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喦(以下簡稱林):我們都是同齡人,所以交流也會很方便,相信有些觀點能夠達成共識。讀你的小說集《小日子》有一種清新暢快的感覺。仿佛回到了一個世外桃源的境界,它沒有武俠小說里的江湖血腥殺伐,沒有官場小說里的爾虞我詐,沒有言情小說里的愛恨情仇,也沒有歷史小說的宏大敘事與真與假的辨?zhèn)?,《小日子》就是極為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的真實的恬淡的生活狀態(tài),這種狀態(tài)令人欽羨更使人仰止,感覺作者在創(chuàng)作這些小說的時候,內(nèi)心也是極為穩(wěn)定和恬淡的,充滿著一種祥和的感覺,你自己認為是這樣嗎?
張魯鐳(以下簡稱張):林博士你好,感謝你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其實我們都很渴望生活的穩(wěn)定恬淡祥和,這幾乎是每個人的理想和為之奮斗的方向,然而,當我們擁有了穩(wěn)定的生活,擁有了一定的財富,擁有了可喜的成功,這個時候我們滿足了嗎?我們是否考慮過該放慢腳步,安靜地品味一下生活,悠閑地欣賞一下路邊的風(fēng)景,沒有。我們依然如百米沖刺那樣邁著大步,甩開膀子,奮斗,拼搏,跟后面有老虎攆著差不多。我身邊有好多朋友和親人都是這百米跑道上的一員,他們富足華麗,卻并不恬淡悠閑。富足和疲憊糾結(jié)在一起,苦不堪言!這時候,是一個又一個熱氣騰騰的市井畫面感動了我。賣菜女孩頭上的一個漂亮發(fā)卡,人力車夫手里的一本破了皮的《讀者》,農(nóng)民工在大樹下吃小蔥拌豆腐和啤酒,鞋匠鋪的男人為女兒買了一雙芭蕾舞鞋……是他們觸動了我心靈里某個柔軟的部分,憐惜和敬仰油然而生,后來他們成了我小說里的王阿牛、橘子、閔嫂子、四巧……說到我的小說,它們就像我這個人一樣“胸?zé)o大志”,這些年我筆下的人物幾乎都是貧窮的,無為的,底層的。是在夾縫中求生存的一個群體。他們活得卑微清貧卻又生機勃勃。
在我母親樓下的車庫里,住著一個彈棉花的安徽人,二十幾平米的空間里,盛著他們一家人的生活工作理想還有愛情,這個逼仄的陋室就好比他們家的潘多拉寶盒,生命和奇跡涓涓流淌。一堆堆破棉絮在這里被翻新,進去時黑黢黢出來時白花花,兒子和母親每天站在板鋪前不停地忙碌著。這是個多功能板鋪,工作吃飯娛樂睡覺統(tǒng)統(tǒng)在上面完成,通過母子倆不辭辛苦的勞作,他們有了一定的資本積累,他們要利用這筆錢來完成人生的一件大事,娶媳婦。他親口告訴我小媳婦是花一萬六買回來的。這小媳婦應(yīng)該是南方人,說十句話有九句半讓人聽不懂,瘦小枯干,也就二十出頭。車庫里變成三個人的世界,小媳婦很快投入到彈棉花的工作中,兒子耐心輔導(dǎo)著笨手笨腳的小媳婦,滿臉的甜蜜和愛意。兒子常忙里偷閑叫住街上的水果小販,給他媳婦挑幾個鮮嫩可口的水果。晚上天蒙蒙黑他們在外邊坐在棉花堆上說情話,后邊的背景是車庫里淡黃的燈光,他們聊著聊著就笑了,嘿嘿……這棉花堆上的愛情啊!好不浪漫。但是,某一天這小媳婦在人們視線里消失了,她跑路了。唉,棉花堆上的平淡日子也潛伏著人世之無常。那母親依舊在家里干活,還是那樣的有條不紊,仿佛她就是為彈棉花而生的,再大的事也阻止不了她彈棉花,哪怕天塌下來也要一只手撐著天,一只手彈棉花。兒子開始滿大街尋找,可惜茫茫人海,她想跑,又如何找得到呢?兒子又回到正常的工作中,他似乎比先前更賣力氣了。只是話少了些。這位兒子并沒有因為一時的挫折而喪失生活的信心,沒出仨月,他又從老家領(lǐng)回來一個,這個媳婦人高馬大,看面相有三十歲。