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加陷落

Joritter Rdanconn

紐約曾是全球最大的籃球天才搖籃，但現(xiàn)在的一切卻已物是人非。對于導致這種變化的原因……

老球探說這是態(tài)度問題；年輕教練認為他們只是缺乏力量；一些還在NBA效力的紐約人抨擊這座城市太注重那些日漸落伍的技術；還有人提到了貪婪，貧窮，人口過密，電游，社交網(wǎng)絡和YouTube。面對這座城市始料未及卻業(yè)已發(fā)生的沒落，所有這些解釋不過是主觀的臆測。雖然聽起來各不相同，但它們的中心觀點卻是一致的——紐約不再是地球上最偉大的籃球城市，現(xiàn)在，它甚至連接近都算不上。

當我們談論起紐約籃球的沒落，我們談論的不是尼克斯無休無止的無能，也不是籃網(wǎng)花大價錢爭冠卻徒勞無功。我們談論的是這座城市在NBA歷史上留下的足跡：很多年前，紐約的球場和高中是最能培養(yǎng)籃球精英的地方；現(xiàn)在，如果你出生在洛杉磯或者多倫多，你會更有可能成為球星。

“紐約最能培養(yǎng)籃球天才”這一提法以前無可置疑，且一直存在，以至于它從觀點演變成了事實。1971到1978年間，每年都有一個紐約人入選名人堂，僅一年例外。人們之所以稱紐約為“籃球麥加”是因為，過去數(shù)十年間，數(shù)以千計的朝圣者蜂擁至此。為了學習世界上最出色的控球技術，后衛(wèi)們從全國各地長途跋涉來到紐約的球場邊?；@球愛好者云集紐約，用視頻和文字捕捉比賽的靈魂。

然而到了上世紀80年代，紐約的統(tǒng)治地位開始動搖。在那十年間，紐約只輸出了6名全明星，數(shù)量少于芝加哥。之后到了上世紀90年代和本世紀初，伯納德·金和克里斯·穆林相繼退役，在他們身后竟無可以接過旗幟的紐約名人堂球員。

確定到底誰可以被當作紐約人殊非易事，但出于本文的主旨，我們將條件設定為：紐約人僅來自五大行政區(qū)（曼哈頓、布魯克林、皇后、布朗克斯和斯塔騰島），除此之外的地方都不算，長島不算，威斯特徹斯特不算，紐瓦克或者整個新澤西也不算。但剩下的問題依然很復雜，邁克爾·喬丹出生于布魯克林，但在北卡長大，卡梅洛·安東尼也是如此，他在巴爾的摩長大。那些在紐約長大但之后去了其他州讀高中的球員該如何劃分？那些高中畢業(yè)前去別的州讀預科的呢？很難確定在這座城市生活多久才能被認為是真正的紐約球員。在本文中，我們將那些至少在紐約讀過一年高中的球員定義為紐約人。在此定義下，本賽季共有12個紐約人在NBA打了至少一場比賽。40年前，這一數(shù)字為16，而那時的NBA只有17支球隊。

不管你怎樣定義紐約人，你都能輕易找到五大行政區(qū)沒落的證據(jù)。在今年6月的選秀大會上，沒有一個紐約人在首輪被選中。過去的6年里，北卡的研究三角園區(qū)輸出的麥當勞高中全明星球員數(shù)量都跟紐約一樣。更別提過去10年間，大多倫多地區(qū)的賓頓市輸出的前五順位新秀都多于紐約。而且，這不只是精英級球員內(nèi)的問題，上賽季，紐約為NCAA一級聯(lián)盟輸送的球員數(shù)量占總人口比僅列全美第27。

球星是衡量城市的標準。洛杉磯有拉塞爾·威斯布魯克和保羅·皮爾斯，芝加哥有德里克·羅斯和德韋恩·韋德。

“讓我們思考一下這個問題，”在曼哈頓下城經(jīng)營青少年籃球項目的紐約本地人麥基·伯格曼說，“過去25年，紐約輸出的最出色球員是誰？你的答案也許是拉馬爾·奧多姆，羅恩·阿泰斯特，喬基姆·諾阿。當我們談論到這些時，你就已經(jīng)能夠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了?！?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5/18/qkimagesklanklan201413klan20141326-1-l.jpg"/>

