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 析 柘 皋 方 言 音 韻

○陳羽

(南京大學(xué) 文學(xué)院，江蘇 南京 210023;三江學(xué)院 文新院，江蘇 南京 210012)

柘皋是筆者的家鄉(xiāng)，古稱橐皋，西周初期群舒一支由山東南遷，在此建立宗國，群舒乃皋陶后裔。［1］1柘皋如今隸屬于合肥市，有兩千多年的歷史。三國以來，此地即兵家必爭之地，南宋劉琦于1141 年在柘皋大破金兵，1941 年省保安第八團殲日軍500 余人。柘皋方言屬于江淮方言的洪巢片，是官話方言的一個分支。

從柘皋話與古調(diào)類發(fā)展及對應(yīng)來看，平分陰陽的規(guī)律是趨同的，中古清聲母變?yōu)殛幤?、濁聲母變?yōu)殛柶?，且在柘皋話中未保留古平聲的濁聲母，濁音清化了。中古上聲變?yōu)樯下?、去聲兩類。清上歸上，次濁上歸上、全濁上歸去。去聲歸去。入聲字在柘皋話中仍然保留。以下將著重從柘皋方言的聲韻調(diào)這三個方面加以分析，為了行文的一致和簡潔，正文中的音素均直接以國際音標(biāo)形式出現(xiàn):

一、聲母(共21 個)

p 爸波布 ph帕破盤 m 悶?zāi)っ?f 發(fā)風(fēng)佛

t 得點帶 th托跳特 l 那念賴

ts 自雞機 tsh次欺撐 s 四洗生

只證債h遲纏床 ? 是山圣 ? 日然

? 撿就斤 ?h球橋墻 ? 新秀謝

k 哥改工家 kh可刊礦 x 和胡含鞋

?

柘皋話涵蓋了五音中的唇音(雙唇音p、ph、m 和唇齒音f)、舌音(舌尖中音t、th、l 和舌尖后音、h、?、?)、齒音(舌尖和舌面的擦音和塞擦音ts、tsh、s、?、?h、?)、牙音即舌根音(k、kh、x)。36 字母中的幫組的四個重唇音全清音幫p、次清音滂ph、全濁音并b、次濁音明m 在柘皋話中沒有對應(yīng)的是全濁音b。唇音中的輕唇音非敷奉微四母，柘皋話沒有濁音聲母與之對應(yīng)，且非敷二母合并為唇齒音f 聲母。舌頭音端組的端t、透th、定d、泥n 四音，依然沒有全濁音定母d，且次濁音n 被來母l 取代。

舌上音知組的知徹澄娘四母沒有對應(yīng)的方言。次濁音來母合并了本應(yīng)屬于泥母的詞語。精組的舌尖音包括全清音精ts、次清音清tsh、全濁音從dz、全清擦音心s、全濁擦音邪z，柘皋話中精組有ts、tsh、s，沒有全濁塞擦音dz 及全濁擦音z。翹舌音莊組包括全清塞擦音莊、次清塞擦音初h、全濁塞擦音崇d?、全清擦音生?、全濁擦音俟?，在柘皋話中莊組沒有全濁塞擦音d?，其他均有對應(yīng)，這一點跟普通話一致。濁音清化在語音的發(fā)展上表現(xiàn)得較為明顯。

牙音即舌根音見組包括四母:見k、溪kh、群ɡ、疑?，柘皋話中沒有對應(yīng)的群母字，即沒有全濁舌根塞音。疑母字很少，在柘皋人中大多已將疑母字按照普通話發(fā)音。見組中許多例字，參照《廣韻》［2］，如“江、蔣、絳、覺、寄、羈、饑、冀、季、姬、幾、居、車、舉、句、佳、街”，其韻母在柘皋話中的發(fā)音均已腭化，跟普通話一致。這里面的規(guī)律是見組聲母k 后加細音i 或y 時，發(fā)音部位從舌根往前移，直至腭化為舌面前，這可能是受到了前高元音的拉動所致。

