。一到冬天，整片濕地就結(jié)上厚厚的冰，再下一場雪，便有趣了，小小的川道形成了一個天然滑雪場。大人們用竹片或者木板做一個簡易滑雪板，放在冰上，讓孩子用腳踩好，再輕輕一推，一下子就能滑出去幾十米遠。當(dāng)然這個游戲只能適合稍微大一點的孩子，并且是男孩子，女孩子通常膽子小，不敢嘗試。滑雪場邊，經(jīng)常有一些小孩子被摔的鼻青臉腫，鬼哭狼嚎。

我第一次到石油溝是因為彬。彬和我是同學(xué)，上海人，他父親是油田地質(zhì)勘探隊的工程師，單位在石油溝，母親是個教師，還留在上海。彬原本一直和母親生活在上海，后來他父母離婚了，法院把他判給了父親，他才過來和父親一起生活。彬愛吃上海菜，喜甜食。記得有一次去另一個同學(xué)家，彬親自做炒米飯，竟然在米飯里放了一把白砂糖，我們大吃一驚，以為他把糖誤以為是鹽，結(jié)果他說，在上海媽媽就是這樣做飯的。他吃不慣西北的飯菜，害怕辣椒，尤其不能吃蔬菜和西紅柿一起炒，更不喜歡又長又勁道的拉條子。

他經(jīng)常給我們講上海的繁華，上海的好，黃浦江上的游輪，南京路上的時尚男女，霓虹燈下的戀人，肆無忌憚的接吻，還有外灘的西洋風(fēng)情，黃頭發(fā)藍眼睛的外國人，城隍廟的精致小吃……他說想念上海的小餛飩、清淡的陽春面。而我們這些小地方的孩子，既沒去過上海，也沒吃過上海的陽春面，更沒有逛過大上海的漂亮大街，尤其是幾個男生對于男女在大街上接吻的事情很是好奇，不停的追問一些細節(jié)，我們女孩子卻是面紅耳赤的不做聲。每次彬給我們講這些稀奇事情的時候，我們集體呈現(xiàn)一種羨慕和崇拜。他還說上海的女子都穿漂亮的裙子，高跟皮鞋，說他媽媽是全上海最漂亮的女人，我們一起問：有多漂亮？和演員一樣嗎？他想了想，又說，差不多吧……我們唏噓不已，想象自己父母衣柜里多數(shù)都是單位發(fā)的工作服，卻沒有幾件漂亮衣服，便有些黯然。

有一年冬天，我們幾個同學(xué)陪伴彬來石油溝看他父親。當(dāng)我們幾個毛孩子瘋瘋癲癲跑到彬父親居住的宿舍門口時，門鎖著，我們不認識其他人，又沒地方可去，只能站在雪地里等，凍的抖抖索索，直到天黑了很久他父親才從井隊上回來。他父親看見我們幾個孩子，哭笑不得，趕緊開門讓我們進屋暖和，然后出門去食堂買了一盆饅頭回來，又在宿舍用電爐子做了一鍋蛋花湯。晚上，彬的父親帶著彬和幾個男孩子去別處借宿，我們幾個女孩子擠在一張小小的床上，竟然也睡的很沉很香。

第二天，幾個家長一起找過來，當(dāng)時的境況可想而知，自然是被狠狠的收拾了一頓，灰溜溜的跟在家長身后回家去了。這是我第一次到石油溝的深刻記憶。

我們幾個小小的少年，在封閉的小山溝里，對大上海寄予了濃郁的向往和好奇。彬有次給我們講完一件事，豪爽的說，你們將來可以去上海。我們說，去了不認識人咋辦？彬煞有介事的說，你們不是認識我嗎？我們都齊齊的點頭稱是。

毫不夸張的說，我對上海五花八門的認識和了解，源于彬，對上海的迷戀和向往，緣于身處封閉的石油溝。那時候，我們都期待著什么時候能去一趟上海該有多好。也希望某一天能和彬一起去上海他媽媽家里做客，而不僅僅是到石油溝這個小小的山溝里。