這個媳婦能干,她很快就進入了狀態(tài),彈棉花的技術(shù)已經(jīng)趕上并超越了婆婆,沒多久這媳婦的肚子漸漸鼓起來,后來他們有了自己的兒子,車庫里熱熱鬧鬧的祖孫三代人。這個新生兒一滿月就被放在車庫門前的嬰兒車里,媳婦在里邊彈棉花,棉花絨漫天飛,媳婦在里邊仿佛一個雪人,她會定時出來給孩子喂奶喂水,路過的人上前瞧熱鬧,這孩子也太好養(yǎng)活了??!幾個沒事的老太太還用棉花圍成個圈,在里邊放個盆給孩子洗澡,對面一排小商店里的幾個已經(jīng)上小學(xué)的小姑娘,她們一放學(xué)就過來推嬰兒車玩,一時車庫門前車水馬龍。這個媳婦還是個講究人,她對食物的新鮮度很看重,她開始在狹窄的空間里養(yǎng)雞養(yǎng)鴨養(yǎng)兔子,逢節(jié)便宰殺烹調(diào)。現(xiàn)在那個孩子已經(jīng)長到能把棉花包拽個老遠。
我從心里敬佩這些“勞苦大眾”,敬佩他們面對生活的信心和勇氣,他們把平淡寡味的日子打理得如火如荼。他們背后的支撐是堅強是信念,我要向平凡的生活致敬,向能在平凡生活里找到意思的人致敬。
林:我特別喜歡《小日子》這個題目,“小日子”的“小”讓我感覺是回到了“小說”作為一種文體的源流時代?,F(xiàn)代小說的概念無需解釋,但古代的小說一詞最早出現(xiàn)于《莊子·外物》中:“飾小說以干縣令,其于大達亦遠矣?!边@里的“小說”專指“瑣碎之言,非道術(shù)所在”,即遠離道家自認為“大達”之道的淺識、小道。“瑣碎之言”、“淺識小道”,在我看來恰恰是小說之為小說的本來涵義?,F(xiàn)代的小說創(chuàng)作,很多作家都追求宏大敘事,而關(guān)注小人物,關(guān)注底層卻往往不屑。所以我說,你的《小日子》頗有一種小說的小道之風(fēng),恰恰是這種小道道出了生活的真諦,展示了生活的真善美。所以,請你談你是是如何構(gòu)思你的這些小說的?
張:哈,我筆下的“小日子”,可以說是沒大出息的日子,那么過“小日子”的人也不是有大出息的人。他們生活的主題基本是,老婆孩子熱炕頭,柴米油鹽醬醋茶,這些胸?zé)o大志的小人物幾乎是謙卑的,對世界需索甚少,他們也不想知道太多,他們都清楚自己的生活限度?!靶∪兆印钡男【褪侵干羁臻g狹小,是極限范圍內(nèi)的日子,而這種小環(huán)境小背景本身就滋生著一種安穩(wěn),一種踏實,一種恬淡。小環(huán)境屏蔽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屏蔽了許多庸人自擾,小人物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里,勤奮努力地經(jīng)營自己的日子。他們自得其樂,了知天命。他們的喜樂微弱隱蔽,類似于螢火蟲的光芒,蒼茫黑夜里,這樣的光芒也是人心里的一盞燈,無數(shù)的小人物在它的照耀下,樂此不疲,繁衍生息。他們就生活在我們身邊,菜市場里的大叔、鞋匠鋪的老頭、換煤氣罐的小伙、快餐店的姑娘……是他們對的生活態(tài)度在打動我,我去找他們聊天,去了解他們的故事,去挖掘他們身上被人忽視了的閃光點。他們也興致勃勃地講給我聽,講自己的辛酸還有快樂。外邊的世界廣大無邊,熱鬧喧嘩,有人發(fā)財有人倒霉,這些和他們沒有關(guān)系,他們是“小日子”的主人,“小日子”屬于他們。我讓這些小人物走進我的小說,讓他們在我的小說里大放光彩。我也不清楚為什么會把筆觸伸向這個角落,好多人問過我這個問題,該怎么說呢?是不經(jīng)意間的感受,是天意,也是宿命吧。
