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去都柏林?”
“為什么不去?”
于是,像一朵云似的,我飄到了這里。
喬伊斯的小說給我一個模糊印象,都柏林是灰色的,舊城落日,街頭晃蕩著憂郁的面龐。
“我覺得這座城市處于癱瘓的中心?!?906年,他在給友人的信中寫道。
《都柏林人》開篇,年輕的主人公沿著利菲河以北大不列顛街慢慢前行,想起昨晚聽聞神父去世后所做的夢。夢中,他感覺自己漂到遙遠東方的某個地方,那里的風土人情很陌生。
喬伊斯真是個預(yù)言家——今天來到帕奈爾大街(即大不列顛街),你會發(fā)現(xiàn)川菜館、中國理發(fā)店、網(wǎng)吧和熟食店……“毛街”(當?shù)厝A人對Moore Street的昵稱)拐角,隨處可見都柏林的中文報紙,上頭有社區(qū)周邊新建的豪華商業(yè)建筑廣告:旅行社、保險公司,或是在都柏林經(jīng)營的規(guī)模不斷擴大的300家中國餐館中的某幾家。
和喬式小說里孤寂的人們不同,今天的都柏林人開放、健談,善于搭訕。
“嗨,你從哪里來?”
“中國,你去過嗎?”
“Never,太遙遠了!”
對我們而言愛爾蘭更“遙遠”,早在數(shù)千年前,它遠在中心地帶之外,作為地球的一個偏角深深戳進大西洋里。上世紀20年代,捷克作家恰佩克游英時想去愛爾蘭,卻買不到導游手冊,英國人告訴他:“那里不安寧”,“火車開過來時,他們炸毀橋梁?!敝挥袗蹱柼m人蕭伯納好心推薦了南端某小島,但又不無遺憾道,“現(xiàn)在可能也登不上去?!?/p>
都柏林歷經(jīng)坎坷,但卻保有極高的創(chuàng)造性才智,這座曾經(jīng)的省會小城,孕育出了斯威夫特、王爾德、蕭伯納、葉芝、喬伊斯、貝克特、希尼等文學大師(包括4位諾貝爾獎得主)。
除了海風和健力士黑啤的氣味,這里更有濃郁的、積存了幾個世紀的醉人書香。
走入16世紀末建造的圣三一學院“長室”(歐洲最長的圖書館),威嚴的拱形穹頂,恢弘的木柱隔出一間間書房?!伴L室”內(nèi)藏書約425萬冊,擁有愛爾蘭史上最多珍貴手稿。鎮(zhèn)館之寶《凱爾經(jīng)》是世上最久遠的手抄本新約《圣經(jīng)》,據(jù)傳由凱爾特僧侶公元9世紀繪制而成,線條繁奢,色彩濃烈,令人驚嘆。
城中另一座圖書館切斯特·比特圖書館擁有2萬多冊手稿、珍本,包括9至19世紀各插圖本《古蘭經(jīng)》、大量抄有古埃及情歌的莎草紙,甚至藏有中國清朝龍袍和玉冊等文物。
若覺圖書館氣氛過沉,也可去利菲河邊逛書店。奧蒙德堤岸路上的雅趣書店“旋梯”(The Winding Stair)類似巴黎塞納河畔的“莎士比亞書店”。上世紀70年代,這家取名自葉芝詩作的獨立書店開始走紅,別樣選書,懷舊氛圍,受到當?shù)厮囄慕缜嗖A。
黃色老樓由紡織廠房改建而成,推開綠色木門,枝形吊燈灑下柔光,店內(nèi)飄著古典樂,地上小籃里放著可人的企鵝平裝本,門口有各種喬伊斯研究集及愛爾蘭詩歌期刊。
透過“旋梯”落地窗,你能欣賞到利菲橋全景。這座優(yōu)雅的輕便橋,1816年開放時曾是惟一橫跨利菲河的人行橋,當年曾向行人征收半便士過橋費,因此也叫“半便士橋”。
所謂水土養(yǎng)人,都柏林人的水,是利菲河,也是杯中的酒。每天“A Pint!”(一品脫)的生活,對當?shù)厝硕韵∷善匠!0膳_邊一方小小空間,七八人圍坐一圈,那些民謠,時而歡悅,時而哀愁,歌聲中又響起安娜·麗菲的名字——
“倚門那女子,她生長的城里有條河;多舛的命途唉,從這河口流入……”愛爾蘭女詩人依婉·伯蘭德(Eavan Boland)曾寫下長詩《安娜·麗菲》(愛爾蘭語中Liffey意為“生命”)暗喻國家命運;只有這條利菲河,看著世代都柏林人來來往往;他們將“生命”之河的水,化作詩,化作酒,化作歌……
帕奈爾大街的“章節(jié)”(Chapters)
書店,是愛爾蘭最大的獨立書店,店里書籍全面,甚至設(shè)有波蘭語作品專欄;Dame街上的“二樓書店”(Book Upstairs)頗受都柏林知識分子歡迎,左派書籍居多,并設(shè)有同性戀文學專柜;道森街(Dawson)乃全城書店最集中的街道,附近有著名的卡薩克(Cathach),專攻初版書及珍版書,《尤利西斯》初版或可在此淘到,國內(nèi)作家吳興文曾在此買到比亞茲萊設(shè)計的藏書票。
道森街上,圣安妮教堂對面還有間宗教書店,與水磨石書店(Waterstone’s)和霍奇·費奇書店(Hodges Figgis)并排;這條街上的“塞納河畔咖啡館”(Café en-Seine),是都柏林人常去的社交場所,晚上可能是全城最時髦人士的聚集點,外人取諧音,戲稱其為Café insane(發(fā)瘋的咖啡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