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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帶我去找周曉白

    2014-12-29 00:00:00劉文君
    飛言情A 2014年8期

    簡介:唐放一直覺得,周曉白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惡的人,沒有之一。明明他愛的是周慕白,她卻強(qiáng)迫與他結(jié)婚。所以這么多年來,他對她百般刁難,就是想讓她知難而退。

    楔子

    唐放以為周曉白會哭,但是并沒有。

    周曉白一身黑衣,胸口別著痛表哀思的白色花朵,她捧著周正和的遺像,全程一滴淚也沒有掉。

    葬禮簡樸,一小時后便全部結(jié)束,從靈堂側(cè)門繞到里屋,周曉白面色平靜地看著律師:“遺囑我早看過,就不用讀了,等到我死后,一起再讀?!?/p>

    然后,她回過頭去靜靜地看著唐放。

    “我們離婚吧!”

    第一章

    唐放推門進(jìn)屋,看見周曉白環(huán)抱雙膝坐在沙發(fā)上。

    她難得如此安靜,本來想打聲招呼的唐放,沉默著進(jìn)了臥室。

    他是回來找領(lǐng)帶的,深藍(lán)色的那條,可找來找去都沒找到。

    將頭埋進(jìn)衣柜翻了許久,最后還是周曉白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讓他轉(zhuǎn)過身來,為他系領(lǐng)帶。

    周曉白比他矮一截,唐放垂了眼睛向下,看著她鼻翼上淺褐色的雀斑,以及專注時圓睜的雙眼,嘴角微微地彎了彎。

    也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就伸手去摸她的耳垂。

    她的耳垂比正常人略薄,在陽光下十分剔透,唐放輕輕地碰了碰,問道:“東西都打包好了嗎?”

    周曉白紅著臉閃躲,愣了一下,終于恢復(fù)常態(tài),撥開唐放的手兇巴巴地說:“挪開你的爪子?!?/p>

    溫順起來明明很有女人味,唐放還記得她幼時穿著紗裙追著他叫放哥哥,聲音稚嫩清脆。

    那都是很久遠(yuǎn)的事了。

    唐放搖頭嘆氣,訕訕地放下手來。

    周曉白于是邁開步子往滿地狼藉的衣帽間走,一路清除障礙,最后站在房間中央。

    “這里,這里?!敝軙园椎睦w纖玉指揮舞著,“還有這里的衣服我都打包好了,將來我死了的話,就都燒給我吧?!?/p>

    唐放站在門口,定定地望著周曉白,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跟一個分分鐘有生命危險的心臟病人探討死亡終歸不妥,更何況她很快就要變成他的前妻。

    “哦,還有那里的包包。”周曉白補(bǔ)充道。

    從沒見過像她那么精力充沛活蹦亂跳的心臟病患者。

    唐放只得點(diǎn)頭:“何必?zé)兀磕愣及嶙呔褪前?。?/p>

    周曉白在那堆衣服鞋帽里挑挑揀揀,確認(rèn)還有哪些要打包,聽了唐放的話,也沒抬頭,只陰陽怪氣地答:“那怎么行?我們周家不愛占人便宜,律師和會計(jì)師都來清算過了,你贈予的東西,你有理由討回的?!?/p>

    當(dāng)初說討回,也不過是一句氣話,吵架的時候誰還有理智呢?

    唐放有些尷尬,愣在那里,半天沒再說話。

    周曉白頓了頓,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他聽:“不過死后燒給我又是另一回事了,一日夫妻百日恩,那算是祭奠亡妻,人家蘇東坡都還寫過十年生死兩茫茫呢?!?/p>

    他一個商人,不懂那些文縐縐的東西。

    但面對此情此景,唐放多少也是有些難過的,最后才期期艾艾地憋出一句來:“周曉白,其實(shí)你不搬也可以?!?/p>

    周曉白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很快又開始忙忙碌碌地打包,其間哼著鼻子有些不屑地答:“開什么玩笑?你不是盼這天盼很久了嗎,我成全你?!?/p>

