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佩函
(新疆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00)
中國新聞法治現狀評析
李佩函
(新疆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新疆烏魯木齊830000)
隨著傳播媒介的快速發(fā)展,媒介在探討公共事務中發(fā)揮著越來越重要的作用。然而隨著媒體介入報道的范圍逐漸擴大,有時會觸及到法律的邊界。在我國,涉及新聞的相關法制不健全,在實際操作中,出現了種種問題。本文將通過幾個影響力較大的案件的報道來說明中國新聞法治面臨的問題。
新聞法治 媒介審判 新快報
在李莊案初發(fā)時,《中國青年報》于2009年12月14日發(fā)表文章《重慶打黑驚曝辯護律師造假事件,近20人被捕》的報道。報道詳細說明了辯護律師李莊、馬曉軍等人教唆犯罪嫌疑人偽造證據、減輕罪責的全過程。其中涉及李莊案的細節(jié)和對李莊和其他辯護律師的評價。
在報道刊發(fā)后不久,陳有西,中華全國律師協會憲法人權委員會副主任,擔任“李莊案”與“夏俊峰案”等多起重要案件的代理律師,就在自己的個人網站的刊載了一篇名為《法治沉淪:中青報奇文批判》的長文,駁斥了《中國青年報》報道中種種不適當的做法。
《中國青年報》的報道中寫道:“12月13日,‘律師造假門’始作俑者李莊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一起國內罕見的涉黑案件”律師造假門“被急速曝光?!倍陉愑形骺磥恚@是在嘩眾取寵迎合網絡熱門手法杜撰出一個“律師造假門”。“批準逮捕”只是尚無定罪效力的強制措施,律師是對被告進行合法幫助,還是在造假,按中國今天的司法制度,并不是由公安和檢察院說了算。這兩個機關沒有確定權力。所謂“急速曝光”,13日的批捕,14日獨家報道,只是該報自己在傾向性地“急速”故意透露,或者受聯合辦案組的授意故意透露,并沒有其他的媒體“急速曝光”,這明顯是虛假報道手法用語。
而報道中所稱“造假”,是指制造假的證據。由于律師的法律幫助,被告明白后,改變原有對事實的認識和口供,是每個刑事案件都會發(fā)生的。如果重慶警、檢是以此為據定性,沒有其他的事實和證據,那這個案件最終肯定是個錯案,李莊無法定罪。因為《刑法》306條的含義“幫助當事人毀滅、偽造證據,威脅、利誘證人違背事實改變證言或者作偽證的”的“幫助偽證罪”,根本不包括被告本人這種口供的改變。這是記者受辦案機關舊觀念影響的基本法律常識的錯誤。
而《中國青年報》中寫道:“李莊,48歲,混跡律師界十余年,其所在的康達律師事務所在京城也頗有‘背景’。注重”身價“的李莊此次肯來重慶打涉黑官司,除受龔剛模的生意伙伴相邀答應來”撈人“,其實更重在‘撈錢’?!睂σ粋€執(zhí)行辯護職務的律師,在沒有司法定性前,這個記者很無知地已經對他定性為是“混跡律師界十余年”,是“為撈錢”,是“有背景”。已經將其媒體批判為一個混混。
李莊案的案情較為復雜,在這里就不展開。單就這篇報道而言,確實帶有媒介審判的嫌疑。報道中把“批準逮捕”近乎等同于定罪,把被告改變口供,定義為造假,是缺乏法律常識的表現。這樣的報道很容易誤導讀者,使讀者以為此案已經塵埃落定,但事實上,此案件至此只進行到逮捕犯罪嫌疑人的階段,后面的司法程序還沒有進行,對李莊的判決還沒有確定。而媒體先于司法部門做出有罪的定論,實為媒體審判。媒體審判不僅暴露出媒體缺乏對法律的充分認識,在某種程度上,更是對大眾輿論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新聞事件一旦被刊出,會在短時間內吸引眾多的關注,如何在第一時間定下案件的基調,對于一起案件的后續(xù)發(fā)展來說至關重要。媒體發(fā)布的第一手資料對于受眾來說就產生了強烈的“第一印象”,影響他們對于案件的判斷。在《中國青年報》的報道中,對于李莊個人的描述極其不客觀,所用的詞語主觀性較強,帶有明顯的貶義,實在有違新聞報道的客觀性原則。
