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析中期黃賓虹山水畫

劉濱

摘要：黃賓虹是近代中國著名的山水畫大師，他的繪畫實踐和理論對中國山水畫的影響是深遠的。他早期的“師古人”，世稱為“白賓虹”；而后黃賓虹轉為“師造化”，又轉習吳鎮(zhèn)“黑密厚重”的積墨畫法，逐漸形成了深邃渾厚的風格，世稱為“黑賓虹”時期。

關鍵詞：黃賓虹；山水畫；師造化；黑賓虹

一、“師造化”時期

黃賓虹曾經(jīng)到過安徽貴池，并在途中游覽了烏渡河、秋浦、齊山等迷人景色，讓他萌發(fā)了定居的念頭。所以，他又再次來到貴池，而恰恰正是這次貴池之游，使黃賓虹的畫風發(fā)生了極大的轉變，突然由新安畫派的疏朗清逸開始轉學吳鎮(zhèn)黑密厚重的積墨風格。由此作為轉機，進入“師造化”時期，也是由“白”變“黑”的過渡時期。

黃賓虹認為“知師古人，不知師造化，終無以得山川之靈秀也?！盵1]他刻苦鉆研歷代名家的成就，他的“師造化”主要是以寫生為主，大部分描繪的是黃山景色?！半x于法無以盡用筆之妙，拘于法亦不能全用筆之神……而后遍游名山大川，以極其變，發(fā)古人所未發(fā)，為庸史不能為。”[2]黃賓虹的一生，曾經(jīng)九上黃山，五上九華，四游岱岳西湖，遍游祖國名山大川，這種寫生對他藝術風格的形成起到了推潑助瀾的作用。黃賓虹每游覽一個地方，都必定會勾畫大量的速寫，用來為后期創(chuàng)作積累稿件，并不像古人那樣只靠目識心記來作畫。這樣的堅持，才讓他有機會從游記之作中尋找感悟，得到筆墨、章法上的提升，達到下筆胸中千壑出的境界。

黃賓虹重視感受大自然，更重視直接觀察現(xiàn)代生活，強調要“引書入畫”，還將“師古人”和“師造化”相互融合。正如黃賓虹所言：“山川自然之物，畫圖人工之物。山川入畫，應無人造之氣，此圖畫藝術之要求。故畫中山川要比真實山川為妙。畫中山川，經(jīng)畫家創(chuàng)造，為天所不能勝者。”[3]黃賓虹曾說：“古人論畫‘造化入畫，畫奪造化?！畩Z字最難。造化，天地自然也，有形影常人可見，取之較易；造化天地，有神有韻，此中內美，常人不可見。畫者能奪得其神韻，才是真畫。徒取形影，如案頭置盆景，非真畫也?！盵4]他強調不能一味地遵照舊的規(guī)章制度，照搬古人是“畫匠”所為，而非畫家。畫家的繪畫作品要有自己的思想，所繪自然天地景物才會充滿神韻。由此可知，成為一名畫匠很容易，而成為一名真正的畫家則并非易事，它需要畫家扎實的藝術功底，不怕失敗和勇于探索創(chuàng)新的精神?！皫熢旎本褪窃趯W其精華的基礎上，融合畫家自身的思想觀念，描繪真實的自然景物，形成自己獨特的藝術風格。

黃賓虹的“師造化”與吳鎮(zhèn)是分不開的。吳鎮(zhèn)在創(chuàng)作繪畫時必定會親自游覽，即使是寫生也并不會完全的按景照搬，而是加以自己的主觀思想去處理畫面。他的繪畫技法不拘泥于一家，而是在承襲五代董源、巨然的基礎上，兼承南宋的馬遠夏圭，同時還對李成、郭熙的某些繪畫風格有所吸收借鑒。其畫風兼收并蓄，積極吸收前人傳統(tǒng)繪畫的精髓，雖是“師古人”，卻又結合自身情況不斷地“師造化”，形成自己的風格。吳鎮(zhèn)的繪畫經(jīng)歷，為黃賓虹的“師古人”提供了豐富而又寶貴的經(jīng)驗。