過去25年間，如果說這座城市因輸出某類球員而聞名的話，那一定是被吹捧過頭，并慘淡收場的球員。羅伊德·丹尼爾斯起先被比作“魔術師”約翰遜，之后在拉斯維加斯吸毒被抓，1989年回到皇后區(qū)的家中時差點被槍擊身亡，而他依然有足夠的天賦擠進NBA。1993年，菲利普·洛佩茲不只是全美最佳高中生，還是《紐約客》上一篇萬字傳記的主角。10年后，洛佩茲連NBA的板凳席末端位置都得不到，不得不結束職業(yè)生涯。2000年，安德烈·巴雷特，塔列克·布朗和奧馬爾·庫克都入選了麥當勞全美陣容，被認為是紐約控衛(wèi)復興的代表。在NBA賽場上，在高中被譽為“鐵三角”的這三人總共得到了256分。

幾年后，曾是頂級高中生的蘭尼·庫克在NBA選秀中名落孫山，成了高中畢業(yè)后直接跳級NBA的失敗典型之一。下一位是塞巴斯蒂安·特爾費爾，2002年，他和同為高中生的勒布朗·詹姆斯一同登上了SLAM的封面；高四那年，他一人獨占了《體育畫報》的封面?，F(xiàn)在，29歲的他結束了在中國效力的賽季，成為了雷霆的替補控衛(wèi)。如果不是因為蘭斯·史蒂芬森過去兩個賽季在步行者打出了接近全明星級別的表現(xiàn)，他的家鄉(xiāng)康尼島可能會成為又一個輸出令人失望球員的地區(qū)。

回到伯格曼的問題，過去25年間，紐約輸出的最出色球員是誰？“如果你真動腦筋想，最出色的可能是斯蒂芬·馬布里。”伯格曼說，“斯蒂芬！他是個好球員，各方面都很好，甚至有點被低估，但這就是我們最出色的球員？我們難道滿足于此？”

但現(xiàn)實就是如此?？ɡ锬贰べZ巴爾和鮑勃·庫西的故鄉(xiāng)，全世界籃球天才儲備最豐富的城市，如今輸出的最出色球員是中國聯(lián)賽北京金隅的二號得分手。

對于這樣的局面，身處中國的馬布里給出了自己的理解?！霸谖铱磥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于籃球成為了世界性的運動?！瘪R布里說，“籃球不再像我們那個年代那樣有很明顯的地域性，因為籃球的普及，越來越多的人投身其中，并為此付出努力，也正是因此，越來越多的天才球員開始在世界各地出現(xiàn)?！?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5/18/qkimagesklanklan201413klan20141326-2-l.jpg"/>

湯姆·孔恰斯基依然記得，那個讓他明白一切已成往事的時刻。他說大概是1989或者1990年，當時他由長島鐵路去西艾斯利普的圣約翰浸會學校。作為老紐約人，湯姆在這座城市看過的比賽比任何健在的人都多。過去35年，他一直是一名全職球探。

他是紐約籃球的“活化石”，他一直以這座城市的卓越為榮，但在那天下午，他坐在火車上看著窗外的球場，不由得為眼前所見而憂心忡忡。幾十年前，那些球場上滿是打球的孩子，但現(xiàn)在，他看到的是滑板。不是籃球，而是滑板！

那個時刻就已經(jīng)預示了紐約如今的局面。

湯姆表示，這座城市沒落的原因有很多，而最重要的是，“現(xiàn)在的孩子們不再為打紐約籃球而感到自豪了。以前，他們的確有自豪感?，F(xiàn)在，他們嘴上依然說著這些字眼，但心里想的卻并非如此，他們已經(jīng)不再信仰這個。如果他們真的相信，他們就不會去河對面的新澤西打球了。以前，如果想獲得尊重，新澤西的學校只能來紐約和我們打球?，F(xiàn)在，我們得去他們那了?！?/p>

