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兆紅
大革命時期,中國的民眾運動蓬勃發(fā)展。此時民眾運動所呈現的沖擊力,以及中共在民眾動員和組織上的優(yōu)異表現,成為國民黨高層難以解開的心結。“四·一二”政變后,國民黨內部在民眾運動存廢問題上產生了極大分歧,如果廢止民眾運動,就意味著對孫中山遺教的否定;如果繼續(xù)發(fā)展民眾運動,國民黨卻難以掌控民眾運動的走向。在民眾運動問題上,國民黨陷入了兩難的境地。關于此問題,學術界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是王奇生的《黨員、黨權與黨爭:1924—1949年中國國民黨的組織形態(tài)》一書。在其考察的“黨民關系與階級基礎”一部分中,論述了一個開放的具有廣泛群眾基礎的現代動員型政黨如何轉變?yōu)橐粋€以官僚政客為主體的執(zhí)政黨,其蛻變的標志就是黨與工農民眾割裂開來,因此圍繞國民黨“不要民眾”進行了重點考察,并將此問題的分歧聚焦于改組派和元老派之間。他認為國共合作破裂以后,圍繞民眾運動的性質以及國民黨的階級基礎問題,國民黨內部展開了一場理論之爭,以陳公博、王樂平為代表的改組派認為,國民黨應該致力于民眾運動,與之相對的是元老派,他們極力反對民眾運動,認為運動民眾是在野黨奪取政權的手段,而執(zhí)政黨則只須控制民眾,毋須動員民眾①王奇生:《黨員、黨權與黨爭:1924—1949年中國國民黨的組織形態(tài)》,上海書店出版社2003年版,第103—122頁。其研究將國民黨關于要不要民眾運動問題的分歧聚焦于改組派和元老派之間,其資料文獻主要源于時任中央黨部秘書的王子壯的日記,具有一定代表性。關于王子壯的日記的記載內容詳見本文的第二部分。。另外,秦佳的碩士論文《國民黨民眾運動研究 (1924—1937)》,對于“要不要民眾運動”這一問題在國民黨內部的分歧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研究①秦佳:《國民黨民眾運動研究 (1924—1937)》,遼寧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0年,第21—28頁。。本文在這些既有研究的基礎上,對此問題進行專門探討。將其置于20年代末國際國內政治形勢變動的大背景中,從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以及社會各界互動的角度,以及濟案發(fā)生后民眾運動的各種面相等,揭示“要不要民眾運動”這一問題背后錯綜復雜的關系以及問題的實質。
事實上,國共分裂以后,“民眾運動是否還應該存在,該如何發(fā)展,如何指導民眾運動,如何將民眾運動納入到國民黨控制之下,使民眾運動能夠脫離中共的影響”,圍繞此一系列問題,國民黨內部產生嚴重分歧,并在社會各界引起極大反響,當時的報刊雜志檔案文獻等,關于“民眾”“民眾運動”以及“要不要民眾運動”的討論文字可謂汗牛充棟,因此,有必要對此問題進行系統(tǒng)梳理和研究。
國民黨認為,國共合作時期共產黨專注下層工作,隔斷了國民黨與下層民眾的聯系。清共以后,被認為是共產黨的產物的民眾運動,自然喪失存在的法理基礎,因此被下令停止。1927年12月14日蔣介石向上海新聞記者發(fā)表演講,謂“現在謀國家的安全,民眾的康樂,在本黨未確定計劃以前,民眾運動都應暫時停止,靜待本黨與政府對于工人運動農民運動確定方針,如果仍照現在的情形去做,不但沒有結果并且替共產黨去造機會,我極端主張黨應為民眾謀利益以民眾為基礎的,但在目前環(huán)境之下,民眾運動不得不暫時停止,待本黨確定指導方針和辦法之后再重新做起”②《省政府致各機關青代電》,《浙江省政府公報》1928年1月11日。。為此,國民黨中央函令全國停止民眾運動。
在國民黨中央特派員函令浙江省民眾運動暫行停止的電文中,聲稱蔣介石所言實為應付環(huán)境所宜采取的斷然處置,浙江省各級黨部應即一律暫時停止民眾運動之工作,不得再有散發(fā)傳單張貼標語聚眾開會結隊游行等舉動,各地農工團體應即暫?;顒?,如有抗租罷工等情事應由各市縣政府會同各地軍警嚴拿首要,解散脅從,以期防止“擾亂”③《省政府致各機關青代電》,《浙江省政府公報》1928年1月11日。。
蔣介石暫時停止民眾運動的主張,在國民黨內部和社會上產生了巨大反響,當時主要分為兩種類型,一是不要民眾運動,二是需要民眾運動,但需要在國民黨領導下的民眾運動。
對于“不要民眾運動”,原因是“民眾運動為共產黨利用搗亂惟一之工具,非本黨所固有”。“民眾運動系與政府爭利益,在革命政府之下,民眾無運動之必要”④謝覺哉:《國民黨提案中之牛鬼蛇神》,《謝覺哉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68頁。?!懊癖娺\動是共產黨方法,非根本取消不可”⑤余榖:《反共與民眾運動》,《前進》1928年第1卷第4期。?!懊癖娺\動具破壞性,訓政時期不宜繼續(xù)”⑥《民眾運動方案案》,1928年4月,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
對于第二種“需要民眾運動”,“有謂民眾運動系總理根據其主義政策及政綱所確定,為本黨所應作”,“有謂民眾運動系社會之力量,可以助政府力量之所不及”⑦謝覺哉:《國民黨提案中之牛鬼蛇神》,《謝覺哉文集》,北京人民出版社1989年版,第168頁。,有謂“訓政時期,既已開始,百事待興,黨之基礎——民眾運動——自當努力,務使第二次全國代表大會之許于民眾者,于其最短期內一一實現之,一則謀民眾之福利;一則訓而導之,備用于憲政時期”。因此,“民眾運動誠為本黨一日不可缺者矣”⑧《民眾運動方案案》,1928年4月,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胡漢民也公開發(fā)文聲稱:“做民眾運動是去感動民眾不是去煽動民眾”,國民黨“并無所謂不要民眾,而且所謂暫時停止的,也不過是那幾種表面的運動而已,至于事實上永遠沒有停止民眾運動的時候”⑨胡漢民:《今后青年應該如何努力》,《中央日報》1928年10月10日。。
