婁燁看完《推拿》,告訴畢飛宇:這是一部象征主義作品。畢飛宇去法國參加活動,剛坐下來主持人也說:《推拿》是象征主義小說。畢飛宇想不通:這是盲人的生活啊,這是現(xiàn)實啊,現(xiàn)實主義啊。
在《推拿》中,他只想單純地展示盲人:“他們的生活、人際,其實是被整個社會回避的。中國有500萬盲人,相當于一個小國家,一個小國家被‘回避’了,這是多么恐怖的事?!?/p>
后來他想通了,盲人,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個象征,描繪了一個人的基本處境。大家都在掙錢,都在掙錢的路上,誰也看不見道路,看不見對方,看不見人,甚至看不見物質(zhì)。現(xiàn)實生活中盲人不多,可其實大家都是瞎子。
畢飛宇曾說自己喜歡象征主義小說是30歲前的事情,卡夫卡的甲殼蟲、老鼠洞、城堡,他都有點兒抗拒。他覺得象征主義小說始終帶有一種低級趣味在里面,猜謎。他覺得小說中不應該看到過多的智慧活動,對藝術的傷害非常大。
所以看畢飛宇的小說,無論是最初的《孤島》還是讓他名聲大噪的《玉米》、《青衣》,再到《推拿》,字里行間都是直白的細膩,還裹上一層蘇北的潮濕。他生在江蘇興化,這里眾所周知的名人還有施耐庵和鄭板橋。
與施耐庵的草莽和鄭板橋的鬼才不同,畢飛宇文字豐沛,興化被里下河橫穿,他的文字也似乎被水流穿過,化成泡在水中的藻,隨水勢搖曳靈動。早期作品《孤島》、《上海往事》、《哺乳期的女人》都架在水上,行文細節(jié)描白,精工細筆,飽含水鄉(xiāng)的靈性,加上江蘇方言多有夾雜,江南在筆下得以管窺。
外界對畢飛宇評價最多的是“寫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他被問得最多的問題也總和女性有關。他總說描寫女性較多完全是巧合,更沒有刻意回避,但他寫到了女性部分會減慢速度。他用雙拼打字,到了寫女性的時候,總會用兩根食指敲鍵盤?!拔以敢夂臀夜P下女性一起承擔命運,是陪伴的那種感覺?!彼缡钦f。
《青衣》里的筱艷秋、《玉米》里的玉米是他作品中兩個經(jīng)典的形象,他卻最不喜歡,甚至寫作時就像“和她們在搏斗”?!肚嘁隆穼懥?0天,《玉米》寫了40天,匆忙,他想“早點兒離開她們”。
從《玉米》開始,他的文字變得冷靜,《推拿》亦如是。在里下河里浸泡的感覺少了,卻仍透著些許蘇州河的靈性。婁燁說《推拿》更像一個書法作品,或者水墨作品,下筆了不知最終成畫是什么樣子。這幅畫,畢飛宇畫了13個月。
畢飛宇說自己寫作的時候很安靜,因為安靜達到一定的地步,現(xiàn)實會退卻,虛擬會逼真?!白骷遗c非作家的區(qū)別就在這兒,對虛擬的信任程度,信任了你就是小說家?!?/p>
他也做過記者,寫過新聞報道,卻覺得自己一直都寫不好。“真實的東西,由真到真的東西我都寫不好,這是我的局限。在虛構中完成真實,我反而更有信心。”
畢飛宇說,他很滿意導演婁燁的翻拍?!霸诳匆粓鲆粓鰬虻臅r候,你不覺得這個電影跟我的小說有什么關系??墒?,你把整個電影拿起來看,就會發(fā)現(xiàn)小說的整體跟電影的整體非常合,這是很不容易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