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危機

郭忻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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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jīng)有這樣一組鏡頭——R.C.布福德，這個馬刺隊波波維奇之后的總經(jīng)理繼任者，認為裁判的判罰絲毫沒有道理，于是他以一貫為人所知的方式回應了幾句話。這下可惹惱了當值主裁，他立即轉身走到罰球線前把球交到了對方罰球隊員的手中。

“哼，這家伙就是想偏袒他們，讓他們罰球，朝著自己的籃筐罰吧?！辈几５吕淅湔f道。隨后，他就被驅逐出場了，在他女兒三年級的一場籃球賽當中。

因為這件事，這么些年來布福德已經(jīng)被取笑得夠多了，可仍舊還是改不了那副壞脾氣。這一點，他倒是跟波波維奇很像，一樣的奮激，而這也恰恰就最好詮釋了他的總經(jīng)理生涯。

將布福德驅逐出場？其實，那是在贊嘆他非同尋常的升遷過程，盡管這種升遷并不會使馬刺隊真正的權力擁有者發(fā)生變動。因為說到底，波波維奇仍舊是一把手，球隊也還將繼續(xù)按照他的思路運作。

而布福德現(xiàn)在所要做的，就是把他過去一年里所做的事再重復一遍，比如調(diào)研，以及制定引援計劃等。待到明年夏天，波波維奇將會被美國籃球的事物纏得脫不開身，到那時，他掌控全局，一展身手的時刻才算真正到來。

布福德說他此前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的事業(yè)竟會出現(xiàn)這樣的轉機——他不像波波維奇那樣大學時曾是運動員，從得克薩斯A&M大學再到俄克拉荷馬州立大學，最多也就只是拍幾下球而已。后來，大學畢業(yè)他去了堪薩斯大學做比賽錄像研究助理，而且還是不計報酬的。直到幾年后當上拉里·布朗的助手，才算出現(xiàn)了重大轉機。

這些年，自己在女兒比賽當中被驅逐這件事已經(jīng)聽得布福德耳朵都長繭了。但是，不得不說，拉里·布朗又確實是他碰到過的最好的雇主，或者說是教父式的長者。布朗曾經(jīng)幫助不少人提升了他們的事業(yè)，像波波維奇、阿爾文·金特里（前太陽隊主教練）、約翰·卡利帕里等。布福德在布朗手下越做越好，職位也越來越高，并且見證了1988年堪薩斯大學勇奪NCAA冠軍的盛況。

而這，后來也幾乎成為了所有馬刺系（總經(jīng)理）門徒的傳統(tǒng)起步模式，凱文·普里查德、戴爾·鄧普斯、薩姆·普雷斯蒂、丹尼斯·林德賽……他們皆是如此。1994年，布福德34歲，波波維奇重返圣安東尼奧，他給布福德打了個電話，邀請他來一起共事。

兩人就這樣開始了緊密的合作，并且相得益彰。如果說有時在波波維奇周圍其他人是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走路的話，那么布福德是永遠也不會這么做的。波波維奇很信任他，也很尊敬他。

布福德有著很好的社會關系，但這卻又并不意味著他要努力成為每一個人的朋友，有時也需要得罪人，比如當年在德里克·安德森續(xù)約問題的談判上，他就使了一次壞，唱了出黑臉。

如果說讓波波維奇可以重來一次的話，他難道會選擇再一次執(zhí)教DA（Derek Anderson的縮寫）么？這樣的談判方式如今已經(jīng)是馬刺的一種策略，尤其是當布福德成為總經(jīng)理后，更是被越來越多地使用。

布福德也是一個考慮很周到的人。鄧肯的前經(jīng)紀人朗·巴比曾經(jīng)講過這樣一件事：有次，他正在家里通過電視觀看馬刺的比賽，突然鄧肯中途離開了賽場，他看上去腹部受傷嚴重。之后沒幾分鐘，自己的電話就響了，是布福德從現(xiàn)場打來的，目的是為了告知鄧肯的最新傷情。

看看吧，布福德所做的不僅僅就是自己職位范圍內(nèi)的那些事。因此即便是時至今日，波波維奇還在贊揚他當年將阿根廷人吉諾比利推到了自己身邊，這也比十余年來球隊的大多數(shù)人事決定都有意義得多。