林:說你是文學(xué)新人也不為過,你的小說集《小日子》出版是在2009年,書的封面上標有“21世紀文學(xué)之星叢書”的字樣,也就是說70后出生的你是被當做文壇新星的,在2005—2007年度曾獲遼寧省文學(xué)短篇小說獎,以后多次獲得各種小說創(chuàng)作的獎項,這說明,你雖是所謂的小說家里的新人,但你成績斐然,到目前為止,已經(jīng)有近多年的小說創(chuàng)作的經(jīng)歷,也有了你對創(chuàng)作的理解,在小說集《小日子》中,你塑造了王阿牛(《幸福的王阿?!罚?、橘子(《橘子豆腐》)、四巧(《小日子》)、閔嫂(《酸菜餡餃子》)馬玉紅(《家庭主婦》)、我(《緬懷青春痘》)等諸多活靈活現(xiàn)的底層小人物,這里的底層小人物,與其他作家筆下以揭示苦難的具有異質(zhì)批判的寫作大相徑庭,你的作品里面社會環(huán)境既不龐雜,個人態(tài)度又不曖昧,而是真真切切地書寫著個人真實的感受,你的作品里面有著個人心底世界的獨特風(fēng)景,并熱切關(guān)注這些小人物的群體素描,這是你的想象或者是憧憬,還是你對生活真實的體悟和所觀、所想呢?
張:我是個很浪漫也很愛幻想的人,我經(jīng)常對著飯桌把自己想象成一個受苦受難者,諸如非洲難民、饑荒之年的一個可憐孩子、兩萬五千里長征路上的一個瘦弱女兵,在經(jīng)歷了饑腸轆轆的痛苦后,忽然看見眼前的飯菜,這時候拿起筷子,味道完全不一樣了,因為心里邊已經(jīng)擬定了特殊環(huán)境,舌尖上的感受也發(fā)生了質(zhì)的轉(zhuǎn)變,剛剛還食不甘味的我,已經(jīng)在狼吞虎咽了。我一直在利用這個辦法來打開我的胃口打動我的味覺,效果非常之好。沒一個凄苦的背景摻雜,即便滿桌的朱門酒肉也是難以下咽。沒有痛苦,幸福多么不真實?為了進一步體會到幸福的真實,我曾辟谷訓(xùn)練,當我看見墻上的大蔥都要撲過去時,我真真正正體會到了食物的寶貴,有飯吃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我的第一篇小說《幸福王阿?!返玫搅酥u論家李敬澤先生的好評,是寫一個農(nóng)民工的故事。這里我不想就這篇小說多講,只想談?wù)剬π腋_@兩個字的認知,這也是近期大家都在討論的一個熱門話題,在我的理解,幸福的含義里面,期望和希望占有很大成分。人的需求一旦能非常容易就得到滿足的話,幸福指數(shù)就會大大下降。每天在肉林酒海里泡著,哪里還能感覺到溫飽是件幸福的事?在逆境里,能夠克服困難不懈努力,處境就會變得好一些,就會感覺到幸福,還有憧憬還有希望。我筆下的小人物,在環(huán)境的驅(qū)使下,他們將平凡的日子化作了幸福的炊煙。人活在世上,包括我們的生活、事業(yè)、感情,這些都不能太過于飽滿,正所謂水滿則溢月圓則虧,我把我的小說設(shè)定在一個社會的底層面上,賦予小人物們辛苦理想和快樂,我讓他們活得有滋有味,充滿希望。
生活中的不期而遇,我發(fā)現(xiàn)了他們身上的光澤,我用小說來把這些光澤變成火焰,這火焰里有我想象力的發(fā)揮,也有我對世事的憧憬,我喜歡祥和寧靜的生活,沒有戰(zhàn)爭,沒有殺戮,沒有爭奪,大家都過著相安無事的日子,不被叨擾。人類的理想境界,中庸之道。我不是在有意回避痛苦與磨難,而是這些小人物面對苦難的毅力和堅強讓人敬仰。當彈棉花的小伙子跑了第一個媳婦后,他依然積極工作,積極賺錢,積極為找下一個媳婦做準備。這些小人物不是沒有痛苦磨難,他們也在本能地抗拒掙扎,他們的抗拒就是無聲的勞作。他們沒有時間停下來痛苦與思考,只有勞作才是他們的生存之本和希望。他們質(zhì)樸的精神讓人感動。相信這樣的精神也會感動那些“大人物”吧!
