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戲與游戲計劃

劉建鴻

【故事】

周末，小鴻的幾個好朋友來作客，小鴻提議玩“貓抓老鼠”的游戲。

小鴻媽媽說：“你們可以先花15分鐘討論怎么玩，角色怎么分配，規(guī)則怎么制定，討論時每個人都可以發(fā)言，不同意就說出來，不清楚的地方可以用筆寫在紙上討論?！?/p>

大家覺得很好玩，但都想當貓。

小燕說：“大家都當貓，沒老鼠可抓了！那多沒意思啊，我們一共4個人，2個當貓，2個當老鼠，怎么樣？”

小剛說：“兩只貓，盯著兩只老鼠，一盯一，多沒意思??！”

小敏說：“那還是1個人當貓，3個人當老鼠吧?！?/p>

大家想了想，都同意了，但誰當貓呢？

小鴻提議說：“手心手背來決定吧！”

小伙伴們都同意了，結(jié)果個子最小的女孩小燕當“貓”，其他人只好當“老鼠”了。

“老鼠”們又有問題了：“老鼠是要有洞躲起來的，可這里沒地方躲啊。老鼠只能在外面晃，那太容易被貓抓住了！”

小燕想了想，說：“在地板上用粉筆畫3個圈當老鼠洞吧?！?/p>

具體畫在哪里呢？小鴻在紙上先畫了四邊形代表客廳，再畫了幾個圈，說：“這幾個地方，門旁邊、冰箱邊和沙發(fā)邊，作為老鼠洞怎么樣？”

大家同意了。

“可是怎么才能當上貓呢？”小剛舉手問，他不喜歡做老鼠。

小鴻說：“不然這樣，如果老鼠能夠占領3個不同的圈，還沒被貓抓到，就可以晉級當貓？”

大家都覺得很好玩。

小敏說：“貓捉老鼠，都是靜悄悄的，我們再加上一條，誰說話發(fā)出聲音就算輸一次，怎么樣？貓如果出聲，每只老鼠就可以多算一個圈，老鼠如果出聲，要扣掉一個圈?！?/p>

大家也同意了。

小剛說：“那贏了有什么好處??？”

大家討論后決定：“老鼠如果占了3個圈，就可以把不稱職的貓趕下來，換成他來當貓！貓如果抓到3次老鼠，老鼠們就要給貓捶背按摩。”

就這樣，孩子們討論了快20分鐘才結(jié)束了對游戲規(guī)則的商定！

小鴻找了一個黑貓警長的頭飾給小燕戴上。老鼠怎么扮演呢？孩子們把沒用的舊報紙卷成一長條，當成老鼠尾巴塞在褲子后！

那個上午大家玩得都很開心！小剛很想做貓，所以特別機警，只是有幾次太興奮發(fā)出聲了，也欣然接受了處罰，最后總算如愿以償?shù)匾伯斄嘶刎?；小敏一直記得他的提案，從來沒有因為出聲被扣分；小鴻在游戲前的討論中提出了2個方案都被大家接受了，他高興極了，玩起來特別投入……

【分析】：

上一期我向大家介紹了曾獲國際教育局2001年創(chuàng)新貢獻獎的心智工具課程（Tools of The Mind）的部分做法，它鼓勵孩子通過各種符號（言語、文字、圖形等）來促進兒童思考和計劃性，本期為大家繼續(xù)介紹心智工具課程的另一個要點，即游戲與游戲計劃的意義。

1.“游戲計劃”促進兒童綜合能力的提升

無論是貓抓老鼠還是老鷹捉小雞，孩子們玩的游戲往往都是家長（老師）制定規(guī)則，孩子照著玩。如果遇到問題，孩子們一般跑去找大人投訴?？贪宓挠螒蛞?guī)則讓孩子缺少參與感和隨機應變的靈活性，一旦人數(shù)或環(huán)境稍有變化，孩子可能就不知道該怎么玩了。

“心智工具”課程則強調(diào)“讓孩子自己做游戲計劃”的重要性，花上15～20分鐘討論、協(xié)商來完成游戲計劃，討論過程中要鼓勵孩子使用紙筆。

比如小鴻和小伙伴們一起制定“貓和老鼠”的游戲規(guī)則，在角色設置（4個孩子要設幾只貓、幾只老鼠）、選擇角色（誰來當貓或老鼠）、勝負評定辦法、設定賞罰上都由孩子們自己討論決定，孩子們在表達自己意見的同時，也學會了傾聽了不同“利益主體”（貓、老鼠）和每個人的想法和感受，學會了溝通、協(xié)商和妥協(xié)，并學習預估可能的后果。

心智工具鼓勵孩子獨立思考，在輕松的氛圍里什么點子都可以提，但是否會被大家接受并采用，有賴于點子是否新穎有趣以及提出者的表達能力和說服能力，這也促使孩子要了解他人的需求，增加點子的吸引力并進行良好的語言組織。小鴻提出了兩個點子（畫出4個“老鼠洞”位置；老鼠占3個不同的圈可以晉級當貓），小敏提出了貓和老鼠在游戲過程中應該不出聲，增加了游戲的變化和趣味性，得到了大家認可，他們自己也很有成就感。

另外，因為每個人都參與了規(guī)則的制定，所以孩子們會很愿意遵守游戲的規(guī)則（如游戲中小敏特別自控不出聲，小剛喊出聲后很沮喪，但也接受了處罰）。研究表明，遵守游戲規(guī)則為兒童將來順利過渡到遵守社會規(guī)則奠定了良好基礎。

2.“游戲計劃”促進兒童社會化能力的發(fā)展

故事中后面的游戲過程進行得很順暢，這離不開之前制定游戲計劃時的充分討論！不難想見，通過游戲計劃的商定，很多原本可能在游戲中出現(xiàn)的矛盾被提前預估并被協(xié)商化解了。

