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漁村，大大的海

朱嵐清

福建漳州東山島，有著美麗的海岸線，干凈的海灘，清澈的海水，而在東山南部的澳角村，則更是一個世外桃源般的小漁村。它東臨臺灣海峽，南有澳角灣，北有東山島最大的烏礁灣，兩個海灣緊挨著，幾乎要相互交匯，構成X灣的奇特景色。不少作家、詩人、畫家都到這里采風，沒有商業(yè)化的侵擾，這里的清晨被浪花拍醒，夕陽伴著海鳥沉入。村里有樸質(zhì)勤勞的漁民，有白凈的海灘，清澈的海水，充滿生活氣息的漁港，新鮮美味的海產(chǎn)。來到這里的人，一定會感嘆，為什么沒有早早知道這個地方，白白浪費了那么多的好風光。在這里住下，看海聽濤，在海里暢游，品嘗漁民從海里打來的四季海味，跟隨漁民體驗出海捕魚，駕著游艇在廣闊海岸馳騁……無論是哪種選擇，這安靜的小漁村都會讓你念念不忘。

澳角村村民多以捕魚為生。村落建在一個三面環(huán)海的狹窄的海灣里，海風或輕撫而過，或呼嘯而來。對于生活在海邊，以討海為生的漁民來說，海是他們的恩賜，也是殘酷的歷練。村里人對我們談起大海，總是帶著復雜的情感。他們說，平靜的時候，大海真的很美，但是風浪肆虐的時候，大海也是絕對無情殘酷。一些人，出去后就再也沒有回來，留下在岸邊苦苦等待歸期的家人。

漁村里的詩人

我想，漁村是一個特別奇特的所在。它不同于和土地為伴的農(nóng)人，腳踏實地，勤勤懇懇，便會有收貨。在海上耕耘，需要賭上更大的賭注。村里的人，幾乎都是大大小小的船長，他們出海捕魚，最遠到過臺灣海峽。大船出海，常常一走就是10天，吃喝拉撒都在船上。面對浩瀚的大海，靜謐的天空，璀璨的群星，雖只是普通的漁民，卻領略到常人無法欣賞的自然美景。當他們和風浪搏斗的時候，當他們和大霧抗爭的時候，一股史詩般的氣息彌漫周遭。所以，很多漁民都成了海的詩人，在澳角這個小小的偏僻漁村里，有不少文藝青年，他們寫詩、作畫、雕刻，有自己的文化圈子，曾引起國內(nèi)文壇關注，被稱為“澳角文學現(xiàn)象”堪稱一奇。

許海欽就是一位漁民詩人。至今，他已出版過數(shù)本詩集，從一個穿不上鞋子的小漁夫變成了如今澳角村里響當當?shù)臐O產(chǎn)加工大佬，只做出口加工，遠銷美國。16歲那年，他踏上了船板，開始了討海的生涯。當時還是生產(chǎn)隊，為了賺工分而出海，扣除掉上交的任務外，大家抽簽分得剩下的魚。第一天出海，他吐得天昏地暗，最后卻也迷迷糊糊地分得了一條大魚。他拿著一天的“工資”回到家，并沒有興奮雀躍，而是撲倒在母親的懷里，哭著說，討海太苦了，再也不去了。即便一家有五個兄弟姐妹需要照料，母親還是沒有強迫他要負擔起家庭的重擔，心疼地應允了。晚餐時間，看著大家吃著自己打來的魚，一家人溫馨快樂，作為大哥的他有一種說不出的自豪感。這是他長大成人的瞬間，從此以后，他便漂泊在海上，向大海討生活。討海是孤獨的，尤其對于年輕人來說，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巨大的黑暗包圍著，此刻在心中升騰的，卻是一首首與海有關，與愛有關的詩句。這是漁人特有的情懷，又愛又恨的海，若即若離的岸。安靜的夜晚，可以把思緒和人生，翻來覆去地擺弄，或磅礴激昂，或憂思連綿。

討海的生活

漁民也是看天吃飯。天氣好的時候，風平浪靜，他們早早地在天剛亮的時候便出發(fā)了，小船只能在近海捕魚，下午便回來，一天的生計全在這一次出發(fā)和一次到達中。船只靠岸，親人相迎，卸下辛勞捕獲的魚群。撒網(wǎng)捕魚的，便把網(wǎng)整個拉出，鋪在沙灘上，慢慢揀出卡在網(wǎng)里的魚?？此坪唵蔚男敦?，沒有經(jīng)驗的人，想要趁著新鮮趕緊出賣，恐怕是沒有可能。魚鱗卡在細細的網(wǎng)中，要花好大的功夫，才能從網(wǎng)線中完整地掏出魚來，而且還容易被魚鱗刺傷。將一天的收貨收拾齊整，可以直接在岸上售賣。村里的商人在岸上等著歸來的船只，談好價錢后，直接運走，送到各位食客的嘴里。