林:生活中也許你是一位具有俏皮地冷幽默的人吧?閱讀你的小說《我想和你一起玩》《靴子溝里的文化人》《雙黃蛋》《歪子有張風(fēng)光臉》《俺家有臺“神舟七號”》等部短幾篇小說在敘事上具有極其濃郁的幽默風(fēng)格,帶有一定意義上的批判意識和寓言的意味,讀起來讓人忍俊不禁。這與你《小子日》集中其他的作品風(fēng)格略有不同,雖然同放一集,但風(fēng)格迥異,這是你刻意安排的,還是不經(jīng)意中制造的一種反差?
張:我寫小說隨意性很強,從沒考慮過什么風(fēng)格,什么題材,都是想到哪就寫到哪。生活中的我能發(fā)現(xiàn)很多好玩有趣的事。我愿意把這種幽默和趣味放進小說里,寫著讀著都很輕松,生活中的我是散淡的,我愿意生活中的一切都輕輕松松,包括寫作在內(nèi)。我曾經(jīng)在一個遠房親戚那定了一口家養(yǎng)的笨豬,頭年去取豬時,這親戚在原來定好的價格上又讓我添了幾千塊錢,他為了這幾千塊錢動了不少腦筋,他向我要錢的時候,不是一次性的,而是鈍刀慢割,一會說裝豬肉的桶是他花錢買的,一會又說他清理豬圈時摔了一跤,花去不少藥費,當時和我一起去的朋友都氣得捏了拳頭,可我一點都沒動氣,還在心里開動腦筋為他盤算著各種理由。居然找到了十幾個,可惜親戚他沒有跟上我心里的思路,只用上一半,這么想著我還省了。回到家我迅速完成了一篇《黑毛豬》,因為寫的時候夾雜著發(fā)泄,寫完就把它扔到一邊給忘了,直到有人要稿催稿,才想起來。前不久有朋友打電話來說他們看完都笑噴了,可我再回頭看時卻怎么也笑不出來。
林:不管怎么樣,你的小說中都表達了你積極的人生態(tài)度,是這樣吧?
張:我特別喜歡一部叫《美麗人生》的電影,這部電影是用喜劇的手法來描寫一個悲劇,笑過之后是那種悲涼的滄桑。這是我崇尚的也是我試圖追求的一種風(fēng)格,呵呵,也許這也算一種風(fēng)格的話。人生無常,苦難無法回避,但積極的態(tài)度和笑臉,卻是凄苦的稀釋劑,就像咖啡加糖的滋味,《美麗人生》中的主人公,用他的笑臉和智慧,在一場血腥的屠殺中演繹了一段動人的《美麗人生》,擁有燦爛的笑容和樂觀的心態(tài),美麗人生近在咫尺。
林:當代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尤其是小說,動則就是上百萬言,就是大部頭,如同今天的電視劇,不弄出一個四五十集的,不整出上中下三部的就不算是好作品,就不能火爆而言,你的小說創(chuàng)作總是保持在每篇萬字左右的短篇,你發(fā)給我即將出版的集子《美麗鞋匠鋪》也是二十個短篇,寫短篇你會信手拈來,這是不是意味著你自己沒有駕馭大部頭的能力,還是意味著寫短篇小說是你個人的一種創(chuàng)作理念?
