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的箱子

〔美國〕詹姆斯·O.玻恩

“好啦，曼尼，別胡扯了。那只箱子里到底有什么玩意兒？”警探保羅·塔布曼變換了下站姿，他的腹部肥肉于是就從右髖部的格洛克23型手槍上滾了下來。正是這層多余的脂肪令塔布曼如此在意，即便在佛羅里達州南部讓人窒息的高溫中，他也要穿上運動外套來遮蓋手槍。

柜臺后面瘦削而結(jié)實的男子大約比塔布曼大12歲，剛過50歲的樣子，精干堅毅的外表像是個在烈日底下待得稍微過頭了的跑步者?！熬剑@算是正式的審問，還是一位潛在的顧客在好奇？”

塔布曼皺起眉頭說道：“兩樣都是?！?/p>

曼尼搖搖頭，說：“抱歉，我不能告訴你。這是商業(yè)機密?！?/p>

塔布曼冷笑一聲，隨后轉(zhuǎn)過頭，表明他對這個狡黠的診所經(jīng)營者的反感，“這是句屁話，你也心知肚明。你為什么非得要搬回博卡拉頓（Boca Raton，美國佛羅里達州棕櫚灘縣的一座城市，屬于邁阿密都會區(qū)，因為海灘風景秀麗、度假村眾多而吸引了許多老人來此安度晚年。同時由于富人很多，博卡拉頓也成了美國詐騙案件的高發(fā)地帶，媒體曾形容它為“美國詐騙之都”?！g注）呢？這里的每個警察都認識你?！?/p>

“我父母住在這兒?！?/p>

“每個人的父母都住在這兒。”塔布曼搖了搖頭，同時用手帕擦拭掉額頭上的汗水，“你這么做，讓我的日子有點兒難過。我不得不向上頭解釋為何有個劣跡斑斑、史上少有的詐騙犯出沒在博卡拉頓。”

“警探，我要告訴你，你完全誤會我了。我已經(jīng)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我去看了治療專家，諸如此類的措施都做了。這家減肥診所完全合法。我們有營養(yǎng)師、運動生理學家，還有套專門設(shè)計的減肥方案，確保任何人都能減輕體重。這只箱子更像是個噱頭。我們告訴客戶它是最后一招，但說真的，我們僅僅不得不用過一次。”

“你只有一位客戶減肥失??？”塔布曼的嗓音無法完全表達他的強烈懷疑，于是他還用力地搖頭，隨后轉(zhuǎn)過身去，這樣他的寬厚肩膀至少會稍稍威嚇到這個短線詐騙高手。

“我沒說那話。大多數(shù)沒能減輕體重的顧客早在我們求助于那只箱子之前就放棄了?！甭嵘舷麓蛄科鹚悸踔列⌒囊硪淼乩_他身上的運動外套一側(cè)，看了眼他的啤酒肚，“你仍然是個年輕人，吃得消一些實打?qū)嵉腻憻?。我想這份減肥方案最適合你不過了。假如你統(tǒng)統(tǒng)都照著做——吃高蛋白奶昔，鍛煉，咨詢——到4月份的時候，”曼尼低頭看著塔布曼早已填寫好的申請表，塔布曼那時還未意識到是誰在經(jīng)營減肥診所，“還未減掉45磅，那時你也許就意識到那箱子是第二方案。但是，多數(shù)人連第一方案都沒能堅持下去，撐不到得出合乎邏輯的結(jié)論那一刻?！?p>

“因此，你是在說，如果我簽署了所有這些棄權(quán)文件，同意照你的規(guī)矩做，簽下合同，一切照做，卻仍然沒能如愿減掉體重，那時我就能弄清楚箱子里有什么了？”

曼尼點點頭，“前提是其他措施都失敗了。”

“你應(yīng)該明白我的擔憂。鑒于你的既往歷史，以及博卡拉頓有多少人買過那些并不歸你所有的公寓，再付錢給你，讓你幫忙推銷他們的分時度假資產(chǎn)，或者購進你的投資計劃，我光付給你入會費就夠瘋的了?！?/p>