    周正和死了,他再也無所顧忌,從前盼著離婚,但真到了此刻,卻莫名其妙動了氣:“燒,都燒給你,將來連我也一起燒給你?!?/p>

    周曉白只管弓著身子收拾,不答話。

    第二章

    搬走的那天,本來是不想回去的。

    但律師一遍遍打電話到公司來催:“唐先生,您與周小姐的所有動產(chǎn)與不動產(chǎn)都已清算完畢,需要您到場簽字確認(rèn)?!?/p>

    唐放的眉毛擰成個“川”字。

    周慕白輕手輕腳地將咖啡放到他面前:“要不我陪你走一趟?”

    這個時候她出現(xiàn),分明是往槍口上撞。

    正猶豫著,周慕白的纖纖玉手搭在他的手背上:“從前曉白欺負(fù)我,都是你護(hù)著,現(xiàn)在輪到我了?!?/p>

    唐放到底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周曉白那樣古怪剛烈,法海都鎮(zhèn)不住她,有個人陪著去,總歸好些。

    但出乎意料的是,周曉白并沒有發(fā)脾氣。

    大夏天的,她居然不怕熱,裹了件黑色外套站在公寓門口,異常安靜地指揮著工人往外一件一件搬東西。

    也只有這樣悄然地遠(yuǎn)距離打量,唐放才覺出她真的是有些病態(tài),一張小臉呈淡青色,蒼白得可怕,唯有一雙大眼睛,亮亮的,像暗夜里的星。

    她對旁人都還算和善,偏偏跟他吵起架來分明就是個悍婦,完全不像個病人。

    恰巧此時周曉白抬頭,發(fā)現(xiàn)了立在一側(cè)的唐放與周慕白。

    她愣了愣,沒搭理唐放,倒是剜了周慕白一眼,語帶譏誚:“雖然是領(lǐng)養(yǎng)的,但名義上你也是周家人,這么公然跟我前夫出雙入對,也不怕我爸在天之靈不安?”

    周慕白這些年早已習(xí)慣了,并不動怒:“我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p>

    “幫忙倒是不必了?!敝軙园讓⑹职拥礁瘪{駛座上,緩緩道,“你離我前夫遠(yuǎn)點(diǎn),就是幫了我的大忙了,你不要臉,周家還要呢!”

    這話說得有些重,周慕白的臉色由白轉(zhuǎn)紅,面子有些掛不住。

    站在一側(cè)的唐放多少也有些生氣,當(dāng)初是她生生拆散他與周慕白的,更何況婚后這幾年,他與周慕白只是清清白白的工作關(guān)系,并無半點(diǎn)逾越。

    從前是夫妻,他由著她鬧,但現(xiàn)如今都到這種地步了,再提起來,唐放有些惱怒:“婚都離了,我和誰走得近用不著你來管?!?/p>

    “你說得沒錯,我以后是管不了你了,但我管教我們周家的人也輪不到你來插嘴?!敝軙园妆尺^身去拉車門,拉了好幾下都沒有拉開,她氣得指尖都在顫抖,又回過頭去狠狠地瞪著周慕白:“就那么急著要取代我嗎?”

    后來總算是拉開了車門,周曉白緩緩坐上駕駛座,腳一踩油門,車子緩緩動了。

    唐放以為她鬧夠了。

    可是車輪一轉(zhuǎn),她的黑色路虎就這么直直地沖著周慕白開了過去。

    第三章

    醫(yī)生說并無大礙,護(hù)士匆匆地過來上藥。

    唐放仍舊穿著上午的灰西裝,站在病房里給周慕白削蘋果:”曉白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算了吧,從此我們跟她互不相欠了?!?/p>

    這周曉白也太任性了,真要起訴她故意傷人,都夠得上是刑事犯罪了。

    周慕白齜牙,辛苦地忍著疼,沒有回唐放的話。

    唐放將削了一半的蘋果放下來:“醫(yī)生說要住院觀察,我先下去給你買點(diǎn)生活用品?!?/p>

    一出門,卻在走廊的拐彎處迎面碰到周曉白。

    她捧著一束黃玫瑰,直挺挺地立在唐放面前,吊著眉毛問:“從前我三天兩頭地住院,也沒見你這么盡心?!?/p>

    做錯了事還能這么囂張的,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周曉白了。

    唐放拿她沒法子,忍氣耐著性子勸:“慕白好歹也在周家長大,真要撞出個三長兩短來,你于心何忍???”