張:寫小說我喜歡,寫短篇我更喜歡。我喜歡零零碎碎的家長里短市井人情,我很熱愛這種題材,從骨子里往外地愛。對于愛不釋手的東西,有誰會輕易就把它丟棄,目前短篇是我的最愛,我會繼續(xù)把愛傾注給它,給它陽光和雨露。一些德高望重的老師也在勸我先別急著寫長篇,他們是擔(dān)心我種不好西瓜,再把一顆亮晶晶的芝麻給扔了,我會用心來保護這顆芝麻的,讓它在我的關(guān)愛下發(fā)出星星一樣的光芒。至于某一天里,我是不是會移情別戀,這個嘛,寫作本身就存在著一種宿命,如果它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人生的某個路口等我了,哪還說什么?張開雙臂,擁抱吧!
林:對了,我特別喜歡你創(chuàng)作的《橘子豆腐》這篇小說。一般意義上講,小說的敘事性是由摹寫人生的內(nèi)容因素決定的,人生的主體是人,核心是人的生命運動,并由此構(gòu)成人的種種活動,也就是人的所作所為,都是敘事文學(xué)之所謂“事”。《橘子豆腐》中,開篇先“磨嘰”的是什么是橘子豆腐,非常繁瑣但賦予意義,接著又從各色人等紛紛購買橘子豆腐來鋪墊橘子這個人物的出場,橘子這個人物讓你描寫得特別鮮活,像鮮活的豆腐,小說中你對做豆腐的整個過程都了如指掌、不惜筆墨,結(jié)尾處處理橘子人物又極為冷靜,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這種敘事的方式很特別,想聽聽你是怎么創(chuàng)作這篇小說的?
張:我媽媽家樓下的菜市場里開著一個豆腐店,很小的一個店。女老板是個年輕小媳婦,長得小巧玲瓏,她頭上總愛包著一個花布頭巾,青花瓷圖案的那種,當時就是這頭巾吸引了我,這頭巾讓女老板滋生了文藝情調(diào),氣質(zhì)都脫俗了,小家碧玉一般。開始還覺得為她惋惜,這樣的女子偏偏來賣豆腐,最差也是在大商場的專柜銷售蘭蔻香奈兒。豆腐店巴掌大的地方讓她打理得干干凈凈,井井有條,她手腳麻利地做豆腐賣豆腐。后來發(fā)現(xiàn)她天生就該賣豆腐的,豆腐白,她也白,豆腐嫩,她皮膚也嫩,是豆腐的滋養(yǎng)才讓她有了這番姿色吧?有一次我忍不住問,你每天都吃豆腐嗎?她說差不多,當天賣不掉的就吃了或送人。小說一起筆我就決定了她的天使形象。我讓周圍的人和物,包括門前的大樹豆腐房里的擺設(shè),都來映襯我心中的這個美麗善良的豆腐天使。橘子的美是家常的是內(nèi)斂的,收著手腳,她是中國良家婦女的形象代表,在城市,在鄉(xiāng)下,在犄角胡同里,好多個橘子像那些不知名的花草一樣,飄散著她們淡淡的芳香。
林:《小日子》中,多篇小說都寫到了吃臭豆腐,是不是你也很喜歡吃這種食品啊?有人說,喜歡吃臭豆腐的人,尤其是女人都是很有別樣性格的?你是嗎?
張:哈哈,小說本身來源于生活,但更是高于生活的虛構(gòu),林博士也發(fā)現(xiàn)了吧,我的小說里有好多菜譜。有不少朋友還拿到灶上去實踐,結(jié)果可想而知。小說就是小說,想做菜還是要買一本正規(guī)的菜譜為好,你說是嗎?林博士。至于臭豆腐,我愿意看別人吃,看的過程很過癮,那食客們的眼神動作嘴角都別有一番情致,和吃一般飯菜大相徑庭,我自己沒這福氣,來不了那個。
林:對你而言,寫小說一定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你也會樂此不彼,但當影視劇出現(xiàn)的時候,你覺得小說作為一種藝術(shù)形式,還有未來發(fā)展的空間嗎?當下“詩歌”作為一種文體已經(jīng)走向了沒落,你覺得小說會不會被影視這種視圖藝術(shù)給擠兌得體無完膚或者是走向藝術(shù)末路?