“那樣子的話，警探，除非你在這兒有別的事情，否則你需要離開了，因為我還有許多客戶等著簽合同呢。交500美元就能開始，這是筆很優(yōu)惠的交易。之后，你按照減掉的磅數(shù)付錢。沒有其他減肥方案能給你這種選擇?！甭岬臑鹾谘壑樽佣⒅人叽蟮木?，“蹲三年牢讓人改變了。”

塔布曼說：“牢房能改變癮君子或殺人犯，但改變不了你這樣的騙術(shù)高手?！彼辉诤踝约河袥]有傷害到對方，像曼尼這樣的家伙幾乎不會被冒犯到。但是，假如他希望減掉足夠的體重來讓瑪麗亞滿意，他需要做些激進的舉動。瑪麗亞認為他沒有毅力來達到減肥目標，還含沙射影地說他是個被媽媽寵壞了的懶惰兒子，所以她才不會嫁給他。他必須做點什么，人人都在談?wù)摰臏p肥診所就在這兒。

警探說：“我到4月份能減掉45磅體重，即便假日即將來臨？”

曼尼點了點頭。

“假如我到——比方說——3月份，還未減輕體重，我們會考慮使用那只超級神秘的箱子？”

“你不會需要用到箱子。唯一的問題是，你想要何時開始，并且想要如何付款?！?/p>

“我永遠不會放心把自己的信用卡信息交給你，因此我會支付現(xiàn)金。”塔布曼從褲子后兜里掏出錢包，慢騰騰地取出三張20美元鈔票作為定金。在這過程中，他的視線始終沒能從柜臺后面那只2英尺長、1英尺寬的箱子上挪開?！敖裉煜挛缤硇r候，我會拿來余款?！彼麨榱俗约河锌赡芨淖兘鼇淼娜松较蚨械脚d奮。

保羅·塔布曼垂頭凝視著面前的沙拉與旁邊的沙拉醬，使用減肥診所咨詢顧問教給他的一些訣竅。他每吃一口前后都會喝口水，集中精神于口中食物喚起的感覺，試著不去想起菜單上的各種食物，他以前一定更喜歡點那些吃食?；鹕蠞灿偷氖牵暮糜?、總是既精壯又健碩的卡爾·斯皮拉扎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盤子意大利千層面，樣子就像在吃一小碟開胃點心。

卡爾看著保羅，說道：“塔胖墩兒，我真驚訝了。我想我從沒見你堅持減肥食譜這么久過。”

塔布曼沒有理會這個他從童年起就得到的不祥綽號。他將這個綽號更多地歸因于他的姓名，而非他的身材尺碼。他在二十五六歲以前真的還沒有開始橫向擴展。“僅僅才過了三個星期，我仍然得要面對就在眼前的假日，但我已經(jīng)減掉了差不多10磅。盡管我還是有所保留，但減肥診所看來確實是正規(guī)的。”endprint

“他們也許幫你減輕了體重，可花費也高得離譜?！?/p>

“這是我第一次在減肥。我知道曼尼是個騙子，但他也許真的誤打誤撞，干起了一門老老實實的營生。不過，我每次走進診所大門，還是想看看那只箱子里有什么玩意兒，想看得要死。你是醫(yī)生，對于箱子里面可能是什么東西，你有任何想法嗎？”

卡爾搖搖頭，“大概是某種噱頭吧，比如說寫在一張紙上的古老諺語。按照你描述箱子的說法，長方形，大約2英尺長，1英尺寬，箱子里能裝下任何玩意兒，或者什么也沒有。但是，世上沒有什么特殊的儀器能夠減掉你在四個月節(jié)食后都沒能減去的體重，除非與抽脂手術(shù)有關(guān)?！?/p>

“減肥診所十分明確地說到了這一點。不做美容手術(shù)。他們留下一點回旋空間，說可能是一種醫(yī)療程序，可是誰曉得是哪一種程序。他們發(fā)誓說不會是胃間隔手術(shù)或類似的任何手術(shù)?！?/p>

“你進行得不錯，提前達到了部分目標。為什么還要擔憂這事呢？照現(xiàn)在的樣子減下去，你永遠不必擔心那只箱子里有什么。”

