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燈塔歷史概述

鄧進平

（浙江省舟山市文物保護考古所,浙江 舟山 316000）

舟山市地處東海，長江出?？诘哪蟼?cè)，由1390個島嶼組成，有“千島之城”的美譽，海域面積2．08萬平方公里，西臨寧波，西北望上海，是古代“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之地。同時舟山海域暗礁眾多，冬有寒潮，夏有臺風，屬海難事故多發(fā)地。為保障海域船只的航行安全，舟山沿海早在唐、宋時期就設有助航設施，以后歷朝各代，沿海居民都建有簡陋的燈光設施用于夜間作業(yè)的船只歸岸。清朝末年，隨著海上貿(mào)易的日益繁忙，清政府海務科籌劃在中國沿海建造燈塔，舟山作為上海、寧波對外貿(mào)易的門戶，理所當然成為海務科籌劃的重點，舟山海域主要的燈塔設施就是在此背景中建立起來的。

一、舟山早期的燈光助航設施

燈塔是歷史最悠久的助航設施之一,一般設置在沿海、沿江航線附近的島嶼、礁石或岸邊。通常建成塔形,故名“燈塔”。它對保障往來航行船只的安全至關重要。

我國早在夏朝時就懂得利用碣石指引船舶安全航行，《尚書·禹貢》篇有“島夷皮服、夾右碣石入于河”的記載。“碣石”便是中國遠古時期的天然燈塔。①古代舟山沿海也有一些簡陋的燈光助航設施，沿海居民們在他們船只往來的岸邊,或地勢險要的地方,建立指示航行的簡陋標志。據(jù)當?shù)厝酥v，唐時，舟山大衢島海拔300多米的觀音山上建有寶塔，每逢夜間，出家人便在塔頂點燈，引導漁船歸航。此后，該塔被稱為“天燈塔”。后來沿海居民仿效此法，于高峻險要處建立寶塔、守望臺、土堆等，在鐵制的圓盤內(nèi)盛植物油,用棉紗線搓成燈蕊,自制土式燈光置于結(jié)構(gòu)簡陋的高層建筑物上,其所散發(fā)的燈光,見距大約只有在一、兩公里。這種簡陋的燈光助航設施,雖然導航距離極其有限，但對討海維生的漁民們,以及遠航夜歸的游子而言,意義深遠。

這些非專業(yè)的助航設施雖然對出海航行的船只安全起到了一定的導航作用，但由于缺乏專人管理,明滅無常,船只的安危主要還得依賴天氣和航海技能。

二、近代舟山燈塔的建成

清朝末年，隨著上海、寧波以及長江內(nèi)河港口相繼開埠，通往日本和太平洋的航線日益繁忙，簡陋的土燈設施已遠遠不能滿足航行的需要，為保證航行安全，也為控制中國海上交通，當時任清海關總稅務司的英國人赫德便指示海務科籌劃在中國沿海建立一批燈塔，舟山海域更是籌劃中的重點區(qū)域。

赫德（Robert Hart，1835.2.20～1911.9.20），英國人，生于北愛爾蘭亞馬群波達當?shù)臎]落酒廠主家庭。19歲時被派到香港受訓，他勤學苦練，了解和掌握許多中國情況。后又調(diào)到廣州，任英國領事館翻譯，乘機認識了許多中國政要。他自制沉著、圓通，又熟悉官場禮節(jié)和中國士大夫的習氣，深得清政府的信賴。1863年，28歲的赫德被任命為海關總稅務司，兼管燈塔、港務、氣象、郵政等業(yè)務。自此，他以總稅務司名義發(fā)表通令，命令各關設立海務科，攫取有關中國主權(quán)和國防機密的港口、航運、航標、測量、潮汐、氣象、水文資料等，并建議清政府在沿海各通商口岸設立燈塔，這一建議得到清政府的采納。1870年，赫德親赴沿海各處，勘定燈塔位置②，中國沿海各處近代化的燈塔就是在此情況下設立的，其中最為著名的當數(shù)舟山沿海的花鳥山燈塔。