對于此時橫在國民黨面前的一大問題——干不干民眾運動,時人多有評論:“本黨致力國民革命,已有數十年的歷史,其中干民眾運動最熱烈的,要算1925、1926年的時候。那時候因為干民眾運動之努力,所以革命運動便隨之而急速進展。這是在事實上,足以證明,民眾運動是推進革命的大動力的?!倍癖娺\動所產生的“革命大動力”的結果體現在四個方面:黨有權威,修明政治,打倒軍閥,外交勝利。但自從停止民眾運動后,目前的情形則形成鮮明對比:黨權失惰,軍閥割據,政治黑暗,匪共披猖①張民三:《橫在國民黨面前的一大問題——干不干民眾運動》,《南華評論》第3卷第6期。。因此民眾運動“不可或缺”,關鍵是要糾正過去民眾運動的錯誤:如理論與方針未能確定,組織破碎,無經費之計劃,未能切實訓練,不注意下層工作②《民眾運動方案案》,1928年4月,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
鑒于過去民眾運動的理論與方針,國民黨認為,分共以后,眾意惶然,民眾運動的理論,失去重心,以致議論紛紜,莫衷一是。加上民眾團體中的黨團與組織遭受嚴重破壞,許多地方的民眾運動,失所憑依,疑懼不前,遂使民運工作,一落千丈。以前國共合作,在共產黨的努力下,民眾運動的組織較為完善,清黨之后,下層工作隊伍中,驟失大量革命青年,造成組織動搖,同時土豪劣紳之反動,貪污腐化之壓迫等破壞分子的搗亂,導致尚處于初創(chuàng)階段的民眾團體,支離破碎;國民黨黨部經濟匱乏,民眾團體更無行動經費。所以即使有民眾運動之計劃,也不能付諸實踐。民眾對于民眾運動的意義更無從了解,以致下層工作,既無人才,不僅工作懈怠,甚至不知工作為何事,有時更黑幕重重,以民眾團體為其攫取錢財巧取豪奪之名目,如此之下級干部,無形中構筑了一道天然屏障,阻礙了與上級機關的溝通與聯絡;而上級黨部,也未對下層工作給予足夠重視,致使民眾運動呈現“不生不死之狀態(tài)”。
在蔣介石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后,其統(tǒng)治區(qū)域的工農運動已名存實亡。各地陸續(xù)出現殘殺勞工、封閉工會的事件。武漢國民政府在5月下旬連續(xù)發(fā)出布告和訓令,嚴厲指責工農運動的“過火”,強調“越軌”行動必加制裁。5月底,武漢政府以農民協(xié)會鏟除煙苗為由,下令解散了湖北最大的農民協(xié)會組織——黃岡縣農協(xié)。7月初,武漢國民政府不斷發(fā)表布告,要求“農工團體亦不得有擅行逮捕懲罰等事”,束縛工農手腳,同時提出要把各省各縣農工團體置于國民黨省縣黨部的“指揮監(jiān)督”之下。8月17日,由國民黨右派分子組成的湖北省農民協(xié)會改組委員會通電就職,下令“停止各級農協(xié)活動,保護農協(xié)負責人員,制止反動乘機搗亂”③《省農協(xié)改組委員會》,《漢口民國日報》1927年8月18日。。在上海,當共產黨人領導的上??偣?927年4月的反革命政變鎮(zhèn)壓后,蔣介石的手下立即將自己的組織框架置放于上海的工人運動中。其目的是要建立一個在政府指導下的、馴服的工會網絡④對國民政府時期上海工人運動所做的有益研究可參見Edward Hammond,Organized Labor in Shanghai,1927-1937(Ph.D.dissertation,University of California,Berkeley,1978),參見 [美]裴宜理《上海罷工:中國工人政治研究》,劉平譯,江蘇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30頁。。4月13日,楊虎、陳群主持成立“工會組織統(tǒng)一委員會”。為把持上海工人運動的發(fā)展方向,“工統(tǒng)會”下設有“護工隊”,直接鎮(zhèn)壓罷工,迫害進步工人。
對于上述情形,當時就有人指出是因為沒有了解民眾運動的真義,因為害怕共產黨“搗亂”,所以連民眾運動一起害怕,其實是自己無力領導民眾,乃借共產黨的由頭,消沉民眾運動?!案幸徊糠葑悦癖婎I袖者,視民眾為私產,向人輒夸曰:我有民眾若干。此等人,均未能了解民眾運動之真義,吾黨應糾正之?!雹荨睹癖娺\動方案案》,1928年4月,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
國民黨內部關于“需要民眾運動”的解釋,一方面確實認識到“了解民眾運動之真義”的重要性,另一方面也無非是為了向社會說明,國民黨絕不會不要民眾運動,而是要弱化民眾運動的聲勢,借勢將民眾運動納入可控制的范圍之內。
但是國民黨對于民眾運動的種種行徑,業(yè)已引起當時社會各界的極大不滿,各界紛紛上書,要求國民政府盡快確定民眾運動方針,繼續(xù)鼓勵和發(fā)展民眾運動。
在是否停止民眾運動的問題上,中央和地方認識不一。中央并沒有一個關于民眾運動的明確指示,盡管很多國民黨要人對這個問題都發(fā)表了意見,但是如何解決民眾問題并沒有在政府內部形成一個決議。而此時的地方政府也只能根據各地的實際情況進行治理,各地民眾運動出現極大反差,一些地方民眾運動如火如荼,另一些地方卻出現封閉工會、殘殺工農的事件。
國民黨高層的猶豫不決,給基層黨部工作造成極大困惑,何去何從,基層黨部也只能以中央未對民眾運動作出明確決定為由,對涉及一切民眾運動的事務采取暫不干涉的態(tài)度。然而不少黨部仍然采取各種手段打壓民眾運動。1928年1月1日,國民黨浙江省黨部中央特派員蔣伯誠、蔣夢麟請求浙江省政府“暫停民眾運動,以免共黨分子藉機擾亂”。早在1927年4月9日,寧、臺、溫防守司令王俊,在蔣介石授意下先行反共“清黨”。先后扣捕寧波《民國日報》經理、中共寧波地委及國民黨一些左派等。“這個黑浪很快波及全國。黃巖的氣氛也不一樣了。陸續(xù)傳來一些×××被捕,×××關陸軍監(jiān)獄等消息?!贝文?月,國民黨浙江省黨部特派員蔣伯誠、蔣夢麟致電中央黨部,要求省政府及浙江省黨部一律暫停民眾運動,嚴禁散發(fā)傳單,聚眾開會,結隊游行,取締抗租、罷工,防止共黨在浙省暴動。“果然,黃巖也‘安靜’得多了。碰上什么紀念日大會,也只是‘行禮如儀’做個樣子罷了?!雹儆炔?《國民黨、三青團在黃巖的情況》,中國黃埔軍校網。但在其電告中國國民黨中央黨部,希望得到中央黨部的支持后,國民黨中央黨部卻對此不置可否。
中央在民眾運動問題上的遲疑,加劇了地方黨政與民眾團體的矛盾和沖突,各地封閉工會、殘殺工農的現象時有發(fā)生,給國民黨造成極壞影響。民眾運動問題能否妥善解決,成為國民黨能否安撫地方,進行二次北伐的先決條件。在這一大背景下,能否盡快出臺民眾運動方針,確定民眾運動的發(fā)展方向,成為國民黨內部討論的焦點。
1928年1月26日,國民黨召開中央常務會議,討論當前議案。此時,各省商會聯合會總事務所致電國民黨,提出“停止各省民眾運動,聽候中央決定案”。這一舉措迫使國民黨政府必須對民眾運動問題給予一個明確的回答,“要不要民眾運動”成為本次會議的焦點,但大會卻以“四次全會開會時再辦”為由,草率結束了此次爭議。
