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歲少女“早熟”的夢想：割肺救姐信念如山

鐵世明

陳紅（右）和姐姐陳莉

13歲女孩應該有什么樣的夢想？廣東揭陽少女陳紅的回答是：提前長大！好將自己發(fā)育成熟的肺葉移植給生命危在旦夕的姐姐陳莉。

2010年，陳莉被查出患有肺結核合并肺動脈高壓，并導致慢性肺源性心臟病，肺功能一天天衰竭，如花的生命就要走到盡頭。由于家族遺傳，她的母親患有嚴重的肺氣腫，唯一的妹妹陳紅原發(fā)性肺功能發(fā)育不全，被斷定不適合移植……然而這不是厄運的全部：就在幾個月前，她們剛剛失去了親愛的父親。

就在所有人都嗟嘆這個家庭沒有希望時，年僅13歲的少女卻不甘心就這樣失去最親愛的人。她想在短短一年時間里，讓“幼稚”的肺盡快長大，續(xù)航姐姐的生命之帆！

姐姐“生命之帆”折翼，妹妹的天空不再亮麗

對于廣東省揭陽市榕城區(qū)的女孩陳紅來說，2010年是她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年。她先是因車禍失去了父親，又差一點失去了心愛的姐姐。

陳紅出生于1997年11月，姐姐陳莉比她大4歲。她們的父親陳建波是一名出租車司機，母親覃春芳因身體不好，一直在家操持家務。一家四口雖然全靠陳建波在外跑車的收入生活，但覃春芳勤儉持家，兩個女兒聽話懂事，貧寒的日子依然過得其樂融融。

在陳紅心目中，姐姐陳莉是她最親密的伙伴。因為父母忙于工作和家務，陳莉從六歲起就開始帶妹妹。她不論走到哪兒都牽著妹妹的小手，還幫她扎小辮、擦鼻涕。最令陳紅著迷的是，姐姐還是個“故事精”，聰明早慧的她會講許多有趣的童話故事，青蛙王子、白雪公主、森林女巫……每個故事都讓陳紅心馳神往。

2006年，陳莉以優(yōu)異的成績考入揭陽市真理中學，四年后，陳紅也考入同一所學校。優(yōu)秀的姐姐讓陳紅引以為榮，在別人眼里，妹妹陳紅性格精靈古怪、嘴巴潑辣，姐姐陳莉溫柔敦厚，整天受她“欺負”，但只有陳紅知道，她對姐姐既敬又愛，無比依戀。

天有不測風云。2010年3月的一天下午，陳建波送一位客人去汕頭，下了榕東大橋，途經炮臺鎮(zhèn)時，與一輛大型貨車錯車，貨車發(fā)生側翻，客人只受了輕傷，坐在駕駛座的陳建波卻不幸身亡。

一個家庭的頂梁柱就這樣猝然離世，覃春芳和兩個女兒一下子失去了依靠。由于肇事貨車未買貨運險，這起交通事故經過協(xié)商，最終以司機本人賠償受害者家屬8萬元而告終。

就在一家人沉浸在失去親人的悲傷中時，一件更不幸的事情發(fā)生了。

2010年10月17日，讀高二的陳莉上體育課時突然暈倒了，等陳紅和媽媽得知消息時，姐姐已經被學校的老師和同學火速送往離學校最近的揭陽市人民醫(yī)院。對陳莉進行緊急搶救后，醫(yī)生給出了殘酷的診斷：肺結核合并肺動脈高壓，并導致肺源性心臟病。聽到一連串的“肺”字，覃春芳頓時癱軟下去……

原來，覃春芳的家族有肺病史，她的父親因肺癌去世，哥哥、伯父均患有哮喘，她本人也有嚴重的肺氣腫。多年來，“肺病”一直是整個家族揮之不去的陰影。陳莉出生后體弱多病，運動過量就臉色發(fā)白，氣喘吁吁，但體檢只查出她有輕微的哮喘，醫(yī)生說隨著年齡增長，抵抗力增強，或許可以自愈。對此，覃春芳一直抱著僥幸的心理。陳莉由于身體原因，一直不上體育課?？尚聛淼捏w育老師不明就里，讓她與同學一起跑步，好強的陳莉不甘心一直當旁觀者，便咬牙參與，沒想到剛跑了兩圈，就暈倒在地……

醫(yī)生告訴覃春芳，陳莉是由于慢性肺病發(fā)展為PAH特發(fā)性肺動脈高壓，伴隨右室功能障礙，目前只能使用激素和免疫抑制劑類藥物進行靶向治療。好在還有丈夫去世后留下的幾萬元賠償金，覃春芳用這筆錢勉強支撐著女兒的醫(yī)療費。

