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中抱已經(jīng)習(xí)慣從3個地方觀察路人:眼睛、衣服、鞋。如果對方眼神飄忽,說明心懷不軌。身著雨衣或是寬松的外套,可作為扒竊的掩護。腳踩運動鞋而非皮鞋,偷完可迅速逃跑。三點齊備,這個人他會格外留意。如果這個人還拿著一個公文包或是提著塑料袋,那一定是扒手沒跑了。作為一個有著8年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反扒便衣,這是他的“基本功”。
47歲的徐中抱曾因“故意傷人罪”進過監(jiān)獄,獄友們多是扒手,平時講述各自偷東西的經(jīng)歷。入獄5年,他聽了不少偷東西的訣竅。出獄了,他自告奮勇成了一名反扒便衣。獄中聽來的故事讓他在現(xiàn)實中一抓一個準。從業(yè)以來,他抓到的小偷不下400個,榮譽證書鋪滿大半個桌子。
坐過牢的徐中抱從未想過有機會成為一名反扒便衣。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去公安局做安保,得以穿上制服,興致勃勃拍了一組藝術(shù)照,洗了一套,手機里存了一套,設(shè)成背景,“我做夢都沒想過有這么一天,感動得眼淚都快掉下來?!?/p>
作為杭州市蔣村派出所輔警,徐中抱現(xiàn)在帶領(lǐng)一支5人的反扒便衣隊伍,日夜游走,協(xié)助民警維護一方安寧。抓扒手對他而言已是很輕松的事情:“一個菜市場有一千個人,你告訴我有一個小偷,那我肯定能抓出來?!?/p>
徐中抱曾和朋友開過一家美容店。朋友家庭矛盾鬧到店里,沖撞間他打瞎了朋友家人的眼睛。法院判他故意傷人罪,入獄6年。直到現(xiàn)在,他還覺得自己很委屈:“那人眼睛本來就有問題,為什么判那么重?6年??!”
入獄之初,他成日活在委屈與不甘中,兩名好心的獄警每周和他談話,花了整整兩年時間讓他放下委屈,決心好好表現(xiàn),出獄重新開始。
思考出獄該做什么時,獄友們平日的談話給他指了條路。他們多是扒手,沒少炫耀自己的經(jīng)歷,徐中抱聽在耳里,記在心中。他想:扒手不能當,就去反扒吧。有了目標,徐中抱便留了個心眼,獄友講完偷了什么,他不忘多問一句:“這個你怎么偷???”
入室盜竊的獄友告訴他怎么用卡片開門——盯住一家人多日,摸準對方上下班時間,估計沒人的時候去敲門問“有人嗎?”沒人應(yīng)答,等10分鐘再敲一次,如果還是沒人,便能確定作案時間。隔天拿張卡片插進門縫,只要是網(wǎng)上能買到的鎖,都能扭開。如果從防盜窗進,則有兩種方法:一是萬能鑰匙,二是撬鎖。拿根棍子撬,很容易就開了。樓低直接上,樓高找水管爬。
偷電瓶車和自行車的獄友作案大多在天蒙蒙亮大家剛起床、午休或是吃晚飯的時候,觀察好車子,偷了便走。有時偷電瓶車目標太大,他們直接偷電瓶。一個賣一百多,一天偷10個,收入上千。徐中抱因此學(xué)會判定一個地區(qū)的小偷是否猖獗:如果電瓶車、自行車都停在路邊,只有一個鎖或者沒有鎖,那八成是太平的。如果大部分車都加了三四道鎖,那小偷一定多?!氨煌档枚嗖艜渔i,大家以為加了鎖就沒法撬了,沒用。在小偷眼中,沒有撬不開的鎖,只有看不上的車。”
公車上的扒手則多為二至三人的小團體作戰(zhàn),一人主偷,其余掩護。偷完擋住失主,在下一站迅速下車。以前其中的一人會拿張報紙作遮擋,現(xiàn)在則換成了公文包。
扒手們的聚居地也被徐中抱摸清楚了:黑網(wǎng)吧、游戲廳、公園。出獄后他經(jīng)常游走在這些地方,混在扒手的隊伍中,消除對方的警戒心。出獄前,他還特意讓獄友在手臂上做了個文身,“如果有文身,對方不會懷疑你是警察。”