    周曉白不搭這個話茬,只直直地看著唐放問:“你心疼了?”

    周曉白十八歲就考到了駕照,多年駕齡,她打方向盤時算得精準(zhǔn),不過是要嚇嚇周慕白,撞肯定沒撞著,倒把她嚇得摔了一跤。誰知道她那么嬌氣,竟然就骨折了。

    唐放無可奈何地?fù)u搖頭,她意圖開車撞人跟他心不心疼又有什么關(guān)系?

    這魯莽的性子,怕是以后還要吃大虧。唐放板起了臉:“周曉白,你信不信我們起訴你?”

    周曉白眉眼間的倔強(qiáng)仍舊不減,她硬著脖子:“正好,反正我日子也不多了,在哪兒死都是個死?!蹦┝?,又狠狠地加上一句,“早知道就撞死她算了,一命抵一命,也好過留下來玷污周家的名聲?!?/p>

    她可真夠孝順的,到現(xiàn)在還知道惦記周家的名聲。

    走廊里人來人往,暑氣混合著醫(yī)院消毒水的味道,直往唐放臉上吹,他心里的氣就更盛了。

    “周曉白,你真是無藥可救了?!碧品偶又亓苏Z氣,“如果能給我一次重新選擇的機(jī)會,我寧愿從來就沒認(rèn)識過你?!?/p>

    當(dāng)初若能不相識,便省了后來所有的事。

    是嗎?周曉白動動嘴角,若有似無地一笑:“可惜人生沒有回頭路。”

    就那么一條道,開不開心都得往下走。

    她的神色是少見的凄然,唐放一怔,語氣又軟了下來:“算了,從此各走各的,互不相干也就是了?!?/p>

    什么叫互不相干?

    周曉白將手里的黃玫瑰狠狠地往地上摔,斜著眼睛看他:“別以為我離婚是為了成全你跟周慕白,并不是我撞傷她的,她那副矯情的樣子,做給誰看???”

    都這當(dāng)口了還不知悔改。

    唐放怒極:“|周曉白,你真是歹毒?!?/p>

    歹毒?她在他心里原來這般不堪。

    為了維護(hù)周慕白,連這么重的字眼也用得出來,他眼里的疼惜,似尖針,密密麻麻地扎在周曉白的心上。

    黃玫瑰散落滿地,花瓣還猶自一顫一顫的,像是周曉白的余怒,久久不消。

    許久之后,她突然扯起嘴角一笑:“也對,那就當(dāng)從來沒有相識過吧?!?/p>

    第四章

    他們相識,是很早以前的事。

    十二歲的唐放隨家人去周宅做客,媽媽在門口就開始絮絮地囑咐:“你周伯伯老來得女,再加上妹妹身體不好,格外寵些,你不要欺負(fù)妹妹,惹周伯伯不開心?!?/p>

    唐放少年老成,知道爸爸的公司全靠周家的工程撐著,要仰人鼻息而活,周伯伯不開心,他們?nèi)业纳?jì)就堪憂,因此踏進(jìn)周宅后便格外謹(jǐn)慎,不敢行差踏錯。

    但周曉白從小就招人討厭。

    她穿著鑲亮片的紗裙坐在餐桌中央,粉雕玉琢十分可愛,只是驕矜得很,慣愛皺著眉頭,支使得滿桌的人都圍著她轉(zhuǎn)。

    唐放頂不喜歡這樣的嬌小姐,可偏偏周曉白專愛黏著他,穿著粉色小皮鞋嘚嘚嘚地跟在他身后轉(zhuǎn),叫他“放哥哥”。

    “放哥哥,你吃這個。”