這個幻想隨著彬的離開而破滅，初中畢業(yè)后，彬又回到上海去了，我們沒有了聯(lián)系。

當(dāng)許多年之后的某一天，我走在上海的街頭，走在滔滔的黃浦江邊，走在繁華的南京路，甚至站在居高臨下的世貿(mào)大廈，俯瞰整個上海時，卻并沒有想起彬，更沒有想起當(dāng)年石油溝里發(fā)生的那些往事！

馬書忠：一顆葡萄樹

在我認識媳婦之前，她家院中有一顆葡萄樹，從相識相知到相愛相守，葡萄樹風(fēng)風(fēng)雨雨陪伴了我們二十多年。它雖然不是奇花異木，卻是家庭生活的重要組合，寄托了我們諸多情趣，令人難以釋懷。

葡萄樹的歷史已無從考究。一九八八年秋天，媳婦家從廠內(nèi)家屬院搬遷到廠外家屬區(qū)，在搬遷之時，院中就有一顆葡萄樹，可謂“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岳父在退休之前是一廠之長，單位分配的樓房他讓給老職工，自己堅決要求住平房，岳父從小來自農(nóng)村，養(yǎng)成了多年一成不變的生活習(xí)慣，他說：“住平房接地氣，既出行方便，又可種菜種樹”。

二○○五年，市政遷址之后，媳婦和父母得以團聚，看望父母的機會自然增多，我才對這棵葡萄樹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岳父家的小院有二十多平方米，葡萄樹位于平房與廚房中間靠右的位置，葡萄的品種是馬奶子葡萄。為了安全過冬，每年初冬時節(jié)，岳父母就把葡萄樹的枝條掩埋到地下，待到春回大地、萬物復(fù)蘇的時節(jié)，再把冬眠的葡萄樹挖出來搭上架，葡萄樹的架子是早年就搭建好的，葡萄樹有碗口粗，一人高，三棵主稈呈傘狀分布，每個主桿長出許多枝杈，且每年都需要修剪。在“樹頭花落未成陰”的時候，干枯的枝杈上開始發(fā)芽吐嫩，逐漸開出了許多的小白花，等花兒謝了，結(jié)出了一串串像小米粒一樣的果實，煞是可愛。葡萄藤的攀爬能力極強，很會順桿子爬，能爬到房頂和墻外，甚至和隔壁家的杏樹纏繞，一枝紅杏出墻來，一枝綠葉爬過去，別有一番景象。特別是夏天，藤蔓上長滿了小手掌大的葉子，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郁郁蔥蔥，密不透光，形成了天然的蘑菇形涼

棚。深秋的十月，是收獲的季節(jié)，自家種植的葡萄要比集市上的葡萄成熟的晚，一串串葡萄晶瑩剔透，掛滿枝頭，低頭垂向大地，我非常欣賞這種姿態(tài)，無論是人或者是物，越是成熟越是低調(diào)。岳父家的葡萄純天然、無公害，從不打農(nóng)藥，噴的是自來水，施肥也是岳母的獨特配方，用的是發(fā)酵后的羊糞和燒磨的骨粉。馬奶子果然名不虛傳，熟透的葡萄特別甜，仿佛是馬奶子的乳汁等待著吸允，味道好極了！特別是中秋節(jié)之夜，全家人圍桌，把月餅和葡萄擺滿桌面，一起賞月，一起品嘗，一起聊天，其樂融融。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曾記得有兩年，葡萄架天然的屏障，引來一對鳥兒筑巢，是一種叫不上名的鳥，既不是麻雀，也不是燕子，但叫聲非常動聽。小院里走道的東邊空地，每年都種菜種花，會引來蜜蜂和蝴蝶，彩蝶飛舞，鳥語花香。岳母說：“這是吉祥和豐收的象征”！家人從來不打擾小鳥的筑巢、孵化和哺育，我有時趁小鳥外出覓食時觀察它的鳥巢，岳母有時捉小蟲子喂鳥兒，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場景歷歷在目。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把洗蘑菇和木耳的水倒到樹根上，它竟然生長出了蘑菇和木耳，偶爾可以調(diào)劑生活。我喜歡釣魚，蚯蚓是最好的魚餌，家人把洗菜水經(jīng)常澆上樹根，岳母在樹根周圍能挖出蚯蚓，用罐頭瓶裝好留給我使用。一位釣友開玩笑說：“你用的蚯蚓都是老丈母娘親手挖的，真是有福之人”，羨慕之意溢于言表。