媒體審判的例子在近年來不算少見,“藥家鑫”案也是其中一個例子。在案件最初進入大眾視野時,藥家鑫就被媒體打上“富二代”的標簽。在當時的輿論環(huán)境下,這一標簽已經本能的會招致別人的反感。在隨后的媒體報道中,被害人張妙又被塑造成一個值得同情的勞動婦女形象。這樣的形象在大眾腦海中一旦建立,大眾輿論一邊倒的形式也就不奇怪了。在大眾的憤怒情緒達到最頂峰的時候,還出現了類似“藥家鑫不死,就是中國法治的失敗”這樣的偏激言論。這樣的輿論也給司法機關帶來了壓力。最后,藥家鑫還是以故意殺人罪被判處死刑。
轟動一時的“唐慧案”就是這樣一個例子。湖南永州的11歲少女樂樂失蹤,經了解是被他人強迫賣淫,后被親戚救出。其母親唐慧為了給女兒一個說法,堅持上訪受到不公正待遇,被打被抓。又被判處勞教,但之后撤銷。最終,這起強迫幼女賣淫案兩名被告人被判處死刑、四名被告人判處無期徒刑。
在案件結束后,很多媒體把唐慧塑造成法治斗士,把此案視為推動勞教制度改革的“一場偉大勝利”,唐慧也成為與制度存廢緊密相連的公眾人物。她被媒體冠以“偉大母親”稱號:“用一個母親弱小的身軀維護著司法的威嚴與公正”。2013年8月1日,《南方周末》在案件結束后,發(fā)表了一篇《“永州幼女被迫賣淫案”再調查:唐慧贏了,法治贏了沒?》在這篇報道中,記者披露了此案的種種細節(jié)和疑點。
梳理此案的發(fā)展過程,我們發(fā)現,作為唐慧事件的起點,此案存在核心證據不足、司法程序受到外部壓力影響等情況;而被告人親屬與代理律師甚至相關司法機關,也認為判決結果因壓力導致量刑過重。在記者對唐慧的采訪中,她曾自述“通過以死相逼和不斷上訪,迫使案件走向正軌”,在這一過程中,此案是否始終保持在法治軌道之上,就具有辨析的價值。
當今,大眾普遍的法律意識不高,國家始終強調法治的重要性。但是在“唐慧案”中,法治卻在與媒體的競爭中節(jié)節(jié)敗退。此案的結果也許能說明一些道理。受訪刑法學者均認為,兩個死刑和四個無期徒刑屬于罕見的重判。獲刑15年的秦斌案發(fā)時為未成年人。
媒體本應承擔社會教化的功能,在涉及法律問題的報道中更應當慎重。作為普及法律的新聞報道,客觀性和公正性不容有失誤。但是無論是《中國青年報》的報道,還是媒體關于“唐慧案”的報道,都模糊了新聞報道與新聞評論的界限。在新聞報道中不是羅列事實,而是把自己對于此次事件的觀點和想法加入進去,讀者看到的,已經是帶有一定感情傾向的報道,帶有傾向性的材料選擇。這樣的輿論可以說是在媒體的帶領下產生的。輿論一旦產生,想要轉變,除非出現及其有說服力的證據,否則只會像滾雪球一樣越滾越大。
可以說唐慧用她自己的方式,達到了她自己的目的。但是對于被告來說,是不公平的,他們的話語權被剝奪了。更進一步說,中國的法治在退讓,案件當事人與媒體聯手炒作,前者得到自己的目的,后者吸引了足夠的眼球。這樣的“雙贏”在以后不會減少,只會增加,如果沒有來自外部的約束,必將損害中國的法治建設。
以《新快報》記者陳永洲事件為例。2013年10月23日,《新快報》的頭版寫著:“各位讀者,我們的記者陳永洲報道了中聯重科財務問題,然后他就被長沙警方跨省抓走了,罪名是涉嫌損害商業(yè)信譽。對此,我們要吶喊”下面以大號黑體字寫出標題《請放人》,副標題則為《敝報雖小,窮骨頭,還是有那么兩根的》。