    “放哥哥,你幫我搭積木。”

    帶著些微命令的語氣,絲毫不容唐放反駁。

    她就是那么霸道又沒禮貌,與之相比,唐放更喜歡乖巧可人的周慕白。她常常羞怯地躲在周曉白身后,在被她欺負(fù)時,沉默地垂下眼去。

    唐放不由自主就想保護(hù)她。

    后來他們都長大了,周曉白嫌“放哥哥”太稚氣,干脆直接去掉主語。

    “你陪我去逛街。”

    “你陪我爸爸去打高爾夫。”

    “你晚上過來接我吃夜宵。”

    她并不懂得掩飾,熱切的一雙眼,久久地黏在唐放身上,會沒臉沒皮地到唐家等他,一等就是兩個小時。

    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歡他,連唐放自己也明白。

    只是他愛的人是周慕白。

    他愛周慕白淡褐色的眼睛,以及她在求他幫忙時那可憐巴巴的神情,她總是善解人意的,從前是,現(xiàn)在也是。

    就譬如此刻,她將房間里的燈擰亮,放一杯寧神茶在小幾上,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像說別人的事一般,閑閑地提起來:“你說巧不巧,我有朋友去國外度假,竟然碰到姐姐了。”

    說著,便把手機(jī)拿到唐放眼前去。

    唐放順手接過來看,七寸的三星大屏手機(jī),他看得真真切切,雖然只是背影,但也認(rèn)得出來,那屏幕上的人,的確是周曉白。

    自醫(yī)院吵架那天起,他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月沒見到周曉白了。

    照片是在中央公園的林蔭道上拍的,她長胖了些,一名白人男子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手,生怕她摔著了似的。

    唐放定定地盯著照片看,周曉白將頭發(fā)高高束成馬尾,看不到正面,卻連輪廓都透著幸福。

    他忽地覺得刺眼,悻悻地放下手機(jī)來,轉(zhuǎn)頭問別的事:“明天我要去海南出差,留你和鐘鳴幫我打理公司的事,機(jī)票買好了嗎?”

    周慕白若無其事地將手機(jī)接回來,溫聲答道:“都安排妥當(dāng)了,你早些睡,我?guī)湍阏硪獛У臇|西?!?/p>

    她俯下身去,將他身旁的落地?zé)粽{(diào)暗了些,隔得那么近,呼吸可聞。

    唐放心里一亂,卻下意識地轉(zhuǎn)過身去。

    他忽然想起來,從前周曉白總是纏著他要晚安吻,他不樂意,周曉白便憤憤地將床頭燈摔個稀巴爛。

    床頭燈換了許多盞,他們也終于離了婚。

    可為什么會覺得失落呢?

    唐放背對著周慕白,輕輕道了聲晚安。

    第五章

    唐放在機(jī)場臨時改變主意,退了機(jī)票,改航班直奔紐約。

    事出倉促,只買到經(jīng)濟(jì)艙,他長手長腳地縮在座位上,大抵是太累了,就這么稀里糊涂閉上眼睛。

    半睡半醒間,想起周曉白來。

    那時他與周慕白正處于你儂我儂之際,頂著巨大的家庭壓力,三番兩次地拒絕與周曉白的婚事。

    他以為周曉白好歹是個女孩子,拒絕個幾次也該知難而退了。

    但她這個人,是沒什么自尊可言的。

    有一天周曉白忽然就沖到唐家去,不由分說將唐放拉到二樓的書房,她將一份文件放在他面前,連帶著自己的私人印章。

    唐放至今還記得那天周曉白閃閃的雙眸,黑黝黝的,一片實(shí)誠,她的聲音很低,帶著些許哀求的意味:“這是我名下的信托基金與印章,你娶我吧,我會帶著整個周家嫁給你,我反正也是活不長的,待我死了,你就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p>