塔布曼搖了搖頭，“假如我是在博卡拉頓以外的任何一個地方，就不會擔心了。我為什么非得要在這座美國詐騙之都生活和工作呢？”

“情況真的有那么糟？”

“你根本想不到有多糟。這個地方像摩門教徒吸引老婆一樣吸引著大小騙子。城市里有百分之三十的辦公物業(yè)里在做一些非法勾當。有人估計，半數(shù)的交通事故都是布局好的。我沒有理由對診所保持樂觀。我因為有機會讓瑪麗亞驚艷于我而蒙蔽了自己?！?/p>

塔布曼提到女友后，卡爾眉頭緊蹙。塔布曼的朋友之中，多數(shù)人都不看好這段關(guān)系，他們覺得那位性感嫵媚的委內(nèi)瑞拉姑娘在占塔布曼便宜。對于瑪麗亞，卡爾沒有多費口舌。他只是不想讓曼尼·坎特那樣的卑鄙混蛋利用塔布曼。

塔布曼嘆了口氣，呷了口水，然后把最后一片灑過醋的蘿蔓萵苣放進嘴里，“瑪麗亞甚至沒對此評論一言半句。她唯一注意到的，就是上周六晚上我晚飯沒吃多少?！?/p>

“她真的告訴過你，除非你減肥成功，她不會嫁給你？”

“她搶先了一步。我還未向她求婚，她就先說了。這真是非常激勵人?！?/p>

卡爾搖搖頭，說道：“你為什么要忍受那種屁話？你是個好男人，大家都愛你。我工作的地方有兩名護士，她們立馬就能與你出去約會。你不需要被威逼去做一些你不愿做的事情?！?/p>

“你的口吻聽上去像我老媽?，旣悂啗]有威逼我，她是在鼓勵我?！?/p>

卡爾到了此刻完全沒了好心情，直視著朋友，“塔胖墩兒，你在和我開玩笑嗎？她唯一鼓勵你去做的事情，就是買禮物給她。我很高興你關(guān)心起自己的健康，但我覺得瑪麗亞更有可能干掉你，而不是關(guān)心你的體重問題?！?/p>

“那么我會開心地死去?！?/p>

保羅·塔布曼今天特意沒有穿運動外套。相反，他穿上了襯衫，把格洛克手槍挎在右髖部，金色警徽夾在旁邊的皮帶上。海岸城市里的多數(shù)警探都喜歡這樣佩帶槍支。他們不會掩藏自己是警察的事實。他們不是臥底警員。

棕櫚灘縣的“海灘”與“西邊的社區(qū)”之間有條涇渭分明的分界線。至少在多數(shù)居民的心目中，海灘是一切好事發(fā)生的地方，也是時尚人士居住的地方?？h里的其他區(qū)域顯然當初創(chuàng)建的目的就是為他們服務(wù)。塔布曼不那樣覺得。他只是欣喜于自己能脫掉厚重的運動外套了。這也是次大好良機，可以炫耀一下他的身材，新年剛過去三星期，他已經(jīng)減掉了22磅體重。

起初，大家什么話也沒說，塔布曼尋思著是否有人真正關(guān)心。接著，警長從負責經(jīng)濟犯罪調(diào)查的警探們使用的四張辦公桌中間的過道走過來，說道：“塔胖墩兒，如果你繼續(xù)減肥，我們將會需要為你起個新綽號。”警長露出了她出名的完美笑容，并沖他眨眨眼，“我知道你去了曼尼·坎特在迪克西公路邊經(jīng)營的減肥診所。你認為那家診所正規(guī)嗎？”

“價格很貴，但是正規(guī)的。你看，我已經(jīng)達到自己的一半目標了，還有兩個多月就能夢想成真了?！?/p>

“那么，減肥診所的秘密是什么呢？”

“那是家提供全套服務(wù)的減肥診所，有營養(yǎng)師、運動生理學家與咨詢師。唯一的秘密是一只如同小型扁平儲存箱的箱子，箱子上面寫著‘最后一招。它是某種營銷伎倆，但假如其他所有辦法都失敗了，這一招據(jù)說會管用?！?/p>