岳父酷愛下棋，經(jīng)常到馬路邊象棋攤與人對陣，而我也是一位棋迷，曾因下棋獲過獎勵，獎品是一個喝水的保溫杯，我把獎品送給岳父，他不舍得使用，只要聽說我到家去，總是積極主動的端茶倒水，好像是在招待客人，我為此多次受到媳婦的批評教育，仍屢教不改。獎杯成為我喝水的專用杯，杯子里的水總是熱的，我喝的不是水，而是一股暖流，岳父用行動告訴我應(yīng)該怎樣對待他的女兒。我和岳父之間很少交流，倆個男人之間交流的最好方式就是下棋，棋如其人，岳父也許通過下棋能夠考察我的智商和人品。夏秋季節(jié)，我們在葡萄樹的涼棚下，擺開陣勢，邊喝茶，邊抽煙，邊下棋，岳父下到得意之處，嘴里還哼幾句秦腔，有時我故意讓老人家贏幾盤棋，陪老人下棋也算是一種孝道，我為岳父的勝利感到高興。

樹增年輪人增壽。葡萄樹逐年老化，岳父已過古稀之年，加之岳父采摘葡萄時不聽家人勸阻，不是站在板凳上，就是搬梯子上房頂，此舉非常的危險，為了安全期間，我和媳婦商定挖掉葡萄樹。這棵樹不是我親手栽的，卻是我新手挖的，在挖葡萄樹時被閃了腰，也許是吃果太多而干活太少的緣故，也許是對它不敬的懲罰。令人沒有想到的是樹根宛如人的胳膊粗壯，它的“手”深情的抓住大地，直接延伸到廚房的地底下而難以撼動，仿佛在與老宅院做最后的拉扯。

那顆葡萄樹被挖掉已經(jīng)六年多了，自從失去它之后，我再也沒有吃到過那么甜的葡萄，我時常懷著一顆感恩的心想念它，回味那些有葡萄樹的生活,我的記憶宛如葡萄樹的根一般留在了老宅子里。

任雪琴：秋的際遇

際遇西北的秋，那越來越多的黃集聚在枝頭，一陣風(fēng)吹來，嘩啦啦的響，駐足遠望，柔軟的黃，無力的下垂，陽光在樹隙間跳躍，稀疏孤寂的鳥鳴，點點滴滴，被風(fēng)揉搓的沙啞而干裂。一望無際的藍天，澄澈如鏡、大地接受風(fēng)雨的洗禮，舒展如練，曠達如海。在那一瞬，“精移神駭，忽焉思散”，這久違的秋天，每一道黃、藍、鳥鳴仿佛都從遙遠的古都趕來。

秋天的雨，淅淅瀝瀝、連綿不斷，在雨中駐足觀望，滿目的落葉，冰涼、落寞成一首首思鄉(xiāng)曲，順著古城墻走，斑駁的歷史點滴不斷的從遙遠時空長廊穿梭而來：胡服烈馬、西域美人、陽關(guān)古道、天涯游子，紛至沓來。李隆基和楊貴妃演繹的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至今家喻戶曉，“春風(fēng)桃李花開日，秋雨梧桐葉落時。西宮南內(nèi)多秋草，落葉滿階紅不掃?！币粓銮镉赀€是再次還原了歷史真相，巋然不動的城墻，雨水順著墻壁順流而下，是眼淚、還是刀鋒下相思與悔恨的血淚？

一把傘，又一把傘從身旁走過，沒有停留，無需停留，他鄉(xiāng)的雨澆濕的永遠是一個人的愁思與情愫。此刻，仰望?，滿目的金黃，來不及掩飾，葉子就開始一片一片的掉了，你除了惋惜、欣賞、贊嘆，還能做什么呢？眨眼冬天就要登場了，生命就是一場輪回，沒有過多的時間停留和錯失。相遇，在春天是一種機緣，分開，在秋天，這也是一種無奈的選擇，尊重自然法則和生活，相信，緣分就是一條生命的河，?？吭谡l的港灣，做多長久的停留，是自己無法決定的。既然在你生命的際遇里相逢，那也許就是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有什么理由讓她像一片落葉，隨風(fēng)飄散？此時音樂響起，朋友打來電話，有點意外，我的話還沒有結(jié)束，只聽她哽咽語不成調(diào)，有點始料未及，我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一些事情的發(fā)生和她沒有多大關(guān)系，不要計較老人多疑