    如此低聲下氣的周曉白,他從未見過,那楚楚動人的模樣幾乎就要感動他。

    可唐放還是咬咬牙拒絕了,站在窗前,俯身看著她慢慢走過花園,最后費(fèi)力地推開鐵門走出去。

    她的背影小而孤寂,唐放覺得嗓子眼堵得慌。

    那天過后,周曉白就病倒了,先是高燒不退,吃了好些藥也不見成效,后來就一病不起。

    大家都知道她這是心病,要心藥醫(yī)。

    父母勸他不聽,最后不得已,連周慕白也出馬了,她興許是被周正和逼迫的,哭著求唐放娶周曉白。

    還有什么辦法呢?只得跟她結(jié)了婚。

    然而婚后她的病也未見大的好轉(zhuǎn),倒是越來越重,也怪她逞強(qiáng),不愿請用人,大到房子裝修小到洗衣做飯,凡事都親力親為。

    唉,周曉白!

    唐放現(xiàn)在想起來,心里仍舊窩著一通火,這個女人,倔強(qiáng)又傲嬌,最能讓人替她著急。

    飛機(jī)降落在肯尼迪機(jī)場,唐放揉了揉眼睛,怪這邊天氣太干燥,真是,還沒下飛機(jī)就上火,連眼眶都紅了。

    托了好幾個人,才打聽到周曉白的住處,位于曼哈頓的一所公寓,近中央公園。

    唐放在那棟白色的建筑物前駐足良久,捏了捏放在手心里的印章,總算是為這次到訪找到了借口。

    周曉白的那些信托基金,清算時是應(yīng)該還給她的,他到這里來,是為了與她分割財產(chǎn)。

    嗯,就是這樣。

    唐放一步步挪到三樓,在B302的門前停了下來。

    舉起手又放下,到底還是不敢敲門。

    最后一次舉起手,剛要觸碰到冰冷的防盜門,一雙毛茸茸的手就落在他的肩膀上。

    唐放回過頭,看見一名高大的白人男子,左手捧著一大堆水果,右手則提著藥房的透明袋,里面橫七豎八裝了不少藥。

    他居然會說中文,微笑著與唐放打招呼:“Hi,我是克瑞斯,你來找曉白?”

    他一邊寒暄著,一邊從牛仔褲兜里拿出鑰匙打開門。

    唐放的心一點(diǎn)一點(diǎn)沉下去,連鑰匙都有了,看來他們的關(guān)系并不簡單。

    那么他追到這里來,又是什么意思呢?

    簡直是自取其辱。

    唐放苦笑著,訕訕道:“對不起,我走錯樓層了?!?/p>

    落荒而逃的他忽然懂得了周曉白當(dāng)年離開唐宅時的那種痛楚,快樂或許有很多種,但痛苦卻總是相似的。

    唐放一個人走在異鄉(xiāng)的街頭,一遍一遍對自己強(qiáng)調(diào),算了吧,算了吧。

    一切都結(jié)束吧,反正他也不愛周曉白。

    第六章

    于是唐放回國時順道在免稅店挑選戒指。

    也該給周慕白一個交代了,這幾年她默默在他身邊,一句抱怨也不曾有。

    由于時間有限,他草草地挑了一枚款式簡單的,付完錢剛要走,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折回去:“旁邊那個兩克拉的,也幫我包起來。”

    與周曉白結(jié)婚的時候,他并沒有給她買結(jié)婚戒指,還是她自己拿了母親留下來的一枚綠寶石戒指充的數(shù)。

    假如,唐放想,假如將來她與那個外國人結(jié)婚,這枚戒指可以當(dāng)結(jié)婚禮物寄過去。

    這么做當(dāng)然不是因?yàn)樗麗鬯?,因?yàn)樗喼庇憛捤懒酥軙园住?/p>

    這女人實(shí)在是討厭至極,當(dāng)初死乞白賴要嫁給他,現(xiàn)在可好,離婚也不過才幾個月,轉(zhuǎn)頭就搭上了別人。

    況且搭上什么人不好呢?還非得找一外國人,那外國人,究竟哪里比他強(qiáng)?

