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笛引起我的注意,是因為他為鄧詩鴻新作《青藏詩篇》寫的名為《一個詞,異鄉(xiāng)的明亮和淚水盈眶》的詩評,這篇詩評寫得十分成功,也很感人。我始終固執(zhí)地認為,一個只會寫詩不會寫評的詩人是單薄的,一位優(yōu)秀詩人肯定能寫出色的詩評。我因此關注郁笛,關注他的詩歌。后來,我了解到郁笛是一位山東詩人,然而卻在異鄉(xiāng)新疆至今工作生活了二十四年!這讓我產(chǎn)生了更加強烈的興趣。
楊勇:從你的博客上,我知道你是山東人,是什么機緣讓你在新疆工作生活了這么多年?你曾經(jīng)想過要離開嗎?
郁笛:謝謝您的關注。的確,我出生在山東魯南一個叫蒼山縣的小地方。在我生命的頭二十年里,我沒有離開過山東,甚至沒有離開過我出生地一百公里遠的地方。1983年秋天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我報名參軍,然后入伍來到新疆,沒有想到,一晃這么多年過去了。除了生活、被不斷改變的命運,我想有些宿命的東西也應該是不可否認的。我有幾次離開新疆的機會,從內(nèi)心里也真正地動搖過,但我最終留了下來,我說過,這里面有一些宿命的東西。
楊勇:作為一名異鄉(xiāng)人,你最深刻的體會是什么?說說你心目中的新疆和烏魯木齊吧。
郁笛:事實上,在許多時候,我已經(jīng)不把自己當做一個新疆的“異鄉(xiāng)人”來看待了。從“異鄉(xiāng)人”到“自鄉(xiāng)人”這個心理轉變和認同過程,我用了將近二十年的過程。但是,從骨子里講,從小農(nóng)意識的靈魂深處,像所有的“異鄉(xiāng)人”一樣,我的思鄉(xiāng)病將是終生的,可能要持續(xù)到一生。這個病,就像失根的記憶,無法治療,且隨著歲月和年齡的增長會愈演愈烈。我知道在新疆這個多民族的聚居地,古往今來,有多少斷腸人在天涯,他們踏上新疆這塊土地,就必須在命運中學會默認和接受故鄉(xiāng)和異鄉(xiāng)的兩個“家園”。一方面,現(xiàn)實的生存境遇使你無法同時擁有兩個完整的“故鄉(xiāng)”,另一方面,你不得不承認,一個精神的故鄉(xiāng),你是無時無刻不攜帶著的,所以你的異鄉(xiāng)生活才變得趣味橫生,就像冤家對頭一樣。
新疆又是一個包容性非常強的地方。地域上的遼闊和博大,歷史文化的悠久和神秘,民族風俗的絢麗和奇異,山川、河流、沙漠、森林,高山湖泊,空中草原……所有這一切,都顯示了你作為一個精神深處的新疆人,內(nèi)心的熱愛和巨大惶惑。在我的心目中,如果新疆是一個后花園,那么我愿意烏魯木齊是我的一處陽臺,我多數(shù)時候希望在花園里流連,但我也必須使自己有足夠的時間在居住地或者生活的陽臺上,眺望和沉思。
楊勇:郁笛是你的筆名吧?請談談這個名字的含義。
郁笛:郁笛曾經(jīng)是我的筆名,但現(xiàn)在我的身份證和戶口本已經(jīng)是這個名字了。我原來的名字叫張紀保。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在我還是文學青年的時候,我還在部隊上當兵呢,在天山深處的一條山溝里,瘋狂地迷戀詩歌,也瘋狂地閱讀著能夠到手的中外文學作品??赡苁莿倓傠x開故鄉(xiāng)不久,或者是對于個人命運的一些思考,也是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我在自己的詩歌下面,署上了郁笛的名字。非常簡單,就是這樣。
楊勇:我發(fā)現(xiàn)你最近寫的都是一些九行的短詩,為什么要固定寫這種形式的詩作?你對九行詩有什么特別的感情和看法?
郁笛:是的,你說的很對。我從去年開始,一直到今年的春天,一直都在寫“九行詩”,寫了一百首。不過,現(xiàn)在我基本上又回到相對自由的寫作形式中來了。在過去的一年里,我的家庭和個人生活都發(fā)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變故,可以用“家破人亡”這四個字了。這也是我到人生以來的一次比較大的變故,所以在巨大的悲痛和家庭變故到來的時候,我一時失語了,大概有兩三個月的時間,我想我是沉默的。我找不到自己要表達的東西。當我選擇了九行詩的時候,我突然覺得,我的語言又被復活了。但我基本上沒有或者無法在我的九行詩里表達生命的悲痛和人生的絕望,我表達的是另外一種東西。是這種相對固定的詩歌形式,幫我完成了一次很好的詩歌實驗,也幫我度過了一段異常艱難的人生歲月。
當然,在寫作九行詩之前,我2005年寫了五十首十四行詩,后來結集出版了一本小冊子《低語的詩行———郁笛十四行詩選》。意猶未盡,也是我選擇九行詩的一個重要原因。
楊勇:我感覺你寫作的速度比較快,寫作的數(shù)量也比較多,你如何看待寫作的速度和數(shù)量?你今年寫了多少作品,發(fā)表了多少?