1928年2月國民黨二屆四中全會召開,對于剛從下野后重新掌權的蔣介石來說,面臨著實行合作的艱巨任務,因此四中全會被蔣認為是國民黨的一個關鍵轉折點。蔣介石認為,“國民黨精神正日漸喪失……今日之國民黨體內頹氛彌漫”,黨內的眾多派別必須和解,機構必須改善,民眾信念必須恢復。因此稱四中全會是“本黨中央的一個機會”②國民黨中央秘書處編:《中國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記錄》,第136、20頁。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整理民眾運動也成為核心議題之一。
據時任中央黨部秘書的王子壯記載:“猶憶十七年春,在南京召集之二屆四中全會,對于民眾運動有激烈之爭辯,大致有兩種顯然不同之主張:一為辦黨之中委,王樂平為代表;一為元老派,李石曾為其代表。前者主張本黨應以民眾為基本,干部自當領導民眾作積極之奮斗,蓋本黨自始即為領導各界民眾從事革命的斗爭也,故主張設立民眾運動委員會;同時元老派則反對之,其言曰,在野之黨為運動民眾以奪取政權,今我黨既統(tǒng)一全國,為何還要運動民眾,在此時運動,目的何在?豈能運動民眾來反對自己嗎?”③臺北中研院近代史研究所編印:《王子壯日記》(1935年3月19日)第2冊,2001年,第266—267頁。在改組派看來,元老派的見解“荒謬絕倫毫無政治常識”,因為元老派認為“民眾運動是共產黨的方法,運動起來的民眾,就是共產黨;所以運動必須取消,才是國民黨的方法,民眾必須靜止,才不是共產黨”④余榖:《反共與民眾運動》,《前進》1928年第1卷第4期。。國民黨中央最后調和兩派,成立民眾訓練委員會。
為恢復國民黨在民眾運動中的主導權,國民黨中央認為有必要重新估價民眾運動。全會指出以前的民運策略是割裂群眾運動,導致過火行動,因此必須徹底肅清。會議通過了《改組中央黨部案》,以“妨礙本黨代表國民之利益”,易受共產黨利用為理由,決定取消原中央黨部的農民、工人、商民、青年、婦女五個部,并將訓練部項下所列之“民眾訓練科”取消,將“民眾運動委員會”改名為“民眾訓練委員會”,以取代上述各部之工作。從此,國民黨民眾訓練委員會和中央訓練部正式成立。2月4日,會議通過了《整理各地黨務決議案》,規(guī)定各地各級黨部,一律暫行停止活動,聽候中央派人整理。中央派人組織“黨務指導委員會”,負責辦理各省黨務整理及登記等一切事宜。會議通過了《中華民國國民政府組織法》,指出國民政府的任務是:“受中國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之指導及監(jiān)督,掌理全國政務。”2月7日會議通過了蔡元培、李煜瀛、張人杰、李宗仁、陳果夫五人的提議:“制止共產黨陰謀,所有共黨之理論方法、機關、運動,均應積極鏟除?!雹佟兜诙弥醒雸?zhí)行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決議案》、《附錄》,載榮孟源主編《中國國民黨歷次代表大會及中央全會資料》(上冊),光明日報出版社1985年版,第518—526、531頁。二屆四中全會閉幕后,由常務會議通過,中央黨部還剩下的三個部,即:組織部,蔣中正任部長;宣傳部,戴季陶任部長兼中央秘書長;民眾訓練部,丁惟汾任部長。民眾訓練委員會以戴季陶、蔣中正、何香凝、李煜瀛、陳果夫、丁超五、朱霽青、王樂平、經亨頤九人為委員,而以李、經、朱、何、陳五人為常委。
在2月4日對于蔣介石提交的整理黨務計劃進行討論時,對于民眾運動方針,中央黨部特別指出,“其重要之點由大會宣言中表示之,不另立專案”②《第二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決議案》,載榮孟源主編《中國國民黨歷次代表大會及中央全會資料》 (上冊),光明日報出版社1985年版,第526頁。。國民黨有關民眾運動的方針在此時仍然沒有一個明確答復,而這時的社會各界對四中全會卻倍加關注,各種消息不斷涌現。社會關于“是否取消民眾運動”眾說紛紜?!皣顸h不要民眾了”成為當時社會上的一句口頭禪,各界人士議論紛紛。國民黨江蘇省黨部主任委員汪寶瑄指出:“‘國民黨不要民眾了’,這是共產黨想斬斷民眾與國民黨間的密切關系,共產黨企圖引起民眾對國民黨的反對,造成民眾心理上對國民黨的懷疑與憎惡,以便拆國民黨的臺”,“國民黨雖然有暫時停止民眾運動活動之意旨,但這決不是離開民眾,或取消民眾運動”。暫停民眾運動的原因是“想用什么方法能使今后民眾運動有較完善的組織,對于民眾有較適當的訓練,使民眾整個成為革命的民眾——有建設能力的整個的革命的民眾,在國民黨領導之下去建設三民主義的中國”③汪寶瑄:《革命的國民黨與革命的民眾》,《革命民眾》1928年第5期。。
一些國民黨人認為,只有國民黨領導的民眾運動,才是“革命之正軌”,所以目前只有恢復民眾運動,才能讓國民黨把握民眾運動,使民眾運動走上“革命的正確軌道”。停止民眾運動,一方面只有使民眾漸次脫離黨,另一方面使共產黨得到煽亂的機會?!拔覀円乐构伯a黨搗亂,不但不可用停止民眾活動的方法,而反要去努力民眾活動,使民眾確實在本黨領導之下,共黨的欺騙行為便無閑可乘了?!雹苕?zhèn)遐:《國民黨與民眾運動》,《革命評論》1928年第14期。還有人對1924年國民黨改組后的民眾運動進行了系統(tǒng)梳理,認為改組后的民眾運動,錯誤與高漲的熱度成正比,第一是共產黨的操縱,第二是共黨理論之混入,因此各地的民眾運動漸漸的走上了不可避免的歧路。此時,共產黨領導下的民眾運動出現一些“過激”現象。這些“過激”現象具體表現為“湖南各地之殺人放火”,以及廣東海陸豐蘇維埃時期的“赤化”行為等。如海陸豐蘇維埃時期,為表示赤化意義,海陸豐縣城房屋均用顏料涂成紅色,海豐還建有一座紅塔和一個能容數萬人的規(guī)模極大的紅場⑤參見《巡視員給中央的報告,1928年4月》,《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第26輯,中央檔案館、廣東省檔案館1983年編印,第132頁。。這些“過激”現象,一度成為國民黨反共的口實,使民眾運動的前途受到極大打擊,也成為“今日之僵局”的導火線。國民黨就此認為,今后對于民眾運動,應該立刻從三民主義之立場中找出正確的理論與步驟①《民眾運動與訓練》,1928年12月,中國國民黨北平特別市黨務指導委員會民眾訓練委員會印行,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