次清的滂Ph、敷fh、透th、徹th、清tsh、穿?h、溪kh七母均為送氣音，柘皋話中保留了滂Ph、透th、清tsh、穿?h、溪kh數(shù)母。柘皋方言不分前后鼻音，后鼻音實際發(fā)音一律歸入前鼻音，作為聲母的鼻音邊音不分，一律歸入邊音，這一點與南京方言類似。

比較特殊的是普通話聲韻發(fā)為?i 的如“雞、機、寄、記”，在柘皋話中均發(fā)tsi，再檢驗一下普通話中的?hi，如“其、期、器、氣”，在柘皋話中則發(fā)為tshi，在普通話中發(fā)?i 的如“洗、西、系、喜、?！?，方言中則為si?？梢钥吹疆?dāng)普通話的?、?h、? 跟i 拼合時，柘皋話一律變?yōu)閠s、tsh、s 與i 拼合。方言中仍然保留了如今已經(jīng)尖團合流的尖音，即舌尖前音ts、tsh、s，并沒有腭化為舌面音?、?h、?。所謂尖音，就是精系字齊撮呼的讀音，其聲母近似現(xiàn)代舌尖音ts、tsh、s(精系舌尖音的發(fā)音是舌尖抵下齒背)，如積tsi、七tsi、西si。

舌尖前清擦音s 以及對立的舌尖后清擦音? 跟普通話的情況不太一致。比如普通話聲母為? 的“生、師、瘦、事、獅、駛、數(shù)”等詞，在柘皋話中聲母均為平舌音s，但又并非所有的普通話聲母為? 的在柘皋話中均發(fā)為s。筆者推想柘皋歷史上曾于春秋時隸屬于吳，因此殘存有吳語的發(fā)音。但是吳語的勢力影響并沒有官話方言那么大，因此平翹舌的對立在柘皋話中仍然很明顯。

“家”一字的發(fā)音比較特殊，柘皋話發(fā)為ka，舌根音k 對應(yīng)了普通話的舌面音?，韻母中沒有普通話對應(yīng)的i 介音。但類似的例字并不是太多。x 聲母中例字“鞋”普通話對應(yīng)的聲母應(yīng)為?，即“鞋”字在柘皋話中的聲母x，對應(yīng)的是36字母中的曉母x，在普通話中跟細音搭配，變作了?。柘皋話的“鞋”的聲母屬于舌根全清音，而新派的柘皋人逐漸趨于將其發(fā)為舌面前的全清正齒音審母的?，發(fā)音趨前。

《巢湖方言聲調(diào)實驗研究》［3］一文將? 和n 皆歸結(jié)為聲母，但是從筆者的經(jīng)驗來看，原隸屬巢湖的柘皋人漸漸不再將? 作為聲母發(fā)音，因為這樣發(fā)音十分費力。唐守溫創(chuàng)的《三十六字母》中疑母屬牙音，即舌根音?，個別老派的柘皋人將以下疑母字仍然保留古音:眼、額、硬、昂、鱷。但是中青年以及兒童，幾乎不用遺留的古音發(fā)音。而在鼻音和邊音的選擇上，也傾向于邊音。跟普通話的聲母相比，柘皋話少了鼻音聲母。因此加上零聲母，柘皋話一共21 個聲母。

普通話的聲母加上零聲母一共22 個，比柘皋話多了一個n 聲母。在柘皋話中，鼻音聲母n 實際發(fā)作了音位變體l。這一點與同屬江淮官話，且同屬洪巢片的南京話是類似的。聲母與普通話的大體相似，也是柘皋話歸入北方方言區(qū)的主要依據(jù)之一。

從發(fā)音方法上來看，柘皋話中的輔音包括如下幾種:

(1)塞音作為聲母或喉塞尾。

根據(jù)送氣與否的區(qū)別特征，包括雙唇不送氣塞音p、雙唇送氣ph、舌尖中不送氣塞音t、舌尖中送氣塞音th、舌面后不送氣塞音k、舌面后送氣塞音kh，喉塞尾音? 作為入聲現(xiàn)象保留。

