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生命的美麗在低頭時方得顯現(xiàn),瞥見一灣清淺的迷人景致,聽得一襲花開的微水旋律,享受一種靈魂的傾訴與暢達。人,切不可把自己看得過重,低頭,方得悅納生命。
托爾斯泰搬箱子,把微薄的勞動所得放在與稿費同等重要的位置上;蕭伯納與小女孩的對談,平凡中卻透出一種平等的訴求。同樣是偉人,他們卻不約而同地選擇放低姿態(tài),以平等的眼光體察一切,于是,月圓是詩,月缺是畫,不管怎樣,都能歆享生命、悅納生命,而達成這一切,往往在低頭的一瞬。
你駐足赤壁高吟“千古風流人物”,瀟灑之態(tài)好比那千堆似雪的浪花,但誰也不曾忘卻你“烏臺詩案”的痛楚。你驕傲過,得意過,自負過,卻于此時漸漸明了:不必把自己看得過重,如同疾風呼嘯過山岡一般趨于平緩,生命在此時如同細沙流入身體,溫軟而安定。你,不再是那個驕傲的子瞻,而是“物與我皆無盡也”的坡仙,低頭,學會放低姿態(tài),平等看萬物——“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學會低頭,給自己一個安然自適的角落。窺到人生真諦,清凈卻非清高,修煉而非苦練,失意卻不失魂,優(yōu)雅卻不憂傷,孤單但不孤獨,我不卑不亢,在燈火闌珊的地方,做自己的帝王。
米勒一生拒絕上流社會的邀請,當人們爭相去王子的周歲宴時,他嘖嘖嘆息:“可憐的小王子!”可他筆下的農(nóng)民卻一個個對等似的完美,似《吃土豆的人》中泛著淡淡的光輝;斯特里克蘭德40歲毅然出走巴黎,放棄優(yōu)厚的工作,奔向塔希提,成為藝術的殉道者。誠如福樓拜“呈現(xiàn)藝術,退隱藝術家”一句評價的那樣,米勒低頭面對勞苦的人民,斯特里克蘭德面對藝術化的內(nèi)心,放松自己,使靈魂增重。
洛爾迦說:“我低頭,慢慢地走,慢慢地走,我的生命向一個希望尋求?!?/p>
人們低頭,不把自己看得過重,這種平等的、執(zhí)著的尋求,才是使生命平衡的最終答案。驀然回首,靈魂在高處,卡夫卡倔強而迷離的眼里存放著一種堅守的信念,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內(nèi)心像一個深淵,卻擋不住真誠的霧從中泛出……他們低頭,卻親近了純凈的微風,采擷了靈魂的玫瑰。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辛棄疾低頭看景,遂生出這樣的喟嘆。在廣闊的塵世里,唯有低頭,放輕自己,方得一葦以航,悅納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