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 子
感受西藏
妮 子
拉薩是座說不清的城市,現(xiàn)代、落后、文明、荒蠻交織并行。有時,我喜歡那種混雜的氣息;有時,濃烈的宗教氛圍又讓我陌生,感覺自己只是看客,難以走進。
十年前,拉薩仿佛只是當(dāng)?shù)厝说睦_,對于內(nèi)地,對于我,拉薩只是想象中、書籍里,最多也是影視作品中的絕美高原,不是誰都能去的。
拉薩的房屋大多只有三層,在海拔3700米高的地方,房屋自是不能再高了。北京路的三層樓房真是別致,窗戶尤其生動,每一扇窗上方都有色彩鮮艷的窗欞,藍色、黃色、白色、紅色,搭配和諧,錯落有致。材質(zhì)都是木質(zhì),雕刻著各式花紋,下面的墻面是黑色的,窗戶呈梯形,當(dāng)?shù)厝苏f這樣像牛頭。牛在藏人眼中是神圣的,“雪域之舟”便是強壯的野牦牛的別稱。一扇窗又會分割出幾格,通常是八格,玲瓏但不繁復(fù)。一幢三層小樓有很多這樣的牛臉窗戶,對著街道,講述著高原的風(fēng)雨滄桑,注視著過往路人的喜怒哀樂。偶爾會有一扇窗前擺出一盆小花,甚是安靜,不知屋內(nèi)的主人是否也像小花那般美麗?
拉薩屬于信徒,這里有大昭寺、布達拉宮,這里的天空有神靈的光芒。大街小巷隨處可以見到手拿轉(zhuǎn)經(jīng)筒、念念有詞、神情平和的藏族百姓,老人和女人居多,或許強健的男人都在勞作,老人和女人便負(fù)載著全家人的祈福重任。信徒們執(zhí)著的虔誠,賦予了拉薩濃重的神秘和高遠(yuǎn)的神圣。拉薩有了信徒就不再是世俗的城市,而是圣地。和信徒擦肩而過的多半是游客,牛仔褲、遮陽帽、大墨鏡,十足的都市時尚派頭,而信徒并不會好奇地打量張望,因為拉薩也屬于游客。
拉薩有許多超市、購物中心、專賣店、酒吧、歌舞廳。每年五月到十月都是旅游的旺季,游客和信徒一樣多,他們帶著夢想、探險、好奇的心情涌入拉薩,帶來新潮的語言、服裝,也帶來都市的文明。熱情的中外游客流連在拉薩那些久負(fù)盛名的地點,對八角街真假難辨的藏式物品愛不釋手。街上熱鬧的旅館,出出進進的行者,為拉薩平添了生動、鮮活而又現(xiàn)實的氣息。
如果哪天沒有了信徒和游客,拉薩周圍的雪山、頭頂湛藍的天空會是多么清寂,雄偉的布達拉宮、沉郁的大昭寺,又會是怎樣的落寞。
神秘美麗的西藏就像一幅畫:傲立的雪峰,靜默的圣湖,眩目的藍天,神奇的廟宇,虔誠的居民,那種震撼的美讓無數(shù)人魂牽夢縈。
迷戀藏飾不僅僅是陽光與雪域的誘惑,藏飾雕琢著亙古而來的神秘文化,擁有一件西藏的天然飾品也許收獲的不僅是飾品本身。藏飾是一個能讓人充滿遐想空間的古樸符號,滲透著藏文化的遠(yuǎn)古和深邃。寶石和雕刻藏著雪域高原手工藝的最高境界,每一件都是藏族藝人的驕傲。透過那富有特色的精致雕琢,可以感受到藏人那份天然的淳樸、自我的個性。
記得這樣一句話:民族即世界。少數(shù)民族飾品日益成為都市時尚的主流,行走在街頭,不經(jīng)意間就能看到頸項、手腕、胸前佩戴民族飾品的女子。其中藏飾以其樸拙、粗獷、洋溢著神秘的色彩而博得人們的喜愛。西藏風(fēng)格的服飾也成為人們追逐的時尚。首飾在漢文化中一般是作為人體和服裝的點綴,而在藏文化中,首飾已經(jīng)不再是簡單的裝飾,已成為藏人生活中的一部分。無論是日常生活、節(jié)日還是去朝拜,人們都會渾身披掛各種裝飾品。