張:這怎么可能呢!完全是兩個載體,小說的魅力在于是用文字來告訴讀者一個故事,一個場景。讀者通過這些文字會在大腦中加工成一個畫面,同樣的文字在不同的讀者心里會產(chǎn)生不同的畫面。小說會把人帶到無限的遐想之中,這就是小說和其他載體所具有的不可比擬的魅力。我們不可能喪失幻想,小說就好比裝著幻想和夢想的船一樣,在浩瀚的大海中漂游前行。
林:小說創(chuàng)作常常摹寫“虛擬的人生幻象”,既包括奇幻的想象,也包括現(xiàn)實,前者是虛構(gòu)自不必說,后者的虛構(gòu)性也顯而易見。在你的小說中,你也有你的虛構(gòu),對現(xiàn)實的虛構(gòu),如《靴子溝里的文化人》《雙黃蛋》《歪子有張風(fēng)光臉》《俺家有臺“神舟七號”》,這些虛構(gòu)是否意味著你對現(xiàn)實的生活有著獨到的理解和闡釋?
張:聽朋友講過這樣一件事,因為工作需要他經(jīng)常天南地北出差,他非常愿意和單位一個長相怪異身材威猛的同事一起出門,原因是和這人一起有安全感,他們無論去哪個城市,出入任何公共場所都沒有聽見一個“不”字,此人的外形極有威懾力,人們看見他都退避三舍,跟見了鬼似的。我朋友和這人一起逛新疆街市,要一百塊的東西,還價一塊錢對方也不生氣,唯一的表情就是閉著眼睛搖頭。后來這人就辭職不知去向,人們開玩笑說他去當私人保鏢了。于是就有了我的小說《歪子有張風(fēng)光臉》,這篇小說也不能說是完全的虛構(gòu),我是把故事演繹升華了。
還有我的親戚是一對空巢老人,他們?yōu)榱伺徘布拍唾I來兩臺治療儀,左鄰右舍的老人都趨之若鶩,家里一下子就熱鬧了,兒女說出這樣做的安全隱患,他們也不聽,這是他們打發(fā)日子的快樂方式。我的小說《俺家有臺“神州七號”》由此產(chǎn)生,像《雙黃蛋》《靴子溝里的文化人》等,都是我先捕到風(fēng)然后去捉影子,和我的其他小說一樣,不經(jīng)意間就完成了,沒有“虛構(gòu)之上的虛構(gòu)”。
林:《小日子》有一幅底層圖景的感覺,而這幅底層圖景充滿著祥和和恬淡的世外桃源的意味,這也是我開頭提及的話題。我閱讀你的這部《小日子》集子的時候,時常在腦海里會把《小日子》里各個短篇中的人和事攪合在一起,構(gòu)成一部獨立的《小日子》,仿佛感覺就有這么一座小鎮(zhèn),小鎮(zhèn)上生活著橘子、王阿牛、馮棉花、葛民兵、石胖子、云曉、歪子等諸多活生生的人物,很像一部電視劇,你有創(chuàng)作電視劇的愿望嗎?作家觸電不僅是一種創(chuàng)作文體的嘗試,更是一種時髦和新的獲利的一種手段,我建議你嘗試一下。
張:哈哈,目前我還沒有嘗試過別的文體,像剛剛說過的那樣,如果未來的路上有這樣的契機也未嘗不可。
林:在我的微博里我推薦大家閱讀《小日子》,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在今天極為功利、極為繁忙、極為郁悶的時代,讀讀《小日子》也許會使我們獲得對生活、對生命的重新理解,珍惜生活、珍惜生命,恬淡的小日子才是每一個人的生活意義和生命的真諦。
張:謝謝林博士的推薦,但愿我的《小日子》能在茶余飯后給閱讀者帶來一絲慰藉和快樂,愿大家都能在自己的“小日子”里,溫暖著,快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