可是，隨著病情的發(fā)展，陳莉肺功能越來越衰弱，多次呼吸暫停，險象環(huán)生。覃春芳把女兒轉往廣州胸科醫(yī)院。該院胸外科副主任醫(yī)師李艷經檢查后告訴覃春芳，陳莉的肺部組織呈進行性壞死，最多只能維持兩到三年，唯一的解決途徑就是肺移植。

顯然，覃春芳的病變肺并不適合移植?？紤]到親屬之間進行肺移植，排異反應相對來說會更小，費用也會減少到20萬元左右，醫(yī)院為陳紅和陳莉做了配型試驗。但試驗的結果卻更令人意外：陳紅與姐姐的血型相同，HLA位點也高度一致，可她的肺功能先天發(fā)育不良，雙肺均為幼稚肺，肺活量僅有1200毫升左右，比正常人最低值2500毫升低一半?。ㄗⅲ?3歲的孩子肺已發(fā)育完全，但由于家族肺病史，陳紅的肺功能不達標）李醫(yī)生遺憾地說：陳紅的肺功能維持日常活動沒什么問題，但作為供體遠遠不夠，她建議陳莉等待合適的肺源。

覃春芳母女陷入了絕望。誰都知道，器官移植永遠供不應求，等待的結果遙遙無期，非親緣異體肺移植高達60萬元的手術費，也讓這個貧寒之家望而卻步！無奈之下，覃春芳只得把女兒接回家，靠服用萬他維、西地那非、安立生坦等藥物進行保守治療。

自從生病后，陳莉因為身體原因不能繼續(xù)上學，只能整日臥床，心情十分壓抑。陳紅每天放學后就來到姐姐床前，給她說笑話、講故事，看上去還是那樣無憂無慮、沒心沒肺。但陳莉一次卻偶然看到妹妹的日記本上寫著：“我恨我自己，為什么不能給姐姐換肺。我已經失去了爸爸，不能再失去姐姐了！有誰能告訴我，該怎么辦？”妹妹那天真無邪的笑臉和她與年齡不符的沉甸甸的憂慮，讓陳莉潸然淚下。

再難也要救姐姐！生命之帆迎風而漲

2011年2月21日，陳紅如獲至寶地給姐姐帶來一個好消息：她從報紙上看到，日本有一位男運動員用自己的一小部分肺葉捐給患有嚴重肺病的妻子，從而使妻子得救。看到陳莉一臉不解，陳紅興奮地說：“運動員的肺本來與普通人一樣，但他通過運動，讓肺‘長大了，所以能給妻子捐肺。也就是說，只要我努力運動，我的肺或許也能快快‘長大，那時，我就可以救你了！”她的話讓陳莉半信半疑，覃春芳也對小女兒的“異想天開”連連搖頭。

然而陳紅顯然對自己這個想法感到激動，她找到學校的體育老師，得知正常人的肺臟確實可以通過鍛煉變得強壯，體積相應也會變大;然后又到揭陽人民醫(yī)院的胸外科王家強醫(yī)生那里求證，醫(yī)生肯定了體育鍛煉能促進幼稚肺的增長，但他也提出：陳紅的年齡等待肺臟成熟至少要到18歲，可是以他的經驗判斷，陳莉等不了那么久……“那我姐姐可以等多久？一年？兩年？”在她的追問下，醫(yī)生謹慎地回答：“換肺手術最好在2012年內實施?！钡瑫r又搖頭：“只有一年時間，你不可能做到?！?/p>

一個人的肺要怎樣才可以“長大”？陳紅其實一無所知，醫(yī)生也從未接觸過這方面的先例，只能根據(jù)正常人鍛煉肺活量的方法，給陳紅一些建議：在身體能承受的情況下，多進行長跑、騎車、游泳、潛水等有氧運動，增加肺活量，從而刺激肺葉盡快生長。但他叮囑，由于陳紅的肺功能發(fā)育不全，一定不能操之過急，否則不僅不會起到催化作用，反而會因肺部損傷而形成慢阻肺等并發(fā)癥。

由于親人間活體肺移植的手術費也需要20萬元，陳紅與媽媽和姐姐商量，她打算退學打工，一邊幫姐姐攢夠手術費，一邊努力鍛煉。這個決定遭到了覃春芳和陳莉的雙雙反對。陳莉難過地說：“小妹，你年紀還小，我不能要你付出健康，又付出前途，這樣我就算僥幸活下來，也會愧疚一輩子！”覃春芳則認為小女兒完全在異想天開。此時陳紅潑辣的個性顯示出來了，她反問母親和姐姐：“我們這個家，還有別的辦法嗎？”覃春芳母女沉默了。陳紅“霸道”地宣布：“媽，姐姐，從現(xiàn)在起，這個家，聽我的！”妹妹的話讓陳莉心痛地意識到，妹妹的少女時代提前結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頑強倔強的“女漢子”。