20年時間，布福德的崛起之路已經(jīng)充分證明了他是圣城球隊從天而降的領導者。但問題是，他到底要到哪天才會炒了波波維奇的魷魚呢？波普在今年夏天說他還想再執(zhí)教個4-5年，或許到那個時候，銀黑軍團的全新時期——“布福德時代”，才會真正到來吧？

2

還記得2013年總決賽第一場打到第三節(jié)時，一次熱火執(zhí)行罰球，帕克趕緊跑到球隊替補席和教練交流，不，不是波波維奇，而是那個和波波維奇一直坐的最近，表情幾乎不變，偶爾賣個萌甚至能驚著整個球館的麥克·布登霍爾澤，他一直說馬刺助教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上賽季，這個家伙前往亞特蘭大接受新的挑戰(zhàn)，并且?guī)ьI老鷹隊挺進季后賽，同東區(qū)老大步行者大戰(zhàn)了七場。這么多年來，如賢妻良母般馬刺已經(jīng)習慣了迎來送往，對于布登霍爾澤以及前往76人布雷特·布朗的離去，剩下的就只有足夠真誠的祝福。而自己這邊呢？老謀深算的波波維奇則早已召回了曾在他麾下效力過的新西蘭人肖恩·馬克斯擔任內(nèi)線助教、埃米·尤杜卡助力外線教練組。他信任老人的習慣其實沒改，但總歸是開始與時俱進，標志就是：順暢接受離去，給年輕人那么一丁點機會。

2001年，布登霍爾澤從錄像分析師晉升為馬刺隊助理教練后，仍一直想謀求繼續(xù)進步。后來，他拿到了一個在比利時出生、法國長大并且打過街頭籃球年輕人的比賽錄像帶，“眼睛和眼前的天瞬間都透徹了”。當時年僅19歲的帕克懵懵懂懂地接到了來自美國得克薩斯的郵件，即使到了圣安東尼奧，還是會因為時差和緊張不安的原因無法入睡。再然后他站上試訓場地，施展十八般武藝給馬刺的制服組看了一遍，布登霍爾澤立刻笑了，“我們撿到了一個大寶貝！”

可是別高興得太早，這里還有個脾氣暴躁的主教練呢，他就像驚悚片里的反派軍官，或者漫畫中永遠藏在黑暗里露出白化病般臉龐的陰惻惻生化專家。他是沒那么多耐心給年輕人機會的，一旦誰犯了錯誤，劈頭蓋臉就是一頓喝罵。很不幸，早年帕克那像法國跑車一樣的腳步和永遠沒有安裝剎車裝置的大腦讓波波維奇盯上了，他恨不得每場比賽每次暫停都能盯著帕克破口大罵，所用的骯臟詞匯甚至還波及到他的親屬。以至于若干年后取得個人第二個、球隊第三個總冠軍，法國人仍然會心有余悸，時不時便會湊到波波維奇跟前問：“教練，你看我什么地方還有問題么？”到最后波波維奇實在煩到崩潰，只要一看帕克哀怨的眼神便立刻脫口而出：“沒問題了，托尼，你做得都對，都已經(jīng)是最好了！”

從一開始再到今天這樣的狀態(tài)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帕克自己很清楚。打到2003年自己獲得第一個總冠軍的時候，他還是神經(jīng)刀般風馳電掣，突破讓他成為了全聯(lián)盟在內(nèi)線得分最多的控衛(wèi)之一，場均5.3次助攻卻還有2.4次失誤，且?guī)缀鹾苌倜兄羞h距離投籃。一直以來，圣安東尼奧球迷都是把波波維奇當作圣人一樣去膜拜，但這次，連他們也不禁發(fā)問了：“有些東西我們都看明白了，難道波普你沒看明白？”

于是，2003年總決賽之后，雙雄馬刺和籃網(wǎng)的當家控衛(wèi)被頂上了風口浪尖，大師級別的賈森·基德和爭議極大的帕克一旦換了東家，后面的局面究竟如何其實很難預料。試想一下，如果是類似約什·霍華德或者本·華萊士那樣的交易，那幾乎和廢掉一個球員沒有什么區(qū)別。但在不低估帕克未來和基德當年巔峰狀態(tài)的前提下，交易達成的顛覆性影響卻又一定會讓整個聯(lián)盟為之震動，很多劇情也都會被改寫。今年總決賽期間波波維奇還曾被問及此事，當時他斜著三角眼對記者說：“倆我其實都想要。有基德又有帕克，奪得總冠軍的機會肯定更大?，F(xiàn)在球隊打算接替帕克的是科里·約瑟夫及帕蒂·米爾斯，你有興趣聽我聊聊他們么？”