郁笛:我的寫作速度并不快,只是有時候相對集中一些而已。我在詩歌的間隙或者同時,還會有一些散文、隨筆的文字,有時也會有一些市場化運作的旅游文化的書籍需要面對。所以我需要集中一些精力來面對詩歌。而事實上,速度也好,數(shù)量也罷,都和寫作的質(zhì)量沒有多大的關系,它只和一個人內(nèi)心的質(zhì)量有關聯(lián)。我今年到目前寫了有七十首左右的詩歌,發(fā)了五十多首了吧。
楊勇:你一般在什么時候?qū)懽鳎堪滋於噙€是晚上多?當你創(chuàng)作一首詩,你考慮最多的是什么?你認為一首好詩的標準是什么?
郁笛:我一般會在夜里,睡醒以后,或者睡不著的時候。我寫一首詩的時候,想得最多的是如何完整、準確地表達。而往往,我無法準確、完整地表達自己。
我覺得,好詩幾乎沒有標準。一首好詩的誕生,有如天意,更有神助,可遇不可求!
楊勇:你曾參加第二十一屆青春詩會,請介紹一下當時的情況。你收獲最大的是什么?當時和你同屆的詩友現(xiàn)在情況怎樣,他們都還寫詩嗎?
郁笛:第二十一屆青春詩會在新疆的南疆舉行。我有幸入選,在所有與會的詩友中,我的年齡已經(jīng)四十一歲,算是年齡比較大的了,踩了青春最后的尾巴。所以我非常感謝這一次詩歌和青春共同的遭遇。南疆之行,是一次愉快之旅,也是一次真正的詩歌之旅。收獲最大的是詩刊社的老師和學員討論作品的時候,嚴肅、認真,抽絲剝繭的那個過程,我想許多與會的詩友們都會牢記終生。在此,也借此機會向所有曾參加第二十一屆青春詩會老師和詩友們,致以最親切的問候。詩會之后,大家各奔東西,就我個人而言,很少和大家聯(lián)系,但會經(jīng)常想起那些難忘的日日夜夜,只是,我當時沒有很好的精力,時間也太緊張,沒有很好地照顧好大家,至今心里愧意猶存。大家都還在堅持寫作,經(jīng)常會在刊物上看到大家的名字。
楊勇:你如何理解當代詩歌的“現(xiàn)場”這個詞?它跟“詩壇”有什么兩樣?
郁笛:我理解的“現(xiàn)場”,應該是心靈的現(xiàn)場,它和某些詩人的“現(xiàn)場”似乎無關?!艾F(xiàn)場”這個詞變得如此時髦,也和真正的詩歌沒有多大的關系,或許我們在許多時候是脫離現(xiàn)場的吧,。我基本上不太關注“詩壇”的風云,因為這么多年來,我的寫作和詩歌游離于“詩壇”。
楊勇:你如何看待詩歌評論?他人的批評會影響到自己的寫作嗎?你如何看待詩歌論爭這個現(xiàn)象?
郁笛:好的評論是詩歌的良心。但我們在多數(shù)時候,看到的是一些多么肉麻的東西啊,一些所謂的詩歌評論其實他們自己也應該非常清楚的,他們的良知到哪里去了?
他人的批評,有時會促使我對自己進行反思,真正有意義的批評,我會虛心靜聽。我也會有臉紅心跳的時候,但我寫作的時候比較固執(zhí)。
詩歌的論爭這個現(xiàn)象,有人愿意這么做,也有人需要這么做。
楊勇:你對當前中國詩歌界的狀態(tài)滿意嗎?你有固定的寫作圈子嗎?你怎么看待圈子?
郁笛:我對當前的中國詩歌界的狀態(tài)基本滿意。我從來沒有固定的寫作圈子,所以無法評論。
楊勇:你最近在忙什么?請談談你的寫作現(xiàn)狀和生活現(xiàn)狀。
郁笛:簡單地生活,快樂地寫作。
楊勇:你的詩歌啟蒙讀物是什么?你喜歡閱讀哪些書籍?國內(nèi)的和國外的。
郁笛:我1984年夏天第一次從大山里來到烏魯木齊,并在一個地攤上買到一本當年的《詩刊》,第一次知道了這個世界上還有這樣一本刊物呢,如獲至寶,在此后的一年多時間里,幾乎把這本雜志翻爛。如果說啟蒙的話,我愿意承認那個并不遙遠的年代和一本并不遙遠的《詩刊》。
我的讀書比較雜,也比較粗,就像我吃東西一樣,幾乎遇到什么讀什么。我也會收藏一些書,套書、從書,但未必都一一讀過。所謂讀書不求上進,寫作自由散漫,常有忘乎所以,神游異域八荒。相對讀書,我更愿意游歷。
但有時我的閱讀,會在不同時期有所轉移,我在寫詩的時候會讀一些散文和小說,在寫散文、隨筆的時候會讀一點詩歌。這幾年,我更傾心于一些宗教方面的書籍。
楊勇:我注意到你的詩歌里感性的東西比較多,你如何看待抒情的詩歌和作為敘述的詩歌?
郁笛:是的,你說的沒錯。我的詩歌里感性的比較非常多,多數(shù)時候,我只能夠聽任他們自由的來去,我無法節(jié)制這些詩歌中降臨的東西。抒情和敘述,其實我更看重詩歌中的敘述,但往往,我的詩歌中空泛的抒情擠壓了敘述的空間,我知道,只有在敘述中我才能夠找到自己的節(jié)奏。
楊勇:請談談你今后的創(chuàng)作方向。
郁笛:我在前面說過,我一直在寫詩歌的同時會有一些散文和隨筆的寫作,并使我受益非淺。我想,我會繼續(xù)這條路走下去。除了一些商業(yè)寫作,我不太會給自己制定所謂的寫作計劃,但會有一個大致的方向。
楊勇:多謝你真誠的作答。祝你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郁笛:謝謝。也祝你美滿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