1.花鳥山燈塔。位于浙江省舟山市嵊泗縣花鳥島西北的山嘴上，地理位置為北緯30°51′，東經(jīng)122°40′?；B島位于長江口外，東海舟山群島的最北端，嵊泗列島的東部，島形呈飛鳥狀而得名。花鳥山燈塔為當時清海關海務科在中國沿?；I劃設立的第一批燈塔，也是舟山最早建立的近代化燈塔，由英國人出資，從上海招來勞工建造，于1870年建成。此后燈塔也由英國管理。1943年，日本接管燈塔，為阻止日軍利用燈塔為其船只導航，國民政府曾派飛機轟炸，但損傷極輕微?，F(xiàn)存燈塔保存完整。

花鳥山燈塔的塔身呈圓柱形，高16.5米，下部為白色，混凝土磚石結(jié)構(gòu)，上部為黑色，材料主要是鐵板。燈塔內(nèi)部分四層樓面。塔頂為銅鑄圓頂，裝風向板。頂層使用巨大的玻璃作為墻體，安裝有光源。其下一層有外置廊臺，可憑欄遠眺。燈塔周圍還有無線電鐵塔、發(fā)電房、機房、倉庫、宿舍、碼頭等附屬設施，整體占地約2.2萬平方米，建筑和裝飾均屬歐式風格。

燈塔的核心為四面圓形頭等鏡機牛眼透鏡，每面透鏡用八圈三菱形水晶玻璃拼裝，直徑為1.84米；在頭等鏡機上安裝自動旋轉(zhuǎn)機，四面透鏡為60秒轉(zhuǎn)一圈，采用2000W鹵素燈，燈光射程為24海里，每15秒閃光一次。③

燈塔機組的工作原理如機械手表，信號機的旋轉(zhuǎn)靠齒輪的帶動，齒輪下有一吊錘，藏于支撐機組的鋼柱（空心）之中。當齒輪上緊發(fā)條后，吊錘靠自身的重量自然下墜，降至最低點時，信號機停止旋轉(zhuǎn)，須重新上緊發(fā)條。為方面使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改用電動機帶動旋轉(zhuǎn)，但原有的旋轉(zhuǎn)齒輪和吊錘等設備仍保留完好。

據(jù)當時任清海關副稅務司班思德所著的《中國沿海燈塔志》（1933年年上?？偠悇账臼鹩⌒校┯涊d，花鳥燈塔在建立后，其設施設備就處于不斷的更新完善當中。建立之初，其燭力只有三萬八千枝，到光緒二十五年（1899）改置十二加侖壓油燈，并配以六芯燈頭，燭力增為四萬五千枝。民國五年（1916），復改置頭等鏡機，旋轉(zhuǎn)于水銀浮槽之上，并裝置煤氣燈頭，配以五十五公厘白熾紗罩，每十五秒鐘閃光一次，燭力增至五十萬枝。在增強燭力以增加射程的同時，海務科還在清宣統(tǒng)年間為花鳥燈塔增置電鐘，使設有無線電收音機的船只，均可聞及鐘聲。民國十二年（1923），花鳥燈塔又增置頭等地雅風霧笛一具。此霧笛以十二馬力引擎三架壓縮空氣機策動，適用于霧天導航。經(jīng)過不斷更新，花鳥燈塔的導航方式非常齊全，有光波、電波和聲波等，可為不同距離、不同海況航行的船只提供不同的導航手段。

花鳥燈塔集中體現(xiàn)了19世紀末世界上最先進的航標科技水平，歷來是中國沿海數(shù)百座燈塔中規(guī)模最大、功能最齊全、設備最先進、歷史最悠久的一座，在世界上也位居前列，素有“遠東第一燈塔”及“世界歷史文物燈塔”之美譽。2001年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五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此后，隨著航運的日益繁忙，舟山海域又陸續(xù)建立了許多燈塔。班思德所著的《中國沿海燈塔志》記載，舟山群島在清末時期設立的燈塔很多，現(xiàn)保存較好的仍有8處之多，它們分別是：東亭山燈塔、魚腥腦燈塔、洛迦山燈塔、花鳥山燈塔、白節(jié)山燈塔、半洋礁燈塔、小龜山燈塔、太平山燈塔。