好比城里的人比車，這里的人比船。家中不富裕的，只能供得起小木船，而價值百萬的大鐵船則可以去更遠的外海捕魚。判斷一艘大船明天會不會出海，有一個直觀的辦法，就是在前一天，他們會從冰廠里運冰裝載，好用來保存捕獲來的海貨。大船出航一次，冰、油、人工費用是一筆很大的支出，所以，鐵船出航，至少要7天才返航，天氣允許的話，他們會停留更久，直至把船上的冰用完。比起過去，現(xiàn)在的船上生活更好過一些。年輕的船員們會提前下載一些音樂和視頻，以供無聊的夜晚消遣?？赡芤惨驗槿绱耍慕谴宓脑娙碎_始變少了，曾經(jīng)活躍的文藝圈子也有些沒落了下去。按照一般情況，每次回航他們都會帶回上萬噸的收貨。船員們上岸的那一刻，一時間，碼頭上熱鬧非凡。有迎接親人的家屬，有卸載魚蝦的貨車，有挑選貨品的商人，人人都高聲談笑，聊這一路的見聞，預估這一船的收益。

漁村的四季

澳角村的四季是從漁民勞碌程度來劃分的，對于他們來說，一年里的時間，可能只有海禁和開漁之分。

漁民最繁忙的季節(jié)，是在開漁之后的兩三個月，也就是8月1日到10月份。這是漁民作業(yè)的高峰期。每年的5月，是他們禁漁的開始，兩個多月的休整，讓他們更期待這起錨遠航的時刻。開漁的這一天，漁村里的幾百艘漁船整裝待發(fā)，媽祖廟里鞭炮聲不斷，領導也好，親友也好，都用自己的方式祝福這些即將啟程的漁民，希望他們能有好的收成，更希望他們可以平安歸來。這是他們一年豐收的開始，大家都會充滿期待。這三個月是漁村一年收益最關鍵的時間點，豐收了，那么今年就可以樂呵呵地過去了。其實，漁村里的經(jīng)濟算是相當優(yōu)越的。放眼望去，沒有太多華麗的住宅，精致的穿著，但是，這里的漁民據(jù)說人人都有百萬家財。國家按照漁船主機總功率給予油補，鼓勵他們到更遠的地方捕魚，最多一艘鐵船能有每年約70萬的補貼，這是一筆相當可觀的收入。他們一般會幾個兄弟或朋友一起合伙買下一艘船，每年至少有二三十萬的捕魚收益，加上這油補，算下來，收入相當可觀。小木船雖沒有油補，但他們也不受海禁的影響，一年四季都可出海，每年也有十幾二十萬的收入。由此看來，澳角村人算是奔走在康莊大道上了。

只不過討海生涯是充滿了未知的，多少人一直未能等到親人的歸航。村中有不少孤苦的老人，沒有親人陪伴。所以，村里有一個志愿者小組，專門負責照看這些老人的生活起居。漁民的一生，真可說是波瀾壯闊，多少次要面對風浪，多少次要瀕臨絕境。他們都從一個個生澀的新手開始，從吐得翻江倒海開始，千錘百煉，成為可以叱咤大海的掌舵者。

除去這三個月的黃金期，其余的日子里，漁民生活有較強的自主性。在冬、春氣溫較高時，他們會在天氣好時出海，而氣溫過低的日子里，則休閑在家中。有為生計而不得不勤快出海的，一般都是小漁船。除去天氣糟糕的時間，小漁船可說全年無休。他們每次收獲遠比不上大船，所以只能用日積月累的出海次數(shù)來彌補。休整時間里，漁民們大多補補漁網(wǎng)，修修漁船，關注天氣預報。家里的女人們，則可以享受親人在旁的溫暖，幫忙曬曬魚干，修補漁網(wǎng)，為男人們做上可口的飯菜。出海討生活的一般都是男丁，漁村女人則負責料理家中瑣事。閑暇時間，她們可以到村里補漁網(wǎng)的地方賺日薪，據(jù)說，每天也有一二百塊的工資，算下來也是一項相當不錯的收入。

冬天里的澳角村，沒有了繁忙的碼頭景象，震撼的豐收場面，讓人們有時間來欣賞大海的美麗。這里的冬天，白鷺成群，它們集中在碼頭旁的海岸線上，結伴飛翔時，和澳角成排的大風車構成了一幅海岸絕美的弧線。偶爾，在白鷺群里，還能發(fā)現(xiàn)幾個黑色的身影，讓人驚喜。白凈細軟的沙灘上，常常留下海鳥們的爪印，像是織在沙上的花紋，細膩柔美，越發(fā)讓人珍愛這澳角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