但也有一些評論對國民黨的調整進行了批評,指出不要以“反共為幌子”,只有“恢復民眾運動”,才是“反共的唯一有效方法”②余榖:《反共與民眾運動》,《前進》1928年第1卷第4期。。還有人從民眾運動的“階級觀”和“工具觀”兩方面進行分析,認為過去共產黨民眾運動的“階級觀”和目前國民黨民眾運動的“工具觀”都是沒有深切認識國民革命的需要,都不是國民黨所需要的民眾運動。指出過去及現在一般人對于民眾運動的錯誤觀念就是把“民眾運動”看作“運動民眾”。因為這一根本錯誤,導致在原則上發(fā)生了民眾運動的“階級觀”和民眾運動的“工具觀”的兩個錯誤觀念;在方法上形成了“煽動的”民眾運動和“利用的”民眾運動的兩種錯誤方法?!肮伯a黨把民眾運動當作階級運動,他們標榜階級利益,提倡階級爭斗,用煽動的方法把民眾喊起來做他們奪取政權的工具,不僅沒有顧到全民眾的利益,即他們自己所說的‘無產階級’的利益,也同樣的在‘階級的’民眾運動下犧牲了?!雹劾羁↓?《民眾運動與運動民眾》,載《民眾運動與訓練》,1928年12月,中國國民黨北平特別市黨務指導委員會民眾訓練委員會印行,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因此認為共產黨的民眾運動是一種“自殺”的民眾運動,要站在民族共同利益的觀點上,根本反對。
對于國民黨,則把民眾運動當作“利用”的工具④對于國民黨的民眾運動工具觀,當時就有研究指出,國民黨地方黨部在調解勞資糾紛的過程中,就出現借工人罷工來敲詐資本家的情況。如1930年馬超俊在視察華北地方黨務后就指出:“黨員之從事于領導民眾團體者,每懷挾其私欲,不能以黨之利益與民眾團體之利益為目標,而每出于以民眾團體為工具,求達其私欲為目的,結果民怨沸騰。即如領導工會者,動輒利用工人罷工或其他風潮,以要挾工廠或工場,而領導者則上下其手,于中取利,結果則引起商民對黨及民眾團體重大之憎怨?!瘪R超俊《華北視察述要》,《中央黨務月刊》第27期,1930年10月。,“誤認現在軍事的告一段落為北伐的完全成功,而忘卻了總理所說的‘北伐之目的,不僅在推倒軍閥尤在推倒軍閥所賴以生存之帝國主義’的這一偉大教訓。更誤認‘民眾運動’是純粹的破壞運動,而沒有看到民眾運動是保障革命勝利發(fā)展社會建設的唯一武器。由于這些錯誤觀念,他們發(fā)出取消民眾運動的主張。這實在是本黨目前一個最大的危機”。因此如果要顧全革命的利益,保障革命的勝利,完成革命的使命,也要同樣的反對這種“民眾運動”的“工具觀”的錯誤觀念和利用民眾運動的錯誤方法?!爸袊袢詹⒉皇羌兇饨ㄔO的時期,而是由破壞過渡到建設的過渡時期;國民黨所領導的民眾運動,并不是運動民眾起來亂鬧,而是領導民眾從事為建設而破壞的運動,不僅不會妨礙建設事業(yè),而且可以輔助建設事業(yè)的進行;取消民眾運動不僅是國民黨的自殺政策而且是整個民族的生死關鍵。因此,我們只能糾正過去民眾運動的錯誤積極的建設新的民眾運動,絕不能因噎廢食消極的取消民眾運動?!雹堇羁↓?《民眾運動與運動民眾》,載《民眾運動與訓練》,1928年12月,中國國民黨北平特別市黨務指導委員會民眾訓練委員會印行,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1928年2月7日,國民黨二屆四中全會發(fā)表宣言,指出國民黨在建國時期的重要任務“固在喚起民眾,而尤在建設國民生活之秩序與保障”。第四次全體會議通過了《改組中央黨部案》,這一政策的基調實則對于大革命時期激進的民眾運動方式給予了否定?!拌b于往昔各級黨部對于農、工、商、婦女、青年等設立專部,演成縱線的割裂之弊,乃縮而為民眾訓練委員會之組織。”希望以此來消除農民、工人、商人、婦女、青年以往各自活動、各成系統(tǒng),將國民革命割裂成階級斗爭的現象。因為訓政時期的民眾運動,是建設的民眾運動,斷非“往昔貼標語喊口號者之簡單所能奏效”⑥何應欽:《今后民眾運動之方針——六月二十日對漢口各民眾團體整委會訓詞》,載陸??哲娍偹玖钗錆h行營編《何總監(jiān)在武漢之演說及論著》,武漢印書館1929年版,第67頁。。不久,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發(fā)布《告海外同志書》,就中央黨部改組和設立民眾訓練委員會一事向各界進行說明。聲稱“民眾運動為本黨今后所必需,民眾運動自應為本黨今后所重視”,“急當注意的,是民眾運動方針如何確立的問題,并不是民眾組織應否存在的問題”①《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一編政治 (三),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2頁。。
四中全會全力批評了以往民眾運動的“過火”行為,但并未提議取消民眾運動。相反,它竭力強調的是需要受意識形態(tài)指導的群眾組織。陳果夫說:“黨而無民眾運動為后盾,則黨將成為空疏的政治組織……有民眾運動而無革命的三民主義為核心,更易流于紛紜紊亂之景況?!雹趪顸h中央秘書處編:《中國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記錄》,第130頁。正反映了國民黨高層既想繼續(xù)利用民眾運動,又擔心民眾運動危及其統(tǒng)治秩序的矛盾心態(tài)。
由此,國民黨反省了1924年后民眾運動的錯誤根由:一是大部分民眾運動,為共產黨所把持操縱;二是本黨對于民眾運動,未規(guī)定一定之步驟亦無通盤之籌劃;三是只是運動民眾,不是民眾運動。在這種背景下的民眾運動效果當然是民眾的痛苦絲毫沒有減除,所得的,只有下列幾種教訓:(一)民眾知道了痛苦的由來,并知道要解除自己痛苦,只有革命的一途,不似往昔的“怨天尤命”;(二)認識了革命的對象,知道他們的痛苦,是帝國主義、軍閥、貪官污吏、土豪劣紳加給他們的;要解除痛苦,只有打倒他們;(三)看清了革命的隊伍,他們知道做買賣有冒牌的,革命也有冒牌的,他們知道革命旗幟下,有真革命的,也有假革命的,有犧牲一切為黨國為民眾謀利益的,也有掛著黨的招牌,實行自私自利的。他們漸漸看得清楚。誰也欺騙不了;(四)民眾確實有了自覺,他們對于政治,也有了積極參加的興味,他們對于一切的是非,判斷得很公允,分析得很明白,不似以前之直皖戰(zhàn)爭,他不管,直奉戰(zhàn)爭,他也不管的態(tài)度③《民眾運動與訓練》,1928年12月,中國國民黨北平特別市黨務指導委員會民眾訓練委員會印行,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