(2)塞擦音做聲母。

送氣與否仍然為重要的區(qū)別特征，其中包括:舌尖前不送氣塞擦音ts、舌尖前送氣塞擦音tsh、舌尖后不送氣塞擦音、舌尖后送氣塞擦音h、舌面前不送氣塞擦音?、舌面前送氣塞擦音?h。

(3)鼻音m、n。

m 作為聲母。n 往往作為韻尾出現(xiàn)，而且也作為后鼻音的音位變體出現(xiàn)。如果n 作為聲母，柘皋話中實際的音位變體是l。

(4)邊音l。

l 同化了作為聲母的n，鼻音聲母n 發(fā)作l，原因可能是因為發(fā)l 比較省力。

(5)擦音。

擦音均做聲母:唇齒清擦音f、舌尖前清擦音s、舌尖后清擦音?、舌尖后濁擦音?、舌面前清擦音?、舌根清擦音x。

上古時代漢語沒有輕唇音，輕唇音是中古以后從重唇音中分化而來的，非f、敷fh、奉v、微?。柘皋話中沒有非敷奉三分的情況，均為f 聲母。也沒有微母。

二、韻母(共44 個)

? 字雞易理 i 姊級一 u 鋪吐虎無 女區(qū)雨羽

? 志質(zhì)是時 a 爸達差啊家 ia 加下呀 ua 卦話娃

E 太塞哎 iE 結(jié)也 uE 乖帥外 e 被對

ue 貴追為 ye 茄 ? 抽后都 i? 扭求有

? 保貓好繞 i? 標(biāo)條教藥 v 躲國謀 ?n 半散干安

i?n 欠威諫鑒 u?n 萬玩晚 1～扇閃 i 1～線艷添先嚴(yán)

u 1～軟染 y 1～元犬 ?n 酸卵 u ? n 船官

?n 根吞寸 in 今敏進定 u?n 純棍蚊 yn 俊暈永

?? 風(fēng)碰 u? 用榮 ?? 達法 i?? 甲瞎

u?? 滑襪 ?? 直尺不 i?? 急一 u?? 桌

y?? 曲律域 e? 北被 i e? 別貼鐵頁 ye? 雪學(xué)血

音韻學(xué)中細音指發(fā)音時口腔中共鳴空間較小的音。齊齒呼和撮口呼開口度較小。柘皋話韻母中洪音比細音稍多。? 韻母中一些例字，對應(yīng)普通話的韻母為i，如“雞、機、器、其、西”，元代周德清著的《中原音韻》中，屬于齊齒呼的齊微韻例字如“機、妻、西、溪。希、衣、篦、梯、泥、奇、移、啼、脾、迷、倚、米、喜、帝、立”，其中被歸入齊微韻的“疾、夕、及、鼻”在柘皋話中仍然保留入聲。這一組韻母在柘皋話中的發(fā)音，均帶有明顯的摩擦音。

對應(yīng)的是普通話的y 聲母，摩擦音明顯，中原音韻中屬于撮口呼的魚模韻，例字如“居、虛、蛆、迂、區(qū)、須、魚、語、呂、舉、許、女、曲、御、慮、鋸、絮、去、聚、玉”，這組例字的韻母在柘皋話中均統(tǒng)一發(fā)作，聲母多為j、q、x、l 或零聲母。

普通話的an、ian、uan、yan 在柘皋話中開口度均變小，分別發(fā)為1～、i 1～、u 1～、y 1～，舌位從低元音走向半高與高中間的前元音，且傾向于鼻化音?！凹襨a”在柘皋話中為開口二等牙音，在普通話中變?yōu)辇R齒呼，但對應(yīng)并不是很整齊。例字在柘皋話中不太多。入聲韻是柘皋話的特色之一，由于入聲韻的加入，韻母總數(shù)比普通話略多。方言中也分為開口呼、齊齒呼、合口呼及撮口呼。普通話中韻母為i 或y 的部分例字，在柘皋話中均帶有摩擦音，發(fā)為? 或，例見上文。前鼻音和后鼻音在in 和i? 中不分，也是柘皋話的特點之一，后鼻音? 跟i 組合可能是因為不太好發(fā)，本地人干脆規(guī)避，直接發(fā)為i+前鼻音n。