警長頓住了，望著塔布曼，“箱子里有什么？”

“我不曉得。如果我告訴你，我每次走進去時沒有試圖琢磨明白，我每天想到這事的次數(shù)沒超過10次，那么我就是在撒謊。但是謝天謝地，看上去我現(xiàn)在無須擔心這事。然而，好奇心正在蠶食我，讓我煩惱?！?/p>

“你知道是什么促成了一名好警探嗎？好奇心以及耐心。幸運的是，你總是擁有這兩樣。否則的話，那兩名失蹤的兒童永遠不會被找到，那些玩龐氏騙局的騙子依然會在騙光民眾的錢財，還會有一系列未偵破的搶劫案。你的好奇心，是我永遠不想讓你失去的東西?！?/p>

所有的警探都留意到刑偵分局歷史上最年輕的警長走進了辦公室。這不僅意味著危機已經(jīng)過去，而且是因為女警長身材之好無人能比。對于這位漂亮的女警長，有許多玩笑話，但是當干正事的時刻來臨時，人人都指望著她。

塔布曼細想著女警長罕見的表揚，這句表揚來自于他在博卡拉頓警局工作了14年知道的最優(yōu)秀的警察。這兒的居民多數(shù)是吹毛求疵、要求眾多的富人，但還居住著不少中產(chǎn)階級家庭，警局的角色不容易扮好。整座城市里只有兩處治安死角，多數(shù)警察都很明智，知道他們沒什么好抱怨的——尤其是與1號國道往北幾英里處的幾座不甚太平的城鎮(zhèn)比較起來。然而，博卡拉頓在執(zhí)法部門之間有著“經(jīng)濟犯罪之都”的壞名聲。正是這點，讓塔布曼的腦海里一直想著些芝麻綠豆大的小事，比如減肥診所里的那只神秘箱子。

保羅·塔布曼在兩人看《美國達人秀》節(jié)目時，伸出雙腿，擱到了咖啡桌上。他通常都對節(jié)目漠不關(guān)心，《美國達人秀》與《美國偶像》節(jié)目常常令他偏頭痛。但是只要他有機會聞到瑪麗亞的秀發(fā)香味，或者欣賞她纖細的手腕，他就一點也不在乎?，旣悂喌睦w細手腕此刻被一對寬寬的金手鐲給擋住了，他為了慶祝她從委內(nèi)瑞拉抵達美國一周年，給她買了這對手鐲。endprint

一位博卡拉頓數(shù)一數(shù)二的珠寶商給塔布曼購買的所有珠寶首飾提供了令人驚嘆的優(yōu)惠價格。8年前塔布曼找到了珠寶商失蹤的女兒后，珠寶商就愛死了他。塔布曼當時參加了搜索鄰近地區(qū)的行動，尋找那個失蹤了的6歲女孩。他的好奇心拼命驅(qū)策著他，令他忘記了下班，最終找到了女孩。那個女孩迷路后藏身在一家廢棄的商店里，找到女孩時塔布曼已經(jīng)連續(xù)值勤了20多個小時。珠寶商妻子的感謝讓他覺得自己像超人。塔布曼盡可能久地保留下那種感覺，有時候，那種感覺類似于瑪麗亞令他覺得自己特別的滋味。不是因為瑪麗亞說過些什么，或做過些什么，更多是因為其他警察看見他摟著瑪麗亞時的模樣。這位30歲芳齡的昔日泳裝模特絕對是光彩耀人。他們無論去往什么地方，瑪麗亞總能吸引別人的矚目。

此刻，她轉(zhuǎn)過頭看著他的肩膀，手臂滑到他的肚子上。她頓住片刻，接著輕拍了下他的肚皮，塔布曼心中激動起來。他一直在等待著瑪麗亞評說一下他堅持不懈的減肥行為。

瑪麗亞坐起身，凝視著他的眼睛，“你真的在減肥，對嗎，小保？”

“你喜歡嗎？”

“哦也，我喜歡。”他愛死了她發(fā)“也”音時聽上去像“杰”音的樣子。在佛羅里達州南部，她的口音并非不同尋常。這樣的漂亮女孩和他這樣的男子在一起，卻是不同尋常的。