國民黨中央認為,經歷軍政步入訓政的民眾在此時已漸有“相當的覺悟”,但究竟怎樣才能使民眾成為革命的主力軍,去解除民眾所蒙被的壓迫呢?關鍵要看民眾本身所表現的力量,如果民眾運動來得有計劃,有步驟,有力量,就能推動革命的進展,而解去其所蒙被的壓迫。反之,民眾運動,要是散漫盲妄,也同樣的能阻撓革命的進展,而增些無謂的糾紛。為了要民眾運動能收到好的效果,須集中民眾的力量,在黨的指導之下,使成為一致的行動。這被認為是當時民眾運動的一條必由的坦道。為了民眾運動所欲實現的目的,唯有把民眾集中起來,施以人工的訓練,所以民眾訓練,變成當時一件最重要的問題。
1928年6月4日,國民黨中央第143次會議通過民眾訓練計劃大綱,7月9日,又通過修正案,指出民眾運動過去的錯誤在于缺乏一貫的主張,堅定的策略和具體的方法;忽略下層工作及有計劃的指導;忽略民主集中制的運動;忽略個別的團體的訓練和生產能力的培養(yǎng);黨員未能深入民眾,努力工作,致使民眾不能成為三民主義化。并要求各級黨部“應根據主義政綱及本計劃分別切實糾正之”④《國民黨中央民眾訓練計劃大綱》,《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一編政治 (三),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10頁;《中央第一四三次常務會議通過民眾訓練計劃大綱和方案》,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全宗號:720,案卷號:6。。
8月6日,蔣介石在中央紀念周上發(fā)表講話,聲稱:“民眾運動是無論誰也不會反對的。但是民眾運動的方法,確要研究。如果拿共產黨的民眾運動方法,到國民黨里來用,這是不行的。拿俄國的民眾運動到中國來用,更加不行的。但是我們要知道,現在俄國的民眾運動方法,也許有在中國用得著他們。對于民眾,如果不是紀念日,不是中央黨部發(fā)了命令,絕對不許罷工,不許游行,不許集會示威的。我們中國真要民眾運動,也必由本黨來主持民眾運動的方法,才不會錯誤的。這樣的民眾運動,對于我們的黨和主義,是很有效力的,而且決不會有人來反對。在第四次全體會議的時候,對于民眾運動和民眾訓練,這兩個名詞,辯論很久,兄弟當時贊成用民眾訓練的?,F在想起來,民眾運動和民眾訓練沒有什么大分別。訓練中一定有運動,運動中一定有訓練?!薄懊癖娺\動和民眾訓練之爭,現在想起來,是沒有意思。”“我以為恢復民眾運動,很容易,只要中央提出方案,實實在在,運動對于黨國有益處才行,但要拿共產黨的民眾運動,到我們黨里來用,那實在不對?!笔Y介石的此番談話,表明其在民眾運動政策上的態(tài)度,“不是不要民眾,是因為方法不得體,需要改正”①蔣介石:《黨員要站在黨和主義地位上講話》,《上海民國日報》1928年8月8日。。這為即將召開的國民黨二屆五中全會定下了基調。
1928年8月8日,國民黨二屆五中全會召開。這是國民黨二次北伐勝利后召開的代表大會,各界人士期望較大。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公布了《民眾運動方案草案》,聲稱:“本黨第二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四次全體會議,鑒于過去民眾運動之種種糾紛與錯誤,決議在中央未確定整理辦法以前,所有一切民眾運動,著即暫行停止進行、同時并決議于各級黨部,添設民眾訓練委員會,以訓練民眾,震懾一時之民眾運動,遂寂然無聞。然本黨為代表被壓迫民眾及被壓迫民族利益之黨,而喚醒民眾、共同奮斗,又為總理遺囑所昭示吾人之惟一無二革命方略,黨而恒久無民眾運動為后盾,勢必成為空疏的政治集團,此民眾運動所以亟待恢復進行而不可一日或忽也。惟過去之民眾運動,暴露種種缺點,事實俱在,亦無容諱。故于恢復民眾運動之前,宜糾正已往錯誤,確定今后方針”。國民黨系統(tǒng)地闡述其民眾運動方案,指出其今后民眾運動的方針為,糾正過去之一切錯誤;根據民眾運動之目的及原則,詳訂計劃,以組織民眾,訓練民眾,并領導民眾運動②《五中全會提案匯刊》,《申報》1928年8月8日。。
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繆斌向大會提交《確定民眾運動之方針案》,認為“民眾運動成了國民革命之障礙及社會上可憎厭的東西”,其原因“不是在民眾運動本身的不好,乃是在民眾運動的方針不確定,民眾運動的歸屬不統(tǒng)一,任何人可以拿去作他的工具”,不能“因為黨不能賅括民眾,民眾不能盡歸于黨,于是一般人遂發(fā)生了‘黨自黨民眾自民眾’的觀念,事實上也發(fā)生了‘黨自黨民眾自民眾’的現象。一二年來,‘國民黨要不要民眾’這句話,常喧傳到耳鼓里,試問茍系一體,如何可要,如何可不要?”③《確定民眾運動之方針案》,《申報》1928年8月8日。揭示了黨與民眾之間的隔閡,提議要求中央迅速確定民眾運動的方針。
8月10日,上海郵務等七大工會向國民黨二屆五中全會遞交《勞工建設事項建議書》,提出扶助農工發(fā)展,絕對制止摧殘勞工團體等要求④《中國勞工運動史》第四編,中國文化大學勞工研究所理事會1984年版,第52頁。。11日,二屆五中全會通過了《民眾運動案》,規(guī)定“人民在法律范圍內,有組織團體之自由,但必須受黨部之指導與政府之監(jiān)督”⑤《民眾運動案》,載榮孟源主編《中國國民黨歷次代表大會及中央全會資料》(上冊),光明日報出版社1985年版,第534頁。。這給長時間以來眾說紛紜的民眾運動給予了明確答復,但同時也給這個權利加上了束縛?!胺惨磺忻癖娺\動,如與民眾無直接之利益,而于治安有害者,必須禁止:一為示威游行,二為群眾大會,三為同盟罷工。民眾應有表示意思之權,應有自行組織之樂,惟游行與大會,對于國內為題,只有害而無益,應絕對禁制外,如為生活問題,勞資間之沖突,萬不得不罷工者,須先以其情形,呈之于地方官吏,訴之黨部,不得結果,然后公布于大會,進而為不擾亂治安之罷工,則為官吏者,只有調停,而不當禁制。”⑥德征:《黨部政府民眾三者之關系》,《上海民國日報》1928年8月10日。這樣一來,民眾運動的指揮權就被政府和黨部牢牢的控制在手中。民眾運動成為政府、黨部監(jiān)督下的一個團體,被納入到國民黨的統(tǒng)治體系之中。
對于提交五中全會討論的《民眾運動方案草案》,各界人士褒貶不一。有評論認為,此草案“使事實與理論相背馳,影響國民革命的前途”,要求政府迅速采取補救措施,“迅將各地黨部之民眾訓練委員及各民眾運動整理機關撤銷。民眾運動及民眾組織等工作由民眾自行處理,受管轄于政治機關所頒布之條例。此項條例須確認民眾有集會結社言論出版之絕對自由”。要求國民黨只起指導作用,不必事必躬親,給予民眾足夠的自由①諶小岑:《今日民眾運動的理論與實際》,《再造》1928年第16期。。