    一想起就來氣,以至于到家時臉色仍然不太好。

    幸而周慕白從不過問他的行程,只是接過行李箱幫他收拾行李,在翻出鉆石戒指時,抿嘴看著他笑:“這算是求婚嗎?”

    唐放愣了一下,隨即點(diǎn)點(diǎn)頭。

    她說是求婚,那就算是吧,跟周曉白已經(jīng)到了這種地步,總不至于再對不起周慕白吧。

    唐放將那枚戒指拿起來,緩緩套在她的中指上。

    一瞬間竟有些恍惚,忽然想起多年以前在婚禮上,他不愿與周曉白交換戒指,眾目睽睽之下,還是周曉白自己套上的新娘指環(huán)。

    后來這樣的刁難還有很多,品性溫文的他,一到周曉白這兒就脾性大變,非暴力不合作。

    就這么磕磕絆絆,五年卻也過去了,直到周正和去世,周曉白主動提出離婚。

    他猶自發(fā)呆,回過神來才看見周慕白伏在他的膝上,定定地看著戒指,傻笑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問:“你怪姐姐嗎?”

    一開始,其實(shí)是怪的。

    他怪她看上誰不好,偏偏要喜歡他,又怪她情比金堅(jiān),非要跟他抵死糾纏,還怪她太草率,婚怎么能是說離就離的呢?

    可到了現(xiàn)在,他也理不清心里那團(tuán)絲絲繞繞的亂麻,究竟是討厭她多一點(diǎn)呢還是別的什么。

    唐放撫了撫她掉下來的發(fā)絲,輕聲道:“我不怪她?!?/p>

    周慕白將臉埋進(jìn)他的掌心,聲音有些甕甕的:“那么放哥哥,無論我做了什么,你以后也不要怪我好嗎?”

    弄得就像要去殺人放火似的,她一個弱女子,又能惹出多大的亂子來?

    她很小就被周家收養(yǎng),當(dāng)時不過是周氏集團(tuán)打著慈善的幌子,并沒有多少真心,周正和疼周曉白又疼得寶貝心肝似的,壓根兒也沒把她放在眼里過。

    所以對于孤苦無依的周慕白,唐放便格外憐憫些。

    此刻他將她環(huán)到懷里小心翼翼地?fù)碇?,唐放忽然有些分不清,是憐她多一點(diǎn)還是愛她多一點(diǎn)?