2011年3月，陳紅告別心愛的校園，開始了一段艱苦的征程。覃春芳本來已經陷入絕望，但小女兒的態(tài)度使她受到鼓舞：兩個孩子，她一個也不想失去。如果小女兒的夢想真能實現(xiàn)，她就是拼了命也要與孩子們一起，背水一戰(zhàn)！

于是，覃春芳找到了一份在魚行替人宰殺活魚的工作，一個月可以掙2000多元錢。她還接了幫人織毛線的活兒，每織好一件毛衣，能得到60到200元報酬。而陳紅找工作則沒那么順利，由于是未成年人，在揭陽沒人敢聘用她。她只好跟同鄉(xiāng)來到深圳布吉，謊稱自己已經18歲，并借了親戚的身份證蒙混過關，才在一家餐廳找到一份服務員的工作，月薪1800元。

為了省錢，陳紅住在一個老鄉(xiāng)家，可這里離餐廳有大約五公里遠，為了鍛煉身體，陳紅每天跑步上班。剛開始還沒跑到一公里，胸口就像被一只大手緊緊揪住般疼痛。她強忍不適，咬牙慢慢往前跑。五公里的路，她足足跑了兩個多小時，渾身上下水洗過一般。

不久后，陳紅又找到一份早上送牛奶和夜市幫人賣燒烤的工作。她高興地給姐姐打電話：“姐，我和媽一個月能掙一萬多元呢！”聽著妹妹快樂的聲音，陳莉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由于覃春芳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才回家，陳莉獨自在家時竟然出了意外。2011年4月15日下午，陳莉突然感到胸腔一陣劇痛，隨著呼吸越來越困難，她漸漸失去了意識……幸虧那天覃春芳比往常早了半小時回家，發(fā)現(xiàn)大女兒臉色青紫地暈倒在床邊，覃春芳把女兒放在被褥上，往門外死命拖拽。好在遇到鄰居幫忙，這才一起將陳莉送往醫(yī)院。

由于搶救及時，陳莉終于又一次闖過了鬼門關，胸腔抽出了大量積水。醫(yī)生說，隨著病程的推進，她對免疫抑制劑的耐藥性越來越強，胸腔積水也會發(fā)生得越來越頻繁，如果不能及時處理，就會危及生命。母女三人仿佛聽到，死神的腳步咚咚地逼近。

此后，陳紅再也不敢把姐姐獨自留在家，她開始考慮把姐姐帶到深圳打工。她向餐廳的老板請求，白天讓姐姐住在后廚的休息室，作為代價，她寧愿包下每天所有打掃垃圾的活兒。餐廳老板得知姐妹倆的困境，不禁被她們打動了，爽快地答應下來。不久后，覃春芳也來到深圳，在附近的菜市場重操舊業(yè)。

為了鍛煉身體，陳紅又出奇招，她辭去燒烤店的工作，重新找了份到小區(qū)散發(fā)傳單的活兒。明明有電梯，可她卻偏愿意爬樓。有的小區(qū)高達三十多層，她也一層一層地徒步攀爬?？吹矫妹妹刻斓囊路急缓顾疂裢?，結滿鹽花，陳莉心疼極了。她用虛弱的聲音說：“姐太拖累你了，不如留下你陪媽媽，慢慢地長大吧……”陳紅卻依偎著姐姐說：“不！我想等你病好了，再給我講故事！”妹妹稚氣未脫的話語讓陳莉含淚而笑，她承諾：“姐答應你，一定好好活著！”

少女創(chuàng)造生命奇跡，愛的輕舟破浪而行

為了讓自己肺臟的成長追得上死神的腳步，陳紅發(fā)了狠。沒有條件潛水，她就把頭埋在水缸里練習憋氣;聽說跳繩等大肌肉群運動能鍛煉肺部，她專門買了跳繩，每天堅持跳一千下。她還花200多元錢買了一臺肺活量測量儀，每天訓練后都迫不及待地進行測試?？墒?，由于她訓練不得法，肺活量到2000毫升時就進入了瓶頸期。有一次陳紅練潛水，不小心把水吸進了氣管，頓時劇烈地咳嗽起來。第二天，她居然咳出了殷紅的鮮血！陳莉和覃春芳嚇壞了。因為嗆水導致肺部細菌感染，陳紅只得暫停鍛煉，住院治療。