早在1927年1月13日,國民革命軍總司令蔣介石在武昌對湖北省黨部第三次省代表大會發(fā)表演講時就聲稱:“省政府要做的事,省黨部件件反對,并且有許多的事情,省政府和黨部分開兩個,不能一致的進行;結果不但政府失去了民眾的信用,同時黨部也不能領導民眾而失去了作用!”蔣介石將黨、政府與民眾的關系歸結為“黨部一方面要領導民眾,一方面要輔助政府;另一方面又要監(jiān)督政府去接近民眾,還要領導民眾來擁護政府”②中華民國史事紀要編輯委員會編:《中華民國史事紀要》(初稿)1927年 (1—6月),第68—71頁。。希望黨政能夠通力合作,共同領導和發(fā)展民眾。然而,黨政之間的矛盾不僅沒有得以化解,反而隨著國民革命的不斷勝利,黨政糾紛日益嚴峻。
1928年8月11日中央民眾訓練委員會向二屆五中全會提交《取締軍政機關人員干涉民眾運動案》。理由如下:“被壓迫的民眾,是本黨的基礎,所以喚起民眾,是本黨重要工作,軍政人員對于民眾運動,應如何遵守本黨政策,努力維護,以鞏固本黨的基礎,然在事實上,各地軍政人員,多有不明此義,不惟不能根據政綱法律,盡其保護之責,竟公然阻礙民眾團體之組織或憑個人好惡,保薦工作人員任意指揮民眾團體,稍逆其意,則封閉團體逮捕人員等非法行為,隨之發(fā)生,致令民眾離開本黨,徒予共產黨以煽動機會,影響國民革命前途?!辈⑶姨岢鋈舾梢庖姡耙?、領導民眾運動之權,絕對屬于本黨各級黨部,任何軍政機關,不得無故干涉;二、行政機關人員,應遵守中央頒布之法令,盡其監(jiān)督保護民眾之責,如民眾團體有越出法律范圍情形發(fā)生,應商由當地黨部根據法律糾正或制止之,絕對不得依個人志趣,憑個人好惡,隨意干涉;三、軍事機關及人員,應服從中央命令,盡其保護民眾之責,不得任意干涉?!雹邸度【嗆娬C關人員干涉民眾運動案》,1934年12月,第四屆中央常務委員會會議記錄,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館藏號:會4.2/39.2.3。此項提案得到了國民黨中央的認可,二屆五中全會通過議案,要求“取締軍政機關干涉民眾運動”。雖然國民黨在政策上允許政府和黨部監(jiān)督指導民眾運動,但是在實際運作下卻嚴禁軍政機關干涉民眾運動,這種矛盾做法無異使基層黨政人員無所適從,黨政之間的爭執(zhí)也由此進一步加劇。
隨后,國民黨中央陸續(xù)頒布《國民黨中央民眾訓練計劃大綱》、《國民黨中央民眾訓練部制定之民眾團體組織原則及系統(tǒng)》、《國民黨中央民眾訓練部擬定民眾團體三民主義訓練綱要》等一系列文件,國民黨“用黨團的方式,領導民眾團體”,“指揮民眾團體中黨員充分活動以引導民眾入于三民主義之下”,對于“陷于分裂和停頓的民眾組織”進行整理,“大工業(yè)區(qū)或有其他特殊情形的民眾團體,由中央直接指派整理委員整理之”,“各省市民眾團體,由各該省黨部委派整理委員會整理之”④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一編政治 (三),江蘇古籍出版社1994年版,第4、20頁。。
在民眾運動問題上的意見分歧成為地方黨政之間的一個隱患,爭奪指導和監(jiān)督民眾運動的領導權成為基層黨政紛爭的口實。雖然在民眾運動上暫時有了一個明確的方針,但是如何指導以及民眾運動的發(fā)展方向繼續(xù)困擾著國民黨。
國民黨中央對民眾問題的態(tài)度模糊不清,使國民黨地方政府陷入一種兩難的境地,如果秉承總理遺教繼續(xù)開展民眾運動,勢必會重蹈覆轍,中央在這個問題上的含而不決,使地方政府投鼠忌器;如果停止民眾運動,反而又會加大社會各界對國民黨政府的批評。民眾運動何去何從,地方政府也難以給予一個適當的說法。對于國民黨中央一年以來的種種做法,各界人士紛紛發(fā)表看法,“一年以來,魯軍尚在頑強抗戰(zhàn),民眾依然茫無所知。各省盜匪氛熾,處處見到的依然是貪污豪劣橫行,民眾依舊陷沉于水深火熱之中”,這一切都與國民黨建國大綱大相徑庭。因此“主張根本取締民眾運動”是“屁話糞話狗屁話”,完全不了解民眾自身的痛苦?!斑^去的民眾運動的錯誤,不在民眾運動的本身而在國民黨。國民黨能有運用民眾運動的能力時,有 (又?)哪能被共產黨操縱?”所以國民黨中央必須“糾正過去的錯誤,制定周全的計劃,國民黨對于民眾運動要加以培植,不能放棄民眾運動”①董其起:《我們對于中央政府應有的最低限度的要求》,《革命民眾》1928年第3期。。
當時就有人指出,“停止民眾運動”只是要求各地民眾“停止活動”,并不是真正要取消民眾運動。一般所傳的“停止民眾運動”僅以中央“停止民眾活動”的命令為根據, “附會穿鑿”,致使社會上出現一些因誤解和曲解“停止民眾運動”所產生的影響?!耙话嘭澪弁亮蛹樯藤I辦和剝削農工階級仇視青年學生的人,一聽到停止民眾運動四個字,莫不眉飛色舞蠢蠢思動。在江蘇,各地貪污土劣奸商買辦所主使的‘暴動’‘慘案’層出不窮,搗毀黨部學校,毆傷黨員學生,誣陷青年,壓迫工農的案件,省黨部方面,幾有應接不暇之勢;而最可笑的,便是一班小資本家,以為民眾運動已經停止,對于工人的剝削便可暢所欲為。某縣工會委員報告說,他們因為資方無故開除工人,向之理論,而資方卻回答道:‘現在民眾運動已經停止了,你們再沒有資格來向我說話!’”②張志澄:《停止民眾運動和恢復民眾運動》,《革命民眾》1928年第7期。如此種種,可見當時社會上因誤解和曲解“停止民眾運動”所產生的影響,確非淺鮮。
還有人發(fā)表評論,認為“四中全會閉幕至今已數月了,黨對于民眾,不但未積極的為他們謀利益,在消極方面,亦未把民眾運動的方針規(guī)定出來,雖然有個不粘不脫的民眾訓練委員會的名詞不過是裝點門面,根本上許多中央老同志是在老早就討厭民眾兩個字了,還想甚么積極的為他謀利益嗎?這且不管;我覺得在此革命進展期中,停止民眾運動實為不可能之事”,“自民眾運動停止以來,各地土豪劣紳借反共產以殺民眾殺黨員者,幾于不可數計,這正是民眾運動既停,土劣運動便起事實之明證”,“固然中央沒有明令公布中國國民黨不要民眾,但是民眾在哪里?黨又在哪里?”③建平:《停止民眾運動》,《革命評論》1928年第15期。
濟南“五三”慘案發(fā)生后,沉寂一時的民眾運動再次出現高潮,各種反日團體不斷涌現,紛紛指責日本的暴行,反對日本成為此時民眾運動高漲的新的契合點。初期,國民黨采取了默許的態(tài)度來對待反日團體,“是否能夠借此機會重新恢復民眾運動”,成為各界談論的焦點。