    唐放閉上眼睛,強(qiáng)迫自己要堅(jiān)定。

    周慕白才是他想要的女人。

    他不愛周曉白,永遠(yuǎn)也不。

    第七章

    與周慕白只是低調(diào)地去民政局登了個記,婚禮要推遲幾個月才舉行。

    因?yàn)楣镜慕?jīng)營出了點(diǎn)狀況,現(xiàn)金流被切斷,唐放忙得焦頭爛額的,也實(shí)在沒有精力兼顧婚禮的細(xì)節(jié)。

    可即便夜夜睡在公司仍是不見成效,銀行貸款遲遲放不下來,連一向的得力助手鐘鳴也束手無策。

    走投無路之際,他想起周曉白的那筆信托基金,授權(quán)書和她的私人印章都在,分分鐘可以提取。

    即便是當(dāng)初分割財產(chǎn),她也堅(jiān)持不將這筆錢納入分割范圍內(nèi)。

    周曉白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活該吃虧。

    唐放坐在辦公室,將手中的鋼筆捏得滑不溜湫一手汗,最后還是叫鐘鳴進(jìn)來:“麻煩通知一下張律師?!?/p>

    與她吵了那么些年,關(guān)鍵時刻總是周曉白救他于危難之中。

    當(dāng)初她哭著喊著要嫁給他,看似脅迫,但其實(shí)當(dāng)初唐家生意日漸困難,要不是她帶過來的巨額嫁妝也根本走不到今天。

    唐放將筆擱下,摸了摸他從機(jī)場買回來的那枚兩克拉的鉆戒,他用一根鏈子串起來,悄悄地掛在胸前。

    這些天借口公司事情繁忙,他夜夜留宿在公司,一半為工作,一半?yún)s也是為了躲著周慕白。

    真奇怪,從前恨死了周曉白,但現(xiàn)如今終于要與周慕白結(jié)婚了,卻又覺得十分對不住她。

    對不住周曉白,難道又對得起周慕白嗎?這么一想,他多少有些痛恨自己。

    是他太懦弱,誰都不想傷害,卻又偏偏讓她們倆都傷透了心。

    處理好公司的危機(jī),又連著忙了好幾天,他終于有空想起周慕白,便掏出手機(jī)給她打電話。

    手機(jī)沒通,只傳來嘟嘟嘟的聲音。

    他便有些疑惑,周慕白很少關(guān)機(jī)的,就連晚上也會開著電話,她怕黑,又總是失眠,剛與周曉白結(jié)婚那陣子,周慕白總是半夜給他電話,要他哄著才能睡。

    為此周曉白沒少跟他鬧別扭,如今想起來,大概他也實(shí)在做得過分了些。

    唐放擔(dān)心周慕白會出事,公司的事也顧不上了,趕緊開車回家。

    家里十分安靜,唐放喚著周慕白的名字一路往樓上走,卻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yīng)。

    上到二樓,臥室里的床頭柜上壓著一張字條,是周慕白的筆跡。

    “我們離婚吧,周一張律師處見,對不起。”

    臥室里空蕩蕩的,之前周曉白搬走后就沒再動過,周慕白帶走了她僅有的兩套換洗衣物。

    看來她當(dāng)初搬進(jìn)來的時候就沒打算長住。

    唐放跌坐在床上,盡管出乎意料,但他并不難過,只是有些疑惑。

    她為什么要離婚?

    難道她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他沒忘記周曉白?

    第八章

    唐放是在周一的早晨見到周慕白的,在張律師的事務(wù)所里。

    她將一份離婚協(xié)議書放在唐放面前,不敢抬頭看他的眼睛。

    張律師向來護(hù)著周曉白,對他們倆并無太大的好感,尤其是對唐放,只淡淡瞥了一眼,就開始公事公辦:”唐先生,周慕白小姐要與你離婚,并合法分割您名下的財產(chǎn),包括若干不動產(chǎn),你的公司股份,以及現(xiàn)在歸在你名下的信托基金。”

    唐放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望著周慕白。

    他倒不笨,把細(xì)枝末節(jié)串聯(lián)起來,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明白了她當(dāng)初為何會勸他與周曉白結(jié)婚,明白了她為何總是適時地挑起他與周曉白的爭端,更明白了她為何給他看周曉白的照片…

    很簡單,她要他與周曉白結(jié)婚再離婚,然后自己與他結(jié)婚再離婚合法分割財產(chǎn)。

    恐怕此事連鐘鳴也參與了,不然公司一向現(xiàn)金流充足,為何突然就出現(xiàn)了問題。

    唐家做的是小本生意,公司值不了幾個錢,她的目標(biāo)是周家的信托基金。

    唐放拿筆的手顫抖著,卻還是翻到最后一頁準(zhǔn)備簽字。

    給她吧,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如今才不在乎這些呢。

    剛要落筆,張律師伸手制止:“慢著,關(guān)于周家的信托基金,還有遺囑需要宣讀,周正和先生在遺囑上注明,若周曉白有子女,則其信托基金由她的子女繼承,周曉白會自動失去繼承資格。”

    周曉白怎么會有子女呢?