出院后，她再也不敢魯莽。她給學校教體育的魏老師打電話，請求他幫自己制訂一套可行的鍛煉方法。魏老師震驚之余不勝唏噓，他幫助陳紅制訂了一套循序漸進的訓練方法，對她每天的飲食也作出了建議。在魏老師的指導下，2012年3月，陳紅的肺活量終于沖破了2000毫升大關，向著女性肺活量的最低標準2500毫升邁進！

當陳紅在為挽救姐姐的生命而奮斗時，她的事跡已經通過老師和同學傳開了。雖然她們已經輟學，學校仍決定為這對姐妹發(fā)起一場愛心捐助。一元、兩元、十元……僅僅一周時間，愛心人士已經為陳莉姐妹捐助了5萬余元善款。她們的故事也被傳到天涯論壇等知名網(wǎng)站，一些愛心團體對她們發(fā)起了捐助，以陳莉名字命名的愛心基金賬戶上，數(shù)字每天都在增長！

陳紅根本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會引來這么多的關注。截至2012年4月，來自四面八方的捐款數(shù)額已經達到10萬多元，加上陳紅母女一年來打工攢下的8萬多元錢，離20萬元手術費的目標越來越近。

而在陳紅的不懈鍛煉下，她的肺活量已經達到3000毫升。4月18日，陳紅到深圳市第二人民醫(yī)院進行肺功能綜合檢測，結果表明，不僅肺活量已經基本達標，她的雙肺通氣功能、換氣功能、呼吸調節(jié)功能和肺循環(huán)功能也已經達到或接近正常成年女性水平。換句話說，她的雙肺真的“長大”了！陳紅將這個好消息告訴了廣州胸科醫(yī)院的李艷醫(yī)生，她興奮地告訴陳紅，只要肺活量達到或超過3500毫升，就能給姐姐做單肺移植手術！她笑著問陳紅：“小妹妹，有信心嗎？”陳紅調皮地回答：“No?problem！”

其實，在妹妹立下誓言之初，陳莉一直認為那只是個“童話”。然而這一年來，她親眼見證了妹妹如何創(chuàng)造奇跡，并把夢想變成了現(xiàn)實。2012年5月，當肺活量測量儀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3500這個數(shù)字時，姐妹倆高興得抱在了一起……

當年6月，陳紅再次做了肺功能檢測，結果表明，她的雙肺發(fā)育良好，已經接近職業(yè)運動員的狀態(tài)。廣州胸科醫(yī)院的李艷醫(yī)生向陳紅推薦了江蘇省無錫市人民醫(yī)院，這家醫(yī)院已經成功地進行了一百多例肺移植手術，具備豐富的臨床經驗。

6月12日，陳紅和母親帶著姐姐陳莉風塵仆仆地趕到了無錫。在李艷醫(yī)生的幫助下，入住該醫(yī)院胸外二科，由章鏡平主任醫(yī)師負責為姐妹倆進行手術。章主任綜合考慮陳莉和陳紅的身體狀況，以及家族遺傳史，決定用陳紅的右下葉肺為陳莉進行單肺移植。

6月22日，陳莉姐妹被推進手術室。在長達四個小時焦急地等待后，陳紅的右下葉肺被成功地切除，而陳莉胸腔內幾乎已經壞死的右肺也被取出，轉而植入妹妹鮮活紅潤的肺臟……一周后，醫(yī)生宣布陳紅的肺臟在陳莉的胸腔內負擔起絕大部分呼吸功能，也沒有出現(xiàn)明顯的排異反應，手術宣告成功！

病房里，明媚的陽光讓一切變得通透。陳莉伸出手牽住鄰床妹妹的手，含淚說：“小妹，姐謝謝你……”陳紅睜開雙眼，疲憊地向姐姐撒嬌：“姐，再給我講個故事吧……”母親看著姐妹倆，喜極而泣。

肺移植是非常大的手術，術后的康復對機體也是個巨大的挑戰(zhàn)。出院后，陳紅又扶著姐姐走上了康復之路，每個日夜都走得艱難，卻也幸福。這一雙苦難小姐妹，決定此生都相扶前行。

2014年2月，陳莉移植手術成功將近兩年時，移植肺卻出現(xiàn)了感染，陳紅十分焦急，她在肺移植病友網(wǎng)和天涯論壇等網(wǎng)站發(fā)貼求助，希望能找到有類似病情的病友交流經驗。今年4月，陳紅接受了《知音》雜志特約記者的采訪，希望通過《知音》強大的影響力，幫助姐姐找到解決的辦法，并期待社會能再次向她們伸出援助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