藏民善于將生活中的動物、植物以及理想中的吉祥物,衍變?yōu)閳D紋在首飾中出現(xiàn),宗教文化給圖紋以強烈影響,宗教文化中的眾多宗教符號,以各種形式被采納應(yīng)用。藏傳佛教推崇的數(shù)字“九”已成為珠寶圖紋的最吉祥數(shù)字,藏人喜好綠松石,因其艷麗,據(jù)說還是神的賜予,稱之為天珠,成為人們饋贈的珍品。
只在電影里才見過那樣溝壑縱橫、滄桑滿面的老人的臉,而在拉薩,比比皆是那樣的面孔。他們大多不是城里人,是趕了千萬里路風(fēng)塵仆仆為著心中的信念而來的。駝背至七十度,平穩(wěn)而有力地轉(zhuǎn)動著轉(zhuǎn)經(jīng)筒,滿面風(fēng)霜、虔誠,癟進去的嘴唇喃喃念誦著經(jīng)文。大昭寺前,布達拉宮下,處處留下了他們耐人尋味的身影。老人們面目平靜,仿佛在沉思,在他們眼里,游客猶如天上的云霞,聚攏時瑰麗,飄散時靜謐,如此而已。他們平靜的內(nèi)心就像晴天的納木錯湖水,純凈悠然,一覽無余。他們滄桑的面龐就像屹立的布達拉宮,雖歷盡風(fēng)雨卻尊貴而安詳。
這是一個熱愛色彩的民族,無論宏偉的建筑還是細(xì)小的服飾都絢爛無比,從青年人到老年人都崇尚熱烈的色彩。西藏的色彩也正如藏人的眼睛一般純正亮麗。經(jīng)常有細(xì)致地編著兩條花白辮子、頭頂綴著五顏六色頭飾的藏族老婆婆當(dāng)街走過,頭飾主要以綠色或藍色為主,在陽光的照耀下煞是繽紛。一次,在路邊看到一個大約七十多歲的老婆婆,頭裹大紅頭巾,足登一雙大紅并綴有花紋的精致馬靴,身上的藏袍是灰色的,但右肩處卻亮出一角大紅,三處紅色在身上巧妙呼應(yīng),絕不突兀但充滿風(fēng)情,那濃濃的揮之不去的美麗,均勻地從皺紋密布、慈祥安樂的面孔上散發(fā)開去?;蛟S只有西藏,才能使滄桑和風(fēng)情如此和諧地統(tǒng)一。
西藏的姑娘是不需要抹胭脂的,她們的皮膚雖不像內(nèi)地姑娘白凈,但黑得健康均勻,高原的陽光賞賜給了她們臉頰自然美麗的紅暈,笑起來的時候神采飛揚。令我意外的是,除了健康的膚色,她們竟還非常美麗。五官棱角分明,深陷的眼窩中盛著湖水般晶瑩的眼波,高瘦的鼻梁像巍巍雪山般挺拔,笑時唇間閃爍著剔透雪白的牙齒。身材高挑均勻,充滿活力,即使身著寬大的藏袍也不能掩飾那渾身上下洋溢著的青春。她們從身邊走,沒有香水味,倒是散發(fā)出酥油茶的清香和高原的陽光氣息。衣著用色方面,她們自然比老人更大膽熱烈,都是至純至正的色彩,明黃、嫩粉、寶藍、蔥綠、桃紅,這些香艷得在都市里容易俗氣的色彩,到了她們身上卻自然融合,和著她們輕快的腳步一起躍動起來。
她們自小受了宗教文化的熏陶,每處寺廟都行走著她們年輕但平靜的身影,往往手提著一個暖壺,里面裝著濃濃的酥油,在每一個長明燈前停留,倒出一些酥油,為佛前的酥油燈再添一些光明,然后用額角輕觸臺沿,再靜靜走向下一個奉獻虔誠的佛臺。大昭寺門前有絡(luò)繹不絕前來朝圣的香客,其中也夾雜著些年輕的姑娘,她們的額頭因不停地叩拜沾上了很多灰塵,有的甚至已形成了堅硬的包塊,四周游客好奇的目光和評說,也沒能使她們向周圍張望一眼,只是朝著她們心目中的信仰,站立、匍匐、叩拜,周而復(fù)始。這樣的朝圣者大多是從千里之外三步一匍匐地走來的,中間遇到了河流、沼澤,他們丈量好了還缺多少個叩拜,算好后,來到大昭寺前再補齊。