眾所周知，那筆交易最終沒有成功，無論事出何因，總之帕克留到了今天，依然是圣城球隊的一員。鄧肯說過：“大家如今都在談論勒布朗·詹姆斯比2007年時強了多少多少倍，可又有幾人看到了托尼的改變？現(xiàn)在他想球隊的事情比想他自己的事情還要多，他成熟得就像個教練一樣?！比ツ昕倹Q賽第一場他在最后關頭面對詹姆斯的防守命中關鍵中投，今年總決賽又是場均18分，助球隊復仇成功。

第二個問題是——比鄧肯和吉諾比利都要年輕的帕克，我們幾乎可以確定他將是“GDP”組合中最后一個離開賽場的，孤身一人，他能繼續(xù)撐起這支球隊么？這也是一個危機。

3

12年風雨同舟，期間“GDP”有過被質疑的時候么？答案當然是肯定的。

其中第一次發(fā)生在2006年——西部半決賽第七場，吉諾比利沖著德克·諾維茨基就是一個犯規(guī)導致“2+1”最終輸?shù)粝盗匈悺Ｙ惡?，很多人都覺得這批人可能也就到這里了，小市場球隊，兩個總冠軍已經(jīng)不錯了。結果呢？是2007年他們又卷土重來，如秋風掃落葉般直殺總決賽，而吉諾比利在總決賽前兩場場均拿下20.5分，第三戰(zhàn)失常之后第四場隨即又找回狀態(tài)，砍下27分，直接幫助馬刺1分險勝騎士拿到第四個總冠軍。

那么，阿根廷人比起那個時候，又變了些什么呢？

我們都知道，吉諾比利是在2002年才來到馬刺隊打球的，當年他和他的阿根廷隊在印第安那波利斯男籃世錦賽上擊敗美國隊卻只屈居亞軍。而假如要是再向上追溯的話，他和馬刺隊結緣則是1999年，選秀大會總第56順位，他落簽圣城。波波維奇曾被不止一次地問道：“這你居然都等得起？難道你是先知？能預感到他未來所取得的成就？”

“您是瘋了吧？托尼28順位、馬努56順位，誰要說當初預感到了他們能成現(xiàn)在這樣，那才是真瘋了呢！”波波維奇如是答道。

12年來，吉諾比利幾乎每一個時期都有自己招牌式的出人意料發(fā)揮——2003-2005年間是翼側切入之后的溜底線分球；2005年以后則是猝然出手的三分，再輔以突破造犯規(guī)的積極性；及至如今，他那蛇形突破和縱貫全場的揚手長傳已然成為讓所有對手都膽戰(zhàn)心驚的利刃。對這些，或許《Sports Illustrated》的籃球專欄作家克里斯·巴拉德的總結要更為貼切：“他完全就是在用25歲的意識控制55歲的身體?！?/p>

到底是不是這樣呢？很多人都說，2005年總決賽MVP應該是吉諾比利的，那也是他職業(yè)生涯最好的光景?，F(xiàn)在呢？只要他一動，不僅對手，連自己的隊友都緊張。“你必須抬著頭張著手，身體盡可能放松，否則根本就沒辦法接到他的傳球。”馬特·邦納說。連續(xù)兩年總決賽，他的傳球從熱火球員耳際呼嘯而過，連給ESPN做解說嘉賓的“魔術師”約翰遜

都驚嘆說：“這才是真正的Show time啊！”科比也說過：“NBA里真正的斗士并不多，但這個Motherfxxker（罵人話）絕對算一個?！庇纱宋覀儽憧梢钥闯觯⒏⑷说降资莻€怎樣的存在。