塔布曼說：“你想要在臥室里見見嶄新的我嗎？”他調(diào)皮地扭動起那對茂密的棕色眉毛。

她沖他露出虛情假意的微笑，說：“今晚不行。我想要看看誰會進入下一輪。”

他傾下身，親吻了她的前額。

她說：“你還要減掉多少體重？”

他斟酌著回答。減肥診所里的圖表說他僅僅還要減掉10磅。塔布曼只說了句“些許吧”。

兩周之后，到了2月上旬，當塔布曼風風火火地走進減肥診所的前大門時，曼尼在柜臺后面坐直身，招呼道：“警探，你看上去苗條了?！?/p>

塔布曼發(fā)覺，對于這個曾經(jīng)被自己以各種罪名（從支票詐騙到偷盜老太太的社保金）逮捕過的男子，自己很難做到斯文有禮。

曼尼說道：“診所主管說，你差不多達到自己的目標了，很快就不用來了。非常好。你現(xiàn)在相信我們不是騙子了吧？”

塔布曼放慢腳步，走向柜臺，靠在上面，這樣他就能直視曼尼的眼睛。他確實留意到自己的肚子再也不像奶牛的乳房一樣垂落下來，“如果你告訴我箱子里裝著什么，我就會證明你不是在詐騙?！?/p>

曼尼靠得更近些，當兩人的臉龐只相距幾英寸時，他說道：“是激勵措施。”

塔布曼站直身，說：“所以箱子里是空的?！?/p>

“其實也不是空的，但沒人用過。那太費力氣了?！?/p>

“你是什么意思？”

曼尼聳了聳瘦削的肩膀，說道：“警探，別裝了，承認吧，減肥方案確實管用。讓你充滿好奇的腦袋歇息一下。你永遠無須知道那只箱子里裝著什么?！?/p>

他聽到了聲音，甚至尚未從蓋板豎起的復(fù)印機后轉(zhuǎn)過身，就知道走過來的是警長。警長說道：“肯定再也不能叫你塔胖墩兒了，對吧？”為了強調(diào)她的這句評語，她伸出手掌直接拍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塔布曼跳了起來，轉(zhuǎn)過身，見到俏麗的警長笑臉盈盈地看著他。她的行為舉止總是像那些男警探。他沒有因為女警長的舉動而惱怒。人生太過短暫，不用政治正確地糾正每天的每一分鐘。他說道：“假如沒人再叫我塔胖墩兒，我也不會介意?！?/p>

“有沒有琢磨明白箱子里有什么？”

“我與一位州助理檢察官談過了，看有沒有可能以合適理由申請搜查令去查看箱子里有什么東西。減肥診所宣稱箱子是最終的治療措施。然而，檢察官說我沒有任何理據(jù)。還有，減肥診所開業(yè)以來，還未收到過任何投訴。我猜測那只箱子就是噱頭，但是就這樣放任不管，也讓人實難做到?！?/p>

“放任不管，塔布……別管了，保羅。享受你的人生吧。你不應(yīng)該讓外在作用如此強烈地影響你。”她邁步離開時，向他使了個眼色。

他知道警長是對的。她人很聰明，是位好警察，有著很好的見識。但他無法擺脫那一念頭，在他的城市里有一只神秘的箱子，這點把他完全逼瘋了。他總是嚴格地照章辦事，在執(zhí)法時從未選擇過任何投機取巧的捷徑。他吃不準這件事上有沒有捷徑。他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擔心了幾個月。然而，最近幾天里事態(tài)愈加嚴重。他意識到這與他的持續(xù)減肥有關(guān)。每消失的一磅體重都進一步激發(fā)了他對神秘箱子的興趣，讓他距離向瑪麗亞求婚更近一步。從技術(shù)上來講，他早已經(jīng)達到了目標。他沒有理由去發(fā)現(xiàn)減肥診所的箱子里有什么東西。

接著，他注意到復(fù)印機旁的桌子上的某樣東西。一塊士力架，超大裝。警探們總是把巧克力棒隨意留在辦公室里。巧克力棒是警察工作的日常必需品。他情不自禁地環(huán)顧了一下刑偵分局，就像是即將要犯案一樣。他剝開巧克力棒的包裝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吞入肚中，動作快得像功夫大師揮出拳頭。然而，他像酒鬼一樣，覺得自己被吸回進絕妙的美食世界。