10月24日《新快報》頭版再次發(fā)文《一切在法律框架下進行,不能先抓后審——請再放人》。而此事也引起了中國記協的重視,中國記協發(fā)聲明,希望有關方面做出令人信服的說明。而長沙警方稱,事件正在按法律程序辦理。
10月26日事件急轉直下,中央電視臺播出陳永洲的認罪短片,身處湖南長沙第一看守所的陳永洲向辦案民警坦承,自2012年9月29日至2013年8月8日,受人指使,在未經核實的情況下連續(xù)發(fā)表針對中聯重科的失實報道,致使中聯重科損失慘重。10月27日,《新快報》在頭版刊登致歉聲明。10月30日,長沙市岳麓區(qū)人民檢察院對新快報記者陳永洲以涉嫌損害商業(yè)信譽罪批準逮捕。
回顧這起事件,《新快報》刊登的消息,反映出媒體法律意識淡薄,甚至缺乏一定的法律常識。陳永洲在涉嫌損害商業(yè)信譽罪被逮捕,只是尚無定罪效力的強制措施,《新快報》刊登的“不能現抓后審”缺乏法律常識。案件一旦進入司法程序,就應該按流程進行。媒體利用自身的影響力和話語權發(fā)布這樣的消息,在未查明事實真相的情況下要求放人,會對輿論產生錯誤的導向。
作為普通讀者不可能了解這一事件的來龍去脈,只憑《新快報》上的一篇文章,也就是媒體的一面之詞,容易盲目地輕信有利于《新快報》的信息,從而引發(fā)輿論的一邊倒,強大的輿論力量會對司法機關產生壓力,影響案件公正審理的結果。在此案中,報社作為涉案一方,卻利用自身的力量,干預案件審理的過程,這種行為就是媒體“越界”。
報社的這種錯誤做法暴露媒體從業(yè)者法律意識淡薄。陳永洲的行為也已經觸犯了法律。在這里我們要提出“有償新聞”這個概念。在平時的新聞采訪中“有償新聞”已經成為了這個行業(yè)的“潛規(guī)則”,但是此次陳永洲的行為,已經突破了一般意義上道德界限。
在高度競爭的商業(yè)社會,關于上市企業(yè)的信息涉及企業(yè)和許多股民的利益,報道這些問題應該慎之又慎。這不是說這一領域不能做“揭黑報道”,而是說報道應該建立在記者親自搜集、整理的第一手資料上,記者應充分掌握與所報道企業(yè)相關的數據,采訪到企業(yè)的相關負責人,通過其他渠道證實自己搜集的材料,盡量展示雙方的觀點。這樣寫成的新聞才是符合新聞客觀、真實標準的。但據陳永洲所交代:在不到一年時間內先后發(fā)表的10余篇中聯重科負面報道中,只有“一篇半”是自己在他人安排采訪下完成的,其余都是由他人提供現成文稿,自己修改加工,有的甚至看都沒看便發(fā)表。憑這一系列失實報道,他多次收取了數十萬元人民幣和數千港元。
陳永洲的這一事件暴露了新聞從業(yè)人員中出現的種種問題。在當今這個高度發(fā)達的商業(yè)社會,新聞自由、媒體間的競爭與媒體責任之間的矛盾隨著市場經濟的運行凸顯出來,過分的自由度也使輿論傳播的巨大的隱患和副作用不斷顯現。在利益的驅使下,新聞“權力”被異化、正義與良知被遺棄、假新聞泛濫、有償新聞屢禁不止,部分新聞從業(yè)人員在金錢的驅使下,不顧職業(yè)道德和操守淪為商業(yè)不正當競爭的工具。
中國新聞法治現狀通過這三個例子并不能完全的展現。但是這三個例子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媒體是以追逐利益為目標的,但是如果忘記了身上肩負的社會責任,就會誤入歧途。新聞法治可以是外部對新聞活動的制約,也可以是媒體對于法制新聞的報道。前者為媒體的發(fā)展提供方向,后者又反過來對中國的法治進程添磚加瓦。在當代這個媒體發(fā)展迅速,新生事物層出不窮的時代,法制和法治同樣的重要。然而如何處理好新聞法治與媒體、讀者、當事人的關系,將會是一個一直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