的話語，她嗚咽，一再強調(diào)自己的清白，在她面前突然感到了無力和蒼白，甚至在那一瞬我為我的懷疑和舉重若輕的勸慰感到了自責(zé)。她，五月的時候失去了自己的丈夫，他們之間的磕磕碰碰正像大多數(shù)夫妻那樣，今天說要散了，明天還在一起繼續(xù)生活，期間的裂痕外人一般難以知曉。第一次去他們家，屋內(nèi)屋外都是嘈雜的人，我總感覺自己多余，感覺屋子里棺木中躺著的那個人一下子會醒過來。直到墓地，棺木與肉身進入了冰涼的地下，被一層一層的土覆蓋、掩埋、消失，堆積起的小土包蓋滿了花圈，她幾次都哭暈過去，喃喃絮語、長淚當(dāng)哭，后來癱軟的她被大家抬上了車。生死兩茫茫，彼此誰都聽不到誰的哪怕是一句狠毒的咒罵，他和她生命的際遇轉(zhuǎn)瞬消失殆盡。整理情緒后招呼客人的她，顯然又是另外一副堅強的樣子，我知道外強內(nèi)空的她猶如風(fēng)中蘆葦，繁忙的日子有誰能給她搭把手，一個人的生活，寂寞的夜晚如何能盼到天明。

再次見到她是一年以后的馬路邊，急匆匆上班的我偶遇她，不知是什么一下子擊中了我，整個下午我都有一種冷的感覺，我一直在回想，是什么？是長時間沒有消息？猛然間覺得是她平靜中話語透出來的冷，使我們之間遠的有一條河流隔著。我大多數(shù)的時候都忘記了她以及她傷感的平靜。此刻又想起她來，也是因為際遇秋的冷，際遇了生命猝然的消失對一個人生命的猛然打擊。就像窗外紛紛飄落的葉子，它們面容一致枯黃，姿態(tài)平靜，一陣風(fēng)吹來，卷起又落下的葉子像是以某種方式無語告別秋天、告別大地、告別藍天。

日子在忙碌中度過，幾次都想去公園看看，那一池的湖水，落寞成什么樣子了，清晨和傍晚是否有人會駐足觀望，野鴨子一直在吧，冰涼的湖水是否阻止了它們歡快的鳴叫，炫目的大麗花凋謝了嗎？提前黑下來的夜幕罩住整個公園一定寂靜的很，剛盛開的幾朵蓮花想必緊閉了羞澀的容顏，有誰在意他們曾經(jīng)燦然、悄然的開放。逢著秋風(fēng)一個人徒步去湖邊時，際遇湖水冰涼的眼眸，陪一池湖水在下午的時光中頹廢的黯淡下去，來的人走了，野鴨子和不知名的鳥雀自由嬉戲，水波皺起，吹皺的湖水載不動離散的愁緒，藍天空曠高原，青石凳冰涼漸入心扉，不忍離別，想起夏日的繁華，嬉笑聲、歌唱聲、醉酒聲、情侶綿綿細語都成為過往，鼓樓映照于水中，承載的歷史佳話隨風(fēng)遠去，我想寂寞與我與這池湖水、這鼓樓都是一種真實的存在。

不管際遇西北寂寥、落寞、空曠的秋還是際遇他鄉(xiāng)的離愁與親人的離散，這些際遇都是我生命的韻腳和注解，我要繼續(xù)向前奔涌而去，際遇秋那雙深情眺望的明眸，一直到向往的地方。