兩個星期。只用了兩個星期，就摧毀了四個月的努力。他尚未恢復(fù)減下的40磅體重，但是在增加了21磅后，瑪麗亞就發(fā)飆了。她命令他重新開始節(jié)食，要不然兩人就散伙。

塔布曼決定了，反正他也沒有從她身上獲得多少快樂，于是他讓女友甭管這事。到了最后，瑪麗亞尖叫道：“No más（再也受不了了。西班牙語——譯注）。我需要找個身材結(jié)實健美的人?！?/p>

塔布曼抿著啤酒，注視著瑪麗亞從他的公寓里拿走幾樣東西，隨即最后一次邁出那扇房門。

現(xiàn)在，他肩負著一項任務(wù)。

當他回到診所的時候，已是3月下旬了，距離他的減肥目標還差了26磅。他不能向診所里的任何人承認說他厭倦了增肥企圖，會很樂意地不再把找到的任何食物塞進嘴里。但是，他期望著自己一旦知曉了箱子里有什么后，能再次瘦下來。

曼尼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說道：“你到底怎么了？你缺席了兩次預(yù)約，身體就脹大得活像梅西百貨感恩節(jié)大游行時的巨型玩偶了。”endprint

塔布曼聳聳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曼尼，節(jié)食減肥的話，任何事都可能發(fā)生。但是，現(xiàn)在我只有幾個星期來減掉這多余的體重?？隙ㄓ惺裁次覀兡茏龅拇胧﹣碜屛疫_到目標?！?/p>

“當然有了。我們將會讓你遵循一種減肥食譜，只吃高蛋白奶昔，在健身房里用運動趕走你一身的肥肉?！?/p>

塔布曼舉起一只手，搖了搖頭，“不行，曼尼，我需要用那只箱子?！?/p>

“不，你不需要。你證明過了，你能減掉體重?！?/p>

塔布曼從曼尼的聲音中發(fā)覺了一絲焦慮。

曼尼說：“你這么做，是因為你瘋了。你不能放任不管。”

“那么告訴我，箱子里有什么。”

“我不能說。我簽署了比你更多的保密協(xié)議。”曼尼的氣餒顯而易見，也愈來愈強，“你瞧，警探，我知道你覺得我是個臭混球?！?/p>

“更像個臭屎蛋?！?/p>

“隨便你罵。我明白我倆的對立關(guān)系，但我需要強烈地建議你不要用最后一招?！?/p>

“為什么？”

“沒那個必要。你已經(jīng)證明了你的意志力。”

“那么就告訴我箱子里有什么東西。”塔布曼保持著語氣冷靜，就像是在對話，利用他多年來的詢問與審訊經(jīng)驗，試圖從曼尼口中勸誘出他需要的真相。

“我不能告訴你?！?/p>

“為什么不行？”

“像你一樣，我也有職業(yè)倫理。我簽約受雇，擔任這家減肥診所的經(jīng)理，現(xiàn)在好多人依靠著我，比我意識到的多得多。如若我違背了承諾，或者違反了某條約定，我會滑入危險之徑。我就像個癮君子，要么事事順心，要么一無所有。我喜歡這種生活，我要照規(guī)矩做事，不能告訴你箱子里有什么?！?/p>

“規(guī)矩也說了，現(xiàn)在是我使用最后一招的時候了?！彼悸饕庖讯ǎ胍谡Z氣中傳遞出自己的堅決。

曼尼說：“關(guān)鍵并不在于箱子里有什么，而在于你在想些什么。我認為，是你自身的問題導(dǎo)致你固執(zhí)于那只無聊的箱子。你的精神失控了。”

“我是位客戶，也是名警察。我想要用那只箱子。我有權(quán)使用?！彼悸鼘に贾崾遣皇菍Φ?。掠過他腦海的念頭，就是迫不及待地要見到箱子里是什么東西。這個念頭令他盲目，看不見任何理智的想法。一個騙子怎么可能改變？