黃賓虹同吳鎮(zhèn)一樣，都極為重視寫生，創(chuàng)作時必會親身瀏覽。在吳鎮(zhèn)的畫作上，可以找到與實際地名相符的景致，他一絲不茍的作畫態(tài)度觸動了黃賓虹的心靈。黃賓虹認為山水創(chuàng)作必經(jīng)四個階段并說“一是‘登山臨水，二是‘坐望苦不足，三是‘山水我所有，四是‘三思而后行。此四者缺一不可。”[5]在黃賓虹50歲至70歲之間的這20年中，他細致入微的觀覽，注重眼界開闊，廣泛游歷名山大川，親身感受大自然，胸中自有千溝萬壑。黃賓虹在創(chuàng)作時，那看似信手涂抹的畫作，都是經(jīng)過反復的斟酌后才敢下筆，每一筆也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而來，不拘于法也是其“師造化”所追求的東西。黃賓虹游歷過很多的地方，曾經(jīng)八上黃山，卻仍心有遺憾，年近九十還登山踏峰，寫盡山水之靈秀，一生所作畫稿不下萬幅。真正做到了石濤所說的“搜盡奇峰打草稿”，同時還體現(xiàn)了唐代畫家張璪“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藝術創(chuàng)作理論。

令黃賓虹最感興趣的是，吳鎮(zhèn)運用重墨濕筆來營造層層積染的氛圍，以及對水墨分寸的把握。黃賓虹一再強調說：“用筆用墨，尤當是意于‘落，則墨澤中濃麗而四邊淡開，得自然之圓暈，筆跡墨痕，躍然紙上，如此層層積染，物象可以渾厚華滋，且墨華鮮美，亦如永遠不見其干者?！盵6]吳鎮(zhèn)真正的傳世墨竹運用的都是干墨，并且均取得良好的畫面效果，這些都深深影響了黃賓虹。這些都成功激起了黃賓虹對吳鎮(zhèn)積墨風格的興趣，并進一步促使他放棄原來所學的清逸疏朗的畫風開始專心研習吳鎮(zhèn)黑密厚重的繪畫風貌。

根據(jù)黃賓虹自己的敘述“甄別選錄，臨摹章法，購置之人逸品，參悟筆墨。既師古人，兼師造化。因游……，手揮目送，未嘗一日間斷也?！盵7]他特別的強調畫面要以自然為美，山川的美，美就美在“渾厚華滋”，花草樹木的美，美就美在“剛健婀娜”?！皽喓袢A滋”成為黃賓虹一生所追求的美學境界，并且還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很自然的融入了自然之美。在運用筆墨時，重點追求變字，并且認為只有通過變才能達到“渾厚華滋”的境界。明白了這一點才能跳出世俗，有所創(chuàng)新?！吧酱喓瘢菽救A滋”的美學追求，也是其蜀游之作留給世人們最為深刻地印象。

黃賓虹的“師造化”源于持之以恒的寫生，他在首游粵、貴期間，創(chuàng)作了大批的寫生作品，在其一生中是個很大的轉機。蜀游是他游歷路線最長，耗時最多，收獲最為豐富的一次。他獲得的啟發(fā)也最大，還在繪畫上產(chǎn)生質的飛越。他逐漸告別“師古人”，并憑借自身多年臨摹古人畫作的經(jīng)驗，開始以自然界真實的山水為題材，進行大量地寫生創(chuàng)作。而他所強調的“變筆”則是一種對用筆觀念的轉變和提升，最主要的是要造化自然，這時期的特征是自然氣息取代了明清以來的舊模式。此次，黃賓虹寫生作品的最大特點是章法上前無古人，但是又絕對不同于西洋畫的寫生，其山水畫的取材也開始慢慢的從“師古人”向師自然的“真山水”轉變。