1928年5月6日,全國學生會為濟南慘案召開緊急會議,要求“中央恢復民眾運動”,展開反日運動。同日,南京各界組織首都民眾反對日本暴行大同盟,各學校舉行反日運動大會,一致要求政府“恢復民眾運動”。5月7日,上海公團呼吁全市民眾大結合,黨務指導委員會陳德征擔任大會主席,“請中央從速恢復民眾運動”,全力對付日本④《時報》1928年5月8日,引自中華民國史事紀要編輯委員會編《中華民國史事紀要》(初稿)1928年 (1—6月),臺北黎明文化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78年版,第707、708、715頁。。社會各團體紛紛指責日本的暴行,同時一再請求中央“恢復民眾運動”。在嚴峻的現實面前,如何妥善處理這一問題,這是對剛剛取得政權的國民黨人的一次考驗。
5月8日,國民政府發(fā)布公告,要求“社會各界慎防共黨利用濟案進行煽動及破壞秩序行為”,要求各地民眾和各團體學校,均應“遵照中央黨部及本政府各令,恪守紀律,各安職業(yè),對于外交事件聽候中央處理”⑤《國民政府公報》第56期,第15頁。。
如此做法,招致社會團體的很大不滿。5月9日,全國各界舉行“五九”國恥紀念,宣稱反日到底。5月10日,國民黨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第136次會議通過《“五三慘案”宣傳大綱》,要求“全國民眾及本黨黨員,應集中于中國國民黨指導之下,作有組織、有計劃、有目的的反日運動,對于本黨中央的方案確切遵守”⑥《五三慘案與國民黨對人民反日愛國活動的遏制》,載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一編政治 (四),第109頁。。隨后,在各地國民黨組織的推動下,南京、廣州、漢口、廈門、北京及天津等地相繼成立各種反日團體。7月21日,全國反日會宣告成立,并于24日,要求國民政府“即日恢復民眾運動”①中華民國史事紀要編輯委員會編:《中華民國史事紀要》(初稿)1928年 (7—12月),臺北黎明文化事業(yè)股份有限公司1978年版,第180頁。。
國民黨中央本來希望,以“排日”為目的的民眾運動,能夠幫助其迅速解決濟南慘案,但是事態(tài)的發(fā)展超出了國民黨的控制范圍。出于對日本侵略者的義憤,各地民眾的反日、排日事件層出不窮,社會輿論對于國民黨中央在處理“濟案”問題上的軟弱無能也頗為不滿?!陡锩u論》對于此時的國民黨中央給予了有力抨擊,“黨本站在領導的地位。但我觀察這幾日來的情勢,只有民眾促進黨,黨實不能而且不敢領導民眾。像這樣情形,不止日本帝國主義不能打倒,不止國民革命根本危害,還恐怕國民黨要覆敗。我希望黨內的忠實同志們趕快起來領導民眾,要求中央立即恢復民眾運動”②陳公博:《中國國民革命和田中的背景》,《革命評論》1928年第3期。。
甚至有人認為,對于濟南事件的處理不利,是國共分裂和壓制民眾運動的結果?!皩帩h分裂,共產黨爭奪領導權,國民黨清除共產黨以后,由民眾斗爭的沖突,引起黨的沖突;而國民黨一般腐化分子,不但清除共產黨,更清及國民黨中準共產黨之群眾,結果在一個急劇轉變之下,使一切革命分子,勿論是黨員還是民眾,感受不安,除同歸于腐傾以外,只有消極悲觀,使革命潮流,一落千丈;雖然軍事日有進展,而革命民眾之力量,與夫革命意識,殆幾于完全銷失。”而日本帝國主義“乘民氣沉寂之際,竟行出兵山東,作極兇惡絕的行動,屠殺我無辜的軍民長官,無理的提出五項條件,強迫執(zhí)行,而我外交上的效力萬不及廣州漢口慘案后所得的結果,這是不是因為國民黨暫時停止了民眾運動之侮嗎”③馬濬:《濟南事件與我們的教訓》,《革命評論》1928年第3期。關于濟案發(fā)生后民眾運動各種面相問題的具體研究詳見秦佳《國民黨民眾運動研究 (1924—1937)》,遼寧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10年。?
各級黨部都向中央請求立刻的恢復民眾運動,提出反日聲中我們的根本要求,一是要立刻的“恢復民眾運動”;二是要能領導民眾運動,必團結有毅力有奮斗精神的同志來“鞏固黨的中央”;三是要有忠實努力的同志來“組織民眾”“宣傳民眾”及“訓練民眾”④洗秋坪:《反日聲中我們應注意到民眾運動》,《革命評論》1928年第6期。。認為國民黨中央不準“恢復民眾運動”的理由就是“怕共產黨乘機搗亂”,希望能夠借此機會“打到日本帝國主義”和“恢復民眾運動”。一切工會、農民協(xié)會、商民協(xié)會、學生會、婦女協(xié)會,都應該在這一個反抗日本帝國主義的實際斗爭中恢復起來、組織起來、擴大起來、堅固起來⑤存統(tǒng):《反日運動與民眾組織》,《革命評論》1928年第3期。。
一方面,反日團體陸續(xù)成立,各地反日情緒不斷高漲,成為影響中日談判的關鍵因素。另一方面,“濟案”的發(fā)生,延遲了其“北伐”的既定政策,北京政府仍然被奉系軍閥所控制,國民政府控制的地區(qū)也充滿矛盾,各種爭斗不斷。與此同時,沉寂一時的中共也開始起來組織和發(fā)動民眾反對日本的侵略。因此國民黨中央開始考慮,如何限制中共在民眾運動中的作用和迅速妥善解決“濟案”,如何安撫日益高漲的反日情緒,限制民眾運動的發(fā)展,阻止中共利用“緊張的民氣而暴動”,“維護后方的秩序,嚴防共賊的搗亂,使前敵的將士得安心北伐”⑥《五三慘案與國民黨對人民反日愛國活動的遏制》,載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編《中華民國史檔案資料匯編》第五輯第一編政治 (四),第109—110頁。,成為擺在國民黨面前的重點和難點。
1928年6月8日,閻錫山第三集團軍商震部進入北京,受到社會各界的熱烈歡迎。四天之后,閻錫山所轄傅作義部和平接管天津。7月6日,北平政治分會成立。7月17日,北平政治分會召開第一次會議,白崇禧提議,“停止農工運動”⑦《順天時報》1928年7月18日,載季嘯風、沈友益主編《中華民國史史料外編——前日本末次研究所情報資料》,第30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6頁。。蔣介石與閻錫山以“事務紛繁,無暇顧及,又因月余以來,并無軌外行動發(fā)生,乃將此議暫行擱置”①《順天時報》1928年8月19日,載季嘯風、沈友益主編《中華民國史史料外編——前日本末次研究所情報資料》,第30冊,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第11頁。。