曼尼環(huán)顧了一下空蕩蕩的診所，然后說道：“我會訂個預(yù)約?！彼ひ衾锏臒o奈任誰都能察覺到。

塔布曼說：“屁話。我們現(xiàn)在就做?！?/p>

“我得要打幾個電話。醫(yī)療主管應(yīng)該要在場。”

“真的嗎？我以為你是這兒管事的呢。曼尼，給力點，這聽上去就像個騙局?！?/p>

曼尼聳聳肩，把一頁文件滑移到柜臺另一邊，“好吧。這兒是最后的棄權(quán)申明?！?/p>

塔布曼幾乎沒怎么讀。文件上說，診所不負有法律責任，并且他已經(jīng)被告知所有的危險，還有其他種種屁話。律師摻和進某些簡單的事之后，就會有這種屁話。他潦草地簽上自己的姓名，隨后抬頭看著曼尼。

最終，這個年紀更大的瘦削男子說道：“繼續(xù)吧，旁邊也沒有別人。我不會阻止你。”

塔布曼深吸一口氣，慢慢繞過柜臺，品味著自己的勝利。他止步于箱子面前，轉(zhuǎn)身對著曼尼，“我要做什么？”

曼尼輕叩了箱子的頂部，上面清楚地刻印了使用說明，“第一步，雙手穿過箱子底部的把手，然后向上轉(zhuǎn)動旋鈕?！?/p>

塔布曼留意到箱子的蓋子上有一條縱向的接縫。轉(zhuǎn)動每一側(cè)的旋鈕時，他納悶箱子為什么以如此怪異的方式打開。雙手穿過箱子底部的綁帶，又要轉(zhuǎn)動旋鈕，這個動作做起來很別扭，迫使他彎下腰，緊靠著箱子。隨著某種內(nèi)部的機械裝置啟動，他感覺到一連串的咔嗒咔嗒響動。他內(nèi)心越來越激動，尋思這東西是不是來自遠東地區(qū)的某種古老秘器。他喜愛解密，這是他人生最大的挑戰(zhàn)之一。他記起了幾個月以來的操練。

咔嗒，噼啪，箱子在動。當旋鈕停下來時，他感覺得到。他迅速看了眼使用說明，見到最后一行寫道“將你的腦袋向左轉(zhuǎn)”。塔布曼照著做了。

隨后，他聽見了類似強力彈簧彈出的響聲，用眼角余光見到箱子蓋突然彈開。隨后，房間里天旋地轉(zhuǎn)起來，他單膝跪在地上，接著屁股貼地直接坐下。

在塔布曼試著恢復(fù)知覺時，曼尼沖了過來。塔布曼的身體傾向一側(cè)，意識到自己的鼻子與嘴唇在流血，劇痛猶如電流涌入他的腦袋與脖頸。

他晃晃悠悠地向后倒，緩緩地站起身，盯著那只完全打開了的箱子。過了半晌，他才明白自己看到了什么。箱子里就是一塊簡簡單單的圓形皮革墊裝在一根強力彈簧的一端，那根彈簧此刻搖搖晃晃地倒向一邊，整個裝置就像一個滿足特殊需求的玩偶匣。

塔布曼試著講話，但他只能發(fā)出咕噥聲。他意識到自己的下顎碎裂了。

曼尼說道：“我很抱歉，但我答應(yīng)過診所的業(yè)主，我永遠不會揭露秘密。它作為一個激勵工具，太有價值了。但是合同上說，顧客可以使用。你瞧，警探，我現(xiàn)在真的是照規(guī)矩辦事了。但我情愿你剛才能聽我話?！?/p>

曼尼扶塔布曼坐到椅子上，繼續(xù)說：“它不是什么技術(shù)先進的手段，警探。它就是打碎了你的下顎，接下來的三周里，你的下顎會被鋼絲固定封閉起來。我估摸著你會減掉30磅體重。這是種粗暴的辦法，所以它才永遠是最后一招?！?/p>

塔布曼抬頭怒視著曼尼，然而在他有任何沖動之舉之前，警探記起他才是那個詢問“箱子里是什么玩意兒”的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