三、聲調(diào)

柘皋方言單字字調(diào)包括陰平(調(diào)值為31)、陽平(35)、上聲(213)、去聲(53)、入聲。單從聲調(diào)來看，陰陽上去四聲跟普通話沒有太大的差別，普通話四聲的調(diào)值為55、35、214、51。但是就筆者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柘皋人說家鄉(xiāng)話，外地人不太能聽得懂，原因可能在于聲母和韻母跟普通話的差異較大，柘皋話的可接受度在方言區(qū)外并不是太高。

柘皋話的陰平調(diào)值為31，與普通話的高平調(diào)(55)相比，為中降調(diào)，聽感沒有普通話清晰響亮。陽平調(diào)值沒有變化。上聲的收尾沒有普通話那么高，但仍為曲折調(diào)。去聲并未全降，而是個半降調(diào)。另外保留了入聲。

柘皋話平分陰陽，平聲古清聲母歸入陰平，平聲古濁聲母歸入陽平，即平分陰陽是根據(jù)清濁劃分的。上聲源自上聲的古清聲母以及上聲的古濁聲母的次濁。 去聲源自上聲的古濁聲母的全濁聲母，以及去聲的古清聲母和濁聲母。濁上歸去的例字如:婦、旱;去聲的古清聲母歸去的例字如:富、對、去、試;(婦是奉母上聲v，富是非母去聲f，中古本來屬于不同聲母，只是現(xiàn)在演變?yōu)橄嗤暷噶恕?去聲的古濁聲母中的次濁與全濁均歸去。

柘皋話入聲仍然保留，發(fā)促聲，柘皋話中的入聲字沒有p、t、k 作為塞音尾，而是喉音? 作為塞音尾。元曲的“入派三聲”卻是語言中已發(fā)生的現(xiàn)象。全濁聲母入聲字變陽平、次濁聲母入聲字變?nèi)ヂ?，是官話方言已?jīng)發(fā)生的事實。［4］36

古調(diào)類清濁對應(yīng)明晰，且濁聲母還分為次濁和全濁。三十六字母中包括并b、奉v、定d、澄?、從dz、床d?、群ɡ、匣?、邪z、禪?10 母。這些濁聲母在柘皋話中均無對應(yīng)。三十六字母中幫p、非f、端t、知t 、精ts、照?、見k、影o、滂ph、敷fh、透th、徹th、清tsh、穿?h、溪kh、曉x、心s、審? 等18 母都是清音聲母。其中全清有11 個，幫p、非f、端t、知t 、精ts、照?、見k、影o、心s、審?、曉x。全清的幫p 和次清滂ph、全清端t 和次清透th、全清精ts 和次清清tsh、全清照? 和次清穿?h、全清見k 和次清溪kh在柘皋話中構(gòu)成整飭的不送氣和送氣的對立。

本文著重從柘皋方言的聲母、韻母、聲調(diào)三個方面出發(fā)，分析了其音韻特點，并運用了音韻學(xué)的一些知識進行闡釋，由于學(xué)識所限，難免有膚淺和疏漏之處，敬請讀者批評指正。

【注釋】

本文受到了張玉來教授的指導(dǎo)以及同學(xué)曹鵬鵬、周永軍的指點。

［1］巢湖市柘皋志編纂委員會． 柘皋志［M］． 安徽人民出版社，1993．

［2］陳彭年． 宋本廣韻［M］．江蘇教育出版社，2008．

［3］邢五洲． 巢湖方言聲調(diào)實驗研究［D］． 南京師范大學(xué)，2008．

［4］張玉來． 《中原音韻》的史實及其音系結(jié)構(gòu)［D］． 南京大學(xué)，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