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詩一樣生活

其實，我是想說我們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不能沒有詩意。繁忙的工作常壓得人喘不過氣來，沉重的生活有時更讓人難以承受。熙熙攘攘的人群，匆忙奔走的腳步，使這個世界更加充滿了物質的混沌。生活在如此世俗化的社會上，詩意真是越來越彌足珍貴了。因而我覺得，倘若一個人在緊張的工作之外，還能夠去熱愛詩，應該說這便是一種心靈的拯救和自我保健。

我所生活的伊犁，是一個被譽為塞外江南的天府之地。這里雨水充沛，綠意蔥蘢，自然及人文資源都相當豐富。巍峨的西天山，美麗的伊犁河，茂密的森林，廣袤的草原，盛開的萊麗花，漫山遍野的紅葉，無不蘊含著詩的氣息。生活在中亞天空下的夜鶯，總是在寂靜的夜晚，把歡樂或者憂傷傳遞給人類。似乎這片土地從來都是浪漫的，抒情的。世居的各民族兄弟姐妹，在這里勞動歌唱，詩意便在平凡的生活中一點點彌漫開來。冬不拉的琴弦，撥動著一個民族的歷史，那些哈薩克阿肯，不經(jīng)意間，已把草原的夢傳遞到遙遠的天邊。我常被哈薩克大詩人阿拜的詩情所感動，他那充滿智慧的詩句，就像天山高處的雪峰，深沉而又閃閃發(fā)亮。當然，許多哈薩克民歌，也曾經(jīng)給過我憧憬和無限的遐想。我非常喜歡《黑走馬》的弦律，熱烈、奔放，那疾風驟雨的節(jié)奏里，有草原的遼闊，也有駿馬的神韻。我也很喜歡那首《都塔爾與瑪利亞》，那種濃郁的花香里隱含著的淡淡憂傷，把人類情感深處的秘密全部展現(xiàn)出來，具有一種抵達內心的穿透力。此外，像《黑黑的眼睛》《阿瓦爾古麗》《故鄉(xiāng)之戀》等等，也都是我極喜愛又深藏心底的瑰寶。我視它們?yōu)樯系圪n給我的珍貴禮物，也常把它們當做我與這片土地心心相印的情緣。

顯然，在這樣的天空下，我的詩便打下了深深的西域印痕。許多年來，我在邊地的曠野上行走，思索或者嘆息，靜靜的感悟那些山花，小溪，雪峰，感悟草原的遼闊和靜謐，當然也會感悟暴風雪的殘酷與恣虐。更多的時候，我總是面對浩淼的夜空，沉浸在無言的靜默里，任清冷的風從眉宇間輕輕劃過。我知道，這片土地是蒼涼而又富足的，多彩的世界，使詩歌具備了飛翔的可能性。伊犁是抒情的，在浪漫的背后，那種深沉的憂郁呼之欲出。這多么像葉賽寧的烏克蘭田野啊，雪峰，松林，草原，河流，都帶著天然的詩人氣息。也許，長期生活在這樣的氛圍里，熱愛詩就是必然的事情。我的詩大都具有鮮明的地域性，我受這片土地的恩澤，也把滿懷深情獻給了這片土地。我的詩也好，散文詩也好，都與這片土地息息相關。假如讓泥土的厚重，融入贊美的歌喉，或許就能夠找到生活的詩意。

我常想，一個人倘若真的能夠在自己生活的土地上扎下根去，并且，就像熟悉自己的身體一樣熟悉這里的山山水水和一草一木，那么他肯定就能夠挖掘出一個與眾不同的富礦來。事實上，古今中外的許多大作家、大詩人都在屬于自己的土地上找到了開啟文學殿堂的金鑰匙，并且取得了輝煌的成就。伊犁河谷地，陽光充足，水草豐茂，歷史文化的底蘊無限豐富。多民族相互碰撞、相互融合所激起的思想火花，照亮了廣袤的大地，也照亮了那些渴望美、渴望幸福的眼睛。正因為如此，我的詩中總是蘊含著深情，蘊含著對土地的熱戀、敬畏和感恩。很多時候，這種感情一直縈繞著我，使我永遠不能忘懷。我們是渺小的，就像一棵小草，微不足道。然而，卻又是偉大的，它同萬萬千千棵小草一起，匯聚成波瀾壯闊的奇景。因此我要說，生活在西域，生活在這陽光充裕的沃土，是快樂而幸福的。

這并不意味著我們就能寫出好詩了。這是因為，一首好詩總是多元的，構成的要素盡管大體相同，但怎樣寫卻是千差萬別。我不知道，詩意的生活與一首好詩會有什么聯(lián)系，但我知道，一個熱愛詩的人，終會獲得靈魂的安寧。也許，一輩子也寫不了一首真正意義上的好詩，這當然是令人氣餒的，但我們熱愛養(yǎng)育自己的土地，熱愛詩，熱愛生命，并且像詩一樣生活著，這難道還不夠嗎？因而，從這個意義上講，我們的人生是澄明而美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