在獄友的言傳下,徐中抱積攢了一套反扒方法論。因在獄期間表現(xiàn)好提前一年釋放,他鉚足了勁兒開始新生活。
徐中抱干過最大一單是在2007年逮住了一個偷電瓶車團伙,十余人的團隊有七八人落網(wǎng)。這是他“臥底”得來的成績。
那段日子他每天在黑網(wǎng)吧和公園晃悠,摸清了盤踞在那里的團隊作息,找機會遞根煙或是打招呼,慢慢便熟悉了。過了一段時間,他告訴團隊頭目,自己缺錢,能不能帶著他出活。對方看看他手上的文身,毫無戒備地答應(yīng)了。為了保護自己,別人讓他騎贓車,他推脫自己不會。別人讓他開鎖,他裝笨不肯學(xué)。團隊人手足夠,便讓他在一旁負責放風。他借放風之名記錄著他們的偷竊情況,偷了多少車,賣到哪家店,他都記住了。臥底了一個月,他暗中通知民警,在一次行竊中將團隊擒獲大半。局里獎勵了他5000塊。
事后他被認出來,逃走的3個成員趁他落單時砍了他,手臂、胳膊、背后各一刀,袖子往上一卷,傷痕刺目。他覺得那傷疤像榮譽,是自己工作的見證:“砍我,我不怕。我就是想做個英雄好漢。”
平時徐中抱會騎著摩托車閑逛,不大的眼睛聚焦在道路每個可疑的角落。經(jīng)過一個工地,徐中抱發(fā)現(xiàn)靠近圍墻的地上有被鋼材砸過的痕跡。他在一旁蹲到半夜,發(fā)現(xiàn)有團隊在偷鋼材,成員們將鋼材往圍墻外扔,再一個個爬出來。第二天他叫上民警,守在門口,爬出一個抓一個。
最近一單也是偷鋼材的,兩個女人在黎明時將鋼材放在三輪車上,用麻布或棉絮蓋住往外拉。徐中抱看到鼓起來的棉絮,馬上警覺:“一般用三輪車撿垃圾的,棉被或麻布都是亂放的,成堆擺。她們鋪成那樣蓋住車身,又那么鼓,一定有問題。而且眼神不對,心虛。
曾經(jīng)有一周他盯著一輛汽車,停在同一位置未曾挪過,灰塵日漸增多。他湊上去一看,車內(nèi)的抽屜都被翻出來,所有東西散落在坐墊上。職業(yè)的敏感告訴他:這是一輛贓車。去派出所查牌照,果然被他猜中?!鞍鞘滞灯?,要么代步要么翻東西,汽車很難出手。開夠了沒油了,東西翻完了,扔路邊就走了。這些都是經(jīng)驗?!?/p>
徐中抱在杭州拱墅區(qū)康橋派出所做了6年輔警,小偷們都認識他了。蔣村派出所遞來橄欖枝,工資一個月三千出頭,又幫他解決住宿,他便過來了。輔警沒編制,他一點不在乎,因為“能為大家做事”。
年近半百,徐中抱覺得自己性格里的沖動一點沒變,提到小偷的時候咬牙切齒:“人家買一個電瓶車兩千多塊錢,還要租房子、吃飯、水電費,他一咔嚓就把別人的車拿去賣了,賣個六七百塊錢。人家一個月工資就這樣被糟蹋了?!辈簧侔鞘仲\性不改更讓他難受,最夸張的一個,連續(xù)犯案5次,每次都被他抓住。
“現(xiàn)在的小偷比過去聰明了,有的還會反跟蹤,我們要不斷學(xué)習(xí)新的騙術(shù),才能抓他們?!毙熘斜蕚湟恢备上氯?,“以前的事過去就算了,現(xiàn)在自己爭口氣。我死在小偷手上,死也值得?!?/p>
輔警是由公安機關(guān)直接指揮和管理的隊伍,主要用于社會聯(lián)防巡邏,被賦予基本的執(zhí)法權(quán),會配備基本的警械如警棍等。輔警主要來源于本地市民,義務(wù)輔警,是市民利用業(yè)余時間參與社會治安防控工作;另一種是半專業(yè)的輔警,采用合同制的形式使輔警成為一種新的職業(yè)?,F(xiàn)在我國各地輔警開始統(tǒng)一換裝。輔警在英國、美國、澳大利亞和我國香港、臺灣地區(qū)較為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