2.東亭山燈塔。位于舟山群島東南部的外洋鞍島上。外洋鞍島又名東亭山，島呈圓形，面積0.033平方公里，海拔49米，島巖崎嶇，居洋鞍漁場中心。燈塔為白色鋼制圓塔，塔高8.5米，閃白10秒，燈高55.0米，射程20海里。④建造于1907年，初置英國制造的四等鏡機。1982年底，由海軍長涂水警區(qū)移交給鎮(zhèn)海航標區(qū)管理。1998年進行無人化改造，塔身防腐處理，安裝主副燈轉(zhuǎn)換系統(tǒng)，直升機平臺，1999年安裝遙測子站，遙測管理。

東亭山（外洋鞍島）燈塔是舟山群島東航路上的重要干線標志，也是船舶進出寧波港和舟山港的重要助航標志。

3.洛伽山燈塔。建于1890年，塔身標高7米，石砌圓形，塔上原用二芯燈頭，發(fā)送紅白二色弧光。紅光射程達7.5海里，白光達15海里。燈塔位于舟山市普陀區(qū)境內(nèi)，與佛教圣地普陀山隔海相望，燈塔海拔高程40米。⑤

洛伽山島面積0.36平方公里，島上有庵堂數(shù)處，相傳為觀世音菩薩修行之地，常有游客來到燈塔處觀海賞景。洛伽山燈塔是蓮花洋面上重要的導航標志。

4.白節(jié)燈塔。位于舟山嵊泗縣馬關社區(qū)白節(jié)山(島)南端，系國際燈塔。是上海往來南方及東南亞各國的主要導航設施之一。燈塔為鐵架混凝土結(jié)構(gòu)，圓柱形，紅白橫紋相間，塔高14.3米，燈塔海拔高程75米。光源原以煤油為燃料后改為柴油機發(fā)電燈光，燈器為牛眼式透鏡，燈質(zhì)為紅白兩色，每60秒交換發(fā)光一次，亮度500瓦，射程22海里。⑥

此外還有半洋礁燈塔、小龜山燈塔、太平山燈塔、魚腥腦燈塔等，這些燈塔均為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由英國人建造，它們分布在舟山海域四周，為往來舟山海域的船只導航。

三、舟山燈塔的歷史價值

（一）燈塔是近代海上航線拓展歷程的見證者，是西方列強在中國沿海地區(qū)進行殖民活動的重要的歷史佐證。鴉片戰(zhàn)爭后，中英政府間簽訂了一系列不平等條約,為了便于進行殖民活動，英國首先掌控了海事監(jiān)管基礎設施的建設。1858年中英《天津條約》第三十二款規(guī)定：“通商各口分設浮樁、號船、塔表、望樓，由領事官與地方官會同酌視建造”。其附約《中英通商章程善后條約》第十條亦強調(diào):“任憑總理大臣邀請英人幫辦稅務并嚴查漏稅，判定口界，派人指泊船只及分設浮樁、號船、塔表、望樓等事，毋庸英官指薦干預?！币罁?jù)以上條款，英國開始在浙東沿海和對外開放口岸、航道勘查選址、設計建造航標，拉開了中國近代航標建設的序幕。

（二）燈塔是中西文化交流特殊時期的特殊產(chǎn)物，是研究19世紀末20世紀初歐洲航標建筑設計理念與建造風格的重要實物例證。作為近代“舶來品”的燈塔，多由英國人獨立設計完成，融入了當時歐洲航標設計建造者對導航、采光、防潮、通風、瞭望等燈塔功能的獨到理念，同時也包含了對實用、堅固、美觀、耐久等建筑元素的合理運用，是歐式建筑藝術(shù)的縮影，為研究歐式建筑藝術(shù)提供了重要實例及參考價值。⑦