    唐放忽地想起,在周正和的葬禮上,周曉白說過周正和的遺囑等她死了再一起讀。

    那么,她……

    即便這猜想沒有得到印證,心仍舊猝不及防地疼了一下。

    張律師拿出一個信封來:“這是曉白寄回來的,你們可以讀一下。”

    唐放一把搶過來撕開。

    首先掉落的是一張照片,他撿起來,看見那天他遇到的那個叫克瑞斯的白人男子抱著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是個女孩,眉眼很像周曉白。

    唐放不明所以,連忙打開信紙,他看到那熟悉的筆跡,還沒來得及看信,淚水就流出眼眶。

    唐放、慕白:

    當(dāng)你們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想我已經(jīng)不在人世了。

    從我記事起,我就知道自己很快會死,因?yàn)橹?,所以便拼命想要擁有一切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慕白,我希望你能原諒我,原諒我那么自私地從你手里奪走唐放。

    跟唐放在一起的每一天我都心懷愧疚,同時又安慰自己,我只是問你借幾年,我很快會死的,等我死了就把他還給你。

    但要讓我活著看見你們在一起,這實(shí)在太殘忍了,我做不到。

    慕白,我們一直不和,其實(shí)我也試圖以我的方式來接近你,但可能是我從小被慣壞了,方式太過蠻橫了些,總之,很遺憾我們沒能成為好朋友。

    我知道,你非常缺乏安全感,因此總覺得只有金錢才能給你帶來一切。

    其實(shí)我早已察覺你和鐘鳴的私下交易,那天開車撞你的時候,我也想過將你撞死來了結(jié)這一切,可在握住方向盤的時候,我還是放棄了。

    我們倆一起長大,我怎么也下不了手。

    而恰巧我當(dāng)時懷了唐放的孩子,可以用爸爸的遺囑來保全屬于唐放的那一份財產(chǎn)。

    慕白,我已留下遺囑,讓你合法繼承我名下的一些不動產(chǎn),相信這足以保你一生無憂。

    我已經(jīng)囑咐張律師,如果你們不離婚,這封信就不必交給你們,我會祝你們幸福,孩子會在國外由克瑞斯撫養(yǎng)長大。

    最后,我想告訴唐放,就算你從來沒有愛過我,我也比這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希望你能快樂。

    落款是周曉白。

    唐放全身冰冷,似乎血液都僵掉了一般,原來克瑞斯不是她的新男友,不過是她懷孕期間請的看護(hù)而已。

    這個蠢女人,她難道不知道心臟病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嗎?而她居然為了他,連命都不要。

    他呆呆地往門外走,完全不理會身后周慕白的呼喊。

    已經(jīng)不重要了,一切都已經(jīng)不重要了。

    尾聲

    周慕白去紐約將孩子接了回來。

    才三個月大,連名字都沒有取,她想了想,最后還是決定讓他姓唐,取名叫唐戀白。

    真可憐,這么點(diǎn)點(diǎn)大的孩子,便沒了父母。

    唐放死于一場火災(zāi),是他自己放的火。

    周慕白半夜接到電話,趕到現(xiàn)場時不顧火警的阻攔沖了進(jìn)去。

    火勢很大,嗆得她睜不開眼睛,她只是模模糊糊地聽見唐放的聲音。

    唐放說:“曉白,我答應(yīng)過你要燒給你的,現(xiàn)在都燒給你,連我也一起燒給你……”

    聲音越來越小,終于聽不見了。

    而今周慕白抱著那小小女嬰去墓地看望他們,兩塊墓碑連在一起,很恩愛的樣子。

    周慕白蹲下來為他們獻(xiàn)上一束菊花。

    她到底還是擁有了她在十六歲生日許愿的東西,錢,很多很多錢。

    費(fèi)盡心機(jī),甚至賠上自己最愛的男人。

    可為什么還是不快樂呢?

    周慕白想起剛進(jìn)周家的時候,周正和要為她改名字,她自己取名叫慕白。

    她真的很羨慕周曉白。

    即使到現(xiàn)在也還是很羨慕。她想,周曉白一定很快樂,因?yàn)槿娜獠挥?jì)回報地去愛一個人,是一件快樂的事。

    愛比得到更快樂。

    她現(xiàn)在明白了,卻也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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