那游戲計劃中的溝通協(xié)商是否能遷移到孩子們的日常社會交往中呢？

“心智工具”課程的研究者曾記錄過這樣一個例子：

4歲的喬和小伙伴約翰一起完成班級的“工作”，約翰把同學的名字逐個抄寫在每一張紙上后，喬負責用印章裝飾這些紙。約翰抄寫得非常慢，喬很快就把手里的紙蓋完了，閑著無聊，他拿著印章在空中繞圈，想開個玩笑，把印章蓋在約翰手上。

“這是你的計劃嗎？”約翰扭過頭來，這里說的“計劃”是孩子們每天早上都會進行的游戲計劃。

喬的手停了下來，說：“噢，我想蓋印章，這是我的計劃?！?/p>

“但是我還沒寫完?！奔s翰當然不愿意喬把印章蓋在他手上，他想了想，指著紙旁的信封說，“要不你幫我把蓋好章的紙疊起來，然后，信封這里也可以蓋！”

“好的！”喬很樂意。

他們相視而笑又一起開始工作。

顯然，當喬后來沒地方可蓋章的時候頗感無聊，準備對約翰“下手”，遭到對方抗議并很可能會引發(fā)沖突。但約翰問喬“這是你的計劃嗎？”就像日常商定游戲計劃那樣他們通過溝通找到解決之道，化解了一次可能的沖突。

研究者發(fā)現(xiàn)，在班級開展了幾個月這種特別的“游戲”后，孩子們之間的沖突顯著減少了。游戲開始前潛在問題就被孩子們提出，與此同時，孩子們的觀點采擇能力和溝通協(xié)商能力也在討論中得到提高，并進而遷移到其他社會交往中。

3.游戲提升了孩子使用“物品替代物”的能力

孩子一開始會依賴真實的東西來進行游戲（比如轉(zhuǎn)動玩具卡車的方向盤），接下來可以用一個物品來代表（比如用一個圓形紙板來代表方向盤），在更高層次階段，他可以用語言和動作來代替真實的東西（比如用兩手在空中畫圈的動作來代表方向盤）。當孩子們不依賴具體物品進行表演時，兒童的思考、想象和表達也有了更大的空間和自由。

維果斯基說過，“當孩子以一根棍子代表一匹馬，或用疊起來的毛毯代表睡著的嬰兒，他們與真實的關系就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孩子在一種假裝的形態(tài)下，改變了替代物品原先一般的意義。”

“心智工具”課程鼓勵孩子在游戲中自制一部分道具或靈活應用“物品替代物”（故事中孩子們用報紙做老鼠尾巴），這樣促進孩子不依賴于逼真的道具也能自如表現(xiàn)“大千世界”，促進了孩子的想象力和表現(xiàn)力的發(fā)展。

4.游戲可以提升孩子的自控力

最后，最重要但也最容易被忽視的一點就是游戲可以提升孩子的自控力。

日常生活中，家長們往往有一個誤解，認為提醒孩子“不要玩筆”、“在椅子上好好坐著不要動”，類似這樣的要求就可以鍛煉孩子的自控力。其實，單調(diào)無趣、被動服從并不符合孩子的內(nèi)心需求，以放棄內(nèi)心自主感和自發(fā)性為代價的“自控”很難持久。相反，如果給孩子更多的自主和選擇權(quán)，讓活動更有趣味性和挑戰(zhàn)性，孩子們可以樂在其中，自我控制的能力也能得到提升。

為什么游戲能提升孩子的自控力呢？

游戲設定了不同的角色，小燕“合法”當上“貓”時，高高壯壯的小剛哪怕不樂意也只好扮演東躲西藏的老鼠，這既是趣味的來源，也自然地鍛煉了孩子的自控力（服從角色）。維果斯基說過，“游戲不斷對孩子的行動提出要求，要求他們反對立即的沖動。在每一個階段，孩子都面對了介于游戲規(guī)范和如果他能立刻反應他將怎么做之間的矛盾沖突?！?/p>

本文游戲中小剛快要占第三個圈時，眼看馬上要“晉級成功”，他很興奮不禁喊出聲來，但按照規(guī)則老鼠出聲就算輸，不但不算分，還要被罰掉一次。下一次再玩的時候，他就要千方百計提醒自己要自控不能再發(fā)出聲音。這對平時愛說愛笑沖動型的小剛是一個挑戰(zhàn)。維果斯基說，“在游戲中，孩子的行動必須相反于他想要的行動，孩子最大的自我控制就在游戲中產(chǎn)生。當一個孩子在游戲中放棄了立即的吸引，可以說是達到最高意志力的表現(xiàn)?！?/p>

著名心理學家鮑麥斯特一直專注于研究自控力，他給出的建議是：要提高孩子的自控力，應當讓他們有“更少的壓力，更多的收獲（less strain，more gains）。顯然，游戲正是在輕松愉快的情境下給予孩子挑戰(zhàn)自我控制力的機會，讓他們不斷超越和成長。

游戲還能為孩子的自我控制能力賦予新的意義。20世紀50年代，前蘇聯(lián)有一個著名的心理學實驗，研究者讓孩子站著不動，結(jié)果孩子們只堅持2分鐘就站不住了。接著，研究者讓第二組孩子當哨兵，告訴他們?yōu)榱吮Ｐl(wèi)國家財產(chǎn)一定要堅守自己的崗位，結(jié)果這組孩子可以保持11分鐘紋絲不動。人是“尋找意義”的動物，游戲通過角色賦予的意義（哨兵保衛(wèi)國家）也能提高孩子的自我控制能力，這與另一組孩子接收到的無意義指令“站著不動” 迥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