湯姆認為，這一切都源于自豪感的缺失。如果紐約的孩子依然重視代表紐約的價值，他們就永遠不會跨過那條河。他們會留下來，他們會在此成長，之后他們會進入大學和NBA，他們會確保每次在電視上介紹自己時都會打出“紐約”字眼。

紐約從未輸出過橄欖球天才或者棒球天才，人們一直以來是這么解釋的：沒有空間?，F(xiàn)在，你開始聽到同樣的解釋被用在籃球身上。別的地方都有空間，可以建造標準大小的球場和像倉庫一樣大的健身房，但這些在紐約卻很少見。

“我們?nèi)ダ咕S加斯打錦標賽，”紐約一支頂級AAU球隊的執(zhí)行總監(jiān)泰德·史密斯說，“我們到達舉辦比賽的學校，走進球館，孩子們都瞪大了眼睛，他們四處張望，把一切盡收眼底。他們當時想法大概就是，‘這是高中的體育館？你沒開玩笑吧？”

那所學校就是蘭喬高中，最近剛花了7500萬美元對整個校園進行重新裝修。在費城郊區(qū)，本薩利姆高中用1500萬美元建造了可以容納1700人的體育館。印第安納的馬里昂高中有可以容納超過7500人的球館，那是扎克·蘭多夫的母校。反觀紐約的學校，啞鈴經(jīng)常被堆砌在食堂和更衣室的角落，在體育館里想練習底角三分都做不到。

但籃球本該是不受空間限制的運動，一個籃筐，幾平方的水泥地就足夠了。無論如何，這座城市擁擠的公園曾被視為球員們成功路上的重要因素。但現(xiàn)在，公園里早已不再擁擠。你路過公園就會發(fā)現(xiàn)里面空無一人，早已看不到一個孩子試圖突破十幾名防守者的昔日光景。

“他們現(xiàn)在都在玩電游，”曾在萊斯高中執(zhí)教過肯巴·沃克的莫里斯·?？怂拐f，“他們在刷推特和Instagram，還有YouTube。他們過去把紐約稱為‘籃球麥加是因為，如果你想掌握這項運動，你得到這里學習。如果你想看到最出色的控球者表現(xiàn)，如果你想模仿他們，你得駐足在紐約的球場。現(xiàn)在你不需要這么做了，你在YouTube上就能找到視頻，你呆在家里就能模仿里基·魯比奧或者林書豪，世界上的任何人現(xiàn)在在任何地方都能學控球了?！?/p>

聽起來或許有點牽強，不過?？怂拐f的不無道理。幾十年前，紐約的霸主地位無可撼動，現(xiàn)在勢力均衡的轉變也許不是紐約的錯?！捌渌貐^(qū)都在努力追趕，”一支AAU球隊的負責人馬克·杰羅姆說，“我甚至不覺得紐約的競技水平下降了，只是其他地區(qū)變得更強了?！?/p>

1973-74賽季，每15.9名NBA球員中就有1人畢業(yè)于紐約高中。1983-84賽季，這一比例下降到了1：17.25。1993-94賽季，比例為1：25.31。剛剛過去的這個賽季？1：90。比例的下降部分是因為很多紐約人在高中期間就離開了這座城市，但如果把統(tǒng)計標準改為在紐約學校至少呆過一個賽季的話，這一比例是1：37.7，而每37.5個美國人中就有1個住在紐約。也就是說，紐約現(xiàn)在已經(jīng)近乎淪為平庸了。

“籃球一直是我們的運動，現(xiàn)在也是，”杰羅姆說，“但不管是什么原因，現(xiàn)在打球的人更多了，更多運動員選擇籃球。南方本是橄欖球最受歡迎的地方，但那現(xiàn)在輸出了很多籃球天才，真是難以置信。”

在籃球上，南方城市一向具有先天優(yōu)勢——冬天天氣更好，更容易建造頂級設施。以前，他們把優(yōu)勢發(fā)揮在了棒球和橄欖球上，現(xiàn)在，他們把觸角伸向了籃球。