（三）燈塔是研究近現(xiàn)代海事文化史的重要實物材料。分布于中國沿海主通道上的燈塔是進出中國沿海港口的重要導航標志，其廣泛應用了近現(xiàn)代光學、聲學、色度學、水文學、氣象學、材料學、建筑學、航海、電子、信息技術(shù)等多學科技術(shù)，為海上航行提供了至關重要的助航作用，確保了往來船只的安全。在歷時百年發(fā)展過程中，這些燈塔扼守著中國南北通航干線的出入口，見證了世界海洋文化的重要發(fā)展歷程，是歷史燈塔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交匯的結(jié)晶。

（四）燈塔是海上貿(mào)易繁榮的象征。小小的舟山，竟然有如此眾多的燈塔，足以說明舟山地理位置的重要及海上交通的繁忙。燈塔的建設再次表明，舟山自古就是長江各口岸通往日本、朝鮮以及東南亞的門戶，是古代中國“海上絲綢之路”的必經(jīng)之地。

一百多年過去了，舟山大部分歷史燈塔仍較完整地保留著清末時期的建筑風貌，只是內(nèi)部一些構(gòu)件隨著科技的進步在不斷更新。這些燈塔設施，對于研究中國乃至世界燈塔科技都有著重要意義。其中東亭山燈塔、魚腥腦燈塔、洛迦山燈塔、花鳥山燈塔、白節(jié)山燈塔、半洋礁燈塔、小龜山燈塔、太平山燈塔與寧波的七里嶼燈塔、東門燈塔、北漁山燈塔整體打包為浙東沿海燈塔，2013年被國務院公布為第七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四、舟山燈塔的功能演變

隨著科技不斷進步，尤其是出現(xiàn)GPS及雷達導航后，燈塔的導航功能已在不斷弱化，但舟山燈塔并沒有退出歷史舞臺，仍然發(fā)揮著重大的作用。

（一）舟山燈塔是獨特的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舟山燈塔作為西太平洋地區(qū)“海上絲綢之路”航道上最重要的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之一，見證著近代以來海上絲綢之路和中外經(jīng)濟文化交流的繁盛和衰落，承載著厚重的歷史文化發(fā)展信息，隨著時間的沉淀，作為歷史文物的價值不斷增強，2013年，舟山沿海系列燈塔就被列入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在“海上絲綢之路”申報世界文化遺產(chǎn)時，舟山燈塔也作為一項重要的文物支撐。

（二）舟山燈塔是理想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舟山燈塔是近代西方列強在中國沿海地區(qū)進行殖民活動的重要的歷史證據(jù)，是近代中國屈辱歷史的見證，今天它的存在可以時時警示人們勿忘落后就要挨打的真理，激勵國民發(fā)展的斗志，是非常理想的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三）舟山燈塔是新興的海洋旅游文化資源。近年來，舟山大力發(fā)展海洋旅游，不斷開發(fā)和挖掘海洋旅游資源。舟山大部分燈塔位于偏僻的小島之上，其神秘性引起游客一探究竟的興趣，燈塔的神秘和小島海上風光的結(jié)合形成一處新的旅游景觀，舟山燈塔中的花鳥燈塔就是一個典型代表，近年來，花鳥燈塔接待的游客呈直線上升,已成長為嵊泗的一個旅游熱點。

注釋：

①王生山：《赫德傳》，《上海地方志》1995年第2期。

②中國海事局：《中國航標史》，廣州市新聞出版局2000年版，第10頁。

③④⑤⑥本文中花鳥燈塔、東亭山燈塔、洛伽山燈塔等燈塔體量、內(nèi)部結(jié)構(gòu)等數(shù)據(jù)均來自舟山市文物保護所實地勘測檔案記載。

⑦杜美燕：《舟山群島的古燈塔》，《東方博物》2011年第4期，第103-10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