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鳥公主

于康英

唐朝初年，東北一部落為了與大唐修好，愿意把公主許配給唐朝的李世民。

婚期快要到了，眼看公主就要上路到另一個國家去，首領很疼愛自己的女兒，給她許多金銀財寶，并親自帶領大隊人馬把公主送到關內，然后叮囑侍女一路好生伺候公主，父女才依依惜別。

告別了大隊人馬，公主與侍女各自騎著一匹馬向關內駛去。為了路上的安全和要面子起見，首領給女兒挑選的侍女能文善武，而且長相僅次于花容月貌的公主。

趕了一段路，公主覺得馬鞍左右搖擺，捆綁得不結實，對侍女說：“停下，幫我把馬鞍緊一緊再走?！闭l知侍女鄙視地看著公主，譏笑道：“緊馬鞍？公主自己動手吧，這不是在宮中，還想像指使那些下人一樣指使我？”公主心地善良，聽了侍女的話，她長嘆一聲，只好忍氣吞聲地自己下馬緊鞍。

時逢七月，炎炎驕陽似火，天氣悶熱。兩人又趕了一段路，公主感覺口干舌燥，她早把侍女不恭敬的話忘到了九霄云外。在經過一條小溪時，停下馬吩咐侍女說：“你用我的杯子取些水來?！薄笆裁矗俊笔膛垡坏?，比上次更顯得傲慢，兇巴巴地說：“想喝水？自己去取，甭想再讓我聽你的使喚?！惫骺蕵O了，看身邊沒有人為她做主，只好下了馬，彎著腰，對著溪水一邊哭泣一邊自語著：“父皇啊，您給女兒選的啥侍女啊，她簡直就像公主?！?/p>

“我就像公主？”侍女心里念叨著，突然喜上眉梢，她開始醞釀一個大膽的陰謀。當公主喝完水，剛騎上馬背的時候，侍女伸手把她拽了下來，惡狠狠地說：“你的這匹棗紅馬應該由我來騎更合適，現(xiàn)在，你騎上我的那匹馬就行了。”公主哀嘆一聲，只得點頭應允。誰知侍女又接著說：“把你那身皇家的華服也脫下來，換上我這身粗陋的衣衫！”公主又無奈地讓侍女交換了穿戴。不料，在公主跨上那匹不顯眼的馬的時候，侍女突然從腰間拔出佩刀，架在公主的脖子上，讓她對天發(fā)誓，不把這件事向宮廷里的任何人透露出去，否則就殺了她。公主嚇得瑟瑟發(fā)抖，也只好含淚答應了她的要求。

侍女騎上了棗紅馬，穿上了公主的那身衣裳，就像一位新娘;而真正的新娘穿上粗陋的衣衫卻像一位侍女。她們就這樣上路了，最后到達了皇宮?；蕦m里早已布置得五彩繽紛，她們的到來使皇宮里一片歡騰。李世民跑過來親自迎接她，把侍女從馬背上抱下來，他以為侍女就是他的新娘。接下來喇叭號角、鞭炮齊鳴，他們踏上紅地毯，手挽手步入殿堂……

第二天，有人稟報李世民，說新娘帶來的侍女正在宮苑中閑逛，如何安排她呢。李世民憑窗看去，見那公主身材勻稱，分外窈窕，但是顯得很憂傷，便走到寢宮問新娘：“是不是讓那位站在院子里的姑娘來伺候你?！毙履镎f：“她雖然是我的下人，但是有些呆傻，不會伺候人，就給她找些活干吧。”李世民想了想，宮中哪有適合她干的活呢，也不知道她會干些什么。這時，看到他的遛鳥童把鳥籠掛在了鳥架上，便說：“有了，我的鳥兒每天都要讓鳥童拎著到外邊樹林里放風，呼吸新鮮空氣，就讓她幫著鳥童遛鳥吧?！?/p>

李世民說的鳥童是一個活潑開朗的小伙子。從此，每當早飯以后，公主也像鳥童一樣，提著鳥籠跟在他的后面走向野外的樹林。他們把鳥籠分別掛到樹丫上，鳥童除了去給鳥兒捉蟲子，就是與公主海闊天空地暢談，他時而講些笑話給公主聽，聽到引人發(fā)笑處，公主就情不自禁地笑出聲來，可是瞬間之后，她又會變得愁眉不展，鳥童斷定公主必有隱痛，便問她有什么心思。公主正要把不幸的遭遇傾訴出來，猛然想起給那侍女立下的誓言，她欲言又止，喃喃地說道：“沒啥，遠離故土，誰不思念家鄉(xiāng)啊?！钡拇_，公主不僅憎恨侍女，也思念家鄉(xiāng)。她常常呆呆地坐在樹蔭下，手托香腮，兀自念叨著：“侍女歹毒如虎狼，穿了俺的花衣裳。換了俺的棗紅馬，冒充公主嫁皇上?！?/p>