而伯格曼另有一套理論，他認為，關鍵不在于資源和空間，而在于文化，甚至不是籃球文化，而是橄欖球文化。

通過觀察，伯格曼發(fā)現(xiàn)了一種不可否認的相關性：輸出最多橄欖球球員的州，同樣輸出了最多的籃球球員。于是，他得出了結論?！岸际橇α康木壒剩蠙烨驅W校都有力量房，他們的教練明白提升力量的重要性。家長和孩子也是，每個人都明白，但在紐約，沒人明白?！?/p>

很多教練表示，不少紐約的家長表達了力量訓練會阻礙孩子成長的顧慮。“在那些橄欖球風靡的地方，這種陳詞濫調幾乎不存在，”伯格曼說，“但在紐約，到處都是。”

這些討論并不局限于紐約的五大行政區(qū)，諾阿和泰·吉布森也表達了他們的看法?！澳切┳屓朔中牡臇|西才是關鍵，”諾阿說，“它們讓人沉迷，你在紐約可以做任何事，沉迷于籃球之外的事輕而易舉?！?img src="https://cimg.fx361.com/images/2024/05/18/qkimagesklanklan201413klan20141326-3-l.jpg"/>

吉布森認為，這座城市對培養(yǎng)后衛(wèi)的癡迷阻礙了大個子的成長。“（在紐約）想找到不以后衛(wèi)為建隊核心的球隊幾乎不可能，”吉布森說，“訓練項目都和控球有關，每場比賽，每個回合，球都在后衛(wèi)手里?！?/p>

也正是因此，吉布森和諾阿都離開了這座城市——前者去了南加州，后者去了新澤西。魔術的莫·哈克雷斯也做了相同的決定，他離開皇后區(qū)的家，去到康涅狄格讀完了高中?！斑@是我做過的最明智的決定之一，”哈克雷斯說，“在紐約，你很容易被吹捧，很多人都想靠你撈點好處。如果你能遠離那些東西，你就可以專注于籃球了?！?/p>

不過，并不是每個紐約人都準備讓出王座，史蒂芬森就在林肯高中讀完了全部四年。“我從未想過離開，我想讓我的球衣被掛到球館上方?！笔返俜疑f，“每個人都想說‘紐約沒落了，‘它不再是曾經(jīng)的紐約了，但我們還在地圖上。我試圖傳遞薪火，讓傳統(tǒng)得以延續(xù)。聯(lián)盟中有不少人在做同樣的事，你應該去看看那些還在讀中學的孩子，我知道我們林肯高中又有個孩子正在延續(xù)這種傳統(tǒng)?！?/p>

“他是誰？”

“伊賽亞·懷特海德，記住這個名字?！?/p>

懷特海德是個性格桀驁，運球出色，爆發(fā)力強的得分后衛(wèi)，身高1.93米的他是麥當勞全明星球員，即將入讀西東大學。有天下午，我去高中看他打球。比賽在一間食堂大小的房子里舉行，我們可以姑且稱之為“體育館”。我說不清地板的材質——可能是瓷磚，也許是水泥，但肯定不是實木。我只能說，瓷磚彼此連接鋪在一起，上面畫著三分線和罰球線，一個像是籃球場的地方就呈現(xiàn)在了眼前。懷特海德就在這樣的場地上積極拼搶，奔跑，跳躍，直到比賽進入垃圾時間，林肯中學主教練蒂尼·莫頓將他的明星球員換下。

莫頓是這座城市最有成就的高中教練，對于他來說，下賽季和懷特海德在西東大學會合是件美好的事，他在那里得到了助理教練一職。紐約最出色的球員即將離開家鄉(xiāng)，這是因為他即將畢業(yè)，離NBA更進了一步。他的教練離開故土則是因為，他得到了離開的機會。

“這個地方，不適合打籃球?！蹦D指著身旁的球場說道，然后他搖了搖頭，“一點也不。”