劉曉梅：長了翅膀的路

那是鄉(xiāng)村里最平常不過的一條路，每天中午，我騎輛淡粉色的電動自行車帶兒子去母親家吃頓飯。

“寶貝，你現(xiàn)在長高了，媽媽看不到前面的路。為了安全，你坐在我身后吧！”“不嘛不嘛，我要在前面看風(fēng)景！”一條鄉(xiāng)道，雖然是柏油的，但軋上去厚厚的一層土，連黑色都沒了影子。兩旁是白墻灰瓦的民房，看起來幾乎都一樣。有幾家門口的池子里種了幾樣菜，或最常見的一些花花草草，還能有啥風(fēng)景！兒子上學(xué)之前，我一個人，有時腦子里想件事，還沒想清楚就到了。冬天太冷，包得嚴嚴實實；夏天太熱，總想著快點再快點。有時“刺溜——”過去一輛車，眼睛里、鼻子里、頭發(fā)里就不知要吃進去多少沙土。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榆樹上長出小小的榆錢兒，沙棗樹有了香味馬上要開花，葫蘆秧上結(jié)出嫩嫩的小葫蘆，有人家的門墻上多了幾個大字……多少我曾經(jīng)看不見的東西，都成了兒子眼中最美的風(fēng)景事物。兩公里的路，原來是一段一段的風(fēng)景……

兒子長得又帥又挺拔，所以我叫他“小帥哥”。他覺得我聰明，能解答他遇到的各種問題，于是也賜給我一個可愛的外號——聰明轉(zhuǎn)轉(zhuǎn)。當(dāng)他和他的爸爸這么叫我的時候，我總像喝到了蜂蜜的熊大一樣手舞足蹈。不過，徒有虛名是不行的，絕對不行。這天，坐在身前的小帥哥又發(fā)問了：“新買的襪子上為什么有個洞??？”“是生產(chǎn)的時候沒縫結(jié)實?！薄安粚?！不對！”“哦，那肯定是被老鼠啃了？”“不對不對！你是聰明轉(zhuǎn)轉(zhuǎn)，好好想想！”“啊，我實在想不出來了！”“哈哈哈，新襪子上沒有洞，腳怎么穿進去??？！”唉，我又上當(dāng)了!媽媽，諸葛亮是怎么死的？媽媽，關(guān)羽拿的刀叫什么刀，劉備騎的馬叫什么馬？媽媽，孔子的名字叫什么？媽媽，冬天為什么會下雪，夏天為什么會下雨？媽媽，公園里鼻子最長的是大象，那么，鼻子第二長的是誰？兩公里的路，總是飛出一串一串的問號。

那天，騎車速度比往常快了點。坐在身后的兒子緊緊地扯著我的衣服，一點兒不放松。大概我有點兒走神，遇到連續(xù)幾個小坑，我竟然沒繞過也沒減速。兒子似乎沒有驚慌，也沒有責(zé)備，只小聲地說：“媽媽，你這是神龍擺尾啊？”哈哈，我瞬間來了精神。“兒子，你

都會說成語了呀？”“當(dāng)然了，我還知道‘津津有味’呢!”“真好，那你知道它是什么意思么？”“就是吃了一斤又一斤，味道很好吃唄！”嗚嗚……“我還知道千里迢迢?！薄芭叮Ю锾鎏龅囊馑际恰薄奥诽貏e特別遠，對嗎？”后來，我們母子的聊天中多了一項內(nèi)容，那就是說成語，他知道了鳥語花香、亡羊補牢，還知道了邯鄲學(xué)步、三顧茅廬、孟母三遷……兩公里的路上，收獲著一個一個的成語。

一天，陽光絕好。“嗨，何雨辰，快點跑！”“哦，跑再快我也追不上你媽媽的電動車呀！”“哈哈哈！媽媽，那是我們班同學(xué)，他們都羨慕我呢！”“哦，是嗎？”“千真萬確，有個當(dāng)老師的媽媽可真好??！媽媽，我給你唱首歌吧？”“好??！”“我有一頭小毛驢，我從來也不騎……”“哈哈，兒子唱得真好！”“媽媽，我是不是特別開朗啊？”“就是，寶貝就是媽媽的開心果?！薄班?，我覺得我將來娶個老婆肯定不會離婚?！薄鞍?？為什么？”“因為，老婆不開心的時候，我就會唱歌給她聽，還會說些好話哄哄她。這樣，她不就開心了嗎？那她也就不會跟我離婚了呀？”“哦，對！”“媽媽，長大了我要當(dāng)歌星！我要飛得更高，飛得更高——”兩公里的路，蕩漾著一首一首動聽的歌。