大部分的時間，鳥童把鳥籠掛上樹丫，去捉蟲子的時候，公主就重復著這兩句話，以此發(fā)泄對那侍女的憤懣。這一天，她剛念完“侍女歹毒如虎狼”，就聽見有聲音附和說“侍女歹毒如虎狼”，她很吃驚，以為是鳥童來到身邊在與她對話，四下里瞧瞧，哪有人呢，是不是自己聽覺出了問題？自嘲地搖搖頭，接下去念道：“穿了俺的花衣裳?！庇钟新曇舾胶偷溃骸按┝税车幕ㄒ律??！边@聲音雖然咬字不是很清晰，但是對她來說，這句話已是習以為常了，她再次環(huán)顧四周，還是沒看見有人。突然，樹上傳來一聲：“穿了俺的花衣裳。”公主循聲抬頭一看，掛在樹上的鳥兒們歡蹦亂跳，其中一只籠子里的鳥兒不時地向公主點著頭，聲音就是從它那里傳過來的。公主連忙從樹丫上摘下鳥籠，提在手里細看，這是一只黑色的泛出光澤的八哥，它在點頭示意。公主感覺找到了知己，她非常高興，把鳥籠的門打開，準備把它拿在手里欣賞。誰知一不留神，八哥“撲棱”鉆出籠子飛了出去，“飛了飛了”叫了兩聲，瞬間不見了蹤影。

鳥童用一片大樹葉托著捉來的蟲子走過來，看見一臉驚恐、正在抬頭搜尋著空中的公主，問她在找什么，公主很沮喪地把八哥飛走的事告訴鳥童?！鞍?！”鳥童大驚失色，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壞了，那是皇上最寵愛的一只八哥，它特別聰明，每天早上見到皇上就說‘皇上吉祥，皇上還讓我好好照看它，它厭食的時候，都是宮里的御醫(yī)給治療。這下麻煩大了，恐怕……恐怕你我要掉腦袋?！甭犓@么一說，公主更是六神無主，瑟瑟發(fā)抖地說：“放飛八哥的事與你無關，皇上怪罪下來，俺愿意一人承擔?！兵B童猶豫了片刻，說：“我在宮中的時間長了，說不定皇上會放我一馬，聽天由命吧?！?/p>

二人回到皇宮，膽戰(zhàn)心驚地把其他的鳥籠掛在鳥架上，提著一個空鳥籠去見李世民，準備讓皇上賜罪。“吾皇萬歲！”鳥童伏地就拜，“那只八哥……”剛說到這兒，“撲棱”，那只飛走的八哥降落到了鳥童的肩上，鳥童扭頭一看，欣喜若狂地改口說道：“您寵愛的八哥能自己飛回來了。”“好！有功勞?！崩钍烂窈軡M意，“待會兒朕給你獎賞，你訓練的？”鳥童靈機一動，指指身后的公主說：“回皇上，是她訓練的?！崩钍烂窀吲d地說：“好好，都有獎賞！”

從此，八哥與公主格外親近，它不但聽從她的口令或手勢，而且把公主常常念叨的那兩句話背誦得滾瓜爛熟。

一天，李世民正在撰寫有關“侍女”的詩篇，寫到心煩處卻怎么也想不起合適的詞句了，便溜達到鳥架前，自語著：“侍女……侍女……侍女歹毒如虎狼?！蹦侵话烁缤蝗唤舆^話說。李世民驚詫地問八哥：“你說什么？侍女歹毒如什么？”八哥又重復了一遍，李世民問：“是不是侍女歹毒如虎狼？”八哥點點頭?！斑€有嗎？”“穿了俺的花衣裳。”“下面呢？”“換了俺的棗紅馬?！薄霸傧旅妫俊薄懊俺涔骷藁噬?。”“再下面？”八哥搖搖頭，意思是說沒有了。李世民又讓它復述了兩遍，逐字逐句地斟酌一番，忽然驚愕起來。他問八哥這兩句話是誰教的，八哥扇著翅膀說：“小姐教的，主人教的。”

李世民仿佛悟出其中的奧妙，命鳥童喚來公主盤問：“你與那新娘是何關系？”一句話觸及到痛處，公主留下了傷心的眼淚，可又不便道出實情，違心地說：“俺發(fā)過毒誓，不把發(fā)生的事向宮廷里的任何人透露出去，皇上不必追問?！崩钍烂裥Φ溃骸澳悴徽f朕已經明白了，誓言代替不了正義，好一個遛鳥的公主，愚昧啊?！?/p>

第二天早朝，李世民當著文武大臣的面問那假扮新娘的侍女：“如果有人以假亂真，欺騙朕的話，該當何罪？怎么處置？”

侍女說：“不忠于皇上的人，一定要嚴加處置。吊死在城門之上，示眾三天，以警示后人?！?/p>

李世民宣道：“把真公主請上來。”

這時公主款款走了進來，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怒視著假新娘。真的侍女明白了，她的陰謀已經被揭穿。

李世民對侍女說：“是你宣判了自己的罪行?！?/p>

侍女被吊死之后，李世民與真正的公主喜結連理。

選自《三月三》2014.7

（趙雷 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