如此的虔誠竟然不是為了求現(xiàn)世安穩(wěn),西藏人拜佛是只修來世不求今生,我想這也是他們的臉孔為何總是如此安靜平和的原因。蜂擁而來的游客帶來了熱鬧和繁華,卻沒能將隨之而來的浮躁傳播,因為在她們篤定的內(nèi)心,今生即使有再多的坎坷挫折,也終究會過去,還有美好的來世值得憧憬。
為此,我們對西藏人,尤其是這些年輕美麗、完全有資本驕傲自豪的藏族姑娘們,心中充滿了敬意。
前往納木錯的途中,我們?yōu)榭吹搅艘蝗喝厚R、一群群牦牛而激動著,它們悠然自得地散落在還沒有完全綠起來的草原上,襯著遠(yuǎn)方皚皚雪山,好一幅詩情畫意的草原畫卷!我們開始妒忌這里的主人,常年生活在這幅美景之中的藏族同胞。在我們的眼里,白天策馬放牧,夜里飲酒放歌,伴著草原雪山,湖泊星光,那真是金銀都難換的美景良辰!
不時有黑色的帳篷在車邊急速掠過,路邊的孩童歡快地跳起了藏族舞,寬大的袖袍在風(fēng)中飛舞,黑色的笑臉和著滿口的白牙向我們這些遠(yuǎn)道而來的客人致意,他們是牧民們的孩子,未來草原的主人。我們坐在車上不時被大自然和大自然中的他們感動著。
這是一個孤獨的帳篷,方圓幾里之內(nèi)唯一的一個帳篷。帳篷是由黑色的牦牛毛編織而成,聽說非常結(jié)實耐用。聽到了我們的喧鬧聲,從帳篷里鉆出了幾個藏族人,兩男兩女,一對年輕人,一對中年人。在我們“扎西德勒”的問候聲中,他們綻開了藏族人獨有的無比自然無比燦爛的笑容,這也是我們在行走西藏的路途中,常常遇到的最溫暖人心最值得銘記的笑。
他們做了邀請的手勢邀我們到他們的帳篷里坐坐,低頭入了帳篷,首先是眼睛的不適,雖然帳篷正上方開了天窗,有一縷陽光傾瀉下來,可還是覺得暗。盤腿坐下后,看到里面的陳設(shè)非常簡陋,中間的炭火上架著一個鋁質(zhì)的茶壺,一旁零散地擺放著幾個粗陋的碗,在角落處堆放著床褥鋪蓋。中年女人脫掉外面的藏袍,露出里面桃色有花飾的衣裙,我們夸她的衣服好看,她聽懂了,又一次綻放快樂的笑顏,手下開始忙碌,用一根竹棍往一個長長的圓形竹筒里捶搗著,不一會兒為我們捧上了幾個精致的杯子(大約是專為了招待客人用的),從竹筒里往茶壺里倒出酥油茶,再為我們每個人斟上了一杯,淡淡的清香充盈了整個帳篷。兩個男人坐在我們的對面,愜意地抽起了煙,煙霧纏繞著他們的臉,那姿態(tài),那神情,仿佛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我們盤腿坐在帳篷里,慢慢啜著酥油茶,與他們雖然語言不通,卻不時互相交換著笑容,我們是感謝的笑容,感謝他們?yōu)槲覀兲峁┝巳绱讼愦嫉乃钟筒?,使我們得到了如此珍貴的時光和記憶。他們是快樂的笑容,因我們的到來而快樂,因我們對他們的稱許而快樂。
剎那之間,我好像理解了他們,理解了這些終年與雪山相伴、牛羊相伴的牧民,他們的牛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們的家,他們并沒有我們想象中的詩意的生活,烈日雨雪使他們生活困頓,游牧生活使他們?nèi)狈﹂L久的朋友。但他們并不孤獨,平和的心態(tài)使他們引天下人為朋友,為知己。因此,也使他們清貧的家時刻洋溢著歡樂,洋溢著溫情。
其實那片土地離我們并不遙遠(yuǎn),真正遙遠(yuǎn)的是心情。
責(zé)任編輯:傅燕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