有時快到家了，兒子會突發(fā)奇想，我倆猜猜姥姥做什么飯。他說米飯，我就會說拉面，他說餃子，我就會說稀飯。他的賭注常常是一串糖葫蘆或兩個烤香腸，我的則是他多吃一些飯或吃完飯收拾碗筷擦桌子。到了家門口，還沒進院子，兒子就扯著嗓門喊：“姥姥，今天啥飯？”猜對了，那天他會吃得格外利索，早早準備好了等我出門，還時不時地提醒我，別忘了帶錢包。猜不對，他就會乖乖地把所有碗筷端到廚房，然后，偷偷地問問姥姥，明天吃什么，當(dāng)姥姥的自然會配合孫子，有時還會偷偷地塞給他幾塊零花錢。出了門，天上就如同多了一個太陽一般，到處是陽光。兩公里的路，成就了孩子一點一點的夢想。

這條路，來來回回走了幾百次，兒子長高了，路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就是這樣一條普普通通的柏油馬路，播上真心，灑上真情，它便如同長了翅膀一般，平坦、美好，而且充滿希望。

曹萍：浸入書香是我心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悄然之中喜歡上了讀書與寫作。而今這生澀的寫作竟然成了一種無名的享受，不時勾起被擾亂的心緒，沉浸陶醉在文字的海洋里。每每此刻，聒噪的心靈隨著筆尖的滑動，扮演起生活王國的統(tǒng)治者。它開始指點我的小小江山，支配和遣使靡下的使者，去演繹一段段美好或凄苦的人生短章。也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偷偷地喜歡上了滲透著他人心血和汗水的作品，如寶一般捧在手中，饑渴的眼神發(fā)狂地啃讀，這竟然成了一種習(xí)慣。

這個冬日、現(xiàn)在，雪終于停了，天空仍布滿著厚厚的烏云，空氣顯然比往常還要冷……

我不想讓這寧靜寒冷的時光流走，拿起一本翻舊的詩集，紙張已經(jīng)泛黃，但淡淡的書香依舊，如一位舊人，多么熟悉的味道，愛的味道，我喜歡的味道。此時的我，是寧靜而幸福的，是喜悅而滿足的……

小時候，最喜歡看童話書了，然而家里景況不好，無書可讀，只能向同學(xué)或鄰居伙伴去借。借來了，害怕失去，就將好的篇章抄下來……最喜歡邊吃母親做的米面坨坨邊看童話書，對于我來說，那是一種無名的享受。記得那時，經(jīng)常拿著母親做的米面坨坨，急匆匆去鄰家找書看。在我心中，吃飯與讀書兩者仿佛是永遠不能分開的。

高中的時候，學(xué)習(xí)任務(wù)繁重，零星的讀書時光成了我最好的休閑與放松。那時的自己，只是一味去閱讀，根本不懂什么是“讀書?！?/p>

真正地愛上讀書，是高三休學(xué)的時候。為了讓自己放松，就經(jīng)常跑去鄰居三爸家，不管他同意不同意，就匆匆借走一本書，在空闊的后院里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面對蔚藍天空，明媚陽光，一個人，一本書……這就是我的一天時光。夏日里，我就直接找一塊麥地，在地畔讀到太陽落山，肚子餓了，才在母親的呼喊中擁書而歸。

冬天我尤其喜歡下雪的夜晚，狂風(fēng)一如既往地呼嘯，拍擊著門窗。冰天雪地里漆黑的夜，成了一個人訴說的欲望。我靜靜地坐在溫暖的小屋里，此時打開的書已經(jīng)合上，手握著筆，思緒在稿紙上如雪片飛奔。有時候，我會被自己稚嫩的文字打動，有時候，它們約束了我復(fù)雜而鋪張的感情。

閱讀的我是快樂的，寫作的我也是快樂的。因為這快樂，我有了一份別樣的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