二、“黑賓虹”時期

黃賓虹繪畫風格的形成不僅是受吳鎮(zhèn)的影響，還與他自身運用宋畫中層層積染的創(chuàng)作表現(xiàn)方法有關。他還積極吸取李唐、范寬等剛性、質實的用筆，全力構建深邃渾厚、舒暢淋漓的風格。這都顯示其繪畫風格已明顯的從“白賓虹”向“黑賓虹”的轉變。

蜀游對黃賓虹的影響深遠，他從“真山水”中驗證領悟其晚年變法之“理”，從下面兩次收獲頗豐的浪漫游歷中便可詳細了解其證悟。

“青城坐雨”發(fā)生在1933年春，黃賓虹在去青城的半路上，突然遇到傾盆大雨，毫無準備的他干脆坐在雨中觀賞山色的變幻。第二天，他一氣呵成創(chuàng)作了《青城煙雨冊》十余幅。這些畫中，有的是用潑墨完成，有的則選用焦墨成畫，還有的是用宿墨加干皴來完成。然而在這次筆墨實驗中，他實際上是想找到一種“雨淋墻頭”的感覺。雨水肆意流淌，導致有的地方特別濕重，有的地方則會留下發(fā)白的干處，順著墻頭留下的條條水道都是“屋漏痕”。畫面層層他慢慢踏上了變法征程，并以渾厚華滋作為其畢生的美學追求。

“瞿塘夜游”則是發(fā)生在黃賓虹游歷青城之后的五月。他在回滬途中于奉節(jié)小住幾天。一天夜中突發(fā)奇想，便邀友人，一同去觀賞杜甫當年在此地所見到的“石上藤蘿月”。他被沿江月光照射下的夜山景色深深吸引，便摸索著畫了一個多小時的速寫。次日清晨，黃賓虹畫面呈現(xiàn)出實中有虛，虛中有實的“月移壁”景象。從中我們了解到：黃賓虹對月光下的景色有著特殊興趣，“黑、密、厚、重”的夜山風貌在其親身驗證中誕生。他在月光下寫生實踐，并在很多的題記中都涉及他宵夜開窗獨立觀賞夜山的興趣愛好。黃賓虹并不單單只是觀景，有時也會動手畫畫速寫，而他的山水畫也開始從“師古人” 慢慢的真正走向“師造化”的階段。

黃賓虹全身心地投入到繪畫創(chuàng)作上，并隨身攜帶多年珍藏的近萬幅寫生畫稿，以便其隨時拿出皴擦點染，渾厚華滋的繪畫風貌漸漸成型。在此期間，他還在西方印象派繪畫風格的啟發(fā)下，黑密厚重的水墨中厚重地點染石色顏料，把水墨山水畫和青綠山水畫這兩大體系進行融合。畫夜山和雨山成為黃賓虹繪畫的標志性主題，也是他畫作中最常見的景致，“黑、密、厚、重”的繪畫風貌由此確立，并徹底地完成了向“黑賓虹”的轉變。深厚，水墨淋漓，煙云繚繞，雨意滂沱，筆墨攢簇，破墨、漬墨、積墨、鋪水等技法任意用之，這完全符合北宋全景山水的章法?！扒喑亲辍鄙钌钫鸷沉它S賓虹，自此他的畫中便多了幾分煙雨濕潤，意境淋漓深邃，氣韻生動活潑，靈氣逼人，對墨色的掌握也更加精妙。

【參考文獻】

[1][4][6]趙志均.黃賓虹論畫錄[M].杭州：浙江美術學院出版社，1993：117，95，122

[2][3]黃賓虹，朱金樓.黃賓虹美術文集[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94：63，370

[5][7]黃賓虹，朱金樓.黃賓虹美術文集[M].北京：人民美術出版社，1994：127，63

【作者單位：揚州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