1928年10月2日,上海郵務工會因“郵務總局改訂的薪率,而非上海郵務工會原要求各項”為名,宣布罷工?!耙蜞]局系交通機關,關系公眾利益甚大”,各地對此次罷工格外關注。上海的各業(yè)工會陸續(xù)發(fā)表宣言支援郵務罷工,南京、北平、天津、開封的郵務工人亦積極響應。10月3日,交通部長王伯群表示,“中央對上海郵務工會罷工事,已電上海市黨部及市府調查真象 (相?),并取相當辦法”。上海市黨部、市政府迅速與郵務工會罷工委員會代表談話,協(xié)商解決罷工事宜。10月15日,蔣介石發(fā)表《對于上海郵工罷工事之演講》,重申“改造勞動者生活狀況,保障勞工團體,并輔助其發(fā)展”的政策,要求郵工聽從政府的仲裁,以“合理的行動”來改善自身的地位②《中國勞工運動史》第四編,中國文化大學勞工研究所理事會1984年版,第61—67頁。。10月18日,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發(fā)表《中國國民黨對于全國工會及工人之告誡書》,認為“工人運動缺乏正確之觀念”,“以國家之利益為重”,“不可再以怠工罷工及其他階級斗爭之手段,破壞本國人民之產業(yè)與秩序”,要求工人“依本黨之指導,為政府之后盾,作建設之前驅”③《中國國民黨對于全國工會及工人之告誡書》,《中央黨務月刊》1928年第4期。。此時的國民黨中央既害怕工人罷工,掀起新的工人運動浪潮,同時對于如何處理日益嚴重的勞資糾紛等罷工事件也毫無頭緒,只是將希望寄托于工人自身的覺悟,希望工人以“國家利益”為重,從事建設運動,而不是破壞運動。
1928年冬,以陳公博、顧孟余、王法勤、王樂平、白云梯、朱霽青、潘云超、郭春濤等為首的國民黨第二屆中央執(zhí)、監(jiān)委員中的汪精衛(wèi)派在上海成立“中國國民黨改組同志會”總部。改組派的成立,一方面是因為與蔣派斗爭失利的緣故,另一方面則來源于對國民黨現行政策的不滿,以改組國民黨理論為己任。針對國民黨的民眾運動理論,陳公博認為國民黨對于民眾運動認識不足,“只有看民眾運動,而沒有試過真正民眾運動。現在更因共產黨的暴動,害怕群眾運動,更進而停止民眾運動”。他指出,“共產黨是一件事,民眾運動又是一件事”,“為黨的生存,非急速重新恢復民眾的組織,來領導民眾不可”,要求恢復各民眾組織,重定運動綱領④陳公博:《今后的國民黨》,載榮孟源主編《中國國民黨歷次代表大會及中央全會資料》 (上冊),光明日報出版社1985年版,第568—570頁。。
對于要不要民眾運動,陳公博在擔任國民黨中央民眾訓練部部長以后,更有深刻地體認?!熬乓话恕笔伦兒?,他系統(tǒng)地闡釋了國民黨與民眾運動的根本問題。指出當時的國民黨人有兩個思想不同的傾向,一個是極力要恢復以前民眾縱的組織,一個是極力要保存現在民眾橫的組織。陳公博認為縱的組織有利,但關鍵是沒有好好把握?!包h有辦法,縱的組織有利橫的組織也有利,黨無辦法,縱的組織固有害橫的組織也有害。我在黨言黨,凡是黨人天然有他的黨的偏狹性,我也不能除外,所以于黨無利的,我們應得要熟慮深思,可是我們要注意的,倘使我們單純注意黨的利益,弄到黨的利益與民眾利益不切合時,我們應該負倒黨毀黨的責任?”所以,民眾運動的關鍵是黨有沒有辦法,“今日的癥結完全系于黨的本身而不系于民運的本身”。中央對于民眾運動的弊病是缺乏統(tǒng)一意志,缺乏設計機關,缺乏宣傳計劃。而地方對于民眾運動的弊病則是存在傳統(tǒng)反政治的思想與新興部落化的割據。再就是出現左傾的幼稚病和右傾的幼稚病。“今日要談民眾運動,先須要黨的根本整理?!蹦壳罢幱诿褡逦M龅年P鍵時期,也是國民黨的危險時期,應該從整個民族的利益著眼,從整個國民黨著眼。一是站在整個民族的立場上奮斗,掃除一切弊病,消滅派別之分,“以中國之危險,以全黨力量赴之,猶慮不及,何況更分派別?”“非得同心協(xié)力把黨的問題根本解決,中國沒有希望”;二是應該努力于建設,做一分算一分。撇開玄想與空論,以全黨的力量,逐步建設⑤陳公博:《民眾運動與黨的根本問題》,《民眾運動月刊》創(chuàng)刊號,1932年第1卷第1期;《勞工月刊》第1卷第4期。。在民族存亡的關鍵時刻,陳公博注意到,黨的利益與民眾的利益的“切合”,乃是國民黨與民眾運動的根本問題之所在。大敵當前,惟有從民族的整體利益著眼,才能同心協(xié)力,達致利益的最佳切合點,共同消滅帝國主義的侵略。
在黨內外的雙重壓力下,1929年3月國民黨第三次代表大會召開,對于此前的民眾運動之不足總結概括為以下三點:“其一,過去所作之民眾運動,并未預先確定民眾運動之根本辦法,而只知單純做喚起民眾之運動,迨民眾既起之后,民眾本身無辦法,乃并作民眾運動者亦無辦法以濟之,結果遂陷民眾于妄動暴動之境。其二,過去所作之民眾運動,只知顧及民眾之組織,而全未顧及人民全體在社會生存需要上之組織,故其結果則只見以一部分少數人民變?yōu)槊癖娭\動,而不見以一部分民眾扶植大多數人民社會的組織之運動。其三,過去軍事時期中所施行之民眾運動方法與組織,甚不完善,故以之施于訓政時期,已立即暴露其不適于實用之大弱點,甚至以軍事時期民眾運動方法上與組織上固有之優(yōu)點,而仍施之于今日之訓政時期,根本上亦已不適用。誠以訓政時期之工作,已于軍政時期之工作大異其趣,過去工作,在于革命之破壞,今后工作,則在革命之建設也?!币驗橛写巳N缺點,“大會認為最近第二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常會所頒布之識字、造林、衛(wèi)生、保甲各項運動,實為今后亟圖補救以上三種缺憾之方法之一部分工作”。并且提出今后民眾運動方針所必須遵循的原則,“(一)民眾運動,必須以人民在社會生存上之需要為出發(fā)點,而造成其為有組織之人民。(二)全國農工已得有相當之組織者,今后必須由本黨協(xié)助之,使增進其知識與技能,提高其社會道德之標準,促進其生產力與生產額,而達到改善人民生計之目的。(三)農業(yè)經濟占中國國民經濟之主要部分,今后之民眾運動,必須以扶植農村教育、農村組織、合作運動及灌輸農業(yè)新生產方法為主要之任務。(四)本黨對于男女之青年,今后應極力做成學校以內之自治生活,實行男女普遍的體育訓練,提倡科學與文藝之集會、結社與出版,獎勵實用科學的研究與發(fā)明”①《對于第二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黨務報告決議案》,載榮孟源主編《中國國民黨歷次代表大會及中央全會資料》(上冊),光明日報出版社1985年版,第634—635頁。。
至此,喧囂一時的民運存廢問題得到平息。在國民黨第四屆中央執(zhí)行委員會全體會議中,進一步明確了民眾運動的意義,指出“民眾運動不過為民眾意旨的表現,但民眾的意旨就是黨的意旨,故民眾運動系歸屬于黨的運動,黨以外無所謂民眾。換言之,民眾運動即是黨的運動”②《黨務及民眾運動審查報告》,1934年12月,臺北國民黨黨史館藏,館藏號:會4.2/3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