只可惜……時至今日，吉諾比利在NBA里仍舊是鮮有個人榮譽。但又能怎么樣呢？他才不在乎。沒有比賽的日子，這家伙終于可以自由自在地開著車，從布宜諾斯艾利斯駛到他的家鄉(xiāng)布蘭卡港。當然，他也再也沒有清閑日子可過，必須得在瘋狂粉絲的簇擁和歡呼聲中離開公共場合回到自己家里，并且淡定地和同行記者們聊天，完全不像是個波波維奇所形容的那樣：“是個擁有和喬丹、伯德、科比同樣偉大斗志的超級球員?！睕]錯，吉諾比利是可以像波波維奇的助教而非球員那樣就一場比賽的錄像和其聊上一上午的。就是他，阿根廷人一邊聊一邊走到他自己的閣樓里，那間屋子的墻上，還貼著他孩提時代就已經(jīng)一張張貼好的MJ的海報。

吉諾比利已經(jīng)37歲了，且本賽季結束后合同就將到期，他會選擇退役么？現(xiàn)在沒有人知道。危機于他而言只不過就是一個名詞而已，因為真正的危機正是要自他離開賽場之后才到來的，鄧肯亦然。

4

提到鄧肯，波波維奇曾經(jīng)說過要和這個家伙共同進退，如今看來是很難實現(xiàn)了。在這個很多孩子都要為到底是“喬丹偉大還是科比偉大”抑或是“科比厲害還是詹姆斯厲害”這樣的問題吵得面紅耳赤的時代，鄧肯的做法，的確是有些老派，簡單來說，就是無聊。無聊，聽到這個詞，已經(jīng)38歲的鄧肯撇了撇嘴說：“沒錯，我用盡全部力氣，就是要成為NBA里最無聊的球員?！?/p>

他到底無聊到什么程度？甚至聽不懂波波維奇的瘋狂。一個真實的故事——某場比賽，馬刺打得超爛，波波維奇叫了暫停，一頓爆罵之后氣得語無倫次說：“你們……你們……你們都是誰呀你們？”正當大伙大氣都不敢出的時候，鄧肯木木地接話說：“維克森林大學，1997年畢業(yè)，來自美屬維京群島，蒂姆·鄧肯……”

他還無聊（也可以說聰明）到不接記者的話。像今年總決賽結束后，有人問他說：“蒂姆，七年前你跟勒布朗說聯(lián)盟終究是你的，不過現(xiàn)在獎杯是我的，這次又有何說法？”幾乎沒有思索，他就木木地說：“不管誰在我對面，能夠在這個歲數(shù)回到總決賽舞臺，我都特別感恩?！?/p>

除此之外，還有人把鄧肯YOUTUBE上的搞笑視頻合集拿來給他看，可他呢？依然是那副木木呆呆的樣子，好像真心覺得自己不搞笑一般。

從1997年進入聯(lián)盟起，可以說大伙便沒覺得鄧肯年輕過（如今是沒覺得他老過），就像已經(jīng)打了十年一樣的狀態(tài)，真讓人抓狂。1999、2003、2005、2007、2014，他比兩位并肩作戰(zhàn)至今的戰(zhàn)友多拿一個冠軍，多在NBA呆了四五年，卻從來沒有因為什么改變過自己的性格。即使波波維奇和帕克、吉諾比利一起喝紅酒，他加入了，也只會是默默地從冰箱里取出瓶可樂，然后坐在一邊邊喝邊聽他們聊天。剛剛過去的這個休賽期，用鄧肯的話說就是，生活無聊的只剩下養(yǎng)傷、康復、練球、降體重了。就這樣吧，畢竟，這個世界上總是需要不解風情的人存在的。

還是那句話，危機，它于鄧肯而言也只不過就是一個名詞而已。本賽季結束后他的合同也將到期，他會退役么？仍舊是沒有人知道。就在不久前，鄧肯在比賽中還能砍下20+10甚至是三雙的數(shù)據(jù)，狀態(tài)可謂是保持的非常好，就此退役也的確可惜。然而，誰又能保證他在40歲以后就不能再打出這樣的數(shù)據(jù)呢？

真正了解馬刺的，或許就只有他們自己了。這么多年，波波維奇變了么？“GDP”變了么？歲月可以用10年、20年的光景讓皺紋爬到他們額頭上，但他們卻可以用自己的天賦、智慧、努力以及更為重要的相互之間信任